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肉肉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28章

      太子回京之后首次上朝, 不光满朝文武,甚至淳明帝都很意外。
    知晓他目空一世,从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却没想到连朝会大事都不请自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淳明帝昨晚去看了九皇子,小小的孩子被他折磨得胳膊脱臼,险些吓破了胆,昨日醒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咽下的膳食全都吐了出去。
    玉嫔泪如雨下, 他又于心何忍,又是哄爱妃, 又是哄孩子, 折腾到大半夜才消停。
    恨只恨太子心狠手黑, 小九不过一句失言,小施惩戒也就罢了, 可他竟然罚得这样重, 还借此大作文章,跑到阁老们面前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教子无方!让他在群臣面前失了脸面!
    可太子今日上朝,淳明帝纵使心中再不满, 为了不授人以柄,也要强压着怒意,含笑起身相迎,嘘寒问暖, 做足慈爱叔父的姿态。
    辰王盯着太子朝服上的五爪龙纹,只觉得异常刺眼。
    整个大昭能穿龙袍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淳明帝,另一个就是太子。
    开国初期皇子与亲王都有资格穿衮龙袍, 到景佑帝时,除皇帝外,所有亲王郡王一律着蟒,是以他们这些皇子如今只能着四爪蟒袍,可淳明帝却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给了太子着龙袍的特许。
    而这一切尊荣,本该都属于他。
    文武百官久未见太子,或恐惧,或好奇,或慑于太子威严不敢直视,或心中有鬼,生怕太子像三年前那般网罗罪名,查到自己头上来。
    外界传闻太子出征北疆乃是戴罪立功,实则不然。
    他在临走前亲自处置了一批贪污受贿、尸位素餐的官员,既是拔除这些蠹国害民的毒瘤,也是为杀鸡儆猴,震慑其他官员,以免有人在他出征期间胡作非为。
    只是当年那些处置手段太过酷虐,至今想来依旧令人胆寒。
    从前他出征在外,众人还能略略松口气,如今他回京,众人不得不再次绷紧神经,光是见他负手往队伍前那么一站,周身散发的狠戾威严之气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重伤难治了么?为何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他这次回京,又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先帝英明神武,深仁厚泽,满朝文武何人不服?怎么他的儿子竟是如此……」
    太子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唇边勾起一抹冷嘲。
    有些事他无需解释过多,也懒得解释。
    就如民间都传他屠遍北魏七城不留活口,这其中多少是因为雪灾,多少是因为瘟疫,而他真正下令斩杀的那几千人,都是宁死不降的魏军将士。
    北魏穷兵黩武,百年来屡屡寻衅滋事,侵犯大昭边境,便是骁勇善战如先帝,最终也折在北疆,而他在北疆领兵这三年亦经历恶战无数,大昭将士伤亡惨重,赢得并不轻松。
    不降之军,留着后患无穷。
    他不否认骨子里的确有种暴戾嗜杀的倾向,所以行事往往偏向极端,对北魏将士几乎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身体原因——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头疾日夜折磨,周边群狼环饲,无数个黑夜里疼痛带来的濒死之感,还有那乱箭之下,千钧一发间,颅内突然袭来犹如钢针刺入神经般的剧烈痛楚,令他浑身痉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利箭钉入皮肉……
    他不愿再等,也等不起,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拿来耗费和周旋,所以宁可永绝后患,一劳永逸。
    对北魏敌军如此,对那些贪官污吏亦是如此。
    如今他回来了,自不能让这些人逍遥法外。
    为官不正的,他会一个个铲除。
    为官不为的,也不配在这巍巍朝堂站着。
    容易被谣言牵着鼻子走,不辨真伪、颠倒是非的,又如何指望他们替百姓伸张正义?
    哪怕声名狼藉,他也不在乎。
    ……
    用过早膳,曹元禄带着云葵前往配殿后一处后罩房找燕嬷嬷学梳头。
    燕嬷嬷是东宫的老人了,从前还在惠恭皇后身边服侍过,如今年事已高,在东宫管些可有可无的杂务,住在后罩房的独间,算是颐养天年了。
    难得屋里来人说话,燕嬷嬷欢喜得很。
    曹元禄特意提了一句:“这位是咱们殿下身边的司寝宫女,很得殿下喜爱。”
    燕嬷嬷看云葵的眼神就更多了几分惊喜和慈爱。
    云葵实在惭愧,两边脸颊涨得通红,很想解释一句,又不好意思开口。
    曹元禄还有事忙,先行离开,云葵便安安心心待在后罩房,跟着燕嬷嬷学梳头。
    燕嬷嬷虽年老体迈,可苍白的鬓角却抿得干净利落,衣衫也理得齐齐整整,屋里看不到一丝尘灰。
    闲聊中才知,惠恭皇后与先帝大婚时的发髻便是燕嬷嬷亲手所梳,后来出席祭祀、宫宴等重要场合,也大多由燕嬷嬷梳发。
    云葵道:“太子殿下生得这样好看,那惠恭皇后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
    燕嬷嬷认同这话,却又意外小姑娘竟会用这样的字眼来评价太子。
    她是侍奉太子长大的,知晓他自娘胎里便带了恶疾,性情也因此暴戾无常,宫中人无不敬而远之,那些世家闺秀进宫来,别说与他亲近,敢正经打量他的都没有几个。
    这丫头倒是厉害。
    燕嬷嬷捧来摆放着各种梳篦簪冠的朱漆托盘,左看右看,干脆替云葵卸下珠花解了发髻,用她的头发来教学。
    少女满头青丝如缎,琼英腻云般地披在肩上,衬得面容莹白剔透,乌发绾起,那细腻的耳廓皮肤薄至透明,如玉般无暇。
    燕嬷嬷看着镜中那双澄净潋滟的眸子,不禁笑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殿下喜爱你。”
    云葵小声解释道:“您别听曹公公乱说,殿下其实并不多宠爱我,只是留我在身边伺候罢了,我也很怕他的,回个话都小心翼翼的……”
    燕嬷嬷噗嗤一声笑了,“不喜欢,能留你侍寝?”
    云葵脸红红的,但也不好见谁都解释一遍,说殿下没碰过她。
    细细想来,太子殿下除了夜里传她一起睡觉,又亲过她两回,救过她两回,昨日还愿意在众皇子面前替她出头,好像也……没别的了。
    反正就是看她还算忠心,先留着暖床,哪天真惹他动怒,照旧小命不保!
    云葵看着燕嬷嬷娴熟的梳头手法,软声道:“嬷嬷,您伺候太子多年,比旁人都更了解殿下的喜好和性情,可否提点我几句?往后我在殿下跟前也能放机灵些。”
    燕嬷嬷养病多年,许久不在承光殿伺候,记忆中的太子还是个郁郁寡欢的少年,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翳。
    三岁那年,先太后薨逝,太子小小年纪一言不发,滴水未进,在灵堂跪了整整三日。
    五岁那年,膳食中被身边最信任的大伴下了剧毒,太子整夜吐血,几乎耗去半条命,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从此警惕提防着所有人。
    七岁时因头疾发作,失手错杀一人,那晚他坐在空落落的大殿角落里,赤红的眸子看着她道:“嬷嬷,死的是孤该多好。”
    ……
    思及曾经种种,燕嬷嬷不禁红了眼眶,既心疼他孤苦伶仃,长久的病痛折磨下,性情也愈发偏执阴戾,又欣慰他一步步咬牙走到今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为朝廷铲除奸佞,替先帝完成未竟之业,从不与人亲近的人如今还有了合意的姑娘陪伴……
    上位者喜好本不宜对人言,且太子性情冷淡,禁欲自持,对任何事物都没有表现过特别的兴致,便是有几分喜欢的,作为储君也只能深藏于心,不会轻易暴露人前。
    不过燕嬷嬷侍奉多年,倒是知晓些旁人不知的细节,也愿意同这小姑娘多说几句。
    “殿下啊,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喜好。”
    云葵眸光一亮:“您说。”
    燕嬷嬷低声笑道:“殿下还小的时候,每年生辰都不肯吃长寿面,反而会吃些糖糕点心,有时候是一枚松子糖,有时是一块桂花糕,吃得不多,可我瞧他应当是喜欢的。”
    云葵不敢置信:“殿下竟然喜爱吃甜食?”
    燕嬷嬷点点头,叹道:“只是他如今年岁渐长,四处征战,操心的事又多,我这副身子又不成事了,许久不在殿中伺候,不知殿下如今还喜不喜欢。”
    云葵暗暗记下了。
    她可是尚膳监出来的,虽未掌过勺,但也在点心师傅身边帮过忙,日日耳濡目染,还真学会了几样甜食的做法。
    若能以此讨殿下欢心,他是不是能对她好点?
    且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往后再想吃他的豆腐,那人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云葵迟疑片刻,又问:“嬷嬷,您知道殿下的头疾吗?”
    燕嬷嬷叹息道:“殿下生下来就比寻常婴孩哭得厉害,本以为是早产体弱,且惠恭皇后难产而亡,母子之间或许也有感应。可后来殿下几乎是夜夜啼哭,太后娘娘请了多少名医也看不出名堂,郑太医倒是有些医治头疾的方子,可殿下还太小,用不了药,只能先用少量的安神香助眠。后来何军医进宫,又说殿下这头疾来得蹊跷,不比寻常,却一直未能找到根治的法子,就这么熬了二十年……”
    云葵眸光黯然,想起昨夜太子醒来后满目赤红的样子,想象不出是何样的痛苦。
    燕嬷嬷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殿下有分寸,又能忍常人不能忍,轻易不会伤及身边人的,否则老婆子我还能活到今日?”
    云葵缩了缩脑袋,嘀咕道:“那是您德高望重,殿下自然体惜您,他对我可是很凶呢。”
    燕嬷嬷忍不住笑了,她活这么大年纪,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这世上的人都说殿下心狠手辣,更难听的评价都有,却没人说殿下“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