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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卫老夫人年事已高, 又常年茹素,起得这般早,等了许久, 腹内空空,便有了低血糖的反应, 被曲嬷嬷扶住后,曲嬷嬷一摸卫老夫人的手,只感觉到冰凉颤抖, 连忙喊人送碗糖水过来, 伺候卫老夫人喝下,这才让她缓了过来。
    卫老夫人冷静了下来, 独自在卧房里坐了片刻,一言不发。
    曲嬷嬷是个不多话的人, 所以才能在卫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 见此情况,虽知道老夫人定是有什么不痛快了,但也不敢多问。
    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卫老夫人才肃着脸开口道:“你去把侯爷请过来。”
    曲嬷嬷一听, 顿时心头一跳, 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卫老夫人, 以为自己听错了。
    卫老夫人扭过头看她, 皱了皱眉:“怎么不去?”
    曲嬷嬷赶紧俯身一礼, 得了命令往外走。
    刚要走到房门口,卫老夫人想了想又把人叫住:“把两位小少爷也一同叫过来。”
    曲嬷嬷是个老实人, 原本卫老夫人准备一心礼佛后,便不打算再叫人在房里伺候,还是沈锐实在看不过去, 求着卫老夫人安排一个近身伺候的人,否则京中人该要戳他脊梁骨了,急的差点都要跪下了,卫老夫人才点了头,选了寡言少语、勤快能干的曲嬷嬷。
    曲嬷嬷跟了卫老夫人十来年,从没听到过老夫人主动邀请过府里的侯爷夫人、孙子孙女过来,逢年过节的时候,孝子贤孙要来请安拜见,也只让人在屋外头磕个头便是,除了侯爷大年三十晚上老夫人还见一面,其余人等是一概不见的。
    今日不年不节,却要见人,还是这个时辰,实在是破了天荒了。
    曲嬷嬷心里慌慌的,走到院门外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稳了稳心神才到前院去传话了。
    卫老夫人可以不管侯府里头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她是不得不管的。
    原本她听到两个孙子在外头差点被人打了,但是好在碰到好心人给救了,没受什么伤,心里已经安稳了,不准备去管儿孙的事情。
    但是她突然想起来,云哥儿已经十六了,鬼使神差就问了一句,府里有没有给云哥儿安排武师教导习武,结果一听没有,卫老夫人心情激荡之下,便有些站不住了。
    他们沈家以军功立家,她丈夫自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暑不歇,大儿子亦是如此,哪怕是不成器的小儿子沈锐,当年也是狠狠练过几年的。
    如今沈家虽然弃武从文,但是就算只是强身健体,府内也应该有一批武师傅的,若没有武师傅,便说明沈锐很有可能削减了一笔开支!
    卫老夫人走到了院内的花厅上,在上首坐好,夜色正浓,守夜的婆子连忙将花厅内的灯笼一盏盏点亮,等了大概有两刻钟,沈锐带着两个儿子匆匆赶了过来。
    “儿子见过母亲。”
    “孙儿见过祖母。”
    沈锐父子三人纷纷向卫老夫人行礼,卫老夫人脸上没有什么见到儿子孙子的激动高兴之色,而是淡淡地把人喊了起来看座。
    沈江云小时候还见过几次祖母,是知道祖母长相的,知道祖母一心皈依佛门,不理世事,等长大后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接触少,感情也不深。
    沈江霖则是不管原身也好,还是他自己也罢,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祖母。
    卫老夫人清瘦至极,一身朴素的僧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空荡荡的,脸上的皱纹倒是不多,但是僧帽外露出的发丝却都成了银白色,仔细看她五官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个标志长相,可是如今因着过分的瘦削,脸颊凹陷,面皮泛黄,显得原本就大的眼睛更突出了一些。
    虽然卫老夫人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但是身上自有一股气势在,她只是淡淡地坐在上首,就让人感到敬畏,就连一向在侯府里横着走的沈锐,见了他亲娘,沈江霖也能看出来,是有几分怕的。
    想来这个祖母,不是个好惹的性子。
    果然,沈江霖刚刚肚子里思量完,就听到祖母在上首不疾不徐地发问:“我今天喊你们几个过来,就想问一件事,府里的那班武师傅,还在吗?”
    卫老夫人说是问“你们几个”,但是眼神却盯着沈锐的,沈锐本来一听到曲嬷嬷说老夫人请,心里头就七上八下地猜疑了起来,如今见问到了这个事情,顿时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凉,冷汗冒了出来后贴着皮肉,难受的紧。
    沈锐悄悄咽了口口水,囫囵道:“且在呢,若不然等过两天得闲了,儿子叫他们来给母亲请安?”
    “哐当”一声,卫老夫人将身边的茶盏直接扫了出去,瞬时间在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将沈锐父子三人都吓了一大跳,卫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身边的茶几,怒斥道:“若他们还在,怎么没有教授两个孩子习武?!守正,你是欺到你老母头上来了?还不速速说实话!”
    守正,是沈锐的字。
    其父沈世昌为他取的。
    锐为锐不可当,守正为坚守本心、持正自立。
    名与字,都寄托了父母的殷殷期待,只如今,沈锐让他母亲失望了。
    卫老夫人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哪怕这十来年母子感情日益淡薄,但是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卫老夫人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性?
    若是那班武师傅还在,何至于到现在还不教两个孩子习武?便是如今不上沙场,十五岁开始习得一些强身健体和御敌的手段,也是沈家的家训。况且小儿子自来对自己大方,对外头人却是精明,既然养着这班武师傅,难道就不派活给他们做,就这么白白养着?
    沈锐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流了下来,只是此刻也顾不得擦,连忙道:“如今两个孩子都是要科举入仕的,哪里还能沾上武人的粗鄙之气,儿子便没让他们学,还望母亲见谅。”
    卫老夫人眼中划过一抹失望,儿子这是忘了根了啊!还武人的粗鄙之气,他忘了他大哥、他爹、他爷,可都是武人出身!
    只是小儿子的荒唐事多了,这想法她也左右不了,今夜把他们喊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好,你既说那班武师傅你都还养着,我不同你辩,想必那些每年该补蓄的人家你也都还照着你父亲的意思在做吧?你把账本拿过来,我现在就要看。”
    卫老夫人语气平平,但是满脸寒霜,她确实不管事了,但是若她想管,十个沈锐也别想糊弄到她头上去!
    沈锐根本没想到,卫老夫人会在这个时间、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发难,他张口结舌了半天,却不见他喊人去拿账本,卫老夫人心下一沉,已是肯定了结果。
    “守正啊守正,你居然做出这等糊涂事情,你叫我死后,如何面对你父亲,如何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啊!”
    卫老夫人刚刚一直展现出来的刚强,突然一下子就碎了,她死死看着沈锐,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中泛出了泪来。
    此刻已经到了午时,卫老夫人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因着老夫人一心礼佛,这个花厅也被改成了佛堂的样式,堂前供着一尊地藏王菩萨,香炉里头三支清香刚刚燃过了一半,香炉两旁两个烛台上各插着一支青烛,正在静静燃烧。
    挂在梁上的灯笼里传出“噼啪”一声爆裂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花厅里如此响亮,原本沉默下来的沈锐,缓缓地站起身来,知道此事再是瞒不过去,反而有一种一直记挂在心上的心虚事,被人戳破后的坦然,他跪在了卫老夫人面前,低垂着头,哽咽道:“儿子无能,还望母亲不要气坏了自身,一切罪过都是儿子的罪,没有经营好侯府,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去负担那些人的生计,只能让大家各奔前程。”
    沈江云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祖母和父亲在说什么,但是父亲跪在地上,儿子嫣有坐着的道理?
    只能和沈江霖一同起身,跪在沈锐身后。
    沈江霖听着他们母子两个的谈话,隐隐已经猜到了几分,果然便听祖母冷笑了一声,对着沈锐嘲讽道:“各奔前程?他们如何奔前程?他们是跟着你爷爷、你爹、你大哥打江山的人,当初我们沈家是答应了人家的,英勇就义的,除了朝廷的抚恤金,我们沈家每年出钱养着留下的孤儿寡母,直到孤儿成年;缺胳膊断腿的,我们沈家便帮他们寻生计去做,每年补贴钱粮,这个事情,你爷爷那辈在做,你爹做,你大哥做,沈家一门重诺重信,怎么就在你手里断了?”
    卫老夫人悲从中来,她拿起身边的拐杖就要去打沈锐,沈锐吓得连忙往后退,卫老夫人一个落空没站稳,反而自己摔了一跤!
    沈锐慌得去扶,却被卫老夫人甩了手,自己扶着拐杖硬撑着站了起来,沈江云离得近,连忙上前去搀,这回卫老夫人到底没甩开孙子的手。
    卫老夫人年近七十,身体情况大不如前,这么多年心如止水的生活,面对这个混不吝的幼子还是破功了,她也是万万没想到,侯府万贯家业交到沈锐和魏氏手上,如今却是最要紧的开支都给省了!
    “你说说吧,到底何时开始断的,怎么就断了!别给我提拿不出这个银子这种话!”
    前两年还有一些故旧上门来拜谒,只是她许久不见外人了,都推了,让沈锐去见,想必这事就这两年做下的。
    沈锐不敢再有隐瞒:“去年开始断的,侯府少了一门财路,府中养了这么多人,族学里头又要给银子,再加上去年老家那处重修宗祠,又花了一大笔银子,儿子,儿子便做主,给断了。”
    沈江霖心思一动,去年断了一门财路?恐怕就是“保商派”赢了之后的后续连锁反应,难怪虽然侯府少了一笔进项,但是吃穿用度不见削减,想来渣爹是懂得拆东墙补西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