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这几日, 荣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心惊胆战,虽然他们一些采买人员依旧是可以进出的,但是因为有锦衣卫的团团包围, 进进出出都需要搜捡,实在是让人惊恐不已。
京城这么多高官府邸, 还很少有被锦衣卫围住后,依旧可以全身而退的。
沈锐几乎日日都在自己院子里痛骂沈江霖和沈江云这两个逆子,尤其是沈江霖, 是被沈锐骂的最狠最凶的。
倒不是沈锐真的多么痛恨两个儿子, 而是他希望寄托于这样的方式,让围在外面的锦衣卫能够听到他的“心声”, 他可和这两个逆子绝对不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啊!
可奈何不管沈锐如何骂,外头的锦衣卫不动如山, 每天照常监管着荣安侯府各个出入口, 便是沈锐派人过去和他们套近乎、送吃食,对方也拒不相受。
沈锐的一颗心,顿时掉到了谷底。
两个小孩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在府中拘着不让出去, 闹着想叫祖父带着出去玩, 沈锐只能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可也说不出任何重话来。
到底都是亲孙子亲孙女, 相处时间日久, 比之几个儿子女儿竟还要感情好一点,现在被如此问询, 望着孩子懵懂无知的可爱脸庞,沈锐同样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颗心到底是整日忧心忡忡的。
等到沈江霖被锦衣卫押解进宫的时候,沈锐和魏氏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夫妻两个在房里急的团团转,不停地求神拜佛,希望能够躲过这次劫难。
好在,最后不是最坏的结果。
虽然沈江霖被调任往了河阳县,几乎断送了他整个仕途,但是荣安侯府保住了,沈江云保住了。
在沈锐看来,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姨娘听到儿子要被调任往云南,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天天在谢静姝房中久坐,谢静姝想方设法安慰徐姨娘同时,同样也是坐立难安,她的命运已经和沈江霖绑在了一起,她不知道沈江霖预备如何安置她。
沈江霖回府之后,锦衣卫们就都散了,韩兴亲自带的队,即将要走的时候,对着沈江霖拱了拱手:“公务在身,恐怕送不了小沈大人了,等到小沈大人再回京时,我请你喝一杯。”
沈江霖同样含笑颔首:“一言为定!还有,”
沈江霖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多谢韩大人。”
韩兴摆了摆手,示意沈江霖不必放在心上:“也是你自己的本身,我那册子给旁人看一眼,旁人也记不住几个字。”
在查抄四王案中,韩兴作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自然也在其中办案,拿到那份“内部册子”,在旁人看来难如登天,但是韩兴只是举手之劳。
但他也只能拿出来那么半炷香的时间而已,连抄都来不及抄。
也多亏了沈江霖的脑子,看一遍就能记住,否则就是给旁人看了,在如此短时间又紧张的情况下,恐怕看了没看都差不多。
韩兴愿意交好沈江霖,就是因为沈江霖够有本事,让韩兴心服口服。
沈江霖与韩兴分别之后,直接走进了荣安侯府,沈锐和魏氏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就想问问清楚沈江霖今日在朝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沈江霖却没等沈锐和魏氏相询,直接吩咐道:“父亲母亲,速速请各位族老、族中秀才功名以上的族人马上到府上来,打扫好正厅,摆好桌椅,我一会儿换了衣裳过去,我的调任很快就会到,需有话嘱咐大家,没有时间多浪费了。”
沈锐闻言心里一惊,他知道沈江霖必要有重要的话对所有族人说,而且刻不容缓。
沈锐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说到底,他同样是沈氏族人中的一员,整个沈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而目前的领头羊,绝对就是沈江霖和沈江云两兄弟。
长子沈江云还在路上赶不回来,只能听次子沈江霖的。
哪怕沈锐和魏氏再不情愿,现在也只能咬紧牙关,和沈江霖一条道走到黑了。
两个人被支使的像个陀螺一样,飞速地忙碌去了,沈锐点齐家中管事,带着人就去挨家挨户地敲门送信,魏氏则是指挥着所有仆妇们,擦桌搬椅,煮茶上围碟,忙得脚不点地。
沈江霖回屋换了一身家常的长衫,略略饮了一口茶,对谢静姝道:“静姝,一会儿要麻烦你了,将我说的话都记录在册。”
谢静姝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就像夫君在朝会的时候那样?”
沈江霖笑了一下,觉得谢静姝说的很贴切:“对,就像我平日里在朝会时候做的那样,你写字速度极快,记性又好,定能做好。”
被沈江霖这般一说,谢静姝瞬间就充满了信心,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夫妻两个匆匆说了两句,沈江霖饮了一盏清茶后,听到底下人说族人都到齐了,沈江霖立马起身,带着谢静姝走向了正厅。
正厅里头,挤挤挨挨坐了不少族老以及近些年中了举人和秀才的族人,辈分大一些的坐在交椅上,辈分小一些的则是站在后排,挤挤挨挨竟也有六七十号人。
荣安侯府的正厅面阔六间,纵深八间,算是很大的一个花厅了,此刻因为或站或坐了这么多的人,瞬间就觉得这么大个正厅也显得没那么大了。
沈江霖进来的一瞬间,原本还在互相说着话的族人都瞬间噤了声,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的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便见一个个族老都站了起来。
这些族老都已经是六十以上高龄、辈分比较大的长辈,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八十又三了,却还是坚持扶着交椅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所有年轻一辈的人都在朝着沈江霖行注目礼,沈江霖走过一处,便有一人唤一声:“霖二叔。”
无论是否应该喊沈江霖为“二叔”的辈分,只要是沈氏族学里出来的,都要唤沈江霖一声“二叔”。
沈江霖对每一个人都微微颔首,等到走到主位的时候,原本沈锐站在那边是想当然地要坐下去的,结果看到沈江霖这个架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气短了,僵立在原地没有坐过去,而沈江霖则是脚步不停,直接在主位落座,双手向下一压,清越的声音在花厅内响起:“大家坐。”
众人寂然落座。
一众仆妇鱼贯而出,满厅之中只剩下沈氏族人,唯二的女性就是魏氏和谢静姝,谢静姝坐在小案后面,用镇纸压好纸张,研墨提笔,准备记录下沈江霖的每一个字。
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的谢静姝心跳的有点快,甚至手微微有些颤抖,她蘸了好几次墨,才稳了下来。
“诸位族人,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即将贬官至云南河阳县的事情,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乘风而上却有乱云阻挠,不过大家不用过分担心,这些都是好事。”
在座的每一个人联结成了一个沈氏宗族,沈江霖已经是如今是这一代沈氏族人的领头羊,官位最高、成就最高、前途最好的人,更可贵的是,他对沈氏宗族所做的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沈江霖的开场白别出心裁,但是所有人都在为了沈江霖的前途而感到忧心,被贬谪到云南这种苦寒贫瘠之地,如何还能是好事?
“我之所以说是好事,是因为这代表了我们沈家再一次走进了权力的核心,正是因为动了有些人的好处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穷凶极恶的打压,若是我们尚未涉足过,又如何会遭致如此灾祸?祸之,福之所倚;福之,祸之所伏,福祸乃相依,今日的结果并非结局,我们沈氏一族人才辈出、已有蒸蒸日上之势,大家绝不要因此气馁,反而是要肯定我们之前努力的方向、我们之前的付出,都是有了反馈的。”
沈江霖说完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然后他们纷纷发现,沈江霖说的极是。
当年沈锐当家的时候,一直做着朝堂上的边缘人物,稳是稳了,但是整个沈家却是一路在走下坡路的。
而现在,虽然跌宕起伏了一些,但是沈家人却在一路向上,不曾停歇过。
“换句话说,如果大家觉得走的累了、走的难了,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走上坡路。”沈江霖微微一笑,风度顿显,所有人刚刚的忧虑在这一瞬被抚平了,静下心来听沈江霖接下来的话。
“如今我们族中,除我之外,官员有六人,我大哥任六品户部主事,沈贵明、沈越乃是七品县令,沈贵禾和沈万吉任八品县丞,沈季友任七品礼部给事中,除此之外,我们沈家这么多年,囤积了举人八人,秀才二十五人,沈氏族学在读少年郎八十三人,这些都是我们沈家最重要的家底,比任何金银都要值钱,大家永远不要忘了,人才,是一个家族发展的第一要义。”
沈江霖首先肯定的是人才的重要性,这是一个家族延续的基石,沈江霖在这一块上投入了许多的精力和财力,才能让整个沈氏家族拥有如此多的人才积累。
众人听到这里,才有了一种恍然之感,原来短短十年不到,沈氏已经积累下了如此多的人才,这些人虽然如今都还没有一个人走向高官之列,甚至就是官位最高的沈江霖,当时也只是六品而已,只是人在御前,更靠近权力中心而已。
但是十年已经有了这般积累,再过十年,又会是怎样一幅光景,实在是让人心驰神往。
“我走之后,大家必须团结一心,以我大哥沈江云为主导,守拙、勤谨、开拓、厚积薄发!只有所有人都站在一起,我们才会成为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等到沈氏男儿散落大周各地,串成一张大网之时,那么到这个时候,再无人可以轻易欺辱任何一个沈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