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肉肉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200章 欺人易欺天难

      第200章 欺人易欺天难
    “这……”邢甄氏闻言顿时一筹莫展。
    谁知邢忠咂咂嘴道:“不过好歹还有大妹妹说项,我看啊……宜早不宜迟,等远哥儿打道回府,咱们不若也跟着往京师投奔大妹妹去。”
    邢甄氏这些年素来是朝不保夕,自是乐意往京师沾邢夫人的光,至不济吃穿不愁,总不似如今这般饥一顿饱一顿的。
    于是就道:“都听当家的。”
    邢忠不由得踌躇满志,抚须道:“大妹妹帮着撮合,好一好岫烟就嫁了远哥儿,本就是堂表亲,往后更是亲上加亲;嘿,若撮合不成——”撮合不成该当如何?邢忠没言语,只转而道:“你得空往东面多扫听扫听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邢甄氏自是知晓邢忠所求为何,不过是扫听甄封氏的女儿香菱过得如何。若香菱过得顺遂,便是邢岫烟嫁了陈斯远为妾又如何?之前就沾着亲呢,往后还能比香菱差了去?
    夫妇二人也不急着往前头去,只关起门来嘀嘀咕咕。
    却说前头正房里,叙过了往事、说过了趣闻,那边厢晴雯虽是个伶俐的,却不屑于与人攀谈。芸香却与之相反,这会子正扯了篆儿说东道西、问长问短,没一会子便将篆儿过往一一问明了。
    芸香心下不由得得意不已,暗忖待回头儿将这些信儿告知大爷,说不得下月还能多得一串钱呢。
    这边厢,陈斯远呷了口茶,便说起明日祭拜事宜,道:“我明日须得往玄墓山走一遭,要去祭拜林盐司夫妇。”
    邢岫烟不问缘由,只听了玄墓山三字就蹙眉不已,道:“玄墓山啊……那远哥儿只怕要借宿一晚了。”
    苏州往玄墓山七十余里,便是清早启程,也要大半日都抛费在路上,可不就要借宿?
    邢岫烟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道:“远哥儿明日不若先寻了农舍借住,待后儿个一早再去祭拜。”
    陈斯远捧着茶盏一滞,道:“我听说玄墓山上有蟠香寺,寺庙向来清净,原本想着去寺中借宿的。”
    邢岫烟就道:“远哥儿不知,几年前蟠香寺换了住持,极……不好说话儿,我看远哥儿不若借住农舍更妥当些。”
    “原来如此。”陈斯远道:“表姐不知,荣国府中有一带发修行的女尼名妙玉,听闻早年就在蟠香寺落脚。”
    邢岫烟惊道:“妙玉?她竟也去了荣国府?”
    陈斯远明知故问道:“表姐识得妙玉?”
    邢岫烟笑道:“我与妙玉亦师亦友,不怕远哥儿笑话,当日我家与妙玉比邻而居,便是妙玉教了我读书识字呢。”顿了顿,又问道:“远哥儿与妙玉师父……”
    “哦,”陈斯远实话实说道:“这位妙玉师父极为傲气,又向来深居简出,是以我不过是远远瞧了她两回。”
    邢岫烟就笑道:“她就是这般性子。”
    二人说过半晌,眼看巳时过半,那邢忠夫妇方才自后头出来。不过须臾便有酒楼伙计提了食盒送来席面,邢忠热络招呼着陈斯远入席。
    那邢忠又推说是家宴,便将邢岫烟也留了下来。陈斯远留心观量,便见邢岫烟大大方方落座,倒是惹得其心下愈发赞赏。
    席间推杯换盏,邢忠夫妇满口阿谀,且频频催着邢岫烟与陈斯远对饮,内中撮合之意不言自明。
    偏生邢岫烟面上不见异色,很是喝了几杯,一时间酒意上脸,面颊红润,瞧着极为可人。
    待酒过三巡,那邢忠先将自个儿喝高了,说起话来大了舌头,含混不已。陈斯远见势不妙,干脆推说不胜酒力便要起身告辞。
    邢甄氏心下只是将邢忠骂了个半死,当下眼见挽留不得,便道:“这……你舅舅一早儿就饮了不少,今儿个可是没陪好远哥儿。”
    陈斯远笑道:“舅母不必外道,酒水不过助兴之物,我如今酒足饭饱,只怕再吃两杯就要醉了。”
    稀里哗啦——
    却是一个不查,那邢忠竟自个儿缩在了桌子底下,打翻了面前碗碟。
    邢甄氏赶忙过去搀扶,蹙眉道:“唷,这下真真儿是醉了,岫烟代我送送远哥儿。”
    邢岫烟应下,起身去送陈斯远。二人并肩而行,转眼到得门前,陈斯远停步转身道:“表姐留步,我先回了。”
    邢岫烟笑着颔首,目视其进了东面宅门,这才关了房门回转身形。
    这会子邢甄氏与篆儿两个费了好大气力方才将邢忠送到后头卧房里,眨眼间那邢忠便鼾声如雷。
    邢岫烟过来观量,邢甄氏就道:“别管你爹爹,他只怕是要夜里才能醒酒。”当下扯了邢岫烟到得一旁,那邢甄氏笑吟吟道:“我的儿,我方才瞧着,你与远哥儿……很是投契?”
    邢岫烟道:“本就是表姊弟,与投契不投契的又有什么干系?”
    邢甄氏闻言不由得面露揶揄之色,笑道:“便只是表姐弟?我的儿,你方才也瞧见了,那远哥儿人品才俊可是千里挑一,外头说不得多少女儿家想着嫁了他呢。咱们家与他家沾着亲,你大姑姑来信又有意撮合……这般好的姻缘,简直是打着灯笼还没处寻,你自个儿须得多上上心……”
    饶是邢岫烟心性淡泊,这会子也挂不住脸,不禁霞飞双颊,偏了头去嗔道:“妈妈又浑说……我与篆儿去拾掇去了,妈妈照看爹爹吧。”
    说罢领了篆儿往前头而去,那邢甄氏追了两步停在门前,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盖因其生怕自个儿所说被隔壁陈斯远听了去。于是口中啧啧两声,嘟囔道:“与我说话儿有什么可羞的?”
    又想起此前情形,邢甄氏撇了撇嘴,只当邢岫烟挂不住脸儿,便回身去照看邢忠了。
    却说邢岫烟与篆儿到得前头,篆儿瞧见残羹冷炙顿时馋得口水直流,便可怜巴巴地看向邢岫烟。
    “姐姐,我方才一直在边儿上伺候来着,这会子还饿着呢。”
    邢岫烟哑然笑道:“吃吧吃吧,一样吃一些,若是吃光了小心妈妈骂你。”
    “哎!”篆儿欢喜应下,抄起邢岫烟用过的筷子,挑了一筷子响油鳝丝,跟着又专挑百叶结烧肉吃将起来。
    眼看烧肉不多,方才转向蟹粉豆腐。待吃了个半饱,眼看邢岫烟将碗碟拾掇了下去,篆儿就道:“姐姐是如何想的?”
    “什么如何想的?”
    篆儿咬着筷子头道:“连我都瞧出来了,我就不信姐姐没瞧出来。”
    “多嘴,吃你的得了!”邢岫烟这般说着,手中动作却缓慢下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转过年来就要十七,邢家又算不得高门大户,再不嫁人只怕就要成老姑娘了。她虽心性淡泊,却也希冀寻一桩妥帖姻缘。
    那表弟陈斯远不论人品、才俊都极为合她意,说起话来也不似外头那起子酸书生一般掉书袋。邢岫烟心下自是存了一份念想……只是如今方才见过,这事儿又哪里能定的下来?且还不知表弟有没有婚约呢,这事儿还是留待往后再说吧。
    篆儿又吃了两口松鼠鳜鱼,含混道:“换了我是姐姐,一准儿就嫁了去。那位远大爷这般年纪就中了举人,且出手阔绰……姐姐没瞧见,那些皮料、人参、鹿茸,加起来只怕要几十两,好一好就上百两银子呢!”
    邢岫烟嗔恼道:“你既然想嫁,不若就嫁了去!”
    篆儿嘿嘿两声,道:“我倒是想,只是那远大爷未必肯要。”顿了顿,又道:“说句不好听的,远大爷若是去了蟠香寺,说不得那些没起子的姑子便是上赶着倒贴也乐意。”
    邢岫烟暗自摇头,只瞧那晴雯姿容便知,表弟又岂会被蟠香寺中的庸脂俗粉勾=去了魂儿?
    忽而心下一紧:是了,那蟠香寺中可是有见不得人的手段的,若真个儿对表弟用了……那可不好!
    奈何方才别过,邢岫烟不好寻上门去,便思忖着明儿个一早,赶在陈斯远临行前再嘱咐一番。
    另一边,陈斯远不过微醺,领了晴雯、芸香等回返香菱家中。甫一进门,那芸香便献宝也似跑到陈斯远前头,倒退而行、挤眉弄眼道:“大爷大爷,那篆儿果然是个小尼姑。说是早年表姑娘一家住在蟠香寺,那会子就认识了。后来蟠香寺换了住持,上下都不正经起来,妙玉与其师父见势不对,早早就走了;后来又有香客来纠缠表姑娘,表姑娘一家不得已才搬来了此处。”
    陈斯远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篆儿不肯同流合污,住持就不给她饭吃。篆儿饿得受不了,干脆跑下山来,正巧撞见表姑娘,便被表姑娘收留了——嗯,就上个月的事儿。”
    陈斯远颔首,心下若有所思:难怪邢岫烟一家子搬到了此处,敢情那蟠香寺竟也成了淫窟?
    他虽放浪形骸,却不敢往秦楼楚馆、烟街柳巷游逛,盖因此时脏病繁多。这会子可没抗生素,若真个儿染了脏病,那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因是心下便对那蟠香寺厌嫌了几分,又思量起邢岫烟方才叮嘱,这才恍然,敢情邢岫烟也怕误入淫窟?
    想到此节面上不禁莞尔。若他不曾中了秋闱,林妹妹、宝姐姐就别想了,尤三姐情根深种,尤二姐一心为银钱,这两个倒会跟着自个儿,只是性子不大适合为正室,倒是那邢岫烟是为正室不二人选。
    奈何二人如今门不当、户不对,有若云泥之别。若非要娶邢岫烟为正室,只怕要闹得家宅不宁……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这一日别无他事,转眼到得翌日。
    小厮庆愈昨儿个下晌便定好了马车,又买了不少香烛黄纸,这日一早儿用过早饭,陈斯远便领着一行人提着香烛黄纸登车。
    谁知车马方要启程,邢家便开了门,便有小丫鬟篆儿快步跑来。
    “远大爷!”
    陈斯远挑开车帘,篆儿胡乱一福,道:“我家姑娘说那蟠香寺里的姑子有迷香,不经意间便能将人迷了去。”
    陈斯远笑着颔首道:“我知道了,代我谢过表姐。”
    篆儿笑着应下,这才扭身回转。陈斯远顺势看过去,便见门扉后露出半张脸来,见其看过来紧忙便缩了回去。
    陈斯远笑笑,随即吩咐车马启程。两辆马车依次而行,辘辘声中出了蒹霞巷。
    这陈斯远等人才走,邢甄氏便忍不住往香菱家中探寻。因香菱来了月事不良于行,是以此番便不曾随着去。
    邢甄氏只瞧了香菱一眼,心下顿时咯噔一声儿。香菱本就生得好颜色,自打跟了陈斯远,身心顺遂不说,刻下更是珠光宝气,便是寻常富庶人家的姑娘也比不得!
    便是邢岫烟与其站在一处,也被比得成了丫鬟!
    邢甄氏暗忖,这香菱都只是妾室,自家女儿哪里还有指望?偏生她又心有不甘,当下便扯了甄封氏旁敲侧击问了半日。
    香菱之母甄封氏这一年来日子过得顺遂,又仔细调养了身子骨,如今见女儿面上笑容愈多,这心下自然顺遂。虽美中不足香菱只是个贵妾,可甄封氏如今也想开了。
    她又本就不是个心思多的,是以那邢甄氏问什么,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那邢甄氏越听越心惊,这甄士隐本就是乡绅,她原先就知道;不知道的是,远哥儿竟然早早定下了婚约,且定下的人家乃是已故盐司林如海的孤女!
    邢甄氏顿时大失所望,本待要告辞而去,谁知甄封氏转而又道,陈斯远与林家孤女定的乃是兼祧之约。
    邢甄氏又生欢喜!
    还没完,旋即甄封氏又笑着说起自打陈斯远中举之后,荣国府中流言四起,一时传陈斯远与二姑娘要结亲;一时又成了九省统制王子腾之独女。
    邢甄氏心下大起大落,又生愁绪。邢家本就是小门小户,他们家又是邢家的庶支,又哪里比得过荣国府、王子腾去?
    当下匆匆辞别甄封氏,忧心忡忡回返家中,便唉声叹气与那邢忠说了一遭。
    谁知邢忠眼珠乱转半晌,忽而拍腿道:“好啊!”
    “好?”邢甄氏恼道:“这婚事只怕是指望不上了,有什么好的?”
    邢忠道:“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能得荣国府二姑娘还有王大人青睐,这远哥儿来日前程又岂能限量?啧啧,说不得来日登阁拜相也不在话下啊。岫烟做不得正室,那就做个贵妾,说不得咱们后半辈子就有了指望呢!”
    邢甄氏想起香菱浑身珠光宝气的情形,顿时上了心,不禁笑着道:“还是当家的想的周全,那这事儿我去与岫烟说说?”
    邢忠蹙眉道:“你与她说什么?只管让他们表姊弟勤往来着……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日等见了大妹妹,由其撮合便是。”
    邢甄氏不迭应下,不由得对那荣国府富贵心生向往,少不得与邢忠唠叨了半日。
    ……………………………………………………
    马车停在路旁,那帘栊挑开着,便见晴雯翻找着包袱,须臾寻了一件貂裘的大衣裳来给陈斯远披上,扫量一眼外间天色,口中说道:“眼看着要变天,大爷多穿一些免得着了凉。”
    陈斯远应下,目视前方。小厮庆愈与个老者攀扯半晌,旋即又有芸香领着婆子过去说了会子,这才一并回转。
    小厮庆愈道:“大爷,与老丈谈妥了,过会子老丈便会腾出一处房子来。”
    小丫鬟芸香道:“大爷大爷,我还仔细扫听了,林家祖坟便在玄墓山南,听说还有族人守着呢。”
    陈斯远一并行下,暗忖这两个小的眼看着历练了出来,往后也能打发出去办差了。
    过得一时,村子里果然腾出一处屋舍来,不过三间大小。陈斯远与晴雯安置在东梢间,两个婆子住西梢间,至于小厮庆愈则与马夫等往别处凑合。
    一路颠簸,冬日江南又冷意袭人,是以众人待用过晚饭便各自歇息。一夜无话也不多提,转眼到得天明,众人又乘车往林家祖坟寻去。
    好在相距不过十来里,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陈斯远下得车来,便见果然有一四十许汉子守在此处。他上前拱手道:“这位仁兄有礼了,鄙人顺天府举人陈斯远,因与林盐司有过数面之缘,此番游学路经此地,扫听得林盐司便安葬在此处,是以特来洒扫祭拜。”
    “原来是陈老爷,有礼了!”汉子面色缓和,笑吟吟指路道:“我那族弟就安葬在不远处,我带陈老爷去。”
    陈斯远应下,吩咐人手提了香烛黄纸,随在那汉子身后。
    他情知当日为着林如海家产,林家人必是与贾雨村、贾琏等做过了一场,若陈斯远暴出与黛玉的婚约,只怕会不得林家人待见,是以这才遮掩了去。
    少一时到得坟前,陈斯远扫量一眼墓碑,心下唏嘘不已,恭恭敬敬作揖为礼,又敬酒三杯,亲自点了香烛,余下人等则寻了火盆烧黄纸。
    陈斯远定在坟前负手而立,心下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百转愁肠。他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老天。两世为人,陈斯远虽不知是否有鬼神,却笃定冥冥中自有主宰。
    因是心下暗自与林如海道:岳父老泰山在上,晚辈陈枢良盗用陈斯远之身,冒老泰山之婚书,用尽手段侥幸得中举人,而今眼看便要定下与林妹妹之婚事。晚辈自知品行低劣,实非良配。
    可倘若老泰山泉下有知,必懊悔当日仓促将林妹妹托付荣国府。晚辈虽卑劣,却发誓此生定当护得林妹妹周全。若老泰山有知,还请明示一二。
    陈斯远寻思罢,定定看向墓碑。良久不见动静,方才自嘲一笑,谁知便在此时忽而起了风,他扭头便见一股旋风将火盆中的灰烬卷起,兜转着停在墓侧,又倏忽消散。
    陈斯远眨眨眼,暗道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啊?
    又等了半晌,眼见再无动静,又有晴雯行过来道:“大爷……该回了。”说话间又抬手用帕子拂去陈斯远肩头落下的灰烬。
    “嗯,”陈斯远点点头,朝着林如海、贾敏之墓躬身一礼,道:“如此,晚辈得空定带了林妹妹来祭扫!”
    说罢转身扯了晴雯大步流星往马车而去。
    晴雯被拖得好似小跑一般,又觉一只大手将自个儿攥得死死的,便忍不住道:“大爷方才与林盐司说什么了?”
    陈斯远只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方才到得马车前,忽觉面上袭来星星点点的凉意,陈斯远抬头观量,便见细碎雪簌簌而下。
    “下雪了?”后头的芸香咋咋呼呼探手去捧,旋即嚷嚷道:“还道江南能暖和些呢,谁知十月里也要下雪。”
    这会子还在小冰河期,苏州可不就要下雪?非但如此,津门进得冬月还会封港呢。
    因生怕雪下大了耽搁了回程,是以众人紧忙上得马车,催着车夫快些回城。
    一路无话,待进了城到得蒹霞巷时,已是入夜时分。
    两辆马车吵吵嚷嚷,那小丫鬟篆儿便在隔壁偷偷看了窗子观量,待瞥见陈斯远前呼后拥着进得内中,这才扭头笑着与邢岫烟道:“姐姐,远大爷回来了,瞧着一准儿不曾在蟠香寺留宿。”
    正抄写经文的邢岫烟略略停笔,淡泊笑道:“表弟不是那等眠宿柳的性子,既知道蟠香寺不干净,自然就不会留宿。”
    篆儿便凑过来道:“姐姐,你说明儿个远大爷会来寻姐姐吗?”
    邢岫烟羞恼着叹了口气,蹙眉抬笔在篆儿眉心点了一笔,教训道:“再这般没规矩,下次爹妈要撵你我可不管了!”
    篆儿身段向来软,顿时求告道:“我错了,求姐姐宽宥则个,往后再不敢胡吣了!”
    邢岫烟白了其一眼,又闷头抄写起来,却因犯了心思错写了一笔,于是这快抄写完的一页便成了废纸。她撂下笔墨将纸张团成一团,气恼着丢过去砸了篆儿一下,回首自个儿也犯了思量……表弟明儿个会来寻自个儿吗?
    ……………………………………………………
    宁国府。
    贾珍蹙眉负手在堂中踱步而行,少一时管事儿的入内回道:“大爷,鲍太医来了。”
    贾珍摆摆手,须臾那管事儿便将鲍太医引入内中。待其见了礼,贾珍就道:“鲍太医,我且问你,蓉哥儿到底伤了何处?怎地十来日不见人影?”
    贾蓉与尤老娘鬼混,赶上尤老娘发了狂,非但抓了脸,还被剪刀戳了脐下三寸,又被尤二姐、尤三姐撞了个正着,哪里有脸面哭嚎?当时便强忍着剧痛乘车回了宁国府,旋即叫了太医来诊治。
    这鲍太医行事最为稳妥,贾蓉不吝赏钱,只求其暂且遮掩下来。鲍太医自是应下,于是对外都说贾蓉是伤了脸面一时不能见人。
    实则这十来日鲍太医费劲心力,方子开了无数,逼不得已还动了刀,虽说贾蓉身下二去其一,可好歹保全了一个。
    又因此时天寒地冻,也不知是不是贾家列祖列宗庇佑,贾蓉术后伤口逐渐愈合,竟没染了旁的症状,只是如今还不良于行……若陈斯远在此,定会赞其一声‘孤蛋英雄’!
    贾珍早就存疑,刻下冷着脸盘问起来,鲍太医哪里敢欺瞒?
    当下支支吾吾将内中闲杂人等赶了出去,这才如实道来。
    贾珍自个儿荒唐,于贾蓉跟尤老娘鬼混一事并不在意,却听闻贾蓉被伤了下体,顿时气得怒不可遏:“好畜生!真真儿是好畜生啊!”
    叫骂了两声,贾珍愈发急躁。他自家知自家事,这些年他广纳姬妾,却不见半点动静,想来是早年眠宿柳、伤了本源之故。
    他虽不待见贾蓉,却也指望着贾蓉传宗接代,如今贾蓉这小畜生竟伤了……若不能传宗接代,那贾珍来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贾珍忽而停步,压低声音问道:“鲍太医,依你之见,这小畜生来日可还能生养?”
    “这……照说理应无妨,只是这会子还不曾好利索,在下也不敢妄下论断。”
    贾珍暗自运气一番,说了几句好话,便将鲍太医打发了下去。他恨不得即刻便将贾蓉暴打一通,又怕打完更生不出子嗣来,于是气得发了性子,将内中茶盏摔了个稀巴烂。
    少一时,尤氏娴静入内,扫量一眼不禁纳罕道:“大爷发的哪门子脾气?”
    “还不是……”话说一半儿,贾珍说不下去了。当下含混道:“罢了,与你无关。”眼见尤氏打扮齐整,又披了大衣裳,贾珍便道:“妇人这是?”
    尤氏轻声道:“大爷也知我继母如今病着,算算五六日不曾去瞧过,昨儿个便与二妹妹、三妹妹约好了,今儿个一道儿去瞧瞧。”
    贾珍言辞闪烁道:“老安人这病来得蹊跷,可不好轻忽了。回头儿寻了妥帖的郎中再诊治一回。若不中用,不妨往各处庙观求一求。”
    尤氏应下,旋即便告辞而去。
    那尤氏一路出得仪门,乘了油壁车才出宁国府,便见贴着墙边停了尤三姐的马车。
    待到得近前,尤氏挑开窗帘道:“二妹妹、三妹妹,不妨咱们挤一挤,也好说会子话儿。”
    对面马车里沉寂须臾,便有尤二姐道:“那大姐稍待。”
    过得一时,尤二姐果然与尤三姐一道儿下得车来,又进了尤氏马车里。
    三姊妹之言不可传于外人之耳,尤氏便将丫鬟银蝶打发了下去。
    马车辘辘而行,尤三姐就道:“那事儿扫听得如何了?”
    尤氏陪笑道:“正要与两位妹妹说——”
    话说一半,尤三姐嗤笑一声道:“既不同父又不同母,也不知你为何非要认这个亲。如今咱们不过是合则两利,待此事过去,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尤氏苦涩不已,求助也似看向尤二姐。
    这十来日光景,姊妹三人自是又去瞧过尤老娘一回,虽老实了些许,却咬死了不肯再嫁。
    那博士不过八品芝麻官,若嫁了去,她哪里还有安人的诰命?
    于是三姊妹又捆了尤老娘,过后尤氏偷偷给了尤二姐一副头面以作拉拢。
    尤二姐本就是个贪财的性子,这拿人手短,这会子自要为尤氏辩解。
    当下尤二姐就道:“三妹妹何必这般较真儿?大姐虽说只与咱们相处了二年,可你扪心自问,大姐待咱们两个可差了?但有好吃的、好用的,大姐哪一回不想着咱们?”
    尤三姐冷哼一声,乜斜尤二姐道:“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尤二姐为之一噎,道:“天地良心,大姐何曾许过我好处了?”尤氏自是没说旁的,只给了一副头面。
    尤三姐又是一声冷哼,别过头去不言语。
    尤二姐便轻声道:“再者说了……远兄弟也不是个省心的,你瞧瞧他房里那几个,再想想前些时日荣国府四下传的话儿。”顿了顿,尤二姐劝慰道:“我说句不好听的,三妹妹虽与远兄弟情投意合,可说到底也不是正室夫人。来日远兄弟与谁厮混,还能事先过问三妹妹不成?”
    尤三姐略略蹙眉,却也知尤二姐说的在理。于是心下愈发恼恨尤老娘!当日错非尤老娘拦着,她早就嫁与远哥哥了,又哪里有今日烦扰?
    观量尤三姐神色,尤二姐又说道:“我也知三妹妹与远兄弟是阴差阳错,远兄弟待三妹妹自是不同……只是这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远兄弟信重三妹妹,往后三妹妹照看好百草堂,远兄弟来了便好生欢聚,至于旁的……还是不要多管为妙。”
    尤三姐这下被说动了。她不过是个妾室,却一直拿自个儿当正室奶奶,长此以往可不就要生了事端?
    尤二姐容其思量了半晌,这才瞧了尤氏一眼蛊惑道:“我再说句不中听的……与其放任远兄弟偷嘴,莫不如放在眼巴前呢。”
    尤三姐抬起头来,顺着尤二姐目光看向尤氏。那尤氏暗自攥了衣角,心下自是极为得意尤二姐那一番话,又忐忑着迎向尤三姐,面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