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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六郎怎么死的。”
    姜双鹭垂下了眼,双手托着药碗,慢吞吞地喝起了汤药。
    裴显见她不答,心里原本的三分揣测坐实了七分。
    他换了个角度,问了个第二个问题,“顾六郎可是烧死的?”
    姜双鹭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回答,裴显直接了当地提醒,“人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仵作一查验就知道。公主还是直说了吧。省下些探究真相的时间,就多了些遮掩过去的时间。”
    姜双鹭果然被说动了,她咬着唇,细微地摇了摇头。
    顾六郎不是烧死。
    一个年轻男子半夜入了金枝玉叶贵女的寝堂内间,横死又被焚尸。
    谢征抱着懿和公主从起火的寝屋出来。
    裴显顺理成章地推测,“谢大将军杀的?死后放火烧屋,毁尸灭迹?”
    姜双鹭又咬着唇,露出懊恼的神情,再不应声了。
    事实已经推测出了八分,裴显也不再追问下去。
    顾六郎是顾娘娘亲弟,昨夜的御花园赏灯自然请了他。至于安排在何处住宿一夜,裴显没印象。
    但不管顾六郎昨夜如何想,如何做,事实就是,他深夜出现在景宜宫,又横死在公主寝堂里。
    死得名不正言不顺,一场恰到好处的‘走水’,尸首如今难以辨认。
    对于昨夜景宜宫的意外,如何对外公布‘真相’,最好的决策已经呼之欲出了。
    裴显起身道,“昨夜景宜宫意外走水,虽说烧死了一个宫人,好在公主安然无恙,此事的后果尚不算太大。谢大将军及时从火场中救出了公主,臣定当奏禀朝廷封赏。”
    从头到尾,没有提一句顾六郎。
    姜双鹭惊异地瞪大了美目。
    裴显说完了他的打算,没有立刻走,而是平静地站在三步外,等候姜双鹭的最后决断。
    姜双鹭下决心并没有用了很久。她很快点了点头,轻声道,“裴中书说得极是。”
    裴显即将离去时,姜双鹭在身后叫住了他,轻声道,“小舅下巴沾了口脂。”
    裴显瞬间停步,抬手往下颌处抹了一把。
    薄薄的一层胭脂口脂,淡淡莹润的嫣粉色。
    “色泽不明显,外头那些将军们肯定看不出的。”姜双鹭轻声道,“但宫人们惯常眼利。小舅在宫里还是当心些。”
    裴显仔细地擦净了,道了谢。
    从景宜宫会客的正殿出来时,正好遇上外头庭院里站着的谢征。
    两人互看了一眼。
    谢征神色复杂,问,“裴中书问过懿和公主了?”
    “问过了。”裴显平淡回应,“听说昨夜意外走水,烧死了一个宫人?正月里出了人命意外,寓意不祥,还是早日安葬的好。”
    谢征明显地放松下来,点头应下,“多谢裴中书记挂,已经寻了棺木,今晚便运出去安葬。”
    彼此心知肚明,再不多说一个字,略微颔首告别。
    出来时还未过午时。
    裴显心里记挂着人,直奔东宫正门而去。
    景宜宫位于皇城东角,东宫位于东南角,相距并不很远。裴显步子又大,不到一刻钟便走到了。
    进了东宫的正阳门,转过腾龙影壁,穿过疏旷庭院,顺着长长的步廊走到尽头时,正好看见谢澜的一角绯色官袍转过前方。
    裴显的脚步顿了顿,落在后头。
    谢澜在后殿寝堂外通禀求见。
    裴显放满脚步,听寝堂里出来的白露站在堂前屋檐下,和谢澜说话。
    “今日殿下身子不适,惯例的每日经史讲义免三日。谢舍人过几天再来。”
    谢澜点头应下,却不离去,吐出一句他想了整夜的,最合适于今日说的话。
    “劳烦白露女官带话给殿下。”他站在屋檐下说,
    “殿下的将来长长久久,一个晚上实在不算什么。如今暮去朝来,又是新春,往事已矣,愿殿下抛下过往,立足将来。澜不才,愿长伴殿下左右。”
    难得见谢舍人说出这般贴心的言语,白露宽慰地笑道,
    “谢舍人有心了。奴婢定然把谢舍人的剖心忠言转达给殿下。”
    谢澜转身走入庭院,依旧还是往含章殿的方向去了。
    裴显站在廊下阴影里,盯着谢澜修竹的背影走远。
    谢澜人就在卷云殿,他知道昨夜的意外。
    自己在他面前中了药,他是个聪明人,姜鸾说,她昨夜入了殿,谢澜便立刻起身告退了。昨晚卷云殿中的筹划,或许他早已猜出了几分。
    然而,谢澜今天在姜鸾的寝堂外表露忠心,表示不计较昨夜的意外。
    ‘往事已矣,立足将来。’
    ‘愿意常伴左右。’
    除夕之夜,姜鸾喝多了酒,曾当面和他说过:
    她想要的人,仕途追求之心太盛。年年除夕送傩,年年不得相伴。人生八苦,她心里求不得苦。
    本朝历代的惯例,驸马不得担任中枢要职。有仕途野心的世家子弟,都会想方设法地婉拒皇家婚事。
    谢澜昨夜清醒着退出了卷云殿。却又于今日特意赶过来表明忠心,表示愿意长伴左右。
    “一个晚上实在不算什么。”
    “暮去朝来,又是新春。”
    “澜不才,愿长伴殿下左右。”
    谢澜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每日随侍东宫,说不准哪天姜鸾不经意时,泄露了几句口风,被他揣测了去,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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