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扬名须趁早
第129章 扬名须趁早
陈斯远反握了一双柔荑,说道:“瞒得了一时,你还想瞒一辈子不成?”
那尤三姐气咻咻道:“瞒一时是一时,反正我这几日不想见她们。”
陈斯远笑着应下,心下却暗忖,此事只怕早晚要与那尤老娘做过一场。
当下陈斯远便要去寻人牙子、采买物什,尤三姐却道:“你也忙了一早,不若坐下来歇歇。”
歇歇?那就歇歇。
自打二人亲昵过一回后,彼此都是乐此不疲。那尤三姐生性泼辣,比丫鬟里的苗儿、条儿还大胆一些,这会子又是满心装着陈斯远,只怕陈斯远略略意动便能要了其身子。
陈斯远念及此时尤三姐无依无靠,若此时便要了其,难免有趁人之危之嫌,因是就暂且忍耐下来。
这日到得晌午,二人腻歪着这才从小院儿出来,往前头一处铺子略略吃了些,陈斯远这才往外城大栅栏寻去。
先挑着吃穿用度采买了一大车,又定了一车煤球,旋即寻人牙子抛费三十两买了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又挑了两个四十许的妇人雇请了做粗使婆子,忙忙活活大半日,临近天黑这才回返小枝巷。
林林种种两车物什,那煤球干脆堆在耳房旁,两个婆子来回忙碌,将被褥、痰盂、马桶、米面粮油、各色吃食一股脑的安置了,又有小丫鬟勤快四下洒扫。
尤三姐来回奔走,四下指点,心下自是雀跃不已。尤家寒酸,她与尤二姐共用一个小丫鬟,自小便没有自个儿的丫鬟。
因是寻了陈斯远计较一番,依着那小丫鬟的相貌,自个儿取了个春熙的名儿。
左邻右舍有婆子在门前徘徊,试探着与新来的婆子搭话,尤三姐也笑着上前答对。那婆子时不时瞟向陈斯远,只当面前的姑娘做了人家外室。
尤三姐却浑不在意,笑着答对几句,又喜滋滋凑到陈斯远身前说道:“远哥哥,蒋婶子就住巷口那间,家中有个米铺。我与她说好了,以后米面就从她家采买。”
“你自个儿拿主意就好。”陈斯远扯了尤三姐入得正房里,自袖笼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来,径直塞在尤三姐手中:“这银票妹妹拿着,得空兑了银子用。是了,那两个婆子月例都是两串,管吃穿与四时衣裳,例赏定了半年之数。
春熙是买来的,妹妹自个儿瞧着定月例。”
“嗯。”尤三姐没推诿,大大方方收下,心下早当自个儿是陈斯远的女人。
陈斯远又思量道:“过几日我便要去国子监,说不得三五日才能来看妹妹一回。我看街上有书屋,妹妹不妨赁些话本子打发光景。”顿了顿,又道:“待过些时候我寻一桩营生来,说不得就要托付给妹妹打理呢。”
尤三姐顿时欢喜道:“远哥哥要入手铺面?最好是绸缎庄子,那我倒是能帮衬上。”
陈斯远将其揽在怀中,低声道:“暂且还不好说,妹妹多学学如何算账,说不得来日就能用到。”
尤三姐立时上了心,想着尤老娘认识个窦寡妇,于直隶各处开了十几个布庄,打理得井井有条,说不得过后寻上门去学个一两手,如此也能帮到远哥哥。
诸事停当,眼看天色已晚,陈斯远便要回返荣国府。那尤三姐眼中满是不舍,贴在其胸口道:“要不今儿个你别走了?”
陈斯远揉了揉其脸颊,道:“咱们长长久久的,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若等妹妹过了门再说?”
尤三姐略略失落,过得须臾才道:“那名分我原本还想着争一争,可我小门小户的,哪里能与那位林姑娘比?妈妈与我吵了几回,我虽嘴硬,心下却也想的分明。我这般家世,又没几个嫁妆,顶多配了那等穷酸秀才。若不认命,只怕就要给人做小。”
说话间她扭身退后半步,仰头瞧着陈斯远道:“既如此,还不如给远哥哥做小呢。你心里有我,便是不迎我进门,做个外室也罢;你怜惜我,纳我进门也好。那劳什子位份我争不起,也就不想着去争了。”
陈斯远又非草木,心下自是动容。可感动归感动,他心下却想得分明。婚嫁讲究个门当户对,陈斯远自是要寻一门妥帖亲事,以求得了妻族帮衬。以此看来,尤三姐自是不合适做正室。
本想着来日小心透漏,不想尤三姐自个儿先行想通了。陈斯远不禁生出几分怜惜来,又与尤三姐缠绵了好半晌,这才恋恋不舍回返荣国府。
甫一回得自家小院儿,红玉便道:“大爷往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人影,前头大太太打发苗儿来寻了几回,方才苗儿坐了半晌才走呢。”顿了顿,又道:“王善保家的领着司棋也来了一回,见大爷不在才回去的。”
陈斯远点点头,暗忖王善保家的与司棋自是感谢昨日之事。那邢夫人……哦,是了,定是因着海贸之事。
邢夫人心下半点城府也无,有点儿什么事儿都急切得不得了,想来是拢了不少银钱,这才紧忙打发人来寻他计较?
此时天色已黑,陈斯远自是不好再去东跨院。因是稳稳当当歇息了一晚,转天一早才往东跨院寻去。
甫一过了三层仪门,便有王善保家的候着,见了陈斯远顿时面上颤动,凑过来低声道:“前儿个多亏了哥儿,我们一家子感念哥儿恩德。哥儿是有能为的,我们也不知回报……往后哥儿若有差遣,只管吩咐了老身,老身定会办得妥当。”
这话听听就是了,连邢夫人都防着这婆子,陈斯远又怎会轻信?当下只道:“嬷嬷这话将我说糊涂了,前儿个何事啊?”
王善保家的一怔,顿时感念道:“无事无事。大爷快去寻太太吧。”
陈斯远迈步前行,进得院儿中,忽觉有人观量自个儿。扭头瞧过去,便见西厢窗后立着个高大丰满的身形——司棋。这姑娘咬着下唇,直勾勾盯着自个儿,陈斯远隐隐瞥见二姑娘迎春好似行了过来,赶忙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往正房而去。
入得内中,果然便听得邢夫人雀跃着说起海贸之事。原是锦乡伯夫人昨儿个巴巴儿寻来,硬塞了三千两的体己,求着邢夫人看在过往情分上允她插一脚。
邢夫人故作为难一番,到底应承了下来。她本就是续弦,在东跨院都没什么脸面,就更别提在外头了。如今伯夫人蓄意交好,又与其姊妹相称,邢夫人心下自是志得意满,巴不得四下展扬呢。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邢夫人这才将苗儿、条儿与王善保家的、费婆子打发下去,私底下与陈斯远道:“算算如今收拢了快两万五千两,咱们过过手就能有两千五百两呢。等到八月里,我留下一千两就是了,你也不易,往后说不得还要多开销呢。”
区区一千五百两银子,以前陈斯远招摇撞骗时,冒充一回公子哥儿也能揽收这个数儿。此时乌鸦变凤凰,以假乱真,背后又有燕平王这等顶级权贵,他又哪里看得起这些许银钱?
因是便笑道:“你只管自个儿留着就是了。”
邢夫人顿时心下动容,面上却蹙眉道:“该你的就拿着,我虽缺银钱,却也不好可劲儿从你这儿拿。”
眼前邢夫人情真意切,陈斯远思量一番说道:“那就再说。说不得过几个月我也张罗一桩营生,你留些银钱入股,来日单是吃股息就够你享用的了。”
邢夫人急忙问是什么营生,陈斯远却笑而不语,她便只当陈斯远又在胡诌。邢夫人暗自磨牙,偏生又气不起来。思量起来,虽说当日被这小贼哄了去,如今她却半点怨恨也无,反倒一颗心半数挂着怀中的孩儿,半数放在了面前的小贼身上。
真真儿是咄咄怪哉!
邢夫人又见其一副惫懒模样,便想起了上香回返夜宿南庄的情形,心下忽而痒痒起来。又顾忌怀中的孩儿,这才将陈斯远打发了出去。
此时辰时过半,天光正好,陈斯远再不敢耽搁,径直往前头马厩借了马,便要往那闲趣书寓而去。
说来也巧,他才取了马,正与门子余六闲谈,便见贾琏领着两个小厮往这边厢寻来。
见陈斯远牵了马匹,贾琏面上一怔,旋即笑着遥遥拱手道:“远兄弟这是往哪儿去?”
陈斯远还礼道:“静极思动,瞧着今日天光正好,干脆往城外游逛游逛。”
贾琏到得近前说道:“可惜不能与远兄弟同去……今儿个得了朋友之请,正要去赴宴。”
“可惜了,那就改明儿?”
“好,来日咱们兄弟再聚。”
二人面上热络一番,陈斯远牵着马出了角门,翻身上马催马前行,径直往外城寻去。
那闲趣书寓位于金鱼池左近。此时什刹海虽繁茂,金鱼池却也不曾干涸了。
那金鱼池左近广植绿柳,又有达官显贵修筑的亭台楼阁,园内有鱼池,其上游船、画舫齐备,乃是春夏头一等的好去处。
陈斯远因着道路不熟,中途寻人扫听了几回,这才在天坛北寻见了金鱼池。遥遥观量,见池水果然有几十亩之广,四下绿柳广布,亭台楼阁齐聚,又有游船、画舫停泊。
那金鱼池畔一处广阔园子,便是此行的目的地——闲趣书院。
陈斯远想要扬名,自是仔细扫听过的。听闻内中往来的多是达官显贵,又有知名才子。等闲富户并不被待见,或是有三名老客引荐,或是填词一阙,入了女先生的眼,方才会准许入内。
内中一应开销分文不取,若果然勾搭了女先生,背后的东主还会陪送一笔不菲嫁妆。因是一年四季,尤其每到科考时,总有自负才情的举子来此碰机缘。
陈斯远暗忖,自个儿此番也是撞机缘啊,就是不知那女先生要自个儿填什么词了。
催马绕金鱼池而行,不一刻到得那园子左近,陈斯远翻身下马,寻了拴马桩拴了马匹,掸落衣衫褶皱,昂首信步而行,须臾便到了园子门前。
抬头观量,那门脸上有额匾,写着‘闲趣’二字,也不知出自哪位名家手笔,又有内中丝竹悠扬,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陈斯远上前打门,须臾门扉开了一角,露出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来。那小丫鬟扫量一眼,便笑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填词?”
“不错。”
吱呀一声,门扉敞开,小丫鬟邀道:“还请公子往厅中稍坐,我这就去请先生出题。”
陈斯远应下,随着那丫鬟进了一旁的倒座厅,落座后自有香茗奉上。
陈斯远闲坐半晌,那小丫鬟捧了个纸笺去而复返,笑着交给陈斯远道:“今儿个是伶韵师傅抢着出了个,公子且思量着,我为公子磨墨。”
陈斯远接了纸笺,见其上字迹娟秀,写着:“故人往辽东任职,心下惆怅。请代写一阙,诗词不限,得‘声’字。”
留韵押声字?
陈斯远蹙眉思量起来。那丫鬟极为乖巧,只默默研磨,不敢出声搅扰。过得须臾,墨研好了,笔放置在了笔架上。
陈斯远拿定心思,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抄起毛笔蘸了浓墨,提笔落墨,须臾间笔走龙蛇、一阙长相思便成了。
那小丫鬟凑在一旁垂头观量,待陈斯远书就,这才禁不住赞叹道:“公子好才情!”
陈斯远笑道:“偶有所得罢了。”
小丫鬟笑着没言语,只俯身仔细将墨迹吹干,这才捧在手中笑道:“莫说是伶韵法师,此词一出,便是锦云、江月两位先生只怕也要急着见公子呢。公子稍待,我去去就来!”
红蓼斋。
小丫鬟捧着一阙词转过屏风,抬眼扫量一眼,便见高台上锦云先生抚琴吟唱,左边厢男客听得如痴如醉,右边厢伶韵师傅正与江月先生窃窃私语。
这红蓼斋内中复古,地铺草席,置几案,众人须趺坐其后。小丫鬟迈着小碎步到得伶韵身后,低声道:“伶韵师傅,那位公子作得了一阙词。”
那伶韵一身百衲衣道袍,头戴莲冠,身侧还放了一柄拂尘。看面相不过双十年华,淹淹润润,不搽脂粉,自然体态妖烧;袅袅娉娉,懒染铅华,生定精神秀丽。两弯眉画远山,一对眼如秋水。
真个儿是汇钟灵毓秀于一身。
一旁的江月姿容不差,偏生少了那一分神韵。不待伶韵回话,一旁的江月探手将那一阙词夺了去,笑道:“我先瞧瞧,免得污了师傅的眼。”
当下笑吟吟垂首观量,只扫量一眼便惊疑一声,旋即低声念将出来:“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
伶韵本待举杯浇愁,听得此词,手中酒杯为之一顿。恰此时琴声停下,左侧男客纷纷合掌而赞。
或云‘余音绕梁’,或赞‘人间哪得几回闻’。那锦云命丫鬟收了瑶琴,起身笑道:“不过随意唱一曲,哪里就值当这般夸赞了?不信你们瞧,江月妹妹与伶韵师傅可没出声呢。”
说话间锦云娉婷而来,瞥了一眼便道:“又是哪位才子投了诗词来?”
江月笑道:“这回怕是真真儿有才情呢,姐姐瞧瞧?”
锦云笑着接过,扫量几眼,果然讶然不已。
此时便见左边厢桃眼的公子哥儿笑道:“锦先生这可不好,何不诵读出来,也让咱们一同开开眼?”
“好呀。”锦云应了一声,便用那脆生生的小嗓诵读起来。
才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偏落在那文字上,好似锥处囊中一般,一眼便能瞧见!
待诵读过了,三名男客一时间不知如何评述。锦云将那词交还伶韵师傅手中,笑着与其道:“如何,琏二爷说说这词可有才情?”
贾琏笑着沉吟起来,一旁陈也俊道:“这等才情,我自愧不如。”
今日请客的乃是锦乡伯府公子韩奇,他年岁稍长,便笑道:“琏二怕是心下不服啊,不若也做一阙出来让几位女先生开开眼?”
贾琏笑着摆手:“我若有那才情,又何必等到如今才显露?想来这一阙相思令是入得两位先生青眼了?”
那江月就道:“我自是想要见见的,奈何出题的是伶韵师傅,我看须得伶韵师傅拿主意才是。”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看向女冠伶韵,那伶韵好似还在回味词中韵味,半晌才道:“不若请了来?”
锦云落座,与那小丫鬟吩咐道:“伶韵师傅能当书寓半个家,既听见了还不去请了来?”
小丫鬟屈身一福应下,紧忙往前头去请。
却说陈斯远在倒座厅里饮了一盏茶,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便听得脚步声渐近,那小丫鬟果然去而复返。入内一福,笑道:“公子惊才艳艳,锦云、江月二位女先生都盛赞有加,便是伶韵师傅也要见一见公子呢。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陈斯远道:“惭愧,姓陈名斯远,上元后便要往国子监就读。”
“原是陈公子。”那小丫鬟又是一福,随即探手邀道:“公子这边请。”
陈斯远颔首,随着那小丫鬟往内中行去。此处园子三里方圆,四下亭台楼阁错落,又有假山、池塘,此时残雪消融,尽显一片枯败,隐隐有沧桑之感。
陈斯远随着小丫鬟沿曲径过小桥,兜转一番绕过假山,便到了一处书斋前。看额匾写着‘红蓼斋’,小丫鬟伺候着陈斯远褪下鞋子,这才引着其入内。
陈斯远转过屏风扫量一眼,顿时将贾琏瞧在眼中。陈斯远笑着拱手道:“琏二哥也在?”
“咦?”贾琏惊诧不已,起身拱手道:“我还道是哪位大才,原是远兄弟!哈哈,早知如此,咱们就该一道儿而来。”
“也是凑巧了。”
贾琏起身引荐,与陈也俊、韩奇道:“二位哥哥不知,此为家中大太太外甥,名陈斯远,颇有才名。”又扭身介绍道:“这位是锦乡伯府公子韩奇韩大哥,这位是汝南候府三公子陈也俊。”
陈斯远笑着上前见过礼,旋即便听一旁女声嗔道:“琏二好生不知礼数,哪儿有引荐了客人,却不知引荐主人的?”
陈斯远这才循声看将过去,便见右侧几案后俏生生立着三个女子。头一个头戴莲冠,一身锦绣百衲衣,姿容清丽无双,尤其一双秋水极为有神,这会子正好奇观量过来。
当间是个十六、七的纤细女子,姿容不在那女冠之下,比照起来只少了一丝风韵;下首是个十五、六的姑娘家,面上略略婴儿肥,天生一副笑面,瞧着便极为喜庆。论及姿容,比前二者稍差,却越看越耐看。
贾琏此时热络扯了陈斯远来引荐,嘴上笑道:“见了自家亲戚,难免有些忘形,却是我的罪过。过会子自当罚酒三杯,来来来,远兄弟,这位是伶韵师傅,这位是江月先生,这位是锦云先生。”
陈斯远上前一一与三女见过礼,那锦云、江月都是笑语晏晏,偏伶韵一直绷着脸,只顾着观量陈斯远。
陈斯远心下纳罕,不知这书寓里怎么就混进来个女冠。仔细回想贾琏所为,便知这女冠只怕位份不低,说不得便是此间东主的亲戚?
当下引荐过了,便有丫鬟搬了几案来,邀陈斯远落座。陈斯远大大方方落座,又有侍女奉上茶点。
此时就听江月道:“陈先生的文字真真儿是读之唇齿留香,不知先生可有旧作?”
锦云也附和道:“正是正是,陈先生不知,我闲时喜唱词,偏如今都是旧词,新词少有出彩者。莫说我唱腻了,便是大家伙听也听腻了呢。”
江月又道:“最好是那等闺怨词,我等小女子听不得那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倒是那等缠绵悱恻的最是对心思。”
锦云掩口打趣道:“是了,姐姐眼看双九,可不就是要寻个如意郎君了?咯咯咯。”
未料那江月大大方方道:“如意郎君哪个女子不想?我就不信妹妹心下不曾想过。”
两女笑罢,又齐齐看向陈斯远。
一旁陈也俊起哄道:“远兄弟既有才情,料想旧作必是佳作。”
贾琏也道:“定然如此……不过远兄弟素来豪放,这突然要作婉转的,只怕就——”
陈斯远朝着当面两女略略颔首,沉吟一番,拱手道:“敢请笔墨。”
江月忙吩咐道:“快笔墨伺候。”
自有丫鬟奉上笔墨,谁知锦云竟起身接了去,笑着到得陈斯远身旁道:“我来侍奉左右,还请先生落笔。”
陈斯远瞧了一眼,这托盘里的毛笔样式古怪,内中好似有个墨囊?试探着写了两笔,眼见果然如此,这才提笔落墨。
他笔法得柳骨几分神韵,偏与这一阙词对不上,于是书写起来便用了草书。当下一蹴而就,便将一阙词写了出来。
那锦云便在一旁观量着,待半阙一出,顿时面上泛起红光来,只是欣喜不已。她这般情形落在众人眼中,自是惹得众人心下好奇不已。
江月有心凑过来观量,却碍于被锦云抢了先,心下暗自着恼;伶韵瞧着陈斯远眉头微蹙,便自顾自又饮了一杯。
这边厢贾琏离得最近,只瞧了几眼便心下大惊!这等才情果然是远兄弟?是了!若没才情,大老爷又怎敢让此人冒婚?坏了坏了,来日这人说不得就能过了乡试,到时候还不知家里怎么闹腾呢!
一旁韩奇、陈也俊却并不关注,只扫量几眼便低声嘀咕起来。二人本就是勋贵之后,这等舞文弄墨的小道只当消遣,又怎会放在眼里?
须臾,待陈斯远撂下笔,锦云紧忙捧了纸张吹干墨迹,喜滋滋道:“果然好才情!只怕陈先生来日必将青史留名。”
话音落下,江月急切道:“好妹妹,快拿来我瞧瞧。”
锦云笑道:“莫急,我诵来姐姐听听就是了。”
当下清了清嗓子,便用那脆生生的小嗓诵读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
一阙词诵罢,锦云兀自意犹未尽,那江月更是失神不已。这一阙纳兰词本就是拟女子口吻书就,内中哀怨凄婉、屈曲缠绵,又怎是寻常可比?
莫说是江月,这会子连伶韵都定定看向陈斯远。过得须臾,忽而起身离席,竟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去了。
陈斯远心下纳罕,偏一应人等都习以为常,竟只字不提,只是夸赞那一阙木兰如何缠绵悱恻。
过得半晌,忽而有小丫鬟入内,低声与两位女先生耳语几句,那江月略略蹙眉,叹息一声起身道:“今儿个怕是不好招待几位了,小女子这边厢道恼了。待来日小女子再行弥补。”顿了顿,又看向陈斯远道:“陈先生,书寓上元时有诗会,若先生得空还望拨冗一会。”
锦云又亲自捧了请柬来,笑道:“陈先生定然要来,不然又如往年一般都是些陈词滥调,没了意趣。”
陈斯远笑着应下,旋即与贾琏等起身告辞。两位女先生只送到门前,旋即打发了小丫鬟相送,她们两个急急往后头寻去,却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出了园子,外头停了马车,韩奇、陈也俊、贾琏三人都是乘车而来,唯独陈斯远骑了马。
贾琏不好装瞧不见,便道:“远兄弟不若与我一道儿乘车回返吧。”
“好。”
陈斯远应下,又与韩奇、陈也俊二人略略寒暄,旋即随着贾琏上了马车。他那马匹自有小厮骑乘回返。
车行辘辘,陈斯远按捺不住心下纳罕,问道:“琏二哥,那伶韵师傅是何等样人?”
“她?”贾琏笑道:“原本只是乡君,十四岁时因才名动京师。老太妃特意召见过,一高兴就封了县君。”
原来是宗女啊,这却不敢招惹了。
其后就听贾琏道:“十六岁时偶遇新科进士郑燮,不知怎么就暗生情愫。那郑燮当时四十有三,早有家室,其父听闻自是大怒。恰逢科尔沁王爷请尚宗女,其父干脆上表请将其女远嫁科尔沁。”
“啊?”
贾琏笑道:“还没完呢,县君以死明志,引得老太妃动了恻隐之心,其后干脆进了静安观为女冠,算算这都四、五年了。哦,那郑燮年前移辽东为县令,县君以为是受了自个儿拖累,这才黯然神伤。”
说罢肩膀撞了陈斯远一下,贾琏戏谑道:“说起来不过与那郑燮一面之缘,既因才生情,说不得来日远兄弟也能为那入幕之宾呢。”
陈斯远打个哈哈遮掩过去,心下却不以为然。他此行只为扬名,又哪里会去管一个女文青?
说笑间回返荣国府,二人便在马厩前分别,陈斯远进了角门一路回得自家小院儿。入得内中略略思量,提笔便将先前抄来的两阙词誊写了一遍。待晾干墨迹,悄然叫过红玉吩咐道:“你得空寻了雪雁,将此物送过去给林妹妹。”
这是要书信传情?红玉嘴唇翕动,想着自家大爷从来有数,便不曾劝说。将那信笺揣好,扭身便出了小院儿。
此时临近午时,红玉便在厨房左近徘徊。也是凑近,今儿个来领食盒的正是雪雁。红玉紧忙凑了过去,将其扯到一旁嘀嘀咕咕,悄然将那信笺送了过去。
雪雁心下忐忑不已,禁不住说道:“红玉姐姐……只怕这回远大爷要适得其反啊。”
红玉笑道:“咱们听吩咐就是了,我家大爷心里有数呢。”
雪雁便只好应下,待取了食盒回返荣庆堂,伺候着黛玉用了午点。又捱了好半晌,趁着紫鹃出去与琥珀说话儿,这才偷偷摸摸将信笺送与了黛玉。
“这是什么?”黛玉拿在手中纳罕不已。
雪雁绷着小脸儿道:“远大爷写的,我也没瞧过。”
黛玉铺展开观量起来,便见其上是两阙词,默默诵读罢,果然唇齿留香。心下赞叹陈斯远才情之余,不免愈发困惑,不知其到底是何意。待往下观量,才在最后瞥见一行字迹:扬名须趁早。
扬名须趁早?黛玉苦恼着蹙起罥烟眉,心下暗忖,莫非要自个儿为其扬名不成?
回读者疑问:说尤二姐尤三姐不比秦可卿强多少,嗯,大差不差。那为什么可劲黑秦可卿?
没黑吧,我自认这本已经很美化秦可卿了。不收秦可卿理由很充分,秦可卿若是主动,这等浮浪的能收?那不是等着戴帽子?
尤二姐有钱就心甘情愿,尤三姐恋爱脑,好歹强一些吧?
秦可卿若是被动,主角要什么运道能一出场就搞死贾珍贾蓉?
且按我文中逻辑,秦可卿串联勋贵营生,根本就沾不得,所以主角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此女。这有啥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