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拆借
第218章 拆借
“好事儿?”
尤二姐笑着起身,身姿婀娜,轻挪莲步往几案上端了茶盏来,又迈着细碎莲步回转,那茶盏交在陈斯远手中,尤二姐便矮身挨着其落座,笑着低声道:“这不是年前将大姐所需的药送了去?前几日大姐寻了太医诊过脉相,说那寒症果有好转——”
一双眸子笑着乜斜过来,低声道:“——大姐心下感念,便想着宴请一遭。奈何宁国府人多口杂的,不好招待,大姐便想着择一日来此处请酒。”
尤氏请酒?还要来自个儿宅子里请?这话只怕连傻子都唬弄不过!
陈斯远不知尤氏存的什么心思,那宁国府有如粪坑一般,陈斯远可不想与之有什么牵扯。
因是便道:“不过寻常小事儿,你与珍大嫂子说,不用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尤二姐怔了下。她知道这世间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本道陈斯远定会色授魂与,谁知竟一口推拒了!
这却不好办了,年前、年里尤二姐可没少从尤氏处拿好处,事儿若是办不成,那些好物件岂不是俱都要退还回去?
思量到此一节,尤二姐便将身形贴在陈斯远身上,娇滴滴道:“大姐难得张回口,我都应承了……老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应承这一遭吧。”
陈斯远笑道:“三姐儿此前寻珍大嫂子闹了一遭,我不信你不知道。”
尤二姐顿时为之一噎,支支吾吾须臾,这才道:“大姐也是可怜,入宁国府这些年下来,膝下也没个一男半女的。”
这是又要找自个儿借?
陈斯远哭笑不得,说道:“我都不知自个儿有何长处——”见尤二姐目光下瞥,陈斯远咳嗽一声,忙道:“——这个不算,我说正经的呢。”
尤二姐便媚态十足道:“老爷以为大姐一年到头能见多少外男?便是见过几个,除去那等獐头鼠目、老迈不中用的,能入眼的又有几个?”
是了,这内宅妇人寻常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见不了几回外男。便是算上贾家宗亲,陈斯远在其间也是鹤立鸡群。
再者此处新宅有尤二姐、尤三姐,尤氏往来也能遮掩了……算算可不就要找上自个儿?
陈斯远凝眉思忖利弊。
那尤二姐一直观量其神色,心思电转,见其半晌无言,又道:“大姐也不贪图旁的,只求有个孩儿傍身,老了也有所依仗。”顿了顿,又道:“再说三姐儿看得这般紧,大姐若总来,只怕三姐儿就不乐意了。”
陈斯远回神纳罕道:“三姐儿也知道?”
尤二姐笑道:“与她说过两回,她没说成,也没说不成。”
尤二姐这话只能信三分,陈斯远懒得再想,于是舒展身形,干脆躺在尤二姐怀里,道:“方才见了风,头有些胀。”
尤二姐赶忙乖顺为其揉捏起来。虽不曾得了准话儿,可这回也不曾推拒了。尤二姐便暗忖,来日趁着三姐儿不在,只管将大姐请了来,到时就不信老爷能放着这到嘴边儿的肥肉不下嘴。
陈斯远无暇去想尤氏如何,一门心思想着胶乳营生,不觉困倦睡下。待醒来片刻,前头便传话,尤三姐回来了。
尤三姐黄昏而归,见了陈斯远自是欢喜。
众人一道儿用过晚饭,待晴雯去二房照看鸾儿,陈斯远便说今儿个单留三姐儿。
尤二姐也不吃味,情知必是老爷动了主意,这是拿不准三姐儿的心思,说不得夜里私底下探寻呢。
当下尤二姐含笑而去,内里只留陈斯远与尤三姐。
一径到得夜里,待小丫鬟春熙退下,陈斯远与尤三姐自是往那床榻而去。
一时间翻云覆雨,待大半个时辰,那尤三姐儿萤柔袒露,俏眼半斜,粉臂横施,松抱一弯雪藕,脂香暗窃,轻摇三寸金莲。
须臾间,三姐儿便如风中卷絮。
“哥哥啊——”
陈斯远被其贴耳叫得不能自持。
待二人擦洗过,便相拥而卧。略略说过几句情话,陈斯远便道:“今儿下晌二姐儿与我说了一些话儿。”
三姐儿原本还半眯着眼儿,闻言顿时瞪眼轻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一颗心都钻进钱眼儿里了,别人给了一分好处,便恨不得将自个儿都卖了去。”
陈斯远笑道:“妹妹知道?”
三姐儿撑起身形来蹙眉嗔道:“怎么不知?隔几日便要念叨一回,诵经也似,回头儿不如送她去庵堂做了姑子去!”
陈斯远哈哈一笑,又道:“她还说问过妹妹了,说妹妹既没应承,又没说不应……妹妹是怎么想的?”
“我?”尤三姐有些委屈道:“我能如何想,我来日顶多是一房妾室,若是当家奶奶是个厉害的,说不得我就是个外室。这等事儿合该当家奶奶去操心,我往后才不管呢。”
陈斯远惊疑一声儿,见尤三姐虽面上委屈,说得却极认真,这才确信三姐儿说的是真话。他便纳罕道:“妹妹怎么会这般想?”
“呵,我那好二姐儿见天念叨,说得多了,我自个儿可不就要多思量思量?”尤三姐道:“她说的大多是歪理,只这一句没错儿。我若是不识相,处处以少奶奶自居,只怕来日远哥哥也厌嫌了我。”
一言既出,顿时惹得陈斯远搂在怀中好生怜惜,安抚道:“妹妹这般好,我才舍不得呢。”
尤三姐心下稍稍熨帖,忽而想起一事来,又道:“是了,二姐儿上回与我说,正月里好些破落户寻了……大姐,一个劲儿的扫听哥哥呢。”
“扫听我作甚?”
尤三姐抬眼道:“还能为何?不过是瞧着远哥哥起了势,想着给自家结个好亲事。”
陈斯远哈哈大笑。尤三姐口中的破落户,说得便是那等祖宗爵位没了,家业败了大半,又打肿脸充胖子死撑着架子不倒的勋贵人家。
太宗李过定下的规矩,除少数世袭罔替之爵,凡袭爵必降两等。
大顺爵位,正四品的轻车都尉以下不袭爵,此爵积一功可得。往上是正三品的威字将军,从二品的神字将军,正二品开国县男,正一品开国县子,再往上则是超品的伯、侯、公、郡王,公侯伯还分作三等。
这正四品的轻车都尉便是最小传承爵位,往上积两个轻车都尉的功劳,可至威字将军;四个轻车都尉的功劳,可至神字将军;神字将军再积三功,可至开国县男;男爵再三功可至开国县子。
这到了伯一级,便是两功一等,须得足足六功方才能升侯爵。
大顺开国百年,号称贾半朝的宁荣二府如今不过剩下从二品、正三品将军两个,累世列侯的林家更是没了爵位,那些大大小小的开国县男、开国县子,到了这会子自然就成了破落户。
当下陈斯远搂着尤三姐好生亲昵了一番,旋即哈欠连天困倦睡下。陈斯远是心无旁骛,尤三姐难免犯了思量,想着今儿个远哥哥提及此事,莫非果然动了念头?
尤三姐心下哀怨了好一阵儿,因半边身子发麻,便要动弹一下。谁知方才挪动,便被陈斯远蛮横地重新搂了回去。尤三姐便忽闪着一双眼睛盯着陈斯远可劲儿瞧,只觉越看越爱看。倏忽间自个儿倒是想明白了——左右自个儿也不是正室,只要远哥哥念着自个儿,又何必管那些闲事儿?
当下踏踏实实缩在陈斯远怀中困倦睡去。
……………………………………………………
转天清早。
司棋提了食盒往大观园小厨房而来,方才过得省亲别墅,遥遥便见五间小厨房廊檐下,柳嫂子与柳五儿两个正嘀嘀咕咕笑说着什么。
司棋走得近了,便听柳嫂子笑吟吟道:“远大爷没回,那豆腐皮包子、奶子粳粥你自个儿多吃用些,妈妈方才多给你盛了一碗呢。”
柳五儿道:“妈妈,这让人瞧见多不好?”
柳嫂子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不曾短了各处主子的,你管那么多作甚?是了,往后在远大爷身边儿多些眼力劲,你爹爹还盼着你早日收房呢。”
“诶呀!不与你说了!”柳五儿面嫩,臊红了一张脸儿顿足而去。
柳嫂子追了两步嘱咐道:“你走慢些,小心崴了脚……这孩子。”扭头瞧见司棋,柳嫂子面上笑意略略收敛,颔首道:“给你们姑娘取早点?一早儿就预备好了。”
司棋冷淡应了一声儿,入内撂下食盒,便见柳嫂子将一碗建莲红枣儿汤放进食盒里,豆腐皮包子倒是有,可那奶子粳粥却不见踪影。
司棋皱了皱眉头,因过会子便要离府,她便忍了火气。那柳嫂子见其面色不善,赶忙找补道:“司棋姑娘不知,早间预备了两样稀的,琥珀姑娘说老太太与云姑娘爱吃奶子粳粥,便多盛了一些去……不过这建莲红枣儿汤也是一样。”
“嗯。”左右是二姑娘的用度,又与她司棋何干?
含糊应了一声儿,司棋提了食盒往回走。年前时司棋待迎春极为热切,巴巴儿盼着撮合了二姑娘与远大爷,如此一来自个儿自然算作陪嫁丫鬟,名正言顺进得远大爷房里。
谁知大老爷心思叵测,二姑娘自个儿也不争气,大太太闹腾了一些时日,如今也没了动静。司棋懊恼之余,自然生出别样心思来——若不能陪嫁过去,那便只好等到了年岁,求大太太放了自个儿出府了。
一路回房后楼,甫一上楼便有绣橘迎来,道:“司棋姐姐,王嬷嬷方才来了,说七说八的,到底缠磨着借了姑娘的金累丝镯子去!上回借的玉钗还没还呢,这回又借!”
司棋撂下食盒,乜斜一眼往内中看去,便见二姑娘迎春端坐床榻上,手中捧了一册棋谱,面上一片娴静,便好似无事一般。
司棋便哂笑一声,道:“王嬷嬷是姑娘的奶嬷嬷,借了物件儿早晚会还回去。再说……姑娘都不急,你急什么?”
绣橘瞥了一眼内中无动于衷的迎春,叹息一声也不说话了。
待伺候着迎春用罢早点,司棋招呼一声儿,便提了个小包袱下得楼来。
谁知才转过粉油大影壁,迎面正撞见王柱儿媳妇——这妇人乃是迎春乳母王嬷嬷的儿媳。二人略略说过几句,司棋搭眼便瞧见迎春的金累丝镯子正戴在王柱儿媳妇手腕上。
见其瞥过来,王柱儿媳妇紧忙将镯子遮掩在袖口里,道:“太太今儿个要往宫里去看贵妃娘娘,我须得办差去了。”
司棋与其别过,行了两步扭头鄙夷地瞧了几眼,这才穿过大观园,自荣国府后门行将出来。
念及过会子便能与远大爷相见,司棋顿时心下愉悦。待出了宁荣后街,紧忙雇请了驴车,一径往那大格子巷而去。
好半晌到得地方,司棋给付了车资,挪步到得小院儿前,眼见门前落了锁,便自汗巾子里将钥匙寻了出来——这钥匙乃是上回陈斯远给的,一直不曾收回去。
开门落锁,司棋进得房里,便见四下凌乱,屋中积了一层浮灰不说,火盆里也满是碳灰。独那床榻上还算干净,可扫量一眼便见圈圈点点的水渍印……
心下想起薛姨妈来,司棋顿时蹙眉啐了一口,暗骂其老牛吃嫩草。虽不曾问过远大爷,可司棋已然心下认定,定是那薛姨妈拿了远大爷短处,不然远大爷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又岂会与这等老女人厮混在一处?
骂过一阵儿,司棋闷声儿四下洒扫一番,又寻了剪子拆了被褥面儿,自小巧包袱里寻了被、褥面儿,拿了针线便细细绷将起来。
她绷得细致,待余光瞥见外间人影晃动,这才赶忙抬起头来。便见陈斯远手搭凉棚往内中观量,见是她,这才笑了下挪步入得内中。
司棋撂下被褥,紧忙笑着往外来迎,二人在堂中遇见,陈斯远便笑道:“远远瞧着开了门,还道是招了歹人,又或是谁家来鸠占鹊巢来了。”
司棋叫了声儿‘远大爷’,陈斯远便故作嗔道:“怎么又外道了?”
“远哥儿,”见陈斯远面上复又露出笑模样,司棋方才道:“远哥儿上回忘了将钥匙收回,过会子我把钥匙——”
“你留着就是了。”
陈斯远负手四下打量,见地面洒扫过,各处浮灰也擦拭过,连被褥面儿都更换了,顿时赞道:“果然是个贤惠的。”
司棋欢喜道:“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哪里当得了哥儿一声赞?”
正说话间,便见陈斯远移步到其身前,略略比量便笑道:“我果然比你高了一寸。”
那司棋原本满眼娇羞,听闻此言方才回神儿,自个儿也比量了一番,不禁愈发欢喜道:“果然!哥儿说不得往后能比我高两三寸呢!”
她身量本就高挑,漫说是女子,便是府中男仆、男主子,也无人比她还高。因是那没起子的背后便称其一丈青,又因其脾气不好,于是又称其为母大虫。
也是因此,原著中司棋方才被那潘又安哄骗了去。此时自然不同,司棋心下满心满眼得都是陈斯远,盖因其人非但不曾厌嫌过,反倒极为喜爱她那身量。
司棋正要说些旁的,便被陈斯远挑了下颌,当下叩开牙关好一番逗弄丁香,司棋须臾便身形绵软,不禁求告道:“哥儿……那被子还不曾——”
陈斯远下晌还有事儿,哪里耐烦等候?当下扯了其往床榻上去,口中戏谑道:“理会那些作甚?左右过会子也须得换了的。”
当下罗衫乍褪、云鬓半偏,柳眉颦,柳腰摆,一时间娇声宛转,俏眼朦胧,自不多提。
待许久时候,司棋再没了气力,翻身下来横卧,只见其娇羞满眼、春意酥慵,似眠非眠、似醉非醉,恰似杨妃春睡。
待其缓过气儿来,抬眼便见陈斯远正批了衣裳,系着绦丝。
司棋纳罕道:“哥儿这就要走?”
陈斯远道:“近来有一桩大事要办,刻不容缓啊。你也知我这些时日早出晚归,便是为着那一桩大事儿。”
司棋这才熨帖几分,道:“哥儿既然不得空,知会我一声儿,咱们改天也是一样。”
陈斯远探手捏了捏其脸颊,笑道:“我若改了时日,说不得你便要多心。”
“我才不会。”司棋辩驳一嘴,心下暗忖,自个儿的事儿这回怕是没法儿说了。
少一时,司棋伺候着陈斯远穿戴齐整,陈斯远戳在原地略略思量,便从袖笼里翻找出一张庄票来,塞在司棋手中:“你自个儿留着买些头面儿,我本待自个儿买了的,近来实在不得空。”
司棋顿时变色,道:“哥儿,我不是因着这个——”
陈斯远不待其说完便抢白道:“想什么呢?我给自个儿女人银钱,本就是天经地义。是了,待我那大事落定,少不得人手帮衬。你家中若有妥帖的,只管打发来,我看着安排差事。”
司棋捏着庄票这才欢喜道:“我那堂弟倒是一直没差事,待回头儿我寻了婶子问问。”
陈斯远颔首,又与其亲昵一番方才快步离去。
目送其出了小院儿,司棋这才披了衣裳回返床榻上,此时才低头瞧了眼,见那庄票乃是一百两的,顿时得意无比——哥儿果然是疼爱自个儿的,不然又怎会给了这般大的庄票?
待回头瞧了眼床榻,司棋顿时面上讪讪……陈斯远果然说中了,这回只怕要彻底换了被褥了。
……………………………………………………
却说陈斯远乘车回返荣国府,方才交还了马车,正待往内院儿而去,便有王夫人乘轿回转。
那王夫人挑了帘栊瞥见陈斯远,遥遥便叫了一声儿‘远哥儿’。陈斯远便只好停在一旁等候。
少一时,金钏儿、玉钏儿先行将妙玉接了下来,旋即方才扶着王夫人下了轿。
那妙玉与王夫人说了一声儿,又冲着陈斯远略略点头,便一甩拂尘进了角门。
少一时,金钏儿、玉钏儿簇着王夫人过来,陈斯远与其一番厮见,王夫人便道:“远哥儿这是才回?”
“正是,太太这是?”
王夫人顿时蹙眉道:“才见过娘娘,实在是……哎。”
见其愁容满面,陈斯远便让道:“太太,咱们进去再说。”
王夫人颔首应下,二人便进了角门。此间幽静,王夫人脚步放缓,这才说道:“才见过娘娘,娘娘说宝玉有些不成器,连我这个做娘的也埋怨了一遭。”
往常元春都是用太监来传话儿,这有些话自然不好来回传。此番王夫人入宫,元春自是将省亲那日宝玉情形说了出来。
任你诗词作的再如何团锦簇,又岂能忘了歌功颂德?错非元春自个儿绞尽脑汁改写了两首,过后还不知如何交代呢。
这若是传扬出去,但凡有心人说一嘴‘贾家不记天恩’,荣国府上下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日情形究竟如何,陈斯远不过听宝姐姐略略说了,却不曾提及内中细节。此时听闻王夫人说过,心下顿时恍然:是了,原本是宝钗提醒宝玉改了词儿,黛玉帮着宝玉作了一首杏帘在望,元春看过之后方才大喜,只觉宝玉长进了。
尤其是那杏帘在望,内中歌功颂德,正对了元春的心思。
如今因婚书敲定,黛玉逐渐冷落宝玉,自然不会上赶着帮衬;宝姐姐心有所属,自然也懒得为其纠错。于是乎宝玉就露了相!
此时就听王夫人说道:“我原道宝玉瞧着伶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谁知如今竟愈发不成器了!”
陈斯远能如何说?当下只劝慰道:“宝兄弟还小,待过二年寻了名师仔细教导,料想来日必有所成。”
王夫人吐槽道:“有老太太宠着,他便无法无天惯了,再是名师也教不出什么来!”
顿了顿,不待陈斯远回话儿,她便又叹息道:“罢了,这事儿远哥儿也管不得,我与你说这些作甚……是了,我与娘娘说过了,娘娘说往后你只管住进清堂茅舍就是,娘娘还说盼着你下一科高中呢。”
陈斯远心下大喜,赶忙笑着道谢。又随着王夫人兜转过梦坡斋,临到王夫人院儿前,陈斯远方才停步道:“太太,晚辈素闻金台书院学风严谨,若将宝兄弟送去,说不得也能板一板性子。”
“金台书院?”
这金台书院本为大兴义学,其后宛平义学并入,改称金台书院,乃是顺天府官学,又称状元府。
太上时金台书院曾连出两科状元,至此便成了北地秀才、举人读书圣地。
王夫人不曾读书,自然不知这些。待陈斯远略略说过,便道:“老爷那门生便在顺天府为推官,料想得其引荐,进那金台书院也并非难事。”
王夫人心下有些舍不得宝玉外出就读,便思量道:“远哥儿说的有些道理,待我寻了老爷计较一番再说。”
二人就此别过,陈斯远路过东北上小院儿,他故意放缓脚步,奈何不曾偶遇了薛姨妈、宝钗,当下兜转过来穿园而过,一径回了自家小院儿。
谁想正撞见小惜春蹙眉而出,待瞥见陈斯远,惜春顿时嗔道:“远大哥还说不忙了,谁知险些又扑了空。”
陈斯远笑着道恼:“罪过罪过,我还道四妹妹下晌才来寻我呢。”
小惜春一笑,露出有如编贝一般的牙齿道:“早还寻不见呢,若是迟了,说不得远大哥又不见人影了。”
陈斯远哈哈一笑,探手揉了揉惜春的脑袋,二人便又进得内中。
因着惜春总来,是以香菱、红玉、五儿等都不拿这位四姑娘当外人,眼见两位主子说话儿,红玉便扯了彩屏、入画往厢房耍顽。
书房里只余下陈斯远与惜春两个,陈斯远本要教导其吹奏笛子,谁知惜春一摇头,却说道:“今儿个不学了,头晌自个儿吹得腮帮子都酸了。倒是有一桩事要求远大哥——”
“四妹妹说说看。”
惜春便道:“也是受了大嫂子之托,本来合该是我与三姐姐一道儿来说,今儿赶上我自个儿撞见了,那便只好我来说。”
惜春小嘴巴巴儿说了一通,却是李纨感念教导贾兰愈发为难,便有心求陈斯远得空代为教导一番。
陈斯远暗忖这倒是凑巧了,正愁寻了缘由去寻李纨呢。
于是颔首道:“好,过会子我去寻了大嫂子,若兰哥儿也愿意,我便应承下来。”
惜春纳罕道:“咦?远大哥现下应承了不也一样?”
陈斯远眨眨眼,道:“四妹妹洞悉人心,怎地这会子又糊涂了?我去寻大嫂子,自然有旁的事儿。”
惜春应了一声儿,又道:“远大哥又浑说,我何曾洞悉人心了?”
陈斯远便笑着道:“四妹妹可是忘了上一回说起两府情形,自个儿又该如何明哲保身种种了?”
惜春思量半晌方才回想起来,“原是此事”,顿了顿,她四下瞧了瞧,又凑近压低声音道:“那些话不是我自个儿想的。”
嗯?那莫非是探春教的?敏探春果然名不虚传……
惜春又道:“是二姐姐私底下与我说的。”
迎春?二木头?
陈斯远因着才来,迎春便待字闺中,二人往来不多,陈斯远便只当其人乃是书中的二木头。此时听了惜春所言,心下大为纳罕。
就听惜春又得意道:“二姐姐什么都瞧得清楚,偏生她自个儿处在那个位置,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扮了个木头样子,由着下头人嚼老婆舌。”
竟有此事?
陈斯远蹙眉思量:是了,曾听探春、惜春提起过,二姑娘迎春棋下得极好,素日里得空便自个儿打棋谱,只偶尔翻看太上感应篇。
棋下得好,人也不会笨拙了,只怕翻看太上感应篇,也是因着心下愤懑无法宣泄,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那原书中迎春嫁了中山狼,若迎春果然是个面团性子,只放任由着孙绍祖在家中胡闹就是,何至于被其磋磨而死?料想必是私底下性子犟,这才屡屡与那孙绍祖犯冲。
见其沉思,惜春就道:“远大哥来日若娶妻,不若想想二姐姐。”
“嗯……嗯?”陈斯远回过神儿来,哭笑不得揉了揉惜春小脑袋:“好啊,四妹妹原是保媒拉纤来了。”
惜春便道:“二姐姐与远大哥年岁相当,性子也极合,只可惜大老爷那一关难缠,不然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陈斯远哈哈大笑,道:“这话私底下说说就好,可不能外传。”
惜春笑着应下,心下却另有思量。
这日不学笛子,陈斯远逗弄了惜春一会子,忽而想起一物来,便起身自博古架上取了个盒子下来,打开来取出个形似绣球的巴掌大小球来,其上包了锦布,又有流苏缀了铃铛,落地后弹起老高,惹得惜春好生诧异。
“咦?这是何物?”
陈斯远笑道:“内中是胶乳球,我想了个玩儿法,待天暖开,咱们多找些人一道儿耍顽。”
惜春自是希冀不已,得了那小球把玩半晌,这才起身告辞。
送过惜春,陈斯远换了身衣裳,眼见临近未正时分,赶忙往李纨房寻去。
闲言少叙,少一时自大观园穿出,陈斯远停步李纨房西侧门前,上前略略叩门,须臾便有碧月开了门扉。
见是陈斯远,碧月纳罕道:“远大爷?”
陈斯远拱手道:“大嫂子可在?劳烦姐姐知会一声儿,就说我有事儿寻大嫂子商议。”
“在,远大爷先请进。”
碧月将其让进门内,赶忙往内传了一声儿话儿,须臾便有李纨领了贾兰停在后房门前迎候。
众人厮见一番,一并入内叙话。待分宾主落座,又打发了素云、碧月退下,陈斯远这才道:“大嫂子,我此番是为求助而来……不知大嫂子可否拆借一些银钱?我大抵用上半载便能归还。”
李纨道:“上回亏得远兄弟帮衬,不然我还不知如何处置呢……却不知远兄弟要借多少?”
陈斯远比出四根手指,道:“四万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