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转念
第125章 转念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酒菜齐备,贾赦举杯邀饮,贾母发了话,于是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陈斯远瞧着菇鸭掌不错,举筷子却发现夹不着,正要起身,便有丫鬟过来为其布菜。
这酒宴极尽奢华,落在陈斯远眼里,这每一口下去都是白的银钱。
荣禧堂里时不时有人举杯邀饮,又有凤姐儿等插科打诨,宝玉更是献宝连连,一时间欢声笑语,真个儿其乐融融。
这等场合,陈斯远一个远亲自是不好出风头,因是只埋头吃喝。待戌时过半,贾母到底上了年岁,实在熬不住,便言语一声先行领了丫鬟回返荣庆堂。
送过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商议一番,后者便道:“我看都别拘束在此了,这酒菜着人四下送送,不如回自家吃喝。”
这长辈大多矜持,贾赦、邢夫人先行离去,邢夫人走之前还剜了陈斯远一眼,惹得其心下莫名。其后贾政与王夫人、薛姨妈也走了,李纨因着贾兰年岁小,也先行离去。
内中便只留下贾琏与凤姐儿照看。许是今日除夕宴对了胃口,贾琏这会子自斟自饮好不痛快,也无暇去管几个小的。
那长辈一走,宝玉、三春、黛玉、宝钗便没了拘束,几个人凑在一处说起了顽笑话儿。
陈斯远正要起身离去,探春红着小脸儿招手道:“远大哥别走,过会子还要放烟呢。”
惜春也道:“是了,远大哥也大不了几岁,何不请了来一道儿耍顽?”
当下众人纷纷看将过来,陈斯远停步,干脆笑着朝这边厢行来。到得近前笑道:“在说什么呢?”
宝钗道:“宝兄弟正说起姊妹们的字呢……”忽而瞥了黛玉一眼,道:“林妹妹倒是省了,谁不知颦儿?”
众人笑作一团,黛玉嗔恼道:“再浑说,仔细你的皮!”
宝钗笑道:“又不是我起的,谁起的林妹妹找谁去,咯咯咯……”
黛玉顿时气恼着看向宝玉,宝玉心下满是不以为然,只道:“我觉得颦字最好,你们看,这字岂不是正为林妹妹准备的?”
黛玉正要驳斥,却听陈斯远道:“颦?这字不大好。”
宝玉蹙眉道:“怎么不好了?你看林妹妹眉眼,可不就应了一个颦字?”
陈斯远道:“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此字不喜,哪里就适合林妹妹了?”
宝玉一时间不知出处,身旁的宝姐姐道:“诉衷情·眉意。”
这颦字,素来形容女子蹙眉忧愁,又怎会是好字?
宝玉心下不服,道:“我不过是依着林妹妹眉眼才起了个颦字,却不曾想那么多。”
陈斯远颔首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宝兄弟来日合该多读书。”
宝玉为之一噎。黛玉噗嗤一声笑将出来,心下大大出了一口恶气。此时雪雁搬了椅子来,笑道:“远大爷也坐着说话吧。”
“嗯。”陈斯远撩开衣袍落座。
惜春道:“颦字既不合用,却不知林姐姐适合什么字。”
好惜春!陈斯远心下暗赞,眼见众人都在沉思,过得须臾才道:“我却觉着此字最适宜。”
说话间,陈斯远食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
“容?”
探春叫了一声,略略思忖便笑道:“远大哥好心思。”
容字,一为赞女子姿容,二有心胸宽广之意,可不比那劳什子颦儿强了百倍?
宝玉有心驳斥,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黛玉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字迹,心下略略羞怯,偏了头去不敢去看陈斯远。
因着婚书,陈斯远自是敢给黛玉起字,便是传出去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偏此时小姑娘惜春起哄道:“既给林姐姐起了字,不若远大哥也给大家都起个字如何?”
陈斯远眨眨眼,连忙推拒:“这,不大合适。”
探春饮了两杯酒,她本就心性爽利,这会子便道:“不过是兄弟姊妹顽闹,谁还能当了真去?远大哥只管起就是了。”
两个小的起哄,黛玉羞怯着不言语,迎春素来不会在这等时候开口扫兴,宝玉想着挽回颜面,宝姐姐倒是有心拒绝,心下却好奇陈斯远会给众人起什么字。
于是起哄得愈发厉害,探春将迎春推出来,笑道:“便先从二姐姐起吧。”
迎春急了:“三妹妹,莫要胡闹。”
惜春笑道:“二姐姐何必扫兴,左右不过是顽笑。”
迎春瞥了陈斯远一眼,因着先前那少女心思,这拒绝的话便不曾说出口。
陈斯远思量了下,又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
“馨?”探春纳罕道:“为何偏是这个字,可有什么依据?”
黛玉缓和过来,笑道:“可是素馨?”
陈斯远朝着黛玉颔首:“林妹妹果然知道。”
迎春又名素馨,陈斯远便截取了个馨字。
馨,为芳香弥远之意。
二姑娘迎春虽心下羞怯,却也颇得意此字。
宝玉一时间也忘了较劲,笑道:“好好好,二姐姐与馨字倒是相得益彰。”
惜春合掌赞了一会子,道:“二姐姐的有了,接下来便是宝姐姐了。”
宝钗急忙道:“你们要取字,只管问远大哥去,为何偏要捎带上我?”
探春凑过来搂了宝钗道:“宝姐姐就不好奇自个儿与什么字儿最称?”
宝钗道:“三妹妹若是自个儿好奇,何不问远大哥去讨个字儿?”
探春起身扬着小脸儿抿嘴笑道:“这有什么的?那我就问远大哥讨个字儿。”
陈斯远欣然应下,略略思忖,便写了个‘琼’字。
众人都费解起来,宝玉忖度道:“莫非取自琼?”
陈斯远笑道:“虽取自,却不是琼。”
宝钗略略转动心思,便道:“那定是杏了。”
宝玉顿时恍然,合掌道:“是了,杏又名琼友。”
琼为美玉,探春喜滋滋应了,觉着自个儿果然合适此字。
她却不知,陈斯远是想起书中探春远嫁南海,又因其生在杏开时,这才起了个琼字。
众人又是赞叹一番,惜春便道:“宝姐姐既不取,好似就只剩下我了。”
小姑娘仰着小脸儿看向陈斯远,陈斯远思忖须臾,抬手写了个‘歆’字。
不待众人开口,陈斯远便道:“四妹妹年岁还小,便以此字相赠,望四妹妹来日心悦颜舒。”
宝玉就道:“还道远大哥取字是有一定之规呢。”
陈斯远笑道:“不过是顽笑,随心就好。”
恰此时凤姐儿行了过来,道:“你们几个小的也早些回去,丫鬟说外头起了风,都裹紧了,免得大过年的染了风寒。”
宝玉雀跃道:“正要去放烟,不若咱们看过了再走。”
陈斯远也知趣,起身道:“那我就先回了,你们顽就好。”
宝姐姐也道:“饮了几盏,这会子忽然就乏了,我也不瞧了。若有好看的,来日你们说给我听就是了。”
宝玉也不理会宝钗,招呼着丫鬟为自个儿穿戴,又催着三春、黛玉往前头去燃放烟。
陈斯远与宝钗一道儿出了荣禧堂,自内仪门出来往东过穿堂,眼前便是梦坡斋。
二人隔了半步并肩而行,丫鬟莺儿随行在后。
宝姐姐方才虽推拒了,心下却好奇得紧,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忽而便听陈斯远说道:“洛。”
“嗯?”
陈斯远低头瞧了她一眼,道:“若我给薛妹妹取字,想来应是一个洛字。”
“不知怎么解?”
“取自洛。”
洛便是牡丹,雍容富贵,正是宝姐姐心中所求,可谓正对了她的心思。奈何这字出自陈斯远之口,宝姐姐禁不住驳道:“远大哥以为我贪恋富贵?”
陈斯远身子放缓,踱步道:“求富贵而自保,何谈贪恋?”
宝姐姐心下忽而便是一酸。是啊,如今求那金玉良缘,不就是指望着联姻后保住薛家大房吗?
如今薛家营生逐渐败落,眼看便要入不敷出,偏那皇商营生还丢不得,如此迟早会抽干薛家家业。也唯有寻了得力靠山,方才能止住颓势。
宝钗半晌没言语,暗忖如今果然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若能选择,她又何必与宝玉虚与委蛇?
过得半晌,眼看梨香院近在眼前,门前挑着大红灯笼将宝姐姐面上映得红彤彤一片。她忽而驻足道:“若远大哥换做是我,又该如何抉择?”
“我?”陈斯远道:“或许会丢车保帅吧。”顿了顿,看向宝姐姐笑道:“薛妹妹以为文龙兄可是那等擅经营之人?”
宝钗沉默以对。
陈斯远就道:“若我说,与其让文龙兄操持家业营生,莫不如让他飞鹰走马做个纨绔。尽早定一门亲事,门第如何且不说,须得寻一良妻相辅,不然妹妹还能照料文龙兄一辈子不成?”
宝钗嗫嚅着没言语,听出陈斯远言外之意,不由得有些悚然。所谓三岁看到老,哥哥薛蟠本就是个混不吝,因着孝顺这才勉力操持家业,可这些年下来家业非但不曾保住,反倒愈发败落。
是薛蟠不用心?薛姨妈与宝姐姐亲自盘账,又有老管家张德辉勉力维持,偏这颓势就是无法止住。
古人有言,富不过三代,薛家富贵绵延至今都第四代了,薛家垂死挣扎,偏生不论怎么折腾都是徒劳。
不待宝姐姐回过神儿来,陈斯远拱手道:“薛妹妹到了,咱们就此别过。”
宝钗紧忙屈身一福,目送陈斯远扭身而去。杵在梨香院门前,眼瞅着陈斯远进了隔壁小院儿,宝姐姐这才收回目光。
一旁的莺儿就道:“姑娘怎么上了心?姓……他就是在浑说。”
宝姐姐乜斜一眼,道:“方才所言句句中肯,你不懂就不要胡吣。”
莺儿顿时讪讪不言语了。
宝钗私底下没少瞧书,那史书上的兴衰罔替自是知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富不过三代,种种言语都佐证了薛家再没法延续富贵。陈斯远以为当顺势而为,不再去管薛蟠如何,将心思放在薛家下一代身上。
若下一代能出个有文韬武略的,薛家自然会重新兴盛。便是没有,好歹也能保得小康,延续薛家血脉。
宝姐姐聪慧,自是一点就透。奈何她是明白了,又如何说服钻了牛角尖的薛姨妈?
不提宝钗心下思忖,却说陈斯远进了自家小院儿,当即便有香菱、红玉迎了出来。
三人一径进得正房里,香菱伺候着陈斯远褪去斗篷,红玉端了水盆来,道:“夜里忽然起了风,只怕府里有的忙了。”
除夕夜最易走水,且此时起了西北风,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真要烧起来那真是一烧一条街。今儿个夜里东西二府主子们自是可以守岁、高卧,下头的管事儿须得领了仆役四下巡视,就怕走了水。
陈斯远方才饮了酒,这一见风,不免就有些头疼。香菱紧忙往小灶去煮醒酒汤,少一时又有婆子送了食盒来。
待香菱回返,陈斯远便道:“方才光顾着喝酒了,这饭菜也没怎么用,咱们摆上,也吃一顿年夜饭。”
香菱、红玉纷纷应了,当下热了酒菜,就在暖隔里架了炕桌,三人团坐一起吃喝起来。
因着陈斯远饮过了酒,香菱、红玉两个便不让他再喝,她们两个倒是对饮连连。
吃喝一阵,陈斯远眼见她们两个吃不下了,便道:“我书房里好似有投壶?既要守岁,干脆寻了投壶来耍顽。”
红玉笑着应下,落地去取了投壶来。三人就坐在炕沿,手中拿了令箭往那投壶里投。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来了,陈斯远怎么投怎么有,香菱、红玉两个连连投失,连饮了几杯,便娇嗔着不依了。
外间忽而繁彩闪耀,香菱纳罕道:“莫不是到了子时?”
红玉笑道:“还早着呢……怕是宝二爷也熬不住,这会子便点了烟燃放。”
香菱扯了陈斯远的胳膊摇晃:“大爷,咱们出出去瞧瞧吧。”
陈斯远应下,三人裹了衣裳,便出了正房到院儿中观量。一朵朵烟升腾,炸裂开来化作漫天多彩流星,每一次闪耀便将三人的面庞染做五颜六色。
香菱目不转睛扫量着,暗自双手合十,祈盼着转过年来事事顺遂。红玉时不时扫量身旁的陈斯远,盼着有朝一日被纳进门。陈斯远喷吐着白雾,心下五味杂陈。
过往几年,他都是与师父一道儿过的,如今师父虽去了,身旁却多了两个全心待他的女子。他暗自祈盼一番,只盼着心想事成。
看过烟,三人又笑闹着回了暖阁里。炕桌撤下,三人挨坐一处说着话儿。
陈斯远便道:“初二我要随姨妈回邢家,你们两个没事儿也回家瞧瞧。”顿了顿,又与香菱道:“我若回来的早,便去接你,顺道儿瞧瞧你妈妈。”
“嗯。”
香菱欢快应下,身子挪动,偎在了其怀里。
漫无边际地说着话,转眼子时已到,外间鞭炮连片炸响,前头烟比方才更盛。足足闹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安歇下来。虽时不时还有鞭炮声传来,可子夜里还是寂静了下来。
香菱早就捱不住,此时抱着陈斯远的胳膊睡了去。陈斯远也是哈欠连连,红玉更是成了磕头虫。
陈斯远眼看如此,干脆道:“算了,守过子时就算守过了,咱们也铺盖了睡吧。”
红玉行下,与迷糊的香菱起身铺了被褥,三人略略洗漱,红玉便要往厢房去,旋即被陈斯远一把扯住,道:“挤一挤就是了,厢房里就你自个儿,只怕炕都没点,去了挨冻不成?”
红玉笑着应下,三人便挤在一处躺下。
红玉虽强撑着,沾了枕头立时迷迷糊糊就睡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玉隐约听得一些响动,又觉有脚踢了自个儿两下,便倏然醒来。略略听了耳身后动静,红玉顿时羞红了脸儿。
心下暗忖,不想香菱竟这般肆意……自个儿还在呢,怎能这时候就与大爷缠绵起来。
红玉侧着身子一动不敢动,默默听着身后的声息,听了个面红耳赤不说,心下逐渐异样起来。
忽而又有一只大手自脖颈下穿过,旋即便肆意揉捏起来,红玉禁受不住,翻转身形便靠在了陈斯远怀里。
烛火早熄,只熏笼里红彤彤的炭火有些亮光,对上陈斯远的眸子,红玉腻哼一声,旋即便被噙了樱唇。
有诗为证:梅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待风消雨歇,果然已经雄鸡唱晓。
香菱歪在一旁没了气力,红玉缩在陈斯远怀中瘪了嘴,半晌才道:“大爷——”
“知道知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红玉便不好再说什么。身下褥子早就撤去,炕席略略有些硌得慌。红玉挪动了两下身形,这才舒服了些许。
陈斯远又道:“昨儿个都在守岁,早起也无事,不若多睡一会儿。”
红玉应下,只须臾便听得陈斯远呼吸匀称起来。他是睡了,红玉想起方才羞人之初,一时间辗转反侧,却是再也难以入睡。
一径到得日上三竿,三人这才迷迷糊糊起来。依着长幼规矩,今儿个在邢夫人处摆酒。临近申时陈斯远便去了,奈何也不知邢夫人吃错了什么药,只冷淡应对,半点要与陈斯远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陈斯远寻机扯了条儿在一旁,塞了四枚金钱问道:“姨妈怎么就心气儿不顺了?”
条儿低声道:“哥儿不知?前几日听说哥儿往二房走了一遭,太太就不高兴了。”
哈?原来症结在此啊,合着拉拢王夫人,反倒惹了邢夫人不高兴?
陈斯远心下哭笑不得,谢过条儿,便琢磨着回头儿如何安抚邢夫人。这女子尚在孕期,最是性子多变之时,此时若不安抚好了,只怕事后便会记恨起自个儿来。
奈何人来人往,须臾一应人等便都到了东跨院,连东府的贾珍、尤氏、贾蓉也来了,陈斯远实在寻不着机会,便只得暂且押后。
这一日又是一番宴饮,陈斯远虽不愿,却依旧被多灌了几杯,入夜后熏熏然回返自家小院儿。
许是昨儿个折腾得狠了,又多饮了几杯,这一晚倒是相安无事。
待转过天来,陈斯远睡了个饱,待用过早饭,辰时两刻方才往东跨院而去。此时邢夫人已然拾掇齐整,因着邢家已无长辈在,贾赦略略交代几句,干脆往偏院儿寻几个姨娘去了。
陈斯远裹了斗篷,骑着马前头引路,后头跟着邢夫人的马车,一路直奔邢家而去。
一径到得宣武门外金井胡同,遥遥便有仆役翘首以盼,瞥见陈斯远与马车,仆役叫道:“来了来了!”
当下便有邢德全大步流星而来,瞥见陈斯远顿时合掌笑道:“可算来了,再不来三姐便要打发我往内城去迎了!”
大姑娘回府,自是热闹非常。那邢德全还极为烧包的点了一挂鞭炮,生怕左邻右舍不知自家大姐回来了。
到得邢家门前,陈斯远翻身下马,笑着与邢德全拜年。邢德全笑着颔首,旋即摸索出一枚银稞子来,随手丢给陈斯远:“喏,压岁钱。”
陈斯远哭笑不得,返身又迎了邢夫人,众人浩浩荡荡进得家门,会同仪门前的邢三姐,一应人等说说笑笑转过屏门,沿着抄手游廊便进了正房。
许是在弟、妹面前,邢夫人再无荣国府时的小心谨慎,大模大样落座,受了邢三姐与邢德全的礼,这才肃容问起一应情形。
问过了亲事,邢夫人感叹道:“三妹妹这一嫁出去,可算了了我一桩心事。”转头教训邢德全道:“出了正月便要忙活起来,你也收收心,少去寻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邢德全闷声应下。
邢夫人蹙眉道:“你仔细着,若是出了差池,小心你的皮!”
邢德全一缩脖子,嘟囔道:“这不还有远哥儿呢嘛。”
“他?”邢夫人横了陈斯远一眼,阴阳怪气道:“老话儿说的好,外甥是狗、吃了就走。你道他什么时候都能指望得上?”
邢德全眨眨眼,费解地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挠头道:“姨妈这话就过了。”
“哪里过了?”邢夫人来劲了,数落道:“那好事你是想着我了,回头又与二房的说了,你明知我与她不大对付!”
陈斯远道:“那不是先与姨妈说的吗?再说我与二房太太好处,也是为了姨妈?”
邢夫人气笑了,道:“好好好,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陈斯远瞥了邢德全一眼,想着这货也不会时常往荣国府去,便说道:“敢问姨妈为何与二房起了龃龉?”
邢夫人冷笑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虽是继室,却也是大房长媳,偏掌家的差事落在了二房手里,你说我如何能甘心?”
陈斯远笑道:“那这掌家的差事是谁给二房的?”
“自然是老太太。”邢夫人回了一嘴,便觉不对。是了,这差事可是老太太亲口点的,按说自个儿理应更厌嫌老太太才是啊。
陈斯远低声说道:“姨妈糊涂啊。老太太虽说荣养了,却退而不休,那各处管事儿的还不是原先的家奴?这起子人都听老太太的,二房太太不过名义上掌家,实则说的话何时管用了?”
是这样吗?邢夫人回思一番,好像的确如此。
陈斯远又道:“再说人家先过门的,而今都二十多年了,起先是黛玉的母亲管家,然后二嫂子又进了门,这管家的差事又落在了二嫂子身上。姨妈仔细想想,二房何时管过家?”
是了!贾敏未出阁时便一直管家,待其出阁了,王夫人这才管了几年,周瑞家的那时才成了管事儿媳妇。其后凤丫头进了贾府,这管家的差事又落在凤丫头身上,算算二房八家陪房,如今竟只周瑞家的一个得了管事儿的差事,余下的男丁三十几岁还在给宝玉充小厮。
眼见邢夫人若有所思,陈斯远就道:“如今老太太依仗从前家奴,又用二嫂子与姨妈来牵制二房,这才大权独揽。再有孝道压下来,老太太一句话可比什么都管用。我若是姨妈,这会子哪里会与二房斗起来?莫不如一道儿请了老太太荣养。”
邢夫人若有所思道:“好似有些道理?”
邢三姐有些头脑,此时就道:“大姐,远哥儿说的有道理。大姐与二房斗得死去活来又有何用,不过白白便宜了琏哥儿媳妇。”
邢夫人一时间茫然不已,这可跟她想的不大一样。
陈斯远便说道:“这说话管不管用,瞧得可不是谁掌家,瞧得是谁的人占了差事。姨妈如今连东跨院都管不来,与其如此,莫不如与二房一道儿逼着老太太将那些管事儿的差事让出来。就算二房得了大便宜,姨妈跟在后头不也能得一些好处?”
顿了顿,又道:“至不济,好处都被二嫂子得了去。可姨妈莫忘了,二嫂子名义上可是姨妈的儿媳。这孝道大过天,来日还不是姨妈说的算?”
邢夫人脸色变幻,仔细思忖一番,发觉陈斯远此言竟极有道理。旋即一拍桌案:“着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她越想越高兴,继而又蹙眉道:“这……远哥儿,我与二房不对付有些年了,这该如何缓和啊?”
陈斯远悠然道:“这还不简单?姨妈回头私下请酒,只消说差了银子插一脚,寻二房合在一处算作股子就是了。”
邢夫人闷头盘算道:“这几日宴请早就定了,不好改易……算算总要过了十五再说。”抬头看向陈斯远:“远哥儿——”
“姨妈不好开口,外甥代为开口也是应当。”
邢夫人顿时心气儿顺了,当下瞧着陈斯远愈发顺眼。也就是碍于邢三姐与邢德全都在,邢夫人这才没寻陈斯远腻歪。
四人说了半晌话,那邢德全便好似如坐针毡一般坐不住了。好歹捱到午时,家中摆了酒宴,邢德全匆匆吃了一口,忽而前头有人叫,这厮丢了筷子就走,只说过会子便回来。
邢夫人与邢三姐自是好一番数落,待用过饭食,留了苗儿照料陈斯远,姊妹两个便往后罩楼说体己话儿去了。
此时邢德全不在,陈斯远干脆鸠占鹊巢往西梢间床榻上歇息。苗儿端了茶盏来,扫量一眼歪在其上的陈斯远,不禁笑道:“哥儿可是乏了?”
陈斯远叹道:“这年过得比平素还累。”说话间招招手:“姐姐过来,有东西送你。”
苗儿放下茶盏,喜滋滋过来道:“什么啊?”
陈斯远一抖手,便塞过去四枚金钱,苗儿捏在手里,顿时抿嘴嗔道:“就只是金钱?”
陈斯远探手一扯,苗儿惊呼一声便栽在了其怀里。陈斯远挑了姑娘家下颌道:“那姐姐还想要什么?”
苗儿吃吃而笑,直勾勾盯着陈斯远,也不言语。
陈斯远翻身便将其压在身下,俯身一亲芳泽。只须臾,苗儿便喘息不匀,身前衣裳不知何时被陈斯远解开,她只胡乱挡了两下便任凭其施为。
不知过了多久,苗儿正是意乱情迷之际,忽而听得有人低声道:“好个狐媚子!我何时教你勾搭哥儿啦!”
苗儿惊呼一声,捂着衣襟紧忙起身,抬眼一瞧邢夫人粉面含霜,吓得赶忙跪伏下来:“太……太太——”
陈斯远瞥了邢夫人一眼,顿时会意,紧忙上前求肯道:“姨妈莫要声张,都是外甥的错……这,还请借一步说话。”
半推半扯,好歹将邢夫人推了出去。苗儿跪伏在地上,只觉五雷轰顶,吓得一时间哭出声来。
陈斯远扯着邢夫人到得角落里,眼见堂屋再无旁人,探手就擒了柔荑,道:“掐着时辰来的?”
邢夫人冷哼一声,没言语。虽此等情形出自她的授意,可实地撞见了依旧难免心下吃味。
陈斯远上前亲了下脸颊,邢夫人吓得一瞪眼:“作死啊!”
见陈斯远又要放肆,邢夫人赶忙道:“三姐儿说不得过会子就来了。”
陈斯远笑道:“吓唬两下就得了,可别把她吓坏了。”
邢夫人白了其一眼,道:“还用你教?”
当下二人略略亲昵,旋即回转西梢间里。邢夫人寻了椅子落座,蹙眉看向嘤嘤哭泣的苗儿,叹息道:“罢了,你起来回话吧。”
苗儿抬眼瞧了陈斯远一眼,见其凝重颔首,这才抿着嘴站了起来。
邢夫人就道:“你有这等心思也是寻常,只是为何不早与我说?亏得是我撞见了,换做旁人,你还想有个好儿?”
苗儿紧忙道:“都是奴婢的错儿,还请太太责罚。”
邢夫人摇摇头,道:“你跟了我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我哪里舍得罚你?罢了,往后你尽心一些,回头儿我寻了时机,干脆将你送与哥儿处吧。”
苗儿顿时大喜过望,紧忙又跪下来磕头:“太太恩德,我不敢或忘。往后但有驱使,我,我……呜呜,我肯定——”
邢夫人道:“好了好了,起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