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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世态炎凉啊

      第463章 世态炎凉啊~
    “长安,还是那般模样啊~”
    “但长安,却也不再是曾经的长安了……”
    再次踏上渭桥,耳边是渭水波涛汹涌的水浪拍打声,眼前是长安城宏伟的轮廓。
    明明一切都没变,郅都心中,也还是难免生出一种事已境迁,沧海桑田之感。
    ——在外放为雁门都尉,并在河套-马邑战役后,升任雁门太守的苍鹰郅都,终于再次回到了长安。
    说是述职,但郅都心里明白,长安朝堂——准确的说是当今天子荣,只怕是对自己有了新的安排。
    如果是三五年前,经历外放-升职-入朝述职这一系列变动,郅都大概率只会感到欣喜。
    因为那时的郅都,风光无两。
    苍鹰的名号,传遍了整座长安城。
    朝中公、卿,不说对郅都予取予求、礼敬有加,也起码要看在郅都‘天子肱骨心腹’的份上,让郅都三分薄面。
    从太宗皇帝时的北平侯张苍,到后来的故安侯申屠嘉,再到先帝年间,短暂担任丞相的条侯周亚夫。
    ——打自郅都入朝为官,朝中的历任丞相,就没有一个敢不把郅都当回事儿。
    尤其先帝晚年的桃侯刘舍,更是将郅都奉为座上宾,就差没拉着郅都拜把子了。
    丞相尚且如此,其余公卿,那自更不必赘述。
    先帝时的内史晁错,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连丞相审图家都不放在眼里,连御史大夫陶青,都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御赐狗腿子;
    但见了郅都,晁错也依旧会温声和气的拱起手,唤郅都一声:郅中郎。
    老一辈公卿重臣,对郅都是礼遇有加,同一辈的,那就更是有理没理先让三分。
    什么,少府岑迈啊~
    什么,卫尉直不疑啊~
    乃至公孙昆邪、廷尉赵禹之类,对郅都那都是无比尊敬,甚至还多少有些刻意讨好。
    而今,短短几年时间过去。
    先帝驾崩至今,不过两年多时间;
    当今刘荣掌政,也总共五年而已。
    至于郅都,更是才外放雁门不到两年。
    如此短的时间,在长安朝堂中央动辄十几二十年升一次职、三五十年才会经历一次大规模换血的背景下,本该什么风浪都吹不起来。
    然而事实却是:此番入朝述职,当朝三公九卿十二人,和郅都记忆中的‘老伙计’‘老朋友’们,却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电话。
    丞相魏其侯窦婴?
    无论是其窦氏外戚族人的身份,还是其当世大儒的标签,都历来和郅都不对付。
    ——外戚幸佞,擅权祸国,向来是法家坚信的人间真理。
    至于儒、法两家的世仇,更是早在几百年前的春秋时期,便已经早早结下。
    随着秦变法图强,一扫六合,儒家却舔都没法在秦廷舔出未来,两家的梁子,更是延伸到了从学术理念,到思想价值的方方面面。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郅都,但凡敢亮明自己‘法家士子’的学术阵营,那不说是天下儒生群起而攻之,也至少会招致朝中,那几个儒家出身的公卿的本能反感。
    具体到现任丞相窦婴——当年,二人之间就不大对付,只是二人都奈何不得彼此,索性老死不相往来。
    而今,时代变了。
    曾经的外戚纨绔子,所谓的‘大儒’,已然摇身一变,成了群臣避道、礼绝百僚的当朝丞相!
    反观郅都?
    二千石的秩禄,比起九卿级别的中二千石,都还夹着一个真二千石级别。
    自更别提在秩禄万石,放眼天下只此一人的当朝丞相面前,有哪怕半点耀武扬威了。
    如果说过去,郅都能凭借自己太宗近臣、孝景心腹的身份,在绝大多数公卿百官面前耀武扬威、抖威风;
    对于窦婴这样的外戚子弟,更是可以毫不留情面的私下贬低。
    那如今,反倒轮到贵为丞相的窦婴,反过来挑郅都的不是了。
    五年前的郅都:哦,窦婴啊~
    一个外戚纨绔子罢了,上不得台面。
    什么大儒不大儒的,还不是鲁地那些个腐儒,为了攀附太后才捧出来的?
    莫说是太子家令——就连一个四百石的市令,他窦婴都是德不配位!
    五年后的今天,窦婴:哦,郅都啊~
    想当年,苍鹰之名,那也是长安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只是毕竟是先帝之臣嘛~
    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还能做个二千石的郡太守,已然是当今念在先帝的份上啦~
    只能说,风水流轮转。
    曾经跺一跺脚,就能让长安震三震的苍鹰郅都,如今却不得不在曾经瞧不起、看不上的外戚纨绔子面前,收敛起全部锋芒;
    而后宛如一只和平鸽般,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口称:雁门守郅都,拜见丞相……
    而且这个反差,不止是过去的郅都和窦婴二人,和现在的二人之间的关系、尊卑;
    还有丞相的位置,从原先对郅都礼待有加的桃侯刘舍,换成了必然对郅都不冷不淡的窦婴的缘故。
    再者,如果只是丞相换了个人,那郅都或许还不至于这么难受。
    仅仅只是换了个没那么亲近自己、尊敬自己的丞相,郅都也不至于发出‘长安已不再是长安’的感叹。
    真正让郅都感到陌生、感觉长安已经大变样的,是包括窦婴担任丞相在内的,朝中公卿全面大洗牌。
    ——御史大夫建陵侯卫绾?
    郅都当然认识这个人。
    甚至可以说很熟。
    太宗孝文皇帝之时,郅都因勇敢正直而任中郎,彼时,郅都的顶头上司:中郎将,便是卫绾。
    但说是顶头上司,郅都对卫绾这个中郎将,却历来都有些瞧不上。
    一来,是不同于其他或勇敢、或智慧,或作战悍不畏死、或打仗智勇双全的中郎——卫绾这个中郎将,是靠‘弄车之技’上位的。
    说白了,就是驾车技术。
    对于驾车技术高超的人,郅都本也没什么歧视。
    毕竟汉家开国时,便有一位弄车之技极为高超的元勋功侯,单凭借出神入化的驾车技术,便在青史之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至今日,未央宫北宫墙外,蒿街北侧的一块居民区,都还以那位传奇车神的名讳命名:夏侯婴第。
    但郅都无法理解一个善弄车之技的人,居然成了天下兵王们的统领:中郎将。
    而且这个人担任中郎将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弄车之技’四个字。
    有这么一层有色眼镜,彼时的郅都对卫绾这个顶头上司,便也算不上有多恭敬。
    尤其是卫绾这个人,还在担任中郎将后,开始读书了。
    一开始,制度还没在意。
    毕竟作为汉室从天下各地的军队中,优中选优选拔出来的兵王、储备军官,中郎群体本身就是要读书认字,好为将来进修兵法、军略做准备的。
    至不济,也起码得看懂上级发来的战斗指令不是?
    结果可倒好。
    卫绾这不学那不学,偏偏学起了儒家的‘仁恕之道’,甚至还开始身体力行的实践起来。
    如何实践的呢?
    当麾下的中郎们犯错,乃至犯罪时,身为中郎将的卫绾每每包庇、掩盖,功劳都让给别人,黑锅都自己主动背起来。
    美其名曰:亲亲相隐,君子之风。
    这就让郅都非常无语了。
    好端端一个武将,你治什么儒啊?
    哪怕不学兵家的兵法谋略,也至少得挑个有骨气点的学说吧?
    ——卫绾可倒好,选了诸子百家中,数一数二的软骨头:儒家;
    又好似没过瘾般,挑了儒家内部数一数二的软骨头分支:谷梁春秋。
    积年累月之下,郅都看卫绾那是越看越不顺眼;
    以至于最后,郅都也到了该看书学习,进行知识储备的时候,早已经对儒家无差别蔑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郅都最终认定法家才是最好的学派,就是因为在法家提倡的价值体系中,儒家就是人世间的五大类蛀虫、败类之一!
    郅都觉得法家说得对!
    于是,就开始喜欢,并深入研究法家学问了。
    也可以说,郅都走上法家这么一条‘歪路’,建陵侯卫绾难辞其咎。
    和郅都无法与窦婴和平共处一样:郅都和卫绾,也同样算不上亲近。
    只是不同于窦婴的倨傲——卫绾这个人,性格是真的好,为人也是真的老实。
    所以,郅都大概率不会和已经功封建陵侯,且贵为当朝御史大夫卫绾起摩擦。
    准确的说,任何人,都几乎不可能和卫绾起摩擦。
    丞相窦婴和御史大夫卫绾,一个和郅都不对付,一个和郅都形同陌路;
    剩下的大司空韩安国,也照样算不上郅都的‘故交’。
    ——郅都和韩安国唯一一次打交道,是当年先帝尚在之时。
    准确的说,是太宗孝文皇帝驾崩后,梁孝王入朝奔丧,并开始对储君皇太弟之位动心。
    作为梁孝王刘武的幕僚,韩安国自然是殚精竭虑,为孝王出谋划策。
    而郅都作为先帝心腹,自然是要明里、暗里极力阻止,一边监视孝王一行的动向,一边给孝王一行使绊子、揪辫子。
    当世,郅都和韩安国二人各为其主,直接杠上也是在所难免。
    所以情况时:当郅都离开长安是,朝中三公(二公)即便算不上自己人,也起码是能说上话的朋友。
    而今,时隔短短两年多,郅都再度回到长安,三公的位置上,却坐着两个曾和郅都有过矛盾的‘仇家’,以及一个虽不曾结仇,也不可能结交的,儒家出身的御史大夫。
    下面的九卿,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郎中令周仁,虽然和郅都同为先帝心腹,但比起郅都先事太宗、后事先帝,周仁还是更纯粹些——入仕即入太子宫,一生效忠天子启。
    虽然眼下,也在为当今天子荣做事,但也同样是朝堂之上极其特殊的那一个。
    并且,人家还是宗周之后,汉家为了‘存亡续断’‘绵延前朝香火’,而专门立起来的贞节牌坊,爵封汝坟侯。
    郅都去接近周仁,多少是有些高攀的。
    宗正刘辟强,说是九卿,但向来都不怎么管事——甚至向来都不怎么待在长安,而是多在楚地。
    太仆南皮侯窦彭祖——和窦婴一样,纨绔外戚一个;
    一样属于‘纨绔外戚’的,还有新任主爵都尉:栗仓。
    剩下几人,执金吾直不疑、大农石奋、少府公孙混邪,都是有名的老好人。
    只是这里的‘老好人’,说的并不是人品,而是政治倾向。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长安朝堂之上,被公认为老好人?
    答案是:谁都不得罪,却也谁都不交好,主打的就是一个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明白,理解,但是对不起。
    这些人,你可以说他们对你没威胁。
    但反过来,他们也不可能帮你,对其他人造成威胁,又或是帮你消除其他人为你带来的威胁。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啥都别指望他们就对了。
    就这么一个一个掰着指头数下来,最后,就剩下郅都的小兄弟:大理(廷尉)赵禹,和当今刘荣在太子宫的潜邸心腹:太常汲黯了。
    汲黯不必多说——郅都和人家既不是一个圈子,也不是一个性子。
    学术阵营层面,二人一个法家、一个黄老,虽然不至于像儒-法,儒-墨那样处于绝对敌对,但也顶多就是不敌对,也不亲近的关系。
    再者,汲黯对当今汉室而言,终归还是个新人、小年轻;
    而郅都,却是从太宗皇帝时开始,就显赫于朝堂的老臣了。
    作为沉沦的老臣,郅都其实并不很乐意以下位者的身份,去和一位显赫的小年轻打交道。
    最后剩下的小老弟赵禹,倒是和郅都同出法家,天然亲近。
    但郅都心里明白:哪怕是自己唯一能指望的小老弟赵禹,也并不是完全靠得住的。
    ——法家,向来都只讲结果,不在乎过程;
    具体到人上,那就是只看有没有用。
    很显然,如今的郅都对于法家而言,虽还没到完全没用的地步,但也总归作用有限。
    反观赵禹,作为如今朝中,唯一一位法家出身的公卿,俨然成为了法家的代表性人物,乃至新生代领袖!
    真要让郅都找上门,人家说不定还要端起架子,反而把郅都当小老弟来对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