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桩好事
第217章 一桩好事
陈斯远搂着邢夫人不禁纳罕道:“大老爷怎地忽然也敬神礼佛了?”
“他?”邢夫人翻着白眼儿道:“他是惦记上娘娘庙里的紫竹了!”
陈斯远眨眨眼,心下不解。邢夫人便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敢情是因着上回求了紫竹回来,转头儿邢夫人便有了身孕,贾赦欢喜之余将紫竹给众姬妾散了,又用余下与各家惠而不费地好生往来了一遭。
说来也奇,这紫竹独活了邢夫人处的一株,余下散出去的不出月余光景竟尽数死了。待到去岁邢夫人生了四哥儿,冬月里贾赦摆百日酒时自是将那紫竹好一通吹嘘。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果然便有那老当益壮的勋贵惦记上了紫竹,随即几次三番往娘娘庙去,挖了不知多少紫竹来,偏生顶多养半年那紫竹就枯死了。
有好事者干脆去寻娘娘庙的麻烦,住持吓破了胆,干脆推说唯有福缘深厚者方才能移了紫竹回去养活。
这福缘深厚者为谁人?一则是马尚那老货,另一则正是贾赦啊。
大老爷算盘珠子打得叮当响,一琢磨此事有利可图啊,胡乱请了紫竹回来四下散散,惠而不费,众勋贵还记他一个好儿,何乐而不为?
陈斯远听罢哭笑不得,心道还得是你啊,大老爷!也就是贪了黛玉家产,外加每月还有百草堂股子分润,不然大老爷贾赦说不得请了紫竹转头儿就能往外发卖……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低头扫量一眼,见邢夫人蹙眉抿嘴儿,显是没了法子。这回可跟上一回不同,邢夫人有了四哥儿,自然不好再麻翻了一应人等与陈斯远厮混。更何况这外甥再亲,总亲不过儿子去,这会子贾琏便在府中,往妙峰山还愿自有贾琏鞍前马后伺候,哪里显得着他陈斯远?
因是陈斯远一时间也没了法子,便笑道:“我看不若另寻时机?”
邢夫人蹙眉叹息一声,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俄尔,又面色不善乜斜过来,冷声道:“那两个小蹄子你何时处置了?”
这说的自然是苗儿、条儿两个。陈斯远一怔,便知邢夫人心思。邢夫人再如何小心、仔细,时日一长也瞒不过两个贴身丫鬟。反过来说,若是将两个贴身丫鬟拉下水,自然也方便二人往后私会。
陈斯远当下含混道:“这府中四下都是眼睛,你让我如何处置?”
邢夫人就道:“改明儿我给那俩小蹄子放几日假,你可千万不好错过了。”
陈斯远便道:“等回头再说吧,如今这营生正是关键口上。”
那邢夫人忽而说道:“是了,德全每日家游手好闲,实在不成样子。你那营生……”
陈斯远赶忙止住其话头:“快打住,我那可是十几万银子的营生,他来了若是坏了事,到时谁来担着?”
邢夫人一琢磨也是,就邢德全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德行,这等大事儿又哪里敢让其参与其中?
她便说道:“你是不知,昨儿个他来寻我,显摆了好半晌才说,他竟领着人趁夜将二妹夫蒙头打了一顿!”
陈斯远哑然而笑。小舅子揍姐夫,合情合理。邢二姐那丈夫的确不像样子,邢德全这回倒算是办了一桩好事儿。
二人又计较了半晌,邢夫人方才唤了苗儿将陈斯远送出。
苗儿一路相引,转眼临近三层仪门前,陈斯远便低声道:“姨妈方才说了,感念姐姐辛苦数年,说是往后每月也抽出几日给姐姐放假呢。”
苗儿眨眨眼,顿时欢喜道:“果然?那倒是极好。”
如今下人寻常可没假期,苗儿这等丫鬟除去每月赶上天癸能歇息几日,余下光景半点也歇息不得。若想见家人,唯有趁着年节时邢夫人开恩,这才能回家小住一二日。
若每月都有假放,一则可以时常回家瞧瞧,二则……苗儿偷眼瞧着陈斯远,二则说不定还能与远哥儿多相处一会子呢。
陈斯远便低声道:“上回去造办处瞧了些头面,一时间不知送姐姐什么样式的好,待姐姐放假,我领姐姐一道儿去瞧瞧可好?”
苗儿心下赧然,却飞快点头应承。
陈斯远面上一笑,趁着无人瞧过来,偷偷扯了下姑娘家的柔荑,惹得苗儿霞飞双颊,这才负手阔步而去。
一路出得黑油大门,复又进得荣国府,待刚从马厩旁角门进得内院儿,迎面便见邢岫烟、篆儿两个往这边厢行来。
篆儿瞥见陈斯远顿时雀跃招手:“远大爷!”
陈斯远眼神一亮,面上浮起笑意,快行两步到得近前道:“表姐往哪儿去了?”
邢岫烟浅笑着还没答话,篆儿便巴巴儿道:“宝姑娘寻我们姑娘打络子呢。”
“宝妹妹?”
篆儿就道:“宝姑娘人美心善,见我们姑娘头面少,方才还送了一样簪子呢。”
非但如此,宝钗见篆儿瘦弱,又怜其身世,方才寻了好些果子、点心来给篆儿。篆儿非但吃了个饱,腰间荷包里还装满了各色果脯,于她而言宝姐姐可不就是大好人?
邢岫烟瞥了篆儿一眼,后者方才讪讪住口。邢岫烟这才抬首似笑非笑看着陈斯远,内中意味难明。
陈斯远心下若有所思……宝姐姐果然‘停机德’,这还没过门儿呢,先是照拂黛玉,如今又照拂邢岫烟。
表姐邢岫烟本就聪慧,自是知晓宝钗总不会无缘无故与她相善,于是略略思忖便算定必是因着自个儿之故?
想明此节,陈斯远虽心下讪讪,面上却不红不白道:“如此也好,表姐多与府中姊妹往来,也免得孤寂无趣。”
邢岫烟便道:“你那书稿好些时日不曾送来了。”
陈斯远道:“近来有一桩大事要忙,书稿只怕要延误一些时日了。”
邢岫烟就说道:“如此,自然是大事要紧。我这边厢别无他事,你也不用太过惦记。”
陈斯远颔首道:“也就这几日光景了……是了,表姐上回去栊翠庵——”
不待陈斯远说完,邢岫烟已然变了脸色,篆儿更是蹙眉道:“远大爷快别说了,那妙玉师父见了姑娘,不出三五句便阴阳怪气儿起来。也就是姐姐脾气好,换了我一早儿翻脸了。”
“多嘴。”邢岫烟轻声叱了篆儿一嘴,这才释然道:“早年她便未必真心重我,许是拿我当了那猫儿、狗儿,高兴了便逗弄一番,不高兴便弃之不理。自常老爷落了难,她便心气儿不顺,待我也愈发厌嫌。
罢了,我自过自个儿的日子,她不待见我,我往后不往跟前儿凑也就是了。”
“表姐说的在理。”
陈斯远暗忖,这妙玉性子本就孤高别扭,若邢岫烟忖度为真,说不得也是因着常家落了难,这才让妙玉愈发不待见邢岫烟……大抵是因着邢岫烟知其底细?
二人在小过道子里略略说了会儿话,便彼此别过。
谁知甫一到得穿堂前,又撞见宝玉心事重重而来。
宝玉见是陈斯远,不由眉头愈发深锁。
陈斯远情知缘由,面上却笑道:“宝兄弟这是往哪儿去?”
宝玉道:“老爷打发人来寻我,这个……远大哥,先走一步。”
说罢提了衣袍急匆匆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陈斯远目视其两眼,又扭头往穿堂那边厢瞧了瞧,可惜不曾瞧见袭人,也不知袭人近来如何了……银钱可还凑手。
当下陈斯远稳步而行,须臾到得王夫人院儿前,便听有女子低声笑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
旋即又有一女子道:“老爷相召,人家正心里正不自在,你还奚落他。趁这会子喜欢,快进去罢。”
陈斯远正巧路过门前,搭眼往内中瞥了一眼,便见彩云推着宝玉往内中行去,又有大丫鬟金钏儿掩口而笑。
陈斯远脚步不停,须臾绕过王夫人院儿,眼看到得东北上小院儿门前。偏此时又有大丫鬟玉钏儿匆匆而来,瞥见陈斯远惊疑一声,旋即紧走两步上前敛衽一福,笑道:“正说方才白跑一趟呢,不想回头儿倒是撞见正主儿了。”
陈斯远停步笑道:“是太太寻我有事儿?”
玉钏儿笑着颔首,压低声音道:“娘娘口谕,准姑娘、哥儿们园子别居,太太说回头儿禀明了娘娘,待到了日子远大爷便去清堂茅舍别居。”
陈斯远赶忙笑道:“劳烦太太挂心,多谢玉钏儿姑娘告知。”
玉钏儿掩口笑道:“本就是应当应分的,那我先去回话儿了。”
陈斯远应了,玉钏儿便从角门进了王夫人院儿后。
陈斯远两步到得东北上小院儿前,内中便有大丫鬟同喜瞧见,赶忙笑着来迎。
陈斯远与其说道:“姨太太可在?”
同喜道:“远大爷来的巧,我们太太才从老宅回来。”
当下一边厢往里让,一边厢往内中传话儿道:“太太,远大爷来了!”
倏忽转过前院儿,陈斯远随着同喜到得后院儿,抬眼便瞥见薛姨妈竟迎在了门前。
陈斯远上前与之厮见,便见薛姨妈面上虽有欢喜,可更多的却是发愁。
当下进得内中分宾主落座,待上了茶水,薛姨妈便道:“远哥儿今儿个来,可是那营生有了眉目?”
薛姨妈强忍着心绪,一板一眼说将起来,目光还频频往屏风后扫量。不问自知,一准儿是宝姐姐躲在了屏风之后。
陈斯远便道:“正是,我几番尝试,已试出了几个方子,来日不拘军民都有大用处。”
“果然?”薛姨妈顿时长出了口气,道:“菩萨保佑,就知远哥儿是个能为的。”
陈斯远便道:“明日姨太太可得空?若得空不放一道儿往城外工坊瞧瞧实物,我总不好红口白牙拿了姨太太银子。”
薛姨妈掩口嗔笑道:“远哥儿的能为谁人不知?此番本就是帮衬我家,我又岂会信不过远哥儿?”忽而见陈斯远目光灼灼,薛姨妈便知看那劳什子实物是假,只怕私会才是真。
因着年节、省亲,二人正月里不过相聚一回,薛姨妈自是想的紧。因是便转而道:“不过我这心下也纳罕得紧,一直想瞧瞧远哥儿到底摆弄出了什么新鲜物什……”顿了顿,一双媚眼儿瞥了陈斯远下,说道:“……那就,明儿个去瞧瞧?”
陈斯远笑着拱手道:“好……不过事关机密,我那方子有心人一探便知,还请姨太太轻车简从。”
薛姨妈闻弦知雅意,故作肃容道:“这可马虎不得……既如此,明儿个我与远哥儿同乘一辆马车就是了。”
陈斯远故作犹豫了下,方才颔首应下。一盏茶饮过,便起身告辞而去。
他一走,宝姐姐便从屏风后转出来。
薛姨妈生怕被女儿窥破,便端了茶盏遮掩。
宝姐姐却另有心思,当即凑坐薛姨妈身旁,低声说道:“妈妈,远大哥那营生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儿?”
薛姨妈眼见同喜等都离着远,便压低声音道:“说是胶乳营生,具体如何,我明儿个瞧了才知。”
宝姐姐颔首道:“远大哥素有陶朱之能,我听其言辞笃定,料想这胶乳营生定然妥帖。”
薛姨妈心下得意,呷了口茶才道:“我自然知道,单看前几回便知远哥儿是个妥帖的。只是这内府占了三成,只留给咱们家两成……实在是少了些。”
宝姐姐眨眨眼,略略权衡便道:“内府才三成,咱们家怎可越过内府去?妈妈须知满招损、谦受益,这躲在内府后头,咱们才好闷声发财。若成了那等出头鸟,说不得来日便会惹来有心人觊觎。”
薛姨妈不过随口一说,此时听宝钗说的在理儿,便颔首道:“我的儿,你说的也是。两成便两成,只可惜这等好事儿往后还不知有没有。”
宝姐姐又道:“另则,远大哥此番既是提携咱们家,妈妈可不好与远大哥太过计较。好比那拆借的二万银子,若依着我,不若做了人情,这利息不算也罢。”
薛姨妈狐疑瞥了其一眼,暗忖这女儿怎地比自个儿还大方?薛姨妈心下早就盘算清楚,来日少算些利息就是,谁知宝钗竟连利息都不要了!
又眼见宝钗面上娴静,一双水杏眼满是清明,薛姨妈只道自个儿想多了,便道:“远哥儿吃不得亏,却也不愿平白占人便宜……等明儿个我与他计较了再说。”
宝钗顿时暗自攥了攥小拳头,面上依旧娴静道:“嗯,妈妈拿主意就是,我不过帮着妈妈赞划一二。”
不提母女两个各有心思,却说宝玉蔫头耷脑进得王夫人房里。元春口谕不曾说什么,贾政自然不知那日诗词倒是经过元春改易。
因是贾政难得好脾气与宝玉吩咐了一遭,转头儿又因着宝玉随口提起袭人惹得贾政老大不快。
随即呵斥一番,便将宝玉赶出了房。
那宝玉出得房里暗自舒气,瞧见金钏儿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儿,这才紧忙往绮霰斋而去。
刚过穿堂,正撞见袭人来迎。
袭人随口问了一嘴,便说道:“正要寻你告假,今儿个好不容易约了鹤年堂丁郎中来问诊,你也知我那哥哥是不成事儿的,我不在一旁看着只怕不好。”
宝玉满心想着搬进大观园,正要寻湘云说道,哪里会理会袭人?当下边走边摆手道:“你自去就是。”
袭人见其匆匆而去,咬了咬下唇,这才轻叹一声往后门儿而来。她心下也不知是何滋味,既怕撞见陈斯远,又隐隐盼着撞见陈斯远。
可惜平白忐忑了一遭,一径待其出了后门也不曾撞见。当下袭人舒了口气,急急赶回家中。
不过略略等候,那丁道简果然提了药箱、领了药童而来。
自芳将其请入内中,那丁道简先是诊过脉,又仔细问询了这几回所下药方,蹙眉长思了许久,出来才与袭人道:“鄙人虽擅内科,却不会医这消渴症。钱郎中所开之方颇为玄奇,料想必有奇效,鄙人实在不及。”
那自芳也在一旁,闻言就道:“我便说那钱郎中最是妥帖,偏妹妹不信。”
袭人懒得理会自芳,只与丁道简道:“敢问丁郎中,若您来医治,不知要如何下方?”
丁道简思量须臾,随即摇头叹息道:“难,难,难。依令堂现状,须得管住嘴,再辅以黄连阿胶汤,或可延寿。”
袭人小心思多,自然不是个傻的。丁道简说得含混,她却听明白了,这消渴症药石无医,那钱郎中所开的阿胶黄连汤或许有效,人参白虎汤则纯纯是在为难人。前一回能救回其母,说不得便是撞了大运。
可此事丁道简都拿不准,袭人又如何敢笃定?当下千恩万谢送走丁道简,袭人心下犯了难。事关母亲性命,她实在不敢胡乱拿主意。
那自芳就道:“妹妹寻来的丁郎中一看便没本事,母亲若落在其手,说不得上一回都熬不过去。”顿了顿,又道:“左右母亲如今见好,不妨让钱郎中多医治一些时日,说不得就能大好了呢?”
自芳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轻巧,回头儿拿银子的还不是袭人?
可这银子又岂是好拿的?一回两回的,那远大爷或许还贪图个新鲜。待时日一长,只怕定会厌嫌了。
袭人抿嘴思量,她既走出那一步,自然就再没法儿回头。她又自知颜色比不上陈斯远房里的香菱、晴雯,便只能从旁的地方着手,总要让那位远大爷心甘情愿为自个儿掏银子才好。
……………………………………………………
转天是正月二十九。
这日清早陈斯远自个儿驱车接了薛姨妈,一道儿先行往城外,半路又故作遮掩,赁了马车直奔大格子巷而来。
一径进得内中,那薛姨妈还要说些旁的,陈斯远却哪里理会?只打横抱上床榻,一时雨打烂芭蕉,春风几度,缱绻几番。
直待俏眼半斜,粉臂横施,雨润娇枝,飞玉洞方才罢休。
当下二人相拥小憩,待好一会子薛姨妈方才缓和过来,贴在陈斯远胸口抬眼嗔道:“如今半点儿气力也没了,还要去看那胶乳呢。”
陈斯远惫懒道:“你都试过了,哪里用得着去瞧?”
薛姨妈略略愣神,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俏脸儿泛红,禁不住啐道:“也不知打哪儿学来那起子折腾人的法子!”
“闺中之乐,怎能说是折腾?”
薛姨妈身心畅美,嘴上却不肯认。陈斯远知其这会子脸皮还薄,自是不好再打趣,便转而说起正经事儿来。
“来日你便将那四万两银子先行拿过来,回头儿与内府计较停当,咱们这营生立时就铺展开来。”
薛姨妈思量道:“庄票一直都预备着呢,就怕你临时取用。昨儿个宝钗与我说,此番也是你提携我家,不好问你索要太多利息。”
好贤妻!陈斯远心下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见薛姨妈仔细观量过来,他便说道:“拆借银钱哪儿有不算出息的?此事咱们定下就好。”
薛姨妈心下狐疑稍退,便笑道:“我夜里也想过,利息实在太高,你五年只消还回来三万银子也就是了。”
陈斯远自然不会拒绝,便笑着应下。
薛姨妈又道:“你这胶乳营生乃是新鲜事物,要铺展开来只怕要开设工坊……”
话没说完,就听陈斯远嗤的一乐,道:“工坊自然要开,却要不了几个银钱。”
苦哈哈赚那么点加工费才几个钱?又要安抚熏中毒的匠人,又要安抚怨声载道的四邻,陈斯远才不会干呢。
他只消将各类胶乳方子推敲出来,拿出实物验明好处,转头儿四下发卖了就是。卖方子所得银钱再往各处订购胶乳,只消将源头握在手中,这大头还是他赚得多。
陈斯远便将念头略略说了说,顿时惹得薛姨妈眼泛异彩!
心下暗忖,原来这才是惊才绝艳之辈,寻常人不过是循规蹈矩,远哥儿偏生天马行空,细细思忖却大有道理。
薛姨妈心生倾慕,不由得又是意动不已。
陈斯远探知,便坏笑着看将过去。薛姨妈顿时求饶道:“不成不成,再折腾只怕就要散架子了。”
这床笫间女子的一声儿求饶,自是比百般夸赞还要让人欣喜。陈斯远便大笑几声,愈发志得意满。
薛姨妈生怕今儿个下不得床,赶忙道:“你道我昨儿个为何愁眉苦脸?”
陈斯远赶忙问询,薛姨妈便蹙眉道:“还不是因着蟠儿!”
那薛蟠私底下往百草堂走了一遭,采买了不少丹丸。回来后愈发龙精虎猛,夜夜笙歌。
奈何干打雷、不下雨,薛蟠自个儿折腾得又瘦了几分,偏生两个通房丫鬟一直不见动静。
昨日薛姨妈特地请了郎中给荷心、穗锦两个丫鬟瞧过,那郎中只道身子康健。如此一来,这有问题的岂不成了薛蟠?
正是想着此事,薛姨妈昨日方才愁眉不展。
陈斯远便道:“许是儿女缘未到,文龙才多大年岁,你又何必急切?”
薛姨妈一琢磨也是,便暂且将此事按下。
这日二人缠磨到下晌,薛姨妈方才遮掩了而去。陈斯远取了马车倒是没去城外,见临近未时,干脆回了能仁寺左近的新宅。
到得地方,却只尤二姐来迎。
那尤二姐不知为何,面上雀跃不已,殷勤迎了陈斯远,不待其发问便道:“三姐儿往百草堂去盘账了,说不得天黑才回呢。”
陈斯远方才与薛姨妈缱绻过一回,这会子自然暂且熄了旖念,当下便只应了一声儿。
尤二姐随行几步,又附耳低声道:“前儿得了本道家功法,内中瞧着颇为玄妙,过会子咱们也试试?”
“嗯?”陈斯远站定,问道:“什么功法?”
尤二姐媚笑道:“好似叫什么洞玄子之类的,奴家也不大读书,只瞧里头的图样有趣得紧。”
小妖精!
这无事献殷勤的模样,想必是有事相求。陈斯远笑着也不揭破,便道:“你先回房,我瞧过晴雯、鸾儿便去寻你。”
尤二姐只道其动了心思,便笑着先行去了后楼。
陈斯远到得正房左近,隐约听得耳房传来读书声,循声过去,隔着窗户便见内中柳五儿正教导着晴雯、鸾儿两个识字。
五儿瞥见陈斯远,赶忙笑着屈身一福。她这一动,晴雯、鸾儿两个也起来见礼。陈斯远便推门而入,笑着道:“学了多少字儿了?”
晴雯嗔笑道:“大爷快别提了,起先这一二三四五还好,这几日又学百家姓,真真儿是难死个人。要我说,也没见谁家丫鬟也要读书认字儿的,偏大爷来为难我们。”
鸾儿懵懂着道:“大姐笨,我都学会了大姐还不会!”
晴雯顿时咬牙去揉鸾儿的小脑袋,道:“好个小没良心的,白待你好了。”
陈斯远笑道:“我又没当你们是寻常丫鬟。”
此言一出,莫说是晴雯,便是五儿也禁不住红了脸儿。不是寻常丫鬟,自然便是姨娘。
柳五儿羞怯着别过头去不言语,晴雯再是刀子嘴,这会子也不会犟嘴。
鸾儿倒是有眼力劲,自个儿费力挪了椅子来,奶声奶气道:“大爷,坐。”
“嗯,多谢鸾儿。”笑着揉了揉鸾儿的小脑袋,陈斯远落座,晴雯又紧忙奉了茶来:“大爷也别嫌弃,这屋里只有我自个儿用的杯子。”
那唇上的胭脂都不知吃过多少回了,陈斯远又哪里会嫌弃晴雯?
当下呷了口茶水,略略问过姊妹俩这几日情形。晴雯便蹙眉数落了鸾儿好些个不是:夜里不睡、早间不起、尿床、踢被子、缠人,直把鸾儿说得恼了方才罢休。
别看晴雯嘴上嫌弃鸾儿是个小拖油瓶,实则心下宝贝着呢。上回尤二姐阴阳怪气了鸾儿一嘴,便惹得晴雯追着尤二姐好一通吵嚷。
略略坐了一会子,陈斯远便起身道:“那你们先学着,我往后头去瞧瞧。”
柳五儿应下,晴雯则咬了下唇,待陈斯远推门而出方才叫了声‘大爷’追将出来。到得外头,晴雯扯了陈斯远到正房廊檐下,低声嘀咕道:“二姨娘这几日往宁国府去得勤,前一回还得了好些物件儿来……大爷,那宁国府可没什么好名声,我看不如打发夏竹去做旁的差事,另寻个妥帖的丫鬟跟着才是正理。”
“嗯?”陈斯远暗忖,晴雯这是生怕尤二姐红杏出墙啊……却不知这红杏源自宁国府。当下他便笑道:“她们姊妹来往也是寻常。”
晴雯便蹙眉冷了脸儿道:“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权当我没说。”
说罢甩手要走,又被陈斯远扯住,笑着道:“哪儿来的脾气?”
晴雯瘪瘪嘴,叹息道:“不是冲着大爷……我是瞧不上二姨娘。”
陈斯远便道:“有我跟三姐儿护着你,你甭搭理她就是了。”
晴雯这才闷声应下,又觉方才不敢犯了小性儿,抬眼见陈斯远并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
别过晴雯,陈斯远移步往后楼而来。到得尤二姐房里,便见房梁上不知何时垂了两条红绸下来。
那尤二姐,歪坐床头,只穿一件儿竹青底子五彩刺绣镶领艾绿对襟袄子,内衬朱红抹胸,赤了一对菱脚,刻下手中捧了书册,正歪头千娇百媚地看将过来。见了陈斯远便招手:“快来,这空翻蝶瞧着颇为有趣儿。”
陈斯远笑着凑坐其身旁,探手捏了其下颌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又有何事?”
尤二姐眨眨眼,娇嗔道:“奴家不过是想着趁了三姐儿不在与你多温存温存,偏你又疑心我!”
她偏了头去,身形却愈发倚在陈斯远身上。
“这般说来……果然无事?”陈斯远说道:“若无事,那我过会子便回荣国府,有要紧事要办呢。”
尤二姐见其不上套,顿时有些急了,说道:“倒是……倒是有一桩事……一桩好事儿。”
陈斯远心下一乐,暗忖这戏肉不就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