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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怎么比我还急

      第173章 怎么比我还急
    倏忽十来日到得七月下,陈斯远得了陶监丞漏题,只忖度一日便自个儿下场月考,虽八股略显僵硬,破题却尤为精彩。
    一众同学、友人都知陈斯远有意八月下场秋闱,因是也无人与其争抢,待考罢了,一应人等便纷纷来贺。陈斯远自知这回不论自个儿考成什么德行,都会名列榜首,拿了积分,是以干脆也不推脱,散学后招呼一干人等寻了一处酒家,这日来了个不醉不归。
    酉初时分,天近黄昏。
    大格子巷晴雯处,晴雯与两个嬷嬷一道儿用了晚饭,略略在庭院中转了转权当消食儿,继而回转房中,挑了灯火偏腿坐在炕头仔细纳起了鞋样子来。
    她一身豆绿底子卉刺绣镶领水蓝暗纹绸交领长背心,内衬象牙色交领袄子,下着铜绿色长裙,裙下赤着一双菱脚登着一双前帮高、后帮矮的绣靸鞋(可以理解为拖鞋)。
    认了针线,捏着绣针又在鬓角抿了抿,晴雯仔细纳起鞋样子来,须臾目光不经意一瞥,便瞥见炕桌下那没封皮的一卷书册来。
    晴雯顿时俏脸儿泛红!
    下晌时赖大娘可算又来了一遭,依旧有的没的说了一通,待问起晴雯与陈斯远如何,晴雯兀自支支吾吾含混以对。
    那赖大家的便蹙眉说了好一番道理。什么‘远大爷前程锦绣’,什么‘小枝巷就养着两个狐媚子’,什么‘园子里的好些丫鬟见了远大爷便迈不动腿’。
    一时催得晴雯羞怯了,她便板着脸嗔怪起来。赖大家的也不以为意,叮咛嘱咐了一番,临别前偷偷将一卷册子塞给了晴雯,只道让其得空私下里观量。
    晴雯哭笑不得,她又不认字儿,拿着书册活似睁眼瞎,瞧了又有何用?待送过了赖大娘,晴雯按捺不住纳罕,到底翻开册子瞧了眼,啥时候便羞得没脸儿见人。
    敢情那册子里只寥寥几个字儿,余下的都是床笫之间的图样。晴雯不过情窦初开,顶多无意中听过宝玉的墙角,又哪里见识过这等图样?一时急切,晴雯便将册子丢在地上,还跳着脚好一通乱踩。
    待心绪平复,晴雯有心将那册子烧了,想着若让大爷瞧见了,说不得便认定自个儿是那等狐媚子,于是又抄在手中。
    她倒是寻了火盆,奈何思量半晌,到底不曾将那册子烧掉。心下暗忖,总是赖大娘一番情谊,不若再瞧两眼?
    于是瞧过之后,晴雯不但忘了将册子毁了,下晌时还神思恍惚,时而想起那册子上的羞人模样,时而那图样又成了自个儿与大爷……
    晴雯撂下鞋子,探手抄起书册,待咬着下唇正要再次翻阅,忽而听得外间传来叩门声。
    晴雯吓得一激灵,紧忙落地将那册子塞进了箱笼最底下,旋即这才拾掇了衣裳往外来瞧。
    老苍头开了门扉,随即讶然道:“哟,大爷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小厮庆愈与车夫将陈斯远架在当间,庆愈便道:“申时散学,一众同窗撺掇着让大爷宴请,大爷自是应了。也没远走,就在周遭寻了一家酒楼,十几个人推杯换盏,都挑着大爷敬酒。
    大爷许是快意,真真儿是来者不拒,足足喝了一坛子菊白,当面不过略略红了脸儿,待一出门见了风,立时就醉了过去。曲嬷嬷快搭把手!”
    “哎,哎。”曲嬷嬷应着,紧忙接替车夫搀着陈斯远往正房而去。
    待晴雯迎出来,顿时唬了一跳,赶忙命二人将陈斯远搀进西梢间炕上。又吩咐道:“嬷嬷快烧些醒酒汤来,家中若是没有,趁着天没黑尽快打发人采买去。”
    曲嬷嬷应道:“前头街面上就有药铺,我去抓一些来,一会子就得。”
    曲嬷嬷扭身急切而去,晴雯又看向庆愈,道:“大爷是如何吩咐的?”
    庆愈挠头道:“大爷都醉了,能有什么吩咐?我方才问大爷要往何处去,大爷就说要来姐姐这儿。”
    晴雯眉头舒展,心下熨帖不已,旋即又蹙眉思量道:“既如此,大爷今儿个就留我这儿了,你……你回去莫要乱说。”
    她自知自个儿如今见不得光,不然免不得给大爷招惹了麻烦,因是能瞒着还是瞒着的好。
    庆愈也是个机灵的,笑道:“好,那我就说大爷往小枝巷去了。”
    晴雯顿时笑着赞道:“还是个机灵的,不错。”说话间扭身自桌案上的茶盘里摸了两枚桂来,塞给庆愈道:“回去就这么说,旁人再问什么都只说大爷醉了。”
    庆愈应下,丢了一枚桂进嘴,旋即扭身告辞。
    晴雯惦记着陈斯远,便打发老苍头去送,自个儿回身便进了西梢间。
    扫量一眼,便见陈斯远一身锦袍瘫在炕上,眉头紧锁,呼吸间满是酒气。晴雯也不嫌弃,凑近了探手替陈斯远褪下靴子,正待将外衣褪下,谁知陈斯远忽而睁开眼来。
    晴雯唬了一跳,赶忙问:“大爷可要喝些茶水?曲嬷嬷去药铺抓醒酒方子了。”
    陈斯远直挺挺坐起来,只道了一声‘痰盂’。
    晴雯赶忙将痰盂寻了来,陈斯远劈手夺过,抱着痰盂大吐特吐起来。
    吐过了一场,晴雯又端了茶水伺候着其漱口,旋即便觉满室皆是酸臭味儿。
    此时业已入秋,陈斯远又重新醉过去,不好开了门窗透风。晴雯便寻了熏笼来,炙了冰片驱散酸臭味儿。
    待回转身形,晴雯上得炕上,膝行凑过来,为其解开衣袍,费了好大气力方才将外衣褪下。跟着又打湿了帕子为其仔细擦拭起来。
    先是擦拭过手足,又换了帕子为其擦拭其脸面,晴雯凝神观量着,只擦了两下便怔起神来。
    自家大爷白日里醒着时,自是清新俊逸、器宇不凡,一双眸子尤为锐利,便好似与其对视久了便会被其窥破心事一般。
    此时双目紧闭,脸颊上又腾起红晕来,瞧着倒是愈发柔和了几分……嗯,自家大爷果然好看。
    晴雯抿嘴笑了,正待擦拭起来,谁知闭着眼的陈斯远探手便擒了其手腕,旋即双目眯了一条缝,夺了帕子丢在一旁,往怀中一拽,惊呼声中晴雯便钻进了其怀里。
    “大爷?”
    陈斯远含糊道:“擦得痒痒,也不差这一日……”顿了顿,又蹙眉说:“头疼啊。”
    晴雯小意道:“那我给大爷揉揉?”
    “嗯。”陈斯远应了,这才撒开晴雯。
    晴雯窸窸窣窣爬起来,膝行一段,又趺坐下来,费力搬着陈斯远的头落在自个儿腿上,旋即探出一双羊脂玉也似的双手为陈斯远揉捏了起来。
    随着晴雯揉捏,陈斯远眉宇逐渐舒展,呼吸悠长,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外间门扉响动,须臾便有曲嬷嬷入内道:“姑娘——”
    “嘘——”晴雯回头与曲嬷嬷道:“大爷睡下了,那醒酒汤熬煮出来,晾凉了预备着,说不得大爷夜里起来喝呢。”
    “哎。”
    “再替我倒一盏温茶来。”
    曲嬷嬷应下,蹑足出来关了门扉,又隔着窗子瞥了内中一眼,旋即掩口一笑,这才往厢房而去。
    西梢间里,晴雯揉捏了好半晌,便觉双手、大腿俱都酸麻不已。晴雯便撒开双手甩着,谁知此时陈斯远翻转身形,侧躺起来,一手还将晴雯的菱脚抓在了手中。
    宽大的手掌温热,又有鼻息喷吐而来,直弄得晴雯脸面羞红、痒痒不已。
    晴雯咬着下唇哭笑不得,暗忖大爷摆弄什么不好,偏要摆弄起自个儿的菱脚来……
    ……………………………………………………
    荣国府。
    小丫鬟芸香扒着门扉偷眼往外观量着,红玉停在门前,对面庆愈嘀嘀咕咕说完,红玉便道:“大爷既去了小枝巷,怎地不早来知会一声儿?”
    庆愈讪笑道:“大爷今儿个吃了酒,酉时初才散场。”
    红玉点点头,这才笑着道:“知道了,你跟着大爷也劳累一天,快回去歇着吧。”
    庆愈应了一声,随即欢脱而去。
    待红玉回转身形,便见小丫鬟芸香嗖的一声溜回了厢房里。红玉蹙眉摇了摇头,实在不知如何说她。当下移步进了正房里,便与香菱、柳五儿道:“大爷今儿个不回了。”
    香菱便笑道:“正眼馋晚点里头的胭脂鹅脯,过会子你们可别跟我抢。”
    红玉笑道:“吃吃吃,姐姐就不怕大爷来日不回家了?”
    香菱浑不在意,只管铺展开食盒,提了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柳五儿自书房里行出来道:“下晌时东跨院、姨太太都打发人来寻大爷,姐姐是不是也回个话儿去?”
    红玉正要应声,忽而听得外间有叩门声,扭头便见芸香溜出来开了门扉,随即嚷道:“同喜姐姐又来了!”
    红玉气笑了,骂道:“少胡吣,什么叫‘又来了’!”
    同喜嗔怪着点了芸香一指头:“怎地?不待见我来?”
    芸香顿时讪讪道:“哪儿的话,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同喜心下暗忖,这些时日自个儿时常便往此间来寻远大爷,也无怪芸香会这般说。
    待红玉到得近前,同喜就道:“我不进去了,你家大爷可回了?”
    红玉赔笑道:“正要往姨太太处去回话,我家大爷今日在外头吃多了酒,说是就不回来了。”
    同喜眨眨眼,往西北一指,道:“又去小枝巷了?”
    红玉犯愁道:“可不就是。”
    每回从小枝巷回来,都是病恹恹、懒洋洋,行走几步都要扶着腰。那尤家姊妹只知自个儿爽利,丝毫不顾及大爷身子骨还不曾长成,长此以往哪里捱得住?
    同喜蹙眉叹息道:“罢了,等你家大爷回来,定要请其往我家太太处走一遭。实不相瞒,我家太太与姑娘这会子如坐针毡,心下只怕急切得不行呢。”
    红玉颔首道:“大爷明儿个便放榜,晌午前就能回返。”
    同喜应下,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紧忙返身而去。
    红玉正要阖上门扉,谁知又有太太跟前儿的玉钏儿寻了过来。
    那玉钏儿遥遥便道:“快别关门,太太有事儿寻你家大爷呢。”
    怎么连太太也要寻自家大爷?红玉赶忙迎了几步,低声与玉钏儿说了陈斯远醉酒之事,玉钏儿便道:“那我先去回太太,等明儿个你想着告知你家大爷。”
    “嗯,我省的了。”
    待送走了玉钏儿,红玉思量了下,又提着灯笼往东跨院走了一遭。她倒是没进三层仪门,只与秦昱家的说了陈斯远醉酒之事。那秦昱家的往内中禀报一声儿,半晌回转三层仪门前,只说大太太知道了。
    红玉又提着灯笼回返自家小院儿,入得内中便蹙眉道:“也不知怎的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寻大爷?”
    香菱、柳五儿俱都摇头费解,红玉身后忽而传来响动,她扭头便见小丫鬟芸香贼头贼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红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跟谁学的这般鬼祟?有话就说。”
    芸香嬉笑一声,巴巴儿跑进正房里,压低声音作怪道:“我倒是知道一二,东跨院那边,听说大老爷与琏二爷去下头庄子盘账,拿了三个不老实的庄头,吓得戴管事儿下晌时跑去大老爷外书房外跪了好半晌;”
    说话间略略蹙眉:“太太处我倒是不知,不过姨太太那边我倒是知道。头晌时有个姓张的老掌柜来了一遭,也不知怎地,姨太太就高兴了,吩咐了小厨房预备酒宴。可不知为何,转头儿又打发同贵姐姐去厨房,说还是照着往常,那酒宴若没做就不做了。”
    红玉瘪嘴道:“这没头没尾的,谁知是怎么回事儿?”
    芸香眨巴着眼睛道:“大爷定知道些内情,我说与大爷,大爷定能忖度出一二来。”
    红玉心下一怔,暗忖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当下却打发苍蝇一般摆摆手,道:“学什么不好,偏学人家嚼老婆舌,小心来日嫁不出去!”
    芸香瘪着嘴跑了出去,随即嘟囔道:“我还不想嫁呢,左右大爷也能养我一辈子。”
    ……………………………………………………
    大格子巷。
    陈斯远醒来时,方才晨曦微明。睁开眼便见一对小巧菱脚抵在自个儿胸口,指甲上涂了凤仙汁,可谓‘龙金点翠凤为头,衬出莲双玉钩’。
    陈斯远恍惚了一阵,待瞧清室内情形,这才知晓乃是晴雯处。回想昨日,只依稀记得自个儿推杯换盏、来者不拒,也不知何时便喝断了片儿。
    打了个哈欠,陈斯远心生戏谑,禁不住探手在那菱脚足心挠了挠。那一对菱脚立时缩回了锦被,旋即便有晴雯揉着眼睛窸窸窣窣起身,与陈斯远对视一眼,不禁蹙眉嗔怪道:“大爷起了?”
    陈斯远眼见晴雯红了一双眼睛,顿时纳罕道:“我倒是醒了,怎么你瞧着倒是没睡醒的样子?”
    晴雯瘪嘴道:“大爷还说呢!”
    昨儿握着她的菱脚不撒手,晴雯挪腾了好一阵方才褪去衣裳,干脆与陈斯远来了个手足相抵。本道能安生睡一觉,谁知陈斯远睡着了也不消停。起先晴雯还当陈斯远藏了什么物什顶着自个儿,待回想起册子上的情形,顿时羞得不敢动弹。
    其后夜里陈斯远嚷着要水,晴雯又折腾了两回,算算寅时方才睡下,这会子方才卯时,可不就没睡好?
    晴雯有心嗔怪,张张口却不好说出来,便困乏着起身,趿拉了鞋子,道:“大爷可是口渴了?”
    “是有一些。”
    晴雯便去外间倒了一盏温茶来,一边厢伺候着陈斯远喝了,一边厢说道:“就怕大爷口渴,昨儿个特意嘱咐嬷嬷生了熏笼,铁皮茶壶一直放在熏笼上热着,这会子还温热着呢。”
    陈斯远笑着应下,正要起身,便见头疼欲裂。晴雯赶忙凑过来为其揉捏了一番,又道:“曲嬷嬷预备了醒酒汤,我去给大爷端一盏来。”
    当下披了衣裳,急匆匆而去,须臾便哆哆嗦嗦端了一盏醒酒汤回来。
    陈斯远一手接了汤碗,一手扯了晴雯上炕,说道:“如今早晚寒凉,你穿这么少,小心来日染了风寒。”
    晴雯笑着没应声,径直钻进锦被子,一双菱脚探了探,干脆踩在陈斯远的脚背上。
    陈斯远也不躲闪,喝罢了醒酒汤,便一直笑吟吟瞧着晴雯。
    过得须臾,待晴雯足心暖和过来,陈斯远便反过来去踩晴雯。晴雯哪里肯?二人便在被子里计较起来,最后四只脚夹在一处,也不知算是谁赢了。
    晴雯便道:“今儿个张榜?”
    “嗯,看不看都一样,一准儿是头名。”
    “哦。”晴雯应了一声,面上欲言又止。
    陈斯远便道:“这国子监我是暂且不来了,等过了秋闱,干脆就在内城寻一处宅子买下来,到时你搬过去就是了。”
    晴雯顿时心下熨帖,忙道:“大爷若过了秋闱,便是举人老爷了,到时要住进新宅子?”
    陈斯远笑着摇头道:“我怕是留在荣国府多一些……林妹妹还在府中,我总要看顾一二。”
    晴雯蹙眉思量,又道:“那到时那两个也去?”见陈斯远点头,赶忙说道:“那我岂不是要伺候那两个?”
    此时因着陈斯远,尤氏姊妹风评未毁,晴雯只是因着陌生,这才心生疑虑。
    陈斯远便道:“你是我贴身丫鬟,面上敬着就是了,旁的也不用管。”
    晴雯顿时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胸口道:“我就怕那两个姨娘容不得人……先与大爷说好了,若是真个儿闹起来,我可不会让着她们!”
    眼见晴雯脸上满是认真,陈斯远笑着探手捏了捏晴雯的鼻子,道:“好好好,都依你。”
    他心下暗忖,迟早都有这么一遭,尤三姐如今整日打理营生,满脑子都是账目,只怕没心思寻晴雯的晦气;倒是尤二姐……呵,要拿捏尤二姐还不容易?隔三差五送个头面首饰,保管尤二姐乖顺无比。
    晴雯心气儿顺了,便又想起册子中的情形,心下羞怯不已,不敢直视陈斯远。耳听得外间传来洒扫声,赶忙落地道:“我去寻嬷嬷准备早饭。”
    陈斯远见晴雯一阵风也似的去了,方才晴雯红了脸的情形犹在眼前,他又如何不知姑娘家的心思?
    当下也不用晴雯伺候,自个儿穿戴齐整,与晴雯一道儿用了早饭,等庆愈来寻,这才乘了马车往国子监而去。
    果然一如陈斯远所料,本次月考陈斯远又名列榜首。累计了八分,足以从国子监肄业。
    这日看罢了张榜,陈斯远便往后头去寻了陶监丞。那陶监丞连道恭喜,又说今日便替陈斯远报考。
    陈斯远谢过陶监丞,回身又与一众友人道别,这才背了书箱出得国子监。
    坐进马车里,陈斯远挑开帘栊瞥了一眼斜对面的燕平王府,强忍着没寻过去,便吩咐径直回荣国府。
    临近午时,陈斯远自后门进了荣国府,须臾到得自家小院儿。
    红玉等自是迎了出来,一边厢伺候着陈斯远更衣,一边厢便将昨日之事说了出来。
    陈斯远听得暗自蹙眉,这大老爷与王夫人也就罢了,说不得那戴亮许了什么好处,是以贾赦又有反复;倒是薛姨妈处,莫非也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按捺下心中疑虑,陈斯远思量着便沿着夹道往薛姨妈处寻去。
    不一刻到得东北上小院儿,同喜往内中报了一声儿,紧忙请了陈斯远进来。此处前后两进,陈斯远过一进院穿堂时,便见有女子在正房里挑了帘栊偷眼观量。
    待其瞥过去,窗帘立马合拢,晃动不已。
    陈斯远心下暗忖,是了,这女子便是贾琏送过来的清倌人?这薛大傻子真真儿不知所谓,一个妾室怎能住进正房?这要是让曹家知道了,只怕婚事还有反复。
    迈步过穿堂到得后院儿,抬眼便见薛姨妈忧心忡忡的迎了出来。
    “远哥儿……你可算是来了。”
    陈斯远生怕薛姨妈表露真情,赶忙拱手道:“昨日宴请同窗,干脆在外头留宿了……姨太太急着寻我,可是那事儿出了岔子?”
    “哎——”薛姨妈蹙眉长叹一声,道:“这事儿……咱们还是入内再说吧。”
    陈斯远应下,随着薛姨妈进了正房里。二人分宾主落座,薛姨妈想来是十分急切,也不曾寒暄,不待香茗奉上便不迭地说将起来。
    却是薛姨妈打发张德辉去寻那高仲勋,等了三日果然见了刑部司务与库使二人。张德辉设宴款待,那二人计较一番,开出六千两的价码。
    张德辉掌柜的出身,为人自是圆滑,只当二人开的乃是虚价。当下推杯换盏,将二人灌得酩酊大醉,又是好一番奉承,那司务一高兴,径直将价码降到了三千两,拍着胸脯打包票,只道三五日便能办成。
    张德辉大喜过望,当即点了三千两银票,又抛费银子寻了两个姐儿伺候这二人。
    事后报与薛姨妈知晓,薛姨妈自是欣喜不已,直夸老掌柜的办事老道。
    听到此一节,陈斯远已然蹙眉不已。
    果然,就听薛姨妈又道,待过得几日,张德辉又去寻那二人,谁知那二人支支吾吾竟搪塞起来。
    张德辉也不嫌麻烦,隔一日寻一回,到底逼着这二人将案卷拿了回来。
    薛姨妈自是大喜过望,只道漫天的云彩散了,当下便吩咐同喜去置办酒宴,准备晚上好生款待陈斯远一番。
    谁知宝姐姐心细,仔细瞧了那案卷,却见其上只有清吏司的私印,不见刑部大印,说不得便是那二人唬弄了薛家!
    薛姨妈大惊失色,紧忙寻了懂行之人扫听,见果然如此,顿时心下慌乱起来。
    絮叨着说完,薛姨妈就道:“远哥儿,你看这事儿……哪里出了岔子?”
    陈斯远蹙眉摇头不已:“姨太太糊涂啊,各部之弊早已有之,姨太太以为那六千两就只司务与库大使分润?这二人不过是过路财神,大头须得往上送。
    司务一时醉酒夸下海口,只收了三千两银子,过后岂能不反悔?”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姨太太须知,这世间不是什么事儿都能用生意经去谈啊。”
    “啊?”薛姨妈顿时慌乱道:“这,这可如何是好?我生怕恶了那二人,只等远哥儿回来,问远哥儿拿了主意,这才好去寻那二人计较。”
    陈斯远摆手道:“只怕姨太太的确饿了这二人,若想找补,姨太太立时准备五千两银子来,夜里偷偷送去司务宅中,不出三日,那案卷必定交到姨太太手上。”
    薛姨妈这会子也顾不得后悔了,起身就道:“那就依着远哥儿,我这就吩咐人准备银票!”顿了顿,忽而生出畏缩之意,可怜巴巴地瞧着陈斯远道:“这……远哥儿若是无事,不知能否跟我走一趟?”
    薛姨妈早不是姑娘家,偏生身上有着成熟风韵,眸中又不见岁月侵染的痕迹。一袭鸦青色云锦褙子裹着丰腴身段,衣襟处露出雪白里衬,腕上戴着翡翠镯子,绿白相撞间,倒比年轻姑娘家露出皓腕更惹人遐思。
    便是此时急切不已,那眸中也难掩三分养尊处优已久的慵懒。
    陈斯远本待置身事外,偏生这一家子都不成事儿……罢了,所谓‘送佛送到西’,还是跟着走一遭吧。
    于是陈斯远收敛目光拱手应下:“也好,那我跟着姨太太走一遭。”
    薛姨妈顿时舒了口气,思量着道:“极好极好,那我这就打发人预备银票,待预备齐了便去寻远哥儿。”
    陈斯远正待应下,忽而外间传来杂乱脚步声,扭头便见同贵引着红玉急匆匆进了内中。
    那红玉仓促一福,急切道:“大爷,苗儿传话,说是大太太发动了。”
    发动?要产育了?
    陈斯远顿时激灵一下,几欲抬脚就走。好在他两世为人,顷刻间便压住心思,紧忙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便道:“那事儿总要夜里才去办,远哥儿先去东跨院吧,过会子我也要去呢。”
    陈斯远应下,当即领着红玉急急往东跨院赶去。
    他方才进了黑油大门,随即便有贾琏匆匆而来。
    二人聚在一处,贾琏也顾不得发卖丹丸股子的尴尬,凑过来与陈斯远招呼几声。
    陈斯远蹙眉道:“稳婆可来了?”
    贾琏怔了下,赶忙道:“稳婆一早儿就预备下来,一直留在府中。远兄弟也不必太急切。”
    陈斯远摇头道:“姨妈初次生产,又是这个年纪……实在让人挂心啊。”
    贾琏叹息着应下,面上讪讪不已。随着邢夫人产期临近,王熙凤没少在贾琏耳边唠叨。
    说这回若是个女孩儿还好说,不过是多一份陪嫁银子罢了,老太太自会准备;可若生得是男孩儿,谁知大老爷会不会因着疼惜幼子,生出让幼子袭爵的心思来?
    起初贾琏只当是无稽之谈,可架不住凤姐儿念叨,如今就连他自个儿也拿不得准了。
    二人不好过三层仪门,便进了外书房等候。那外书房里,贾赦兀自气定神闲地瞧着收藏的扇面。
    二人上前见了礼,贾赦便吩咐二人落座。陈斯远心下如坐针毡,好歹是此一世第一个女人,又怎能坐得住?
    眼见不时有婆子、丫鬟往来三层仪门,陈斯远再也忍不住,起身道:“姨夫,还请借笔墨一用。”
    贾赦摆摆手,陈斯远便到了桌案前,自个儿研墨,随即操着毛笔画了个怪模怪样的物件儿来。
    一旁的贾赦瞧得纳罕不已,开口问道:“远哥儿画的是何物啊?”
    “回姨夫,此为钳子,专用于妇人难产。姨妈这个年纪,又是初次生产,我心下实在不安,不若使人寻了铁匠赶紧打制出来,说不得就有些用处。”
    贾赦哭笑不得,不禁叱道:“胡闹,夫人生产,自有太医、稳婆,你胡乱掺和个什么劲儿?”顿了顿,又笑着与贾琏道:“你也学着些,瞧瞧远哥儿多孝顺?你母亲自有了身孕,三五日便来瞧一回,不是送进补之物,就是送些膳食,你这混账可送过一针一线?”
    贾琏唯唯应下,心下暗自撇嘴,他跟陈斯远怎能一样?谁他娘的乐意多个年长五六岁的母亲?
    教训过了贾琏,贾赦又道:“瞧你这样子怎地比我还急切?啧,每临大事有静气……远哥儿莫要胡闹,安心等着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