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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他是又一次上了她的当了……

      嘉善坊,邓氏别院。
    鼓乐喧天,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至邓氏的别院时,已是酉时四刻。
    已入了秋,天色渐暗,连星月亦悄悄地躲在云层后,但街巷中百姓围观的兴致分毫不减,仍如庞大的蚁群一般熙熙攘攘地堵塞在邓家门口,将街巷堵得水泄不通。
    邓氏的婢女也都立在门前,焦灼地朝巷口张望。眼瞧着迎亲的婚车近了,为首的一名主事娘子忙奔过去,满面焦色,欲言又止。
    车上,嬴澈敏锐地察出情况不对,仍温和问道:“怎么,是要做催妆诗吗?”
    “对对对,是要做催妆诗。”主事娘子迅速反应过来,陪笑着道。
    嬴澈于是将事先准备好的催妆诗一一道出,又催促弟弟吟咏之后,在围观百姓的哄笑声中跨入别院的大门。
    “你现在可以说了。”
    进入府中后,他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主事娘子跪下哭泣:“殿下,奴等无能,弄丢了王妃娘娘,还请殿下降罪!”
    一干丫鬟仆妇也都跟着跪下,泣涕求饶。嬴濯急道:“你说弄丢了王妃,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丢了……”主事娘子哭丧着脸,“方才王妃身边的簇玉姑娘来说,王妃要回房休息,着我们不得打扰。可等时辰要到了,再去叫她人,她,她就不见了……”
    那是被人掳走了?嬴濯焦急地想。
    转眸再一看兄长,他面色铁青,眼底隐隐透出一抹担忧与焦灼,却平静道:“那把她身边的簇玉和宁灵先叫出来。”
    “那婚礼呢?”嬴濯失声问,婚事生变,总有人蠢蠢欲动,眼下裴妹妹又失踪了,传出去,对她总是弊大于利的。
    “婚礼照常进行,你先接三娘回去。”嬴澈仍旧沉着冷静地吩咐,一颗心,却,愈来愈沉,愈来愈沉……
    她的失踪,本是宁灵和簇玉这两个丫头的失职,但眼下两人都没有主动现身来禀明此事,便说明这不是一桩意外,而是她蓄谋已久的事情。
    可若真是这样,她为什么要走呢?分明上一次分别时还好好的,半点也没有同他置气的样子,为什么,她会突然离开?
    丫鬟很快带了二人来,还不待他问,簇玉便噗通一声跪下了,泣道:“求殿下饶命!”
    他也不看宁灵,只问簇玉:“她人呢?”
    “孤让她在这里好好等着出嫁,为什么她人却不见了?”
    簇玉害怕得浑身颤栗,抬眸瞥了眼四周的人。嬴澈不耐烦地皱眉,屏退那一大帮子人,只留了宁瓒在旁:“说!”
    他语气已很不好,面上青气流转,一身玄红喜服也压不住的阴鸷与焦躁。簇玉吓得打了个哆嗦,低泣道:“娘子说,娘子说殿下背信弃义,要娶三娘子过门,还要她做侍妾,她不能容忍……”
    “眼下,奴也不知娘子去了何处。”
    嬴澈险些被气笑:“孤何时说过要娶旁人?”
    就因为这个,她就要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逃婚?她难道不怕落在那些心怀不轨的歹人手里?宁可面对不可控的危险也要逃离他?
    她就这么不相信他。好歹,过了门问他一声呢?还是说她根本从未将他当作夫婿对待,对他,不过是从前那般的虚情假意……所谓的答应,不过是骗他罢了!
    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眼看着目的达成,就一脚踹开他!
    他是又一次上了这个女人的当了!
    嬴澈面色煞青,眼底隐隐泛出一抹怒极的赤色。簇玉小心翼翼地分辩道:“不是,殿下不是要娶三娘子么……”
    “蠢货!那是阿濯要娶的!”
    他此时已怒气难抑,心间又急又忧,迅速抓过宁瓒来:“你现在就叫人晓喻各个城门,城门即刻下钥,不许任何人外出!”
    “再派人去把她堂哥家围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孤找回来!”
    嬴澈额上青筋几欲迸裂,俨然是怒到极致,簇玉见之,恐惧得牙齿皆在打颤。
    殿下瞧着如此生气,如若这时候说出来,女郎被抓到,是不是就完了?
    裴令湘收没收留女郎还两说呢,若是收留了,必定也难辞其咎。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
    城南,花月楼。
    虞琛提酒走进花月楼的时候,二楼雅间犹传来阵阵男女嬉笑声。是几名白鹭府中级军官在房中,同骆华缨并几个妓女作乐饮酒。
    门“吱呀”一声被他从外面打开,几名白鹭卫不耐烦地转过脸来:“谁啊?”
    看清是他,几人俱是一震,灰溜溜地起身行礼。那紧挨华缨之人更是一溜烟从地上蹿起,将位置让了出来,讪讪地笑:“指挥使怎么来了。”
    华缨只作未觉,默默低头饮酒。另一人则笑着附和:“对啊,听说晋王今日娶妇呢,还一娶就娶两个,这样大的喜事,指挥使不去他府上喝喜酒,怎t么有空来花月楼看望属下几个。”
    一娶就娶两个?华缨悄悄支起耳朵。虞琛却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中的皮质酒囊扔给几个下属:“安息国进贡的龙膏酒,都尝尝。”
    又接过下属方才的话:“什么两个,就一个罢了。那一个不过是他的障眼法,娶给他弟弟的。”
    “娶给他弟弟的?不是说一妻一妾都是他的么?”一人惊讶问。
    “对啊。”虞琛道,“费尽心思给人换身份,另娶了邓氏第三女过门,只为掩盖那一桩兄妹乱|伦的丑事罢了。”
    顿一顿,他看向华缨,似笑非笑道:“你们说说,一个被宋祈舟玩透了的残花败柳,有什么可稀奇的?亏得我们这位尊贵的晋王殿下也爱得像个宝,巴巴地把人娶回来。魏室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闻及“残花败柳”四个字,华缨神色微不自然,冷淡别过脸去。座中一人又笑道:“指挥使这就不知道了吧,那女子我见过,确实长得倾国倾城,莫说是晋王,连我等也忍不住动心啊!”
    “那又怎样。”虞琛冷笑,端过酒浅饮一口,“人家可不领他的情呢。你我就等着,看晋王的笑话就是了。”
    众人俱是不解,他也不再言语,只慢条斯理地饮酒。不久之后,一名白鹭卫却慌慌张张地跑进雅间来:“启禀指挥使,人、人跟丢了……”
    “丢了?”虞琛勃然大怒,霍地起身,“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去,你现在带人去永丰坊。”他也不听来人解释,就近踢了方才给自己让座的属下一脚,“裴令漪的堂姐裴令湘如今住在那儿,具体的地址回去翻名册,你现在就带人去盯着,若发现她在,立刻把人抓了!”
    “还有延福坊,她堂哥住那儿,你,还有你,带人过去给我盯死了。剩下的,回去各领一队人马,去往建春、永通、长夏、定鼎、厚载诸门,一定不能让这个女人出城!”
    这几个都是洛水以南的洛阳外城门,裴令漪若要逃走,极大可能是经过这些门。
    若非人手不够,他必得将洛河以北的城门也一并安排上,势必要将这个女人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有预感,那个女人,绝对是用来要挟、控制晋王的极好筹码,他绝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于是恶狠狠地踢了那报信的白鹭卫一脚:“蠢材,回去自领一百军棍!”
    安排好一切之后,他急匆匆地起身,屋中的几名白鹭卫中级军官也都跟随离去。华缨忙起身相送:“妾等恭送诸位大人。”
    几人走后,原还春意暖融的室内一瞬冷清下来,旁余妓女忙着收拾狼藉的杯盘,华缨身子软瘫地坐下来,满怀忧虑。
    溶溶是逃婚了吗?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逃婚呢?
    若是落在虞琛手里,又如何是好……
    *
    却说令漪自在街上撞上了迎亲队伍后便拼命往永丰坊跑,终在酉时一刻寻到了堂姐家前,急切地拍打着门扉:“阿姊!阿姊!”
    “阿姊你开开门啊,救救阿妹……”
    院门很快从里面打开,露出几名健仆魁梧的身影。令漪也顾不得许多,着急地央道:“快,替我通传阿姊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见阿姊一面!”
    这几人都是她那在凉州军中效力的堂姐夫段青临留给堂姐看家护院的健仆,以往她来,也都是他们奉堂姐之命拦着不让她进,眼下亦然。
    几人纹丝未动,仍结结实实地挡在门前,令漪心下黯然,才欲转身离去,一个冰冷清婉的女声却于此时从院中传来:“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是裴令湘。
    她一袭五晕罗银泥衫子,下搭藕荷色七破裥裙,披帛结绶,带袂飘扬,立于薄暮冥冥的天色中,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修眉美目,毓秀姗姗。
    只容色过于冰冷了些,仿佛面对的不是骨肉至亲,而是全然陌生的人。
    令漪眸间一喜,忙央求道:“求阿姊救救阿妹!”
    “先让她进来吧。”裴令湘淡淡地道。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不及妹妹道谢,她又开了口,“珂儿已经睡下了,你在外大呼小叫,吵醒她怎么办。”
    珂儿即裴令湘的女儿段珂,令漪心知堂姐已算是应下了,鼻尖一酸,低着头随她进入内室。
    “你要走?”
    听她说完来龙去脉,令湘并不过分惊讶。只微微蹙了眉:“为什么?他不是答应了娶你吗?”
    裴令湘的丈夫段青麟出身武威段氏,历来是凉王的亲信,许是因为这个,对于晋王,她一向没什么好声气,此时言语中也没多少敬意。
    令漪黯然垂眸:“他骗了我。”
    “他答应了会娶我做正妃,且只会有我一个,到头来却是要我做妾,另娶旁人为妃……阿妹实在不能受此奇耻大辱,还望阿姊能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