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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神异

      第169章 神异
    皂月珠星,人间良夜。
    贾琏全然不曾留意过自个儿身后跟着个来旺,当下到得草穗巷第四户,探手便要拍门。却见那门扉虚掩着,内中一片静谧。
    贾琏面颊直跳,心下暗忖,那贱人莫非这就走脱了?若果然走脱了,一千多两银票也就罢了,不过是他琏二爷半年多的用,唯独那通灵宝玉实在不好交代。若闹到老太太跟前儿,只怕这一遭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贾琏愈发着恼,眼见正房里有一灯如豆,大步流星往里而去。谁知方才进门,正与一人撞了个对向。
    那人一身寻常百姓短衣,面色黢黑,脸生麻皮,贾琏扫量一遍便愕然道:“你是谁?”
    那人也极为讶异,紧忙卸下背负着的小巧包袱,待贾琏仔细观量,便见那双眸子分外眼熟。
    贾琏心思转动,顿时恍然道:“好啊,你还敢跑?贱人!”
    贾琏怒不可遏,抡起巴掌便扇了过去。那乔装打扮的柳燕儿躲避不及,一巴掌被扇在了脸颊上,诶唷一声扑在了地上。右手兀自探在包袱里,紧忙寻了一物衔在口中。
    贾琏迈步上前,一把揪住柳燕儿衣襟,抡起巴掌待再打,谁知柳燕儿忽而扭过头来,鼓动腮帮子猛吹口中竹筒。
    但听得‘噗’的一声,便有一股灰烟扑在贾琏面上。贾琏惨叫一声,连打几个喷嚏,只觉此物奇痒无比,顿时撒开柳燕儿,双手胡乱抓挠起了脸面。
    柳燕儿身形倒退,抬脚将贾琏踹下,起身兀自不解恨,又一脚将贾琏踹倒在地,这才冷声道:“我可不是你们贾家那等娇滴滴的姑娘家,有的是手段能治你!好歹咱们也算露水姻缘,你又何苦找回来?”
    贾琏痒得来回翻滚,只不住的叫骂道:“贱人,贱人!你快把通灵宝玉还回来!”
    柳燕儿嬉笑一声,将脖颈上挂着的通灵宝玉掏出来比量了下,说道:“这宝贝果然紧要,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你拿五千两银子来,这破石头原样奉还。如若不然,我便寻个地方砸了去!”
    说话间一脚踩在贾琏胸口,柳燕儿俯身笑道:“二爷也不用急,料想五千两银子总要预备个几日,过几日自有信儿送到府上。咯咯咯……”
    笑罢,柳燕儿背了包袱起身往外便走。那东梢间旁的灶房里,两个丫鬟、婆子俱都委顿在地、人事不知,盖因柳燕儿偷偷将迷药掺进了干柴里。
    正房里的贾琏摸爬起来,寻了茶壶掀开盖子,一股脑地浇在脸面上。当下奇痒稍退,面上却好似针扎火燎般剧痛,一双眸子不住地流泪,看向各处都是模糊一片。
    贾琏心下恼恨至极,盛怒之下胡乱在桌案上摸了把剪刀来,踉跄着便要追出去。谁知因着视线模糊,才出门便绊在门槛上,结结实实扑在地上,好半晌不曾爬起来。
    此时柳燕儿推开门扉已然到了巷子里,谁想呼啦啦左右围了十来个人来,四、五盏灯笼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昼,七、八根哨棒将柳燕儿团团围住。
    那柳燕儿神色骤变,先是一眼瞥见满面怒容的凤姐儿,继而又瞥见面上玩味不已的陈斯远。
    柳燕儿心下咯噔一声,只道此番祸事了,再难以走脱。心思转动,盯着那陈斯远说道:“哥儿,我得手了,咱们快些走!”
    陈斯远顺势笑道:“好啊,你先将东西给了我,我自会送你走。”
    贾家一应仆役俱都瞧凤姐儿脸色行事,听了这二人答对,便纷纷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冷声道:“你把二爷如何了?还有,那通灵宝玉呢?”
    柳燕儿一把拽下脖颈上的通灵宝玉,嬉笑着道:“原来二奶奶是奔着此物来的,那可须得仔细了,免得我一时受了惊吓,再不小心将这通灵宝玉摔了。”说话间已然将通灵宝玉高高举起。
    凤姐儿虽恼恨贾琏,可眼见柳燕儿如此作为,生怕贾琏遭了其毒手。当下便与来旺吩咐道:“你快进去瞧瞧二爷!”
    来旺闷声应下,一摆手,贾家仆役便用哨棒逼着柳燕儿让开正门,来旺紧忙钻了进去。
    柳燕儿小心挪动脚步,思量着走脱办法,与凤姐儿掰扯道:“二奶奶不用挂心,好歹夫妻一场,我还能要了二爷的命不成?”
    不待凤姐儿言语,早一会子追过来的平儿便啐道:“呸!不要脸的骚狐狸,我们奶奶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岂容你在这儿嚼舌?识相的快将通灵宝玉还了来,不然一准儿叫你死无全尸!”
    柳燕儿笑道:“我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哪里管得了是不是留全尸?事已至此,我莫非还能活着逃出去不成?只是有一样,二奶奶若是容我说会子话,将这内中缘由一一道来,我便将这通灵宝玉还了,如何?”
    凤姐儿生怕柳燕儿另有算计,暗忖若是还有旁的贼人接应,那此番岂不是坏了事?她还在思量着,陈斯远就笑道:“二嫂子听她胡诌就是,我倒要瞧瞧她能说出什么来。”
    柳燕儿惊奇道:“咦?哥儿不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儿?”
    陈斯远面上噙了笑意,心下不禁愈发笃定。柳燕儿想将他拖下水,又谈何容易?不说旁的,如今贾家各处主子都得了其恩惠,前后两回赚了多少银钱?他又在国子监闯出好大名头来,上头还有贵人保着,只怕就算柳燕儿实话实说,众人也只当其乃是临死前的攀诬。
    他能想到这些,柳燕儿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见其气定神闲,便叹息着道:“哥儿好算计,明明是死局,偏偏被哥儿给走活了。”
    陈斯远道:“我行堂皇之事,又何惧流言蜚语?你有话可说,赶紧将通灵宝玉还回来才是正理。”
    此时院儿中传来来旺动静,道:“二奶奶,二爷脸面灼伤,旁的倒无大碍!”
    柳燕儿便道:“我那药烟里混了石灰,他个傻子偏要用茶水去浇,可不就灼了脸面?”顿了顿,柳燕儿道:“原本我也想安安分分给薛家做妾室,奈何薛家要与夏家结亲,那夏金桂最爱弄气使性,待她进了门必不能容我。那日我在园中愁闷,琏二爷便来兜搭……二爷说二奶奶夜叉婆,素日里都要哄着,床笫之间连换个姿势都不愿……咯咯咯,我见二爷情真意切,又出手阔绰,这才委身与他。”
    这话落下,凤姐儿气得面色煞白,一双拳头暗自攥紧,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
    陈斯远便在一旁道:“这人坏了心思,不见得是真话,二嫂子不必在意。”
    凤姐儿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还有呢?”
    “还有?自然是二爷尝了甜头,便想着将我弄出府去,从此金屋藏了娇。咯咯咯——”柳燕儿娇笑一阵,又道:“我本待就这般跟着二爷出府的,谁想正巧撞见赵姨娘,她说府中最值钱的宝贝就挂在宝二爷脖颈上。你们说巧不巧,转头我就撞见了宝二爷,这才得了这通灵宝玉。”
    凤姐儿极不待见赵姨娘,盖因赵姨娘明明是奴才出身,素日里却偏要在凤姐儿跟前装长辈。凤姐儿王家女出身,骨子里的骄矜又岂会瞧得上赵姨娘?又有王夫人略略挑拨,因是二人立时水火不容。
    凤姐儿闻言道:“哟,这里头还有赵姨娘的事儿呢?平儿,你且记下来。”
    “还没完呢,”柳燕儿看向陈斯远道:“二奶奶身边这位哥儿,可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实话告诉你,这人不过是冒用了陈家子弟的身份,实则与陈家八竿子都打不着!我跟着他来贾家,奔着的就是贾家之财!”
    凤姐儿听得先前的话还纳罕不已,待听了最后一句,顿时撇了撇嘴。暗忖柳燕儿攀诬实在太过,若远兄弟是奔着贾家豪富而来,又怎会三番两次帮着贾家赚银钱?
    旁的不说,单是那真假海贸,两回加一起凤姐儿就赚了不少。若不是被贾琏截去了丹丸营生,只怕来日赚得更多呢。
    那柳燕儿一边厢说着话,一边厢缓缓挪动脚步,忽而左手手腕一抖,便有一枚金镯子落在地上。
    当啷一声,顿时惹得提了哨棒的两个贾家仆役低头观量,柳燕儿情知三面合围,也唯有往后方才有一条出路。当下猛然将手中通灵宝玉丢出:“看宝贝!”
    此举自是惹得众人抻着脖子观量,柳燕儿寻机扭身便钻进了小院儿里。
    凤姐儿尚不曾吩咐,陈斯远已然有如离弦之箭一般追了过去,一旁平儿道:“奶奶去拿贼,我去将通灵宝玉寻回来!”
    “好!”凤姐儿一摆手:“去两个跟着平儿,余下的随我拿贼!”
    贾家仆役呼喝一声,叫嚷着往小院儿里挤去。
    却说陈斯远几大步追进院儿中,心下忽觉不对,紧忙矮身一缩,便有黑乎乎的物什挂了风声砸在门扉上。
    再看柳燕儿疾行往正房旁的耳房行去,又有贾琏哼哼着自正房里被来旺搀扶出来。
    陈斯远瞧得分明,那贾琏手中还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陈斯远心下忽生一计,两步追上柳燕儿,一脚踹在其后背上,口中嚷道:“琏二哥小心!”
    那贾琏被喷了一脸的石灰与迷药,待来旺伺候着用菜油清洗过,脸上已灼得全是水泡,一双眼睛肿得烂桃也似。
    他心下恨极了柳燕儿,听得陈斯远叫嚷,又见一模模糊糊身形撞来,贾琏慌乱下右手剪刀胡乱挥舞。
    谁知也是寸劲儿,那剪刀不偏不倚正扎在柳燕儿脖颈侧,待剪刀掉落,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霎时间将贾琏染成了个血人。
    那柳燕儿徒劳捂着脖颈,许是伤了气管,嘴唇翕动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贾家仆役乌泱泱涌入,凤姐儿瞧见内中情形顿时蹙眉不已,抬眼又见掉落在贾琏脚边的剪刀,顿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陈斯远死死盯着那柳燕儿,眼见其脖子一歪再没了声息,心下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抬头蹙眉与贾琏道:“二爷拿住了她就是,何苦这会子就结果了?”
    贾琏浑身颤抖,既有毙伤人命的惶恐,又有手刃仇敌的雀跃,只一个劲儿叫骂道:“黑了心的贱人,敢算计你家二爷,明日便将你丢去乱葬岗喂狗……嘶——”
    陈斯远扭头与凤姐儿道:“二嫂子,这事儿——”
    凤姐儿浑不在意道:“不过死了个贼奴才,不值一提。老爷的门人便在顺天府为推官,明日去一封书信请其了结此案就是了。”
    又剜了那满脸血泡的贾琏一眼,凤姐儿吩咐两人留下料理柳燕儿,又打发其余人等去寻那通灵宝玉。
    院儿中血腥气熏人,凤姐儿干脆避出院儿去。结果众人方才出来,便见提了灯笼的平儿面色凝重而来。
    凤姐儿心下咯噔一声,她们主仆二人情谊非同寻常,凤姐儿自是知晓平儿这般表情,定是有些话不好与外人说。
    当下打发了仆役散开,拽了平儿到墙角问道:“可寻见通灵宝玉了?”
    “寻是寻见了,不过——”平儿将手中帕子铺展开来,便露出个四分五裂的玉石坠子来!
    凤姐儿扫量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恼恨道:“贱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却不知何时陈斯远悄然走近,扫量那帕子一眼,便低声与凤姐儿说道:“二嫂子,此事须得暂且瞒了老太太。”
    凤姐儿道:“瞒得了一时,莫非还能瞒得了一世?”
    陈斯远低声道:“既是通灵宝玉,自有神异之处……眼下虽四分五裂,可说不得温养一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呢?”
    神异?恢复如初?开什么玩笑!凤姐儿正要说些什么,忽而瞥见陈斯远眨了眨眼。
    凤姐儿本就是个伶俐周全的,顿时明晰了陈斯远的心思。一个字:骗。王夫人那边厢自是瞒不过去,可总要瞒住老太太才好。
    因着这通灵宝玉,老太太一直将宝玉当做命根子看,若通灵宝玉有了闪失,老太太急切之下难免生出事端了。若一个不好,惹得老太太病了,那时候可真就是天塌了。
    凤姐儿便笑道:“远兄弟说的在理,既如此,此事倒是不好张扬了,免得外头以讹传讹的,再招惹了旁的贼人生出觊觎之心。”
    “二嫂子所言有理。”
    凤姐儿颔首,思量着道:“平儿,你留下照看二爷;”此事都怪贾琏,错非其色迷心窍,又岂会有今日之祸?因是凤姐儿这会子不想理会贾琏,干脆将其推给了平儿。“将那贱人的尸首裹了,留待明日顺天府打发捕头来查验清楚。”
    待平儿点头应下,凤姐儿又道:“远兄弟,不若你与我一道儿去寻了太太说道说道?”
    凤姐儿情知王夫人可不是个好脾气,未出阁时性子比凤姐儿还要泼辣几分。也是这些年在贾家被贾母磋磨的,这才每日修身养性、吃斋念佛。这通灵宝玉碎了,只怕王夫人立时就要发作,总要带个旁人去,也好让王夫人顾忌几分。
    陈斯远正有此意,拱手说道:“好,那二嫂子先请。”
    当下平儿留下来处置诸般事宜暂且不提。却说陈斯远与凤姐儿一路疾行,须臾从后门进了荣国府,又穿行园子寻到了王夫人院儿。
    此时王夫人还不曾睡下。方才贾政回来,到得正房里略略坐了会子,便往赵姨娘院儿去了。自始至终王夫人都不曾提及通灵宝玉失窃之事……盖因此事尚且不好下定论,又因着二人早就相敬如冰,是以有些话王夫人也不愿与贾政分说。
    金钏儿进得房里,道:“太太,二奶奶与远大爷一道儿来了。”
    “哦?快请。”先前王夫人打发人去寻凤姐儿与贾琏,却扑了个空,此时王夫人正有话要说呢。
    金钏儿应下,转眼引了二人入内。
    二人方才施了礼,那王夫人便急切道:“凤哥儿,柳燕儿可曾寻见了?通灵宝玉可拿了回来?你也别打马虎眼,早有下头婆子交代了,是琏儿领着那狐媚子从东角门出了荣国府!”
    凤姐儿心下咯噔一声,心想果然是纸包不住火,先前还道能暂且遮掩下来,谁知这才多大会子太太就知道了?
    凤姐儿赶忙道:“太太,此事的确是二爷的错儿,不过二爷也是受了那狐媚子蒙蔽——”当下挑挑拣拣、避重就轻,将此事缘由略略分说。
    待说罢了,凤姐儿赶忙道:“太太若不信,只管去问远兄弟,他方才可一直都在场。”
    陈斯远拱手道:“太太,二嫂子并非虚言。如今琏二哥脸面受创,那柳燕儿业已伏法。”
    王夫人闻言道:“阿弥陀佛,拿了人就好,只是那通灵宝玉呢?”
    “这——”王熙凤咬着下唇,自怀中掏出包裹着的帕子来。铺展开一角,那王夫人只瞧了一眼顿时伪作身形摇晃。
    凤姐儿赶忙上前搀扶,陈斯远便道:“太太不必如此,这通灵宝玉自有神异,说不得过些时日便会恢复如初呢?”
    王夫人略略顺了口气,与凤姐儿说道:“这通灵宝玉之事我尚能瞒下,只是那柳燕儿之事,只怕早就传到老太太耳中了,凤哥儿还是思量着如何与老太太分说吧。”
    凤姐儿委屈道:“侄女能如何分说?不过是来日与他一道儿到老太太跟前儿请罪,要打要罚都随老太太的意。”
    王夫人摇头叹气道:“罢了,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我不多说什么,你先回吧。”
    凤姐儿略略松了口气,规规矩矩朝着王夫人屈身一福,起身欲言又止一番,又瞥了眼陈斯远,这才顿足离去。
    内中只余下王夫人与陈斯远,王夫人便急切道:“远哥儿——”
    “太太放心,两日内必有回信。”
    王夫人颔首道:“好,此事就全都仰仗哥儿处置了。”
    陈斯远颔首应下,王夫人这才打发金钏儿提了灯笼将其送回。
    陈斯远折腾了好半晌方才回返,自是惹得红玉、香菱与柳五儿关切不已。奈何此事不好张扬,陈斯远便只道那柳燕儿业已被贾琏一剪刀戳死,旁的一句都没多说。
    也是赶巧,这日红玉、香菱两个又临近天癸,腹中极不舒坦。待伺候了陈斯远洗漱,两女便留下柳五儿守夜,一道儿往西厢房去了。
    此时已是六月下,暑气渐消,早晚略显寒凉。
    那柳五儿许是白日里贪了凉,到得夜里时而便咳嗽一嗓子。
    待二人上了床榻覆了锦被,陈斯远自然而然将柳五儿揽在怀中,听着其咳嗽声蹙眉道:“你这身子骨果然有些单弱,受不得半点寒凉。”
    柳五儿气恼道:“我也气自个儿呢,受不得寒凉,更不耐暑热。春秋稍好一些,可一有变天,转头儿就会犯了咳疾。”
    陈斯远道:“你妈妈可带你瞧过太医?”
    柳五儿摇头道:“瞧过了几回,都说太单弱之故。”
    有些话柳五儿不好说出来,王太医曾诊治过,说她那单弱之症非得茯苓霜和了奶子方才对症。只是茯苓霜金贵,又岂是柳五儿吃得起的?
    她舅舅是前头的门房,偶有所得,方才会送一些分与柳五儿吃。
    陈斯远便道:“茯苓霜不好淘弄,我倒是有一物不比茯苓霜差,等过几日我带一包回来。”
    柳五儿读书明理,也是个有见识的,闻言便道:“大爷可是要带回来虫草?”
    陈斯远纳罕道:“你又知道了?”
    柳五儿身形往陈斯远怀中钻了钻,低声笑道:“上个月大爷总翻看医书,时常留意有关虫草的条目,我便记了下来。”
    陈斯远笑道:“嗯,就是虫草。明儿……嗯,就这几日吧。”
    “嗯。”柳五儿应下,心下暖洋洋一片。她私下以为那虫草自是要送给林姑娘的,只怕大爷记不起自个儿这个丫鬟与林姑娘一样是单弱之症。不想,大爷竟记起了。
    柳五儿知道自个儿比不过林姑娘,因是大爷能偶尔记起她来,她便心满意足了。
    当下身形翻转,扬起小脸儿来在陈斯远下颌上啄了一口,随即羞怯着缩进其怀里。
    就听陈斯远‘啧’了一声儿,探手将其螓首抬起,低头便印了上去。待那柳五儿气喘吁吁,陈斯远这才笑着将其放过。
    “睡吧。”
    “嗯。”柳五儿应了一声,旋即低声咕哝道:“大爷,下回我涂了胭脂可好?”
    陈斯远含混应下,柳五儿便将螓首贴在其胸口,听着其心跳,只觉无比心安。
    ……………………………………………………
    待转过天来,陈斯远晌午往造办处走了一遭,将通灵宝玉形制给小吏仔细瞧了,那小吏便蹙眉道:“这玉石大抵是独山玉,倒是好找寻,只是这内生字迹,只怕要月余光景方才能做得啊。”
    陈斯远心下古怪,问那小吏道:“果然能做得?”
    小吏得意道:“咱们造办处汇聚天下能工巧匠,不过是玉石上字迹内生,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用羊血勾勒,深埋地下三七二十一天便能成。难的是不让其上字迹晕染开来……”
    陈斯远心下恍惚,心下暗忖,只怕那通灵宝玉便是这般造出来的?
    罢了,是真是假又能如何?又与他干系不大。略略思量,陈斯远问明了价码,径直道:“倒也合理,如此,我便定下三枚来。”
    那小吏顿时乐出了后槽牙。一枚玉石才几个钱,他开价三百两可是天价,谁知眼前这人竟定下来三枚来!
    当下给付定金,约定取东西的时日,陈斯远这才乘车回返国子监。途中心下乐滋滋,暗忖待来日将个一模一样的通灵宝玉摆在林妹妹、宝姐姐面前,也不知姐姐、妹妹会是个什么情形。
    ……………………………………………………
    却说这日柳燕儿之事果然传到了贾母耳中。
    贾母心下纳罕不已,转念便要寻机落了陈斯远的脸面。谁知不多时王夫人、薛姨妈与凤姐儿便一道儿来了荣庆堂。
    入得内中,那凤姐儿径直跪在了贾母面前。
    贾母惊道:“凤哥儿这是做什么?”
    便见凤姐儿红着眼圈儿啜泣道:“老太太,我实在没脸见人了!”
    当下哭哭啼啼,便将柳燕儿与贾琏之事说将出来。贾母听罢顿时沉了脸儿!本道那柳燕儿先前是陈斯远的丫鬟,此番攀扯上,总能落了陈斯远的名头。谁知竟是贾琏那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干下了蠢事来!
    这让贾母如何说?
    当下只气恼道:“琏儿呢?他怎么不来?凤哥儿快起来,你又没错,错儿都在琏儿身上!”
    王夫人就道:“老太太,琏儿被那柳燕儿伤了脸面,这会子满脸都是血泡,太医说此时见不得风,须得躲在房里调养两月。”
    贾母拄着龙头拐杖叹道:“可不就是自作自受?年岁轻馋嘴猫儿似的,爷们儿都这么过来的,我也不说他。可总不能香的臭的都往身边儿拢吧?”
    话音落下,扭头见薛姨妈沉着脸儿不言语,贾母便道:“姨太太宽宥,都是琏儿的错儿。你放心,等回头儿我叫他来,给你赔不是。等他好一些,我定要他老子好生管束了不可!”
    薛姨妈勉强一笑,应道:“老太太这般说了,我也没旁的话。”
    薛姨妈才不管柳燕儿死活的,此事只消遮掩过去,与薛家无干就好。如今薛姨妈心心念念想着与曹家的姻缘,她连着两日托人,奈何一直不得其法。
    贾母心下臊得慌,便道:“罢了,这事儿就这样。来日等蟠儿回返,让琏儿摆酒道恼去,总是琏儿犯了错,蟠儿要如何都随他,便是打死了也是活该。”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这话就言重了。”
    贾母摆了摆手,心累不已,忽而想起先前鸳鸯所言,问道:“是了,我怎么听说宝玉那通灵宝玉丢了?是被那柳燕儿盗了去?”
    王夫人赶忙赔笑道:“夜里我打发人提了灯笼找寻,总算在草稞子里找见了。宝玉到底差着年岁,一时马虎也是有的,我生怕他再丢了去,就先收在房里了。”
    贾母也不疑有他,道:“如此就好。”
    当下又耐着性子与薛姨妈说了会子闲话,待辰时将过这才目送众人离去。
    谁知老太太这一关才过,转头儿东跨院得了信儿,邢夫人因着月份渐长不便往来,那大老爷却气咻咻提了棍棒而来。
    寻到贾琏外书房,竟踹门而入,当下兜头盖脸将贾琏好生痛打,只道其败坏了贾家门风。
    若这话出自贾政之口也就罢了,偏生这话出自贾赦之口,于是噎得赶来的凤姐儿等人纷纷无语。
    也亏得正赶上贾政散衙归来,好说歹说方才将贾赦劝了回去。只可怜琏二爷,脸上伤势方才敷了药,身上又添棒疮,哼哼唧唧趴在床榻上再也起不得身。
    凤姐儿与平儿心下五味杂陈,又是解气,又是心疼,内中滋味自是不好与外人道。
    好歹夫妻一场,凤姐儿到底打发平儿又去请了王太医来诊治。
    这日待陈斯远回返,吃了一天瓜的小丫鬟芸香便颠颠儿凑过来,小嘴叨逼叨说个没完,将府中之事添油加醋说了半晌。
    陈斯远心下古怪,盖因芸香一直不曾说那柳燕儿的尸身是如何处置的。
    因是便问:“那柳燕儿如何处置了?”
    芸香眨眨眼,这才道:“是了,头晌便有顺天府衙役来了一趟,将尸首卷在席子里,用个板车送去了义庄。”
    陈斯远定在原处思量繁多,良久方才释然一叹。此番虽有算计,却多是因着柳燕儿自个儿作死。若是他陈斯远不曾闪展腾挪到得如今的位份,只怕有朝一日事败也一如柳燕儿吧?
    心下唏嘘一场,陈斯远收摄心思,待换过了衣裳这才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彩霞引着其到得房中,待王夫人打发了下人退下,陈斯远拱手便道:“幸不辱命,只等二十一天后便能恢复如初。”
    王夫人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笑着招呼陈斯远落座:“还是远哥儿妥帖,我也不瞒你,今儿个我可是提心吊胆了一日,就怕那通灵宝玉恢复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