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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袭人之忧

      第210章 袭人之忧
    不提宝姐姐倚门相送,心下遐思万千。
    单说陈斯远与宝姐姐拱手作别,上得马车施施然往荣国府回转——今日既得燕平王首肯,总要将庄票、腰牌一并送去李纨处。
    念及明日与薛姨妈相会,陈斯远自是浮想联翩。忽而想到那大格子巷的一进小院儿无人打理,寒屋凉舍不说,只怕四下都是拂尘,又如何与薛姨妈相会?
    因是待马车回转荣国府,陈斯远便单叫了小厮庆愈过来,吩咐道:“那大格子巷屋舍无人打理未免可惜,眼下天色还早,你只管去人市多使了银钱请了婆子来洒扫一番,再采买些银霜炭送了去。”
    庆愈纳罕道:“大爷欲将那处宅子赁出去不成?”
    陈斯远含混道:“来日便将此处交由国子监同窗落脚,总不好太过破落了。”说着递过去二两银钱。“余下便算是赏你的。”
    小厮庆愈再不问旁的,得了银钱欢天喜地而去。
    陈斯远目送其远去,扭身迈步进了荣国府后门,谁知才走不远,迎面便见一丫鬟面色惶惶、脚步匆匆而来。
    见得陈斯远,紧忙屈身一福:“远大爷。”
    陈斯远此时才看清,来人竟是宝玉身边儿的大丫鬟袭人。
    于是拱手笑道:“原是袭人姑娘。”
    “不敢称姑娘,”袭人强笑道:“远大爷只叫我袭人就好。”
    陈斯远颔首道:“你既有急事,只管自便。”
    袭人又是屈身一福,谢过陈斯远,方才往后门而去。陈斯远走到拐角处,回头便见袭人正与个二十多的男子计较着什么。
    因着离得远,实在听不清楚,那二人又往一旁而去,转眼便掩于墙后。
    陈斯远心下也不曾多想,先行回了自家小院儿,换了一身衣裳便匆匆往李纨房而来。
    进得园子里,方才自大主山下来行至省亲别墅侧面,遥遥便见贾琏领了小厮过闸桥而来,偏生路遇一女子。
    恰此时陈斯远离得近了,遥遥便见那女子三分姿容,一袭桃红袄子,下系葱绿撒裙,虽冬日里却领口微敞,露出一段脖颈。
    那一头乌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脸颊边。面上薄施粉黛,一双眸子微微上挑,眼角含春,恰似两汪盈盈秋水,勾人心魄。
    待与贾琏错身之时,多姑娘轻启朱唇,似笑非笑,那笑声好似黄莺出谷,清脆婉转又带了几分撩人意味。
    她故意慢移莲步,身姿微微一侧,腰肢款摆,犹如弱柳扶风。眼神更是直直地看向贾琏,那目光从贾琏的眉眼缓缓滑落到他的衣衫,再缓缓上移,眸中波光流转,满是魅惑之意,好似要将贾琏的魂魄都勾了去一般!
    贾琏本就是个好色的,又因凤姐儿治病近不得身,除去偶尔与平儿缱绻一番,余下光景都在外书房拿小厮泻火。
    而今被多姑娘这般目光一扫,只觉心头一热,脚步也不自觉地顿了顿。他忙强装镇定,微微颔首示意,可眼神却忍不住在多姑娘身上多停留好半晌,心下好似被猫儿抓了一般,一时间心痒难耐、色心大起!
    眼见贾琏出神,小厮嘿然道:“二爷可是有意?”
    多姑娘的大名谁人不知,贾琏先前还曾与其在省亲别墅前说过几句话。奈何这阵子忙于省亲事宜,凤姐儿又看顾得紧,这才无缘一试。
    贾琏面上噙笑正要回话,谁知此时身后忽而有人道:“琏二哥瞧什么呢?”
    贾琏回头,见来者是陈斯远,赶忙打了个哈哈,道:“远兄弟这是往哪儿去?”
    陈斯远笑道:“琏二哥不知,离开金陵前李家曾托付我转送大嫂子一物,奈何回来后一时忙乱竟找寻不见。方才回转,丫鬟才说又找见了,这不,我赶忙给珠大嫂子送去。”
    “原来如此……”贾琏扬手一指省亲别墅,道:“太太打发我来点算省亲用度。”
    陈斯远哈哈一笑,当即与贾琏别过。待过得沁芳亭略略回首,眼见贾琏已然没了踪影,心下不由暗忖,只怕过些时日贾琏这货就会与多姑娘搞在一处吧?
    后来又有个鲍二家的……只是荣国府仆妇无算,陈斯远还真就不曾见过鲍二家的。
    这般思量着出了园子,须臾便到得李纨房西门前。探手叩门,须臾内中便有素云道:“来了来了。”
    吱呀一声,门扉推开,素云站在小过道子里往外观量,见来的是陈斯远,赶忙笑道:“哟,是远大爷啊。”
    陈斯远笑道:“昨日大嫂子托付之事,我已尽数办成。”
    素云赶忙将陈斯远请进来,又往内中招呼。
    这回不待碧月,李纨便自个儿迎了出来。
    一日不见,李纨还是那般枯槁死灰的模样,见了陈斯远,不禁目光中带了问询。
    此事不好张扬开来,李纨便将陈斯远请进内中,只留了贾兰在身边儿,素云、碧月与一个嬷嬷尽数都退了下去。
    待内中再无旁人,陈斯远便道:“事已办妥。”说着,他先行将七万两庄票拿出来,道:“此为内府钱庄的庄票,一万两一张。王爷交代了,钱庄方才开张,不好支取过甚,大嫂子若是急用,可先行支取二、三万。”
    李纨忙笑道:“远兄弟说笑了,如今我们母子吃穿用度也不用什么银钱,哪里就要二三万银子了?”
    现下是不用,不过来日可就不好说了。
    陈斯远又将燕平王所赐腰牌递送过去:“此为王府腰牌,来日不拘何事、不拘何时,大嫂子可持此牌往燕平王府求得援手。”
    李纨面色凝重接了过来,捧在手心暗自舒了口气。于她而言,只怕这腰牌比那七万两庄票还要紧要!
    李纨为李守中老来得女,自是宝贝非常。因着贾母喜好,她虽不大显露,却也是读过诗书的。
    读史而知兴衰罔替,李纨心下自知,这天下除去一南一北那两家,哪里有千年的世家?书中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百姓常说‘富不过三代’,此为常理!
    荣国府至今爵位传到三代,子嗣却早有了贾兰这等第五代。自前两年伊始,家中月例放的便越来越迟,显是贾家人口滋生,大有入不敷出之相。
    李纨寡妇失业,虽知贾家情势不妙,却又无力挽回,便只将心思尽数用在贾兰身上,又积攒体己留待日后之用。
    又因着婆婆王夫人冷眼相看之故,李纨心下苦寂、愤懑,又忧心忡忡,难免待贾兰略显苛责了些。
    此时得了庄票与燕平王允诺,李纨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见她半晌不曾言语,贾兰便凑过来道:“母亲?”
    一声呼唤,李纨回过神来,不禁冲着其展颜一笑。这一笑,一双桃眼顿时灵动起来,落在陈斯远眼中只觉有如百绽放一般!
    李纨探手摸了下贾兰脸颊,笑道:“快去谢过你远叔!”
    贾兰不知所以然,却规规矩矩扭身一揖:“多谢远大叔!”
    陈斯远回神冲着贾兰略略颔首,谁知李纨这会子竟也起来敛身一福,慌得陈斯远赶忙起身挪步避开,道:“大嫂子这是做什么?”
    李纨动容道:“多亏了远兄弟居中奔走,不然那等物什落在我们母子手中,只怕是祸非福。”
    陈斯远摆手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当尽心帮衬。如今大嫂子满意,我也不算白跑一回。”
    李纨笑道:“何止是满意?怕是没有更好的了。远兄弟快坐,且尝尝这六安茶。”
    陈斯远重新落座,寻了贾兰略略过问了功课,见其小学究一般说得头头是道,不免略略蹙眉。
    李纨见此便问:“可是兰哥儿答的不对?远兄弟也知我读书有限,生怕教坏了兰哥儿。”
    陈斯远摆摆手,道:“大嫂子多虑了,兰哥儿学得自然极好……可坏就坏在极好上了。”
    见李纨不解,陈斯远便道:“大嫂子可是忘了伤仲永?”
    小时济济,大时了了。这等例子时常可见,李纨顿时忧心起来。
    就听陈斯远道:“一则,年少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多活动,来日身子才会长得壮实;二则,兰哥儿这般年岁,只依着常理学些三百千就好,待来日开蒙再行诵读经义文章方才为妙。”
    李纨便苦着脸儿道:“远兄弟不知那私学是什么情形……我生怕兰哥儿被人拐带坏了,这才私底下交代了许多功课。”
    陈斯远颔首道:“大嫂子学识不熟秀士,想来指导兰哥儿也是无妨,只是也不必太过急于求成,须得容兰哥儿多耍顽一些时候才好。”
    贾兰还不足八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生生被李纨板得跟个小大人儿也似。此时听得陈斯远所言,顿时禁不住面露喜色。
    李纨早有心求了陈斯远教导贾兰,奈何此时不好张这个口,便道:“远兄弟说的我记下了,正巧要到年里,如此,我便放兰哥儿松快一些时日。”说着扭头看向贾兰,见其喜形于色,便嗔笑道:“这下可算称你的意了。”
    贾兰便嘿然而笑。
    陈斯远饮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而去。盖因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来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再多来只怕易遭人诟病。
    这日陈斯远自是留在府中,那房中可还有红玉与柳五儿等着他怜惜呢。
    到得自家小院儿时,外间已然擦黑。香菱、红玉、柳五儿好似计较好了一般,待入夜时香菱与柳五儿便悄然去了西厢,独留下红玉在房中伺候。
    内中再无旁人,伺候陈斯远洗漱时,只将将挨了下身子,那红玉便嘤咛一声娇嗔不已。
    “大爷啊~”
    陈斯远抬眼瞥过去,便见红玉一双眸子水润,恨不得能沁出水儿来。
    都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不拘红玉先前如何谋算,自打委身于陈斯远,这心下便只是想着陈斯远。
    陈斯远便笑着问道:“可曾想我。”
    “嗯。”红玉奋力颔首。
    陈斯远便扯了其往西梢间行去。
    一夜无话,待转过天来,陈斯远清早往院儿中行了一趟桩功,回屋时那红玉还不曾起身。
    红玉就嗔道:“下回我可不敢自个儿留房里了……也不知怎地,大爷好似比前些时日更厉害些。”
    一席话好似琼浆玉液,顿时让陈斯远浑身通透,只觉舒爽无比。
    过得一些时候,早间用过早饭,便有小厮庆愈求见。
    陈斯远怕传扬出去,干脆出来见了庆愈。
    庆愈便将钥匙归还,笑着道:“回大爷,那大格子巷的屋舍尽数洒扫了,小的昨夜就留在房里,升了两盆炭火祛了寒气儿。连买银霜炭带雇请婆子,总计费一两……”
    陈斯远摆摆手:“不用报账,余下的赏你了。”
    庆愈欢喜不已,见没旁的吩咐这才蹦蹦跳跳而去。此举自是惹得小丫鬟芸香心下生疑,忙缀在后头催问不已。
    庆愈又不是傻的,大爷亲自出来答对,只怕是不想外人知晓,因是不拘芸香如何催问,只是摇头不言,倒把个芸香气了个够呛。
    这日陈斯远无心写书,捱到辰时末,推说出门访国子监旧友,便自后门出了荣国府,雇请了一辆马车径直往大格子巷而去。
    到得地方,陈斯远开门入内,见内中虽冷,却并无冰霜。非但如此,那床榻上更是换了一床簇新的被褥。
    暗赞了一番小厮庆愈越发有眼力劲,陈斯远生了火盆便歪在床上出神等候。
    眼看临近午时,外间忽而传来响动,陈斯远骨碌起身,急忙凑到床前观量,便见来者果然是薛姨妈!
    陈斯远面上一笑,干脆藏身博古架旁。少一时,薛姨妈推门入内,试探着叫了声‘远哥儿’,见并无人答应,便轻移莲步往梢间而来。
    谁知才进来,便被陈斯远拦腰抱了个正着。
    薛姨妈惊呼一声,又听陈斯远道:“可是让我好等!”
    薛姨妈这才放松下来,不禁嗔道:“惯会唬弄人,我还道是有贼人溜了进来!”
    陈斯远哈哈笑道:“也不算错,我今日便扮一回那偷香窃玉之贼。”
    当下将薛姨妈拦腰抱起,也不理会其惊呼不已,三两步到得床榻上,二人旋即滚在了一处。
    二人小别胜新,眼神儿一对便再也顾不得旁的。
    此间有诗为证:红羞翠怯情偏笃,柳傍随意易痴。一对鸳鸯倦睡去,锦衾罗褥不胜春。
    春风几度,衾账凌乱,内中人儿玉山颓枕,情致翕翕。薛姨妈横卧榻上闭目小憩,只衾被覆了半身,露出大半膀子来,其肌如凝脂,其色似美玉,这会子丹唇翕张,身酥肌麻,只觉不复于人间。
    一旁陈斯远早已歇息过来,这会子半撑起身形,一边厢观量薛姨妈神情,一边厢戏谑笑着,挑了一缕秀发在其面上拨弄。
    薛姨妈面上痒痒,到底禁不住撩拨睁开眼来,嗔看了面前小冤家一眼。
    她本是久旷之身,此番小别胜新,自是抵力缱绻。谁知这小冤家大不相同,一番战罢,不过些许光景,复而又鼓涛冲波、迎风破浪。
    薛姨妈再是能为,不过两回便泄了气力,只浑浑噩噩随他施为。
    她便说道:“也不知爱惜自个儿身子骨,长此以往下去怎生得了?”
    陈斯远笑道:“是你不中用,怎地又怪在我身上了?”
    薛姨妈便暗忖,想来是因着小冤家年岁渐长之故?仔细观量,见其身上果然多了些肉,当下便不再说旁的。略略起身伏在其怀中,二人你侬我侬很是说了一番情话。
    薛姨妈又受不得口渴,因心疼陈斯远,便裹了衣裳取了火盆旁烤炙着的一壶暖茶来。她自个儿喝了个痛快,却见陈斯远也吵着口渴,便耐不过其央求,只得做了一回皮儿杯。
    眼看已是未时末,薛姨妈心绪渐渐平复,这才与陈斯远说起正经话儿来。
    “那胶乳营生到底怎么个说法儿?”
    陈斯远枕臂道:“还能如何?内府占三成,余下七成留给咱们分润。”
    薛姨妈撑起身形来,道:“果然能赚?”
    陈斯远‘啧’了一声乜斜一眼,没言语。
    薛姨妈便讪笑道:“我又没说不信你……既然如此,留给我家四成可好?”
    宝姐姐昨儿个便说了,薛家账面上不过六七万银钱,薛姨妈能拿出四万来,足见其对自个儿信重。
    陈斯远便道:“实话与你说吧,这营生稳赚不赔。这会子砸进去一万银子,说不得五年后便是五万、八万也是有的。你薛家占去四成,来日你说会不会遭人嫉恨?”顿了顿,又道:“这外头的豺狼虎豹且不说,若你家果然得了几十万活钱,你那兄长会不会惦记?薛家别房会不会惦记?贾家又会不会起旁的心思?”
    薛姨妈蹙眉长思。陈斯远这话自然不错,薛家再如何,也不过是皇商,自然比不得其余勋贵。
    这勋贵人家说出来比扬州盐商还要体面,几世积累,论起来身家比那盐商还要富庶几分。可实则不过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勋贵人家所谓身家多在屋舍、田产、古玩字画上,论现银都比不得寻常豪商,又岂能与扬州盐商相提并论?
    太上在位时,两淮盐商斗富,一个自白塔上洒下两箱金箔,一个放河灯能将河面堵塞。如此豪奢,又岂是贾家比得了的?
    薛姨妈思量道:“不是还有曹家吗?”
    陈斯远冷笑道:“曹郎中不过是内府郎中,如何拗得过你兄长与贾家?”
    薛姨妈情知此言不差,便叹息道:“罢了,那两成总能有吧?”
    陈斯远翻转身形,瞧着其道:“依着我,你家还是出四万银钱。这两万折算股本,余下两万算作拆借,待五年后我双倍返还,如何?”
    薛姨妈娇嗔着抬手捶打了其一下,道:“原是你要做这无本儿的买卖!”
    陈斯远探手擒了柔荑在掌中把玩,笑着道:“你也不想想,若没我的本事,那胶乳就是鸡肋,又如何赚得了银钱?”
    薛姨妈被揉捏得心乱,便说道:“内府三成,我家两成,你两成,就只余下三成……你待留给谁?”
    陈斯远嘿然道:“贾家东西两府底子早空了,能凑出一、二万就不错了……余下的,自然是价高者得。”
    薛姨妈说道:“红口白牙的,这外头人又不知你本事,哪里哄得来银钱?”
    陈斯远忽而戏谑道:“怎么是红口白牙?待过些时日我拿了实物来,保你欢喜。”
    薛姨妈见其面上颇为不正经,顿时心生疑虑,也不知来日到底拿了什么实物来给自个儿瞧。
    待捱到申时,薛姨妈再是不舍,也赶忙拾掇齐整了,与陈斯远匆匆别过便往薛家老宅回返。
    陈斯远惫懒半晌,待火盆中炭火熄去,这才施施然穿戴齐整了,出得巷子雇请了马车,往荣国府回返而去。
    他心下自有思量,今儿个与薛姨妈缱绻几回,难免精疲力竭,自然不好再去新宅寻尤二姐、尤三姐。
    车行辘辘,过得三刻到得宁荣后街。因前方有车马挡路,陈斯远干脆付了车资下来步行。
    谁知行不多远,遥遥便见袭人与昨日那男子便在巷子里拉扯起来。陈斯远心下纳罕,禁不住生出探寻之心,便悄然到得巷口侧耳倾听。
    便听那男子说道:“……妈妈如今这情形,每日靡费无算,她说是不治了,可为人儿女,咱们又岂能眼看着妈妈不治身亡?我也知你是个心气儿高的,奈何情势不由人……那曲老爷说了,冲着妹妹是荣国府大丫鬟,他愿出聘金三百两。”
    袭人道:“哥哥快莫说了,我便是死了也不给那劳什子曲老爷做妾。”
    陈斯远听到此节才知,敢情那男子是袭人的哥哥,似乎叫自芳?
    此时自芳嗤笑一声,道:“妹妹留在荣国府,来日还不是给宝二爷做了妾?”
    “那如何能一样儿?”袭人有苦自知。聘金三百两不算少了,当初荣国府买了其做丫鬟才二十几两银钱。
    母亲得了这等富贵病,既有此法可延命,袭人已颇为意动。奈何她自家知自家事,早几年便与宝玉初试云雨,早非完璧之身,又哪里值三百两?
    若此番应下,只怕来日那曲老爷定然恼羞成怒,说不得于自家反倒是祸事一桩。偏生她一个女儿家的,实在不好与哥哥说将此事。
    “哪里不一样了?”
    袭人答不上来,只转而道:“我再想想法子,绮霰斋的银匣子便在我手里……实在不行我挪腾些珍玩出来,总能兑些银钱。”
    自芳顿足道:“糊涂!那贾家的物件儿都是有数的,若是缺了少了,来日又是一场官司!莫忘了前头那几个丫鬟,前两日我还瞧见碧痕那丫头涂脂抹粉的坐在龟奴肩头,正往酒楼去呢!”
    袭人就道:“那我去求了宝二爷。”
    “他?如今不过是顽童,每月又能得几两月例?”自芳烦躁道:“罢了,我先去将你嫂子的头面典卖了去,总要撑到年后再说。”
    脚步声窸窸窣窣逐渐远去,袭人咬了下唇呆立半晌,方才扭身垂首往巷子口而来。
    陈斯远因着离得不远不近,倒是听了个含混,只隐约听见好似袭人之母得了劳什子富贵病?
    待听得袭人渐近,陈斯远扭身退开十来步,这才负手踱步回转。
    那袭人闷头而行,心下兀自思量不已。哥哥自芳说的没错儿,绮霰斋里的物件儿自然是有数的,袭人又以贤良示人,漫说是偷拿,便是问宝二爷讨要都不好张口。
    她垂着螓首暗自思量,一时间又往哪里去找寻几百两银钱?
    老太太处不用提,太太虽说如今待自个儿另眼相看,可也没有为着个大丫鬟掏出几百两银钱的道理。
    余下珠大奶奶、琏二奶奶、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林姑娘、宝姑娘……思量了个遍,袭人忽而想起琏二爷来。
    这人倒是素来大方的,若实在不行——
    “咦?袭人?”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呼唤,袭人停步扭身,便见陈斯远轻盈矫健而来。
    袭人忙敛衽一福,道:“见过远大爷。”
    陈斯远停步笑道:“这是才从家来?咦,我看你面色不对,可是家中有事?”
    袭人方才摇了下头,忽而心下一动:是了,怎么忘了这位远大爷!此人年岁不过比宝二爷大了三岁,文采卓著也就罢了,还颇有殖货之能,那前后两回海贸也就罢了,转头儿又折腾出个百草堂来,如今太太单是每月分润的出息就有三、四百银钱。
    太太处都分润这般多,那始作俑者的远大爷还能少得了?
    说不得这银钱便要应在远大爷身上了。只是她一无能用之处,二非完璧之身,怕自有那起子事儿才能哄了银钱来。
    于是她偷眼扫量一眼,又暗忖比照琏二爷那等荤素不忌的,这位远大爷瞧着倒是更可人意一些。
    袭人便止住身形,垂了螓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回远大爷,并无旁的事儿。”
    陈斯远笑道:“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没事儿。”
    袭人便道:“我……妈妈病了——是消渴症。”
    “哦?”陈斯远顿时蹙眉。他略通医理,自是知晓消渴症便是前世的尿病?这可是富贵病啊。
    当下便问:“郎中可开了方子?”
    “开了的,”袭人低声道:“一则是人参白虎汤,二则是黄连阿胶汤。”
    此二者倒是对症,只是极为靡费银钱。陈斯远方才与薛姨妈缱绻几回,这会子自是有如老僧入定,并不曾生出什么淫邪之心。只暗忖亏得袭人四下施为,自个儿这才先是得了晴雯,继而又与黛玉定下婚书。
    遥想来日说不得便要借用袭人之能,再生生让宝玉厌嫌宝姐姐……陈斯远便叹息一声,说道:“这可是富贵病啊,你家中银钱可还凑手?”
    袭人可怜巴巴抬首瞧了其一眼,吸着鼻子没言语。
    陈斯远便蹙眉道:“料想你也不好与宝兄弟言说……便是说了,宝兄弟如今年岁尚小,只怕也帮衬不得什么。”说话间自袖笼里抽出一张庄票来,径直塞在了袭人手里。
    袭人眨眨眼,见那庄票乃是五十两的,顿时抬首愕然道:“远大爷,这……”
    陈斯远道:“今日出来的急切了些,并不曾带许多银钱在身,你先留着用,若是是不够,回头儿只管来寻我。”
    说罢朝着袭人点点头,竟迈步洒然而去。
    袭人扭身目送其远去,慌忙又是敛衽一福:“多谢远大爷!”
    起身见陈斯远摆了摆手,头也不回便进了荣国府后门,袭人捏着那五十两庄票,咬着下唇若有所思。
    这般轻易就得了五十两?远大爷果然是好人,这般说来,来日再扮扮可怜……袭人忽而想起此前的香菱与其后的贾蓉来,霎时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心下暗忖,是了,这位远大爷可不是个好唬弄的。随手给了五十两,许是为了结善缘,其后再想讨要,怕是不付出些什么是不能了。
    袭人心下五味杂陈,一时间又想不出陈斯远能求到自个儿什么,便叹息一声。想着好歹得了五十两,总能将正月支应过去。待过了正月若是销不够,到时再另寻他法吧。
    不提袭人心下胡乱思忖,却说陈斯远回返自家小院儿,这日果然是柳五儿留房。夜里二人好生温存,自不多提。
    转过天来,陈斯远一早习练过桩功之后,可算记起了尤三姐之托。于是用过早点便往能仁寺左近新宅而来。
    到得内中,尤三姐果然蹙眉催问:“远哥哥,那桩事儿可有法子了?”
    陈斯远笑道:“别急,下晌散衙时我便去截了那郭博士,待我问清其所求,咱们才好见招拆招。”
    尤三姐自是信服他,听罢忙颔首连连。
    陈斯远又道:“眼看就是年里,如今不好有大动作。待出了正月,你想着寻些匠人来,要死契。”
    技术扩散本就无法避免,可能守一时便是一时,左右陈斯远此番所为不过是贪图银钱。
    尤三姐略略问了几句,赶忙应下。
    待这日下晌,陈斯远乘了自家马车,领了小厮庆愈果然往太常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