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峰回路转(求订阅)
第88章 峰回路转(求订阅)
正思量间,外间忽而有人拍门。
“远大爷可在家中?”
芸香丢了扫帚去开门,随即纳罕道:“鸳鸯姐姐?”
让开身形,鸳鸯便从门扉空隙间闪身进来,见得陈斯远遥遥一福,笑道:“还好远大爷还不曾走,不然可是真个儿扑空了。”
陈斯远负手前行,颔首笑道:“鸳鸯姑娘怎地来了?”
鸳鸯可是贾母身边儿的大丫鬟,平素最有体面,便是那赵姨娘也不敢招惹。
鸳鸯上前笑道:“昨儿个才知茜雪要出阁,总是一起长起来的姊妹,她走时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如今要成家,总要表一些心意。”
说话间将个小巧包袱奉上,铺展开来,露出内中的各样首饰来。鸳鸯笑道:“这是我、袭人、平儿、琥珀、素云、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一起凑的份子,可惜紫鹃不在,不然还能凑上一样。
远大爷也知我们下人没什么体己,便只凑了些零散首饰。劳烦远大爷带去与茜雪。”
她虽笑着,却难掩心下落寞。
陈斯远接了包袱,郑重道:“我一定带到,想来茜雪姑娘定会高兴不已。”
鸳鸯便笑道:“她不挑理儿就好。远大爷,这会子老太太才起,我须得回去听吩咐,这便先去了。”
陈斯远应下,送了两步,又有小丫鬟芸香送到门前。
掂量了下手中的包袱,陈斯远叹息了声,没说什么。
待这日午时用过午点,陈斯远这才提了东西往城外而去。赁下的农舍妆点一新,钱飞虎、徐大彪虽不在,可好歹马攀龙还邀了几个京营里曾经的同僚来。
一时间吆喝起哄声不绝,倒是好生热闹。
马攀龙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陈斯远自是喜不自胜。陈斯远便将其扯到一旁,先将个小巧包袱递上,道:“这是府中几个相熟的给嫂子的添妆,”说话间又将一张文契拍在马攀龙手上:“这是做兄弟的贺礼。”
“这——”马攀龙瞥了一眼,顿时局促起来:“——这可不行。”那文契,分明是此处农舍连带七分菜地的田契!
京师不比寻常地方,地价腾贵。便是这三间农舍也要抛费八十几两银子,再加上七分菜地,加起来就是百多两。
陈斯远不容其推拒,道:“哥哥如今成了家,往后总要立业,不好再赁房而居。这七分菜地瞧着不多,可用心打理,每年说不得也能进项个十几、二十两,不比外头刀口舔血强百套?”
马攀龙说不过陈斯远,只得抱拳郑重谢过:“旁的不多说,往后水里来、火里去,兄弟只管言语。”
此时迎娶便是婚礼,顾名思义,须得在黄昏时办理。因着两家离得不远,是以待到了吉时,马攀龙便骑着高头大马,兄披红,又雇请了鼓乐吹吹打打,绕着安化寺、育婴堂走了一大圈儿,这才到得茜雪的居所。
四下邻人都来帮衬,倒是将个婚礼办了个热闹。好容易用软轿接了茜雪出来,一行人等又是绕行大圈儿,这才回返马攀龙妆点一新的农舍。
进门拜了天地,新娘子领到梢间里等候,农舍前搭了彩棚,几桌席面摆开来,陈斯远便陪着马攀龙挨桌敬酒。陈斯远虽酒量不错,看着却单薄,因是马攀龙也不用他挡酒,自个儿酒到杯干,几桌下来已然酒意上脸。
闹闹腾腾直到入夜,这才催着新郎马攀龙入洞房,随即又有小姑娘、顽童、媳妇子听墙角、闹洞房。
陈斯远与一众京营小校喝得痛快,待散席时已然称兄道弟。这日赶在内城落锁前,陈斯远才骑着马回返荣国府。
方才到得自家小院儿,芸香、红玉一道儿来迎,嘴快的芸香便道:“大爷可算回来了,前头大太太打发人来寻了两回,也不知有什么事儿。”
“哦?”
陈斯远暗忖,莫非是邢夫人自马道婆手里拿到了药?
随即腹诽不已,只道邢夫人心下藏不住事儿,难听点儿叫‘狗肚子藏不了二两香油’,但凡有什么大事小情,总急吼吼来寻自个儿商议。
因是陈斯远也不在意,只道:“今儿个饮多了酒,明儿个一早再说吧。”
当下进得正房里净手、洗漱,又有红玉沏了酽茶来醒酒。陈斯远正缓着宿醉,忽而外间传来打门声。
芸香紧忙去开门,旋即嚷道:“大太太来了!”
啧,这是扫听得自个儿才回来,急吼吼的便寻了过来?
陈斯远紧忙起身去迎,出门便见邢夫人神色急切,遥遥便道:“哥儿,你三姨有些不妥帖,这事儿须得找你商议了。”
陈斯远赶忙将其让进房里,邢夫人张张口,旋即一摆手:“都退下,这些话可不好传扬出去。”
红玉、苗儿彼此对视,只当邢三姐的婚事出了差池,顿时应声退下。
待房门闭合,陈斯远后头道:“三姐儿怎么了?”
却见邢夫人急切道:“不过是寻个由头,三姐儿好着呢!”顿了顿,又道:“今儿个老爷得了琏儿来的信,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我听着……好似内中有个机会!”
“机会?”陈斯远狐疑不已。
邢夫人身子歪过来,右手顺势便搭在了陈斯远胳膊上,低声道:“上回昭儿回来,老爷给琏儿去了一封信。一则问林家家事如何处置,婚书、家产何时能带回来;”
陈斯远点头,这倒是应有之意。林家世代列侯,到了林如海这一代虽爵位没了,林如海却高中探。其后主持扬州盐政数年,灰的、白的加起来可是丰厚得紧。
奈何林如海这一支虽单薄,可却还有林家别房在,只怕当日得知林如海病重时,贾家做主让贾琏这个荣国府四代袭爵人护送黛玉南下,便有促成宝、黛婚事,顺势将林家家产搬回荣国府之意。
顺承明制,行盐引制。明面上每引不过一两五钱银子,实则私底下各处盐政衙门还有个‘预提’制。想要预提,每引还要多交二两一钱的预提银。
这预提银不入国库,直接走内府进了内帑。明、暗里盐引所得每年可抵田赋一成半,这就是四百多万白的银子!也是因此,太上晚年这才北狩、南巡,过得比前明皇帝滋润多了。
林如海为盐运使,单是养廉银就不是个小数,更别提盐商私底下的孝敬。若真个儿论起来,只怕此时林家家底比薛家还要厚实!
只是林如海探出身,其后入馆阁授翰林编修,又晋兰台大夫,集翰林、言官两个升官快车道于一身,可是名副其实的清流。所以素日里吃穿用度不好太过铺张,以至于黛玉初次来荣国府时才对贾家的富贵骇然不已。
就听此时邢夫人道:“琏儿此番回信,只说没见婚书……又说林家大半家产虽能带来,可来日玉儿的婚事还须得与贾化计较。”
“嗯?”
什么鬼,贾琏没拿到婚书?
陈斯远心思电转,孙广成可是说过,这婚书可是自贾琏身上得来的,偏这会子贾琏矢口否认……这厮是因着丢了婚书,怕贾赦恼了?倒是有这个可能啊。
陈斯远沉吟问道:“你可知那贾化是什么出身?”
邢夫人道:“方才听大老爷提了一嘴,说早年与林如海一道儿中的进士,其后外放知如州,丢官罢职又去林家教了黛玉一年,还是咱们家帮着走动跑官,这才给他官复原职的。”
陈斯远‘啧’的一声,揶揄看向邢夫人。若陈斯远果然是不识官场规矩的小民也就罢了,莫忘了他可是雀字门传人,官场上的门道门儿清!
扬州盐运使可是正三品的高官,又是皇帝的钱袋子,非皇帝亲信不能担任。此时科考规矩,殿试过后主考、副主考各点一人为状元、榜眼,皇帝一般都不会驳斥了。
其后到了第三名探,皇帝为表谦逊,只说自个儿于儒道并不精通,便从容貌上选取本科探。
所以探才是皇帝点中的,且一旦中了探,入馆阁便授翰林编修。坐馆三年,外放出去最起码是正四品的知府起步。若走言官路线,说不得十来年便能入阁拜相。
种种迹象都表明,林如海乃延康帝亲信,他说一句话不比贾家管用多了?还用得着贾家帮着跑官?
邢夫人所言定是从大老爷贾赦口中听来的,这真真儿是心里没数,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啊。
“怎地?我说的不对?”
邢夫人不过是内宅妇人,又哪里知晓官场上的门道?因是陈斯远摇摇头,道:“没事,你往下说。”
邢夫人挑了挑眉毛,一字一顿道:“不过琏儿最后说,林家似乎有意招赘、兼祧。”
“啊?”陈斯远初听只觉荒谬无比,细细一琢磨……似乎不无道理?
黛玉庶弟夭了,林如海只说再不娶,好似坏了身子骨,起码林家大房面临绝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如海只黛玉一个女儿,自然想着或是招赘,或是兼祧。
这兼祧一事前明便有,到得本朝太上在位时,颁此特制之条,准民间一子两祧。
起先还是一子兼祧两房,到如今逐渐演变成了一子兼祧两家。(感兴趣可去查京剧大师梅先生)
为林家大房香火计,招赘自是极好,便是不能好歹也要兼祧,免得林家大房绝了嗣。
想来林如海临终之际并不信任贾家,只怕已生出了将黛玉另行托付的心思——就比如托付给贾雨村。
是不是觉着荒谬?呵,可此时远近亲疏,不外乎天地君亲师。这个亲,同族同姓的才算。论亲疏,贾家不过是黛玉外家,不是一个姓的,肯定不如贾雨村这个‘师’亲近。
且林如海于贾雨村有起复、举荐之恩,只怕临死前又将自个儿的政治遗产交给了贾雨村,便是不信贾雨村人品,只考虑其人为自个儿名声计,贾雨村也得将黛玉好生安置了。
无怪后来王夫人瞧不上黛玉,只怕这招赘、兼祧一说,成了王夫人心中之刺啊。
可是这与自个儿又有什么干系?
就听邢夫人瞧着陈斯远目光灼灼,略显玩味道:“这第二桩,老爷上回略略提了你……琏儿信里只说陈家三月里遭了贼,家中上下死伤一空,唯独……逃了个不知所踪的陈斯远。”
陈斯远听罢先是一怔,旋即只觉身上汗毛倒竖,一股热流自肺腑升腾而起,直冲天灵盖!
一把将邢夫人的手抓住,那白嫩的柔荑在掌中被捏得发青,陈斯远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唯独跑了个陈斯远……嘶,疼~”
陈斯远却不管不顾,只急切问道:“贾琏没去扬州探寻?”
邢夫人道:“你不过是个小贼,便是真的,也不过是寻常小门小户,老爷略略提了一嘴,琏儿能道听途说扫听一番就不错了。”
是了,此身就算是真的,于贾家人等看来也不过是小门小户、来打秋风的远亲,又哪里会真个儿在意了?
陈斯远心下怦然乱跳,强压着心下狂喜问道:“贾琏不曾寻过我?”
邢夫人轻哼一声:“他忙着与林家其余几房扯皮,再不就忙着寻问柳,哪里有空去寻你?”
陈斯远再也压不住心下狂喜,一把撒开邢夫人,上前捧了脸儿痛吻一番,起身仰头无声大笑。
自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极为刺耳,邢夫人却也不在意,只喜滋滋地瞧着情郎。
真真儿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陈斯远费尽心力遮掩身份,又怕贾琏回来拆穿了,这才谋划着远走高飞。不料贾琏那公子哥儿习性,略略扫听一嘴,并不曾往扬州去寻己身;又丢了黛玉婚书,干脆含糊其辞、欺上瞒下,将先前与林如海计较尽数推在了贾雨村身上。
再仔细思忖,那孙广成等既要自个儿冒充此身,又怎会留下此等错漏?说不得陈家一案就是孙广成寻人做下的,连带真正的‘陈斯远’也被其拿捏手中,其后也一并害了去!
如此一来,两厢迭在一处,貌似……自个儿不用走啦?
陈斯远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半晌才擦去了,心下逐渐平静下来。随即笑吟吟与邢夫人道:“那我不用走啦?”
邢夫人撇着嘴,却难掩翘起的嘴角,白了其一眼道:“便宜了你。”随即自个儿噗嗤一声也笑将起来,招招手压低声音道:“我寻思初五、初六往妙峰山走一趟,总要赶在琏儿回来前将那桩事办妥。”
贾琏此人,风流成性,纵欲无度。巧姐儿出水痘跑去多浑虫房里搞了多姑娘,其后又搞了鲍二家的,后头贾蓉又说贾琏与小姨娘不清不楚。
尤二姐一事,我以为贾琏更像是骗娶了。
唯一一回因为石呆子一事顶嘴,还被贾赦胖揍了一顿。
从贾珍、贾政可知贾家家风,贾赦对贾琏绝对没好态度。又因贾琏娶了王熙凤,王熙凤又与王夫人是姑侄女,可以想见贾赦对贾琏是个什么态度。
若是小事儿也就罢了,遗失婚书可是大事儿,贾琏公子哥习性必不敢担当。按照我文中假设,招赘、兼祧一事还没说死,贾琏为求自保,干脆推脱不曾得了婚书,这种事极有可能。
后续还有些原委,待写到了再提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