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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这个问题嘛……说来话长。
    沈持微微带着点儿笑意对左当归说道:“我的经验对左土司没用,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多半有用的法子。”
    左当归瞪圆了杏眸:“你快说。”
    沈持:“欲擒故纵。”
    “你想啊,你是玉展自己认定的,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嘛, 必是非你不可的,他家里的事就让他去周旋, 你急什么?”
    先冷落史玉展那小子几天再说。那小子打小对付家里就有一套。
    小丫头听了很没出息地又开始抹眼泪:“我舍不得他受委屈。”
    沈持:“……”这小丫头没苦硬吃是吧。
    左当归哭了一会儿又觉得他说的对:“沈相爷,那我……我该怎么办?”
    “是不是不该千里迢迢跟他来京……”不够矜持。
    沈持:“来都来了, 没事啊,这回, 就当是以左氏土司的身份来京觐见圣上的吧, 递个折子, 去见见圣上?”
    “嗯……”左当归抽噎了下:“我这就带人住到进奏院去。”
    进奏院是给当朝设在京城给外地进京官员述职时暂住的地方,以左当归的土司身份, 她自然是能去住的。
    想通了之后, 小丫头一点儿都不含糊,立刻和史家打了声招呼, 带着她的大象和人住到进奏院去了。
    史老夫人撇撇嘴:“性子还挺大。”
    她嘴硬心软, 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 遂从家里挑了两个能干的婢女,带着一应吃穿用度跟去了进奏院:“她小小年纪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好生照看她。”
    到底还是留了余地的。
    当晚, 左当归写了一份折子递进宫去, 很快, 宫里的大太监丁吉来进奏院见她,捎话说万岁爷请她在京城过年,年后再择日召她进宫面圣, 并带来了丰厚的赏赐,饶是如此,看着京城家家户户忙里忙外地预备过年,她还是觉得冷清又百无聊赖,少不得闷闷不乐。
    沈持听说后带着史玉皎来进奏院安抚她:“京城的年很热闹很好玩,你算是赶上了。”
    “而且啊,”他小声说道:“这里多的是翩翩少年郎,玉展那小子扔人堆里一点儿都不起眼……”
    话未说完,只觉得脑后冷飕飕的,寒意逼人。打住话头一回首,只见史玉展黑着一张英武的脸站在大门口,从牙缝里迸出句话:“才没有。”
    史玉皎见此情形赶紧把沈持拉出来,笑话他道:“瞧把沈相爷给闲的。”
    有功夫管起儿女情长的事儿来了是吧。
    沈持只笑了笑,也不回嘴。
    从昨夜开始京城降下大雪,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俩人并肩踩着冬日的积雪往胡同里走,留下一串脚印和嘎吱嘎吱声。
    快走到家门口时,婢女云苓带着斗笠出来迎二人:“相爷,程己程老爷递了帖子给你,他就在家门口候着见你呢。”
    “赵大哥让奴婢前来跟相爷通个气,见是不见?”
    不见的话她现在就回去打发了这人。
    这个程己是谁呢。
    他原本是户部里的一个书吏,说人话就是一个非常之基层的办事人员,就一直在这个位子上做了二十来年,眼见升迁无望,干脆辞职不干了。
    不干是不干了,但就是这个户部书吏的工作,毕竟在京城,还是管着钱袋子的户部,这些年下来,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说白了就是他在官场上认识的人多,脸熟,当他辞官之后,他留在京城开始利用这个优势——当中介,有人想要结交京城里头的谁或者办事,只要给他银子,他都可以代为结交,把你引荐给想要拜见的人跟前,或者替你送礼把事儿给办了。
    因他这些年信守承诺,办成的事才收钱,未成的分文不取,所以在京城名气很大。
    ……
    程己登门求见。
    沈持是个极钝感的人,直到此时,在这一刻,当上左相这件事,才在他脑海中具象化了,他才后知后觉地认清楚一个事实:他手中有泼天的权力,可以主宰他人的命运了。
    他看了史玉皎一眼:“见吧?”
    史玉皎点点头:“我也觉得还是见见的好。”这种人手眼通天,最是得罪不得。
    说着话就走到了家门口,只见一位五十来岁,矮矮胖胖白面黄须的男子,猛一看他身上带着书卷气,面相儒雅,但一双眼睛圆滑狡狯,透着人情练达,是个极善投机之人。看来他就是程己了。
    远远看见沈持夫妇走来,他满脸堆笑迎上来:“在下程己,冒昧前来求见沈相爷,史将军。”
    “没想到近看沈相爷俊美如斯,与史将军真一对璧人啊。”
    沈持淡笑着抬袖拱手还礼:“进屋叙话,程相公请。”
    到了堂屋,落座寒暄数句后,程己也不啰嗦,直接说明来意:“甘肃府会宁县令冯遂一直仰慕大人,只恨无缘得见,托在下将家中珍藏的铜镜献给相爷把玩,”他从袖中掏出一面丝绸包着的铜镜,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铜镜乃是汉代未央宫中武帝之母王太后所用,您瞧瞧,是不是比市面上的铜镜照得远,虽然小,却能照出百步之外一丝一毫的东西……”
    沈持看都没看,他两手拈着茶碗的盖子刮了刮,却并没有端起茶碗喝茶,笑道:“我的脸不过盘子大小,哪里用得上照百步之外的镜子。”
    程己干笑了声,收起铜镜又说道:“冯县令多年前还收集了一个歙砚,这砚台特性非凡,只需哈气就能研墨,不需要额外再注水。”
    说完,他又捧出一砚台来,端到沈持面前。
    沈持也没看一眼:“在下读书时用墨最多,如今不过夜里写写字,一个月都未必用得上一桶水,何苦用这稀罕之物,还日日担忧遭了贼。”
    拒收。
    一缕冬日暖阳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在书案上,满堂充盈着一派亮丽的色调。窗外觅食的鸟儿累了栖于枝头,啾啾地叫了两声。
    程己的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意,他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副字:“这是怀素的真迹,不知能否入沈相爷的眼?”
    怀素的真迹。
    这个沈持倒是要看看。
    卷轴打开是一幅狂草,其笔力雄健浑厚,笔墨间倾尽淋漓尽致的悲欢情感。应是真迹无疑。
    沈持过了过眼瘾,说道:“我在书法上没什么造诣,与它无缘。”
    说完他端起茶碗,送客。
    程己肃然收起这幅怀素的真迹,硬着头皮说道:“相爷,冯县令二十三年前高中榜眼,他内怀至忠,实是一位贤才,奈何没有门荫出身,多年来一直得不到重用,还请相爷惜才,让他有施展之处吧……”
    沈持心道:在当朝,世家出身的贵族子弟凭着门荫而致高位已成为过去,尽管一些清要的职位仍有少数家族把持,但任职者基本上都是通过科举晋身的,冯遂既是一甲榜眼出身,为何二十来年仍在偏僻的甘肃府当县令,不被举荐拔擢?
    程己似乎看出了沈持的疑惑,他说道:“冯县令虽然满腹诗书,却是个性情木讷内敛之人,从不声张自己的才华,起初他信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己勤政实干,总会出头的,然而他在县令的位子上蹉跎数年,一年一年地盼着,也未再升迁……”
    冯遂当年高中榜眼后离别繁华的京城,前往风沙弥漫的西北偏远之地,他并没有抱怨,然而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年年得不到升迁,心都凉了。
    “冯县令是在下的同年,”程己摇摇头,卑微地说道:“在下时常为他的不得志掬一把同情泪,这才把多年的珍藏拿出来想献给沈相爷为他谋求一条出路,既然沈相爷看不上,在下不敢纠缠,这就告辞。”
    送礼不好用,他开始打苦情牌。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
    沈持:仕途升迁,不论是靠吏部慧眼识珠,还是身居高位者伯乐识马,都是需要时间和机遇的,有时候就是命,不得不服这个玄学。
    “冯遂,”他说道:“我记下这个名字了,日后问过吏部,如果他真有才干,朝廷自会用他。”
    虽是一句礼节性的话,但叫程己听得感激涕零:“多谢沈相爷。”
    他告辞后,沈持转眼忘了这件事。到了腊月二十八,各衙门封印开始休沐等着过年的那天,腊赐和俸禄一并发下来了,升到一品丞相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俸禄多了,一跃为年俸有七十两,腊赐增加到鸡舌香五斤,猪肉三十斤,羊肉三十斤,绢两匹……各种福利都比以前多的多,不要太好。
    爽翻了。
    朝廷甚至还允许相府豢养武艺高强的侍卫,以后走哪儿跟到他哪儿,用以护卫他的人身安全。
    好威风。
    但沈持暂时还不需要,无他,唯媳妇儿能打,家中的武力值够用。
    得了腊赐后,他进宫谢恩。
    这是拜相后皇帝头一次召见他,见了就道:“沈相?”
    沈持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怔了怔才道:“臣在。”
    “感觉这个左相当的如何?”皇帝问他。
    沈持:“……”
    这是要发表上任感言吗?不过他一向钝感,没有什么感想,被问到了不得不老实说两句:“臣诚惶诚恐,生怕辜负圣上和天下百姓。”
    “那沈相以为,怎么才能不负朕呢?”皇帝又问他。
    沈持:“民为邦本,本固邦宁1。行王道,以得民心为本。”
    皇帝看了他一眼,胡须微翘:说人话,说点实际的。
    沈持:“臣凡事都听陛下的。”
    他想过:他不可能一升任丞相就开始改革,推行这个那个,那是理想主义者干的事,而他恰恰不是。
    他会老老实实,稳稳当当的。朝堂至少在他手中稳定几年之后,再看着哪里能动,稍微动一动,改一改,治一治。
    眼下他不会说服皇帝搞什么抱负,和从前一样,朝廷需要他救火便救火,要他背锅就背锅,他都能干。
    皇帝萧敏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后登时龙颜大悦:“沈相甚得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