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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井畔相述离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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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惊动了李家父子,吴琣轻手轻脚的追到前院,这才敢开口叫他:“喂!”才叫了这一声,韩敬儒侧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寒色吓得吴琣又把话吞了回去。她急忙低头敛声,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跟上韩敬儒。

    韩敬儒转过身来,看着她裙摆随风似风卷荷叶,一路奔到近前。两人相距近了,他才开口柔声道:“我那天,真的没有抛弃你们的打算。”

    吴琣没好气的道:“那你去了哪里?”

    韩敬儒淡然一笑,表示这些事说来一言难尽,伸手引着她走到院中,两人在井台上坐下,他才娓娓道来。

    吴珏夫妇要到钱的那天晚上,关上房门之后,韩敬儒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这对夫妇中,吴珏生老实,一直在后厨掌大勺,吴文氏年青刁蛮,凡事先为自己打算,依他对这夫妇的了解,怎么算都觉得吴珏夫妇明日一定会一去无踪。如果真是如此,这一对姐弟和吴家老爷可怎么办?想到这里,他烦躁的起身披衣坐在床沿上,一地月华如水银流泄。床帐里,剑柄上的流苏如水轻摇,韩敬儒伸手摘下宝剑,看着剑柄上那块白玉反出柔柔的微光。他突然释然一笑:剑已断,恩已绝。二年前那个小丫狠心将这剑砍断时,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自己还在这里一厢情愿的执守,是不是太傻了?想到这里,他取出钱匣,又数了数里面的钱,还够替他们租三个月房的。事以至此,韩敬儒也动了离去之心。

    “韩大哥……你怎么还不睡?”琀哥儿披着外衣,睡眼惺忪的站在内门上,看来是数钱的声音惊动了他。

    韩敬儒一笑,把钱又放了回去:“没事,我在算房租可还够。你又为什么还不去睡?”

    琀哥儿笑嘻嘻的走近他,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钱,笑道:“韩大哥,这阵子多谢你收留我们了,明天我大哥一定能想到办法救我爹出来。我爹出来,我们家就能再开一家大酒楼,到时,你别做我家账房啦!”

    “哦,那我能做什么?”韩敬儒不以为意,一个孩子的话就当是童话来听好了。

    “我请你当我的先生,这样你就能在我家内宅院里活动,呃……你没准还能重新当我的姐夫呢!”琀哥儿轻快的把自己的理想说了出来。

    韩敬儒一愣。

    “其实,你挺喜欢我姐吧?”琀哥儿看他愣了,有些惋惜的道,“要是我姐不那么虚荣,没准你现在已经是我姐夫了。”

    “琀哥儿,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谁让我去年没上榜呢?”韩敬儒语气轻松。“当你的先生没问题,做你的姐夫就要全靠缘分了。”

    “得了吧,韩大哥,缘分这个东西不过是人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关键是看你有多想要。”说着,琀哥儿打了个大哈欠,起身道别,“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依然是流泄一地的月光,韩敬儒也依然坐在床边,他吃不准,想要离开是不是真的仅仅是一个借口。

    这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是这对话是绝不能说给吴琣听的,如今吴琣问起要他如何开口?于是,斟酌了一下,韩敬儒把那天夜里的对话隐去,直接把他思考一夜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吴琣。

    “我一直怕你哥嫂卷款而逃,才不敢把租金收回来之事向他们表明。”说到这里,吴琣脸上一黯,她又想起自己的鲁莽。韩敬儒又接着道:“那天晚上我便料定他们夫妇必定会一去不回,就放弃了指望他们能救吴老爷出来这个念头。第二天一早,你看到我在院子与林嫂交谈,其实我当时只是在把后三个月的租金给她,并托她对你们姐弟二人照顾。”

    吴琣想起那天出了院,韩敬儒与林嫂突然闭嘴看着她时的情景:“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其实我料到他们会走,却第一次希望自己算错了,而且,不与你说明的原因……”韩敬儒歉然一笑,“就像到现在你也没有告诉琀哥儿,他哥哥嫂子已经卷款逃走的事情一样,我也不希望你们对他们失去信心。”刚才在雨中三人只言片语的简短对话,韩敬儒已经明了,吴琣并没有告诉琀哥儿吴珏夫妇卷款逃走之事。为什么不告诉,他当下心底便是一片通明:这姑娘虽然借着别人的身子,可她纯善的本心,把琀哥儿护在一片净土里。明了这些,韩敬儒不也是突然改口,不再述说事情的真相,回到饭桌上又编了通假话安慰琀哥儿嘛!

    “还好你刚才反应灵敏,咱俩还算有点默契哈!”吴琣对他这件事倒是挺感激的,不然琀哥儿那么小,就开始怀疑人生长成畸形可怎么办?“后来呢?”

    “然后,我想起你们吴家还有位可以依托的贵人,我便去求她出手相救。因为这位她与吴家有着深厚的渊源,就算不能救老爷出来,也能为你寻到一处挡风遮雨之所。又因为不知能否成功,才没有对任何人提及。”

    吴琣张口刚想问是什么贵人,韩敬儒却抬手制止她。吴琣转念一想,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再就里面的疑点进行追问也不迟。于是,她没有打断韩敬儒,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接着说。

    韩敬儒点点头,接着道:“我打听到那位贵人当天去了城外的别业,便一路追了出去。在别业中等着见她,这一等就是一天,贵人避而不见,我最后不得不铩羽而归。也因此错过了进城时间,怕你们等得焦心,我就守在城门外,黎明才一开门就赶了进去。也正因此,看到你与琀哥儿出城,心知又发生了变故,就没有叫住你们,而是一路跟到了这里。”

    原本,他看到吴琣带着琀哥儿出城,还以为她要把琀哥儿带到城南人市卖出换钱。可他又吃不准,便不动声色的一路跟随。看到她们俩人入住到破屋,才发现自己完全算错了,这姐弟俩寻到破屋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当然,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对吴琣明讲的。

    吴琣听到这里,冷笑着接口道:“看到我们有屋可住,你就回城去再不理我们?”

    韩敬儒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你们俩安顿下来,又去许哥那里略交待了一下。”

    “没听许哥说起你来过呀?”吴琣奇怪。

    “我去的那次,你已经与许哥达成合作协议了,他可能以为我们住在一起,便没有问吧?”韩敬儒娓娓道来,“我看你们住也有地儿,吃也有地儿,就放心的回去找林嫂要房租了。”

    吴琣听了嘲讽的一笑。找林嫂要回房租?以他一个手无缚**之力的书生,想跟那个悍妇作对,要能要出钱来才怪。“她给你了?”

    “是呀,不然哪里来的钱置办今天这些生活日用?”

    “啊?她没让你赔丢东西的钱?还有,我把她儿子挟持当人质的事……”

    这次换韩敬儒冷笑了,他笑看吴琣道:“她还敢跟我要钱?当初你们租入时写明了租约、人数、租期。结果我转身出去的一会儿工夫你人就丢了,我还没去官府告她私通人牙卖人呢,借她三个胆子也不敢跟我要钱呀!”

    果然是神鬼怕恶人的世道呀!吴琣听完都气乐了,再一算,这家伙只怕还跟林嫂那讹来不少钱,不然光那一堆炭就要花去三个月的房租。果然是不怕你胡说,就怕你没得说呀!

    “要完了房租,我又去看了一眼你哥住的那间房,发现他们没有把这个带走,就拿了来……以备吴家东山再起。后来,才碰到了前去找你的贾大小姐。”说着,自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抛到吴琣怀中。

    侧目再看了一眼他,吴琣展开刚才接过的那一卷东西,是一卷书册,展平后她念着上面写的四个字:鼎馔珍馐。四个字里二个都不认识,她便打开翻看里面,发现竟然是一本菜谱。正想询问,又想到刚才听韩敬儒提到了贾大小姐,她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对了,那位扮成公子哥儿的小姐你也认识?”

    “是,那是江南道御史老爷家的大千金——贾琼贾子瑶。”韩敬儒向她解释,“吴三小姐与贾小姐是三年前偶然结识,不想交谈甚为投机,情同姐妹。全京城都知道‘生意绝无赔,假穷真有钱’两朵姐妹花。”说到这两个没有文化的花名,韩敬儒有些忍俊不禁。

    吴琣倒有些领悟,点头道:“果然是很有先知和霸气侧漏的名字,比那个什么湮锐好听多了。”

    “那把剑你可带出来了?”韩敬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吴琣没好气的点头,她还没说找他算账呢,他倒自己提出来。看她点了头,韩敬儒突然一笑:“那剑柄上有一块玉,你看到了吧?镶在手柄最高处,为剑带来剑气之玉被称为‘玚琫’,简称就是‘琣’。”

    不是稳赚不赔的意思吗?吴琣一愣,原来自己的名字大有来头,

    “刃口赛霜雪,锐利断金玉。当年,吴老爷便以玚琫为你定名,后来我娘觉得你这个名字太过刚硬,才为你起的表字为‘湮锐’。”韩敬儒的语调说到这里,变得很深远,好像在述说一场古老的传说,“他们希望你既可以拥有宝剑的锋锐,又能同时学会掩去锋芒,烟气成障,呼之欲出。其实,湮锐是个好名字。”

    “你娘和我爹……”吴琣心底的八卦气场又蠢蠢欲动,“当年……莫不是有一场荡气回肠、感人至深、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恋?”

    油然而生的八卦之心在韩敬儒凛冽的眼刀下,急转之下的收了起来。“那剑是你娘的好不好?”

    “贾小姐原本说会接你回府好好照顾你的,我便没有急着回来找你。听说吴家在东四的铺子和西郊的地已然被承兑,我便去与那些承兑人交涉了一下,希望能以承兑的价钱收回。可惜……那些人虽然之前与吴老爷交情都非浅,现在却不舍得才到手的利益,只有三位先生同意了我的建议。”说到这里,韩敬儒神色黯淡了下来。

    这半个月来,韩敬儒一家接一家的与那些掌柜的、东家们见面,走多少路,说多少话都在其次,吃的或软或硬的闭门羹无数,听得或或阳的话也无数……

    “韩相公,这铺子我承兑给你和卖给别人是一样的。你就实话跟我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挣更多的钱?下家儿找好了是吗?你要是有这门路,在下斟酌一下去跟你把那些铺面都收回来。有钱咱哥儿俩一道发嘛!”

    “你跟我谈铺子的事?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谈,拿什么跟我谈?你今天放一百两雪花银在我面前,咱俩还有接下去说话的情份,没有银子……你还是哪凉快给我哪待着去吧!”

    “兄弟,不是我说你,吴家倒了,你也快点撤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里是死了人被治罪呀,这分明就是有人看上了吴家的家产,你在这儿忙活半天,胳膊掰得过大腿吗?别到最后,连你也一块折进去。”

    吴琣看他的神色也大概猜到了其中的艰辛,她冷笑一声:“你想让他们放手,简直是与虎谋皮,如果是我肯定也不可能轻易放手的。那几位愿意放手的,只怕也是有其它内情的吧?”

    韩敬儒有些黯然的点了点头:“他们基本上都是家里已有田地,刚好把这些便宜来的东西变现,银子拿到手里是正经的,他们看在与吴老爷之前的情份上只加了一成的价。”

    “那你谈成了多少?”吴琣追问。

    “城西一顷地,东四一间铺子,要价一百五十两。”韩敬儒看吴琣诧异的盯了他一眼,知道她质疑这钱自哪里来,正了正神色接着说下去,“这钱我们现在是没有,所以这话又要说回你要见的那位贵人。我昨天终于求得与那位贵人相见,并与她约好明天相见,我这才一大早赶来找你商量相见之事。听李先生说你一早就出去了我便寻到许哥那,没想到赶到集市上时看到你已被杂事局的人带走……话说回来,贾小姐为何没有接你回府?”

    吴琣没好气的接口道:“她是来了,可我也得知道她是谁呀?我被吴珏夫妇和你狠狠摆了一道,我哪还敢再随便信别人呀?”

    这话说得韩敬儒面有愧疚,轻声道歉:“在下真没想到会给你带来如此困扰,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告诉你我的去向就好了。”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就要对着吴琣给她作揖,吴琣赶紧拦他一道:“得,得,你别来这套虚头八脑的,接着说实质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呀?”

    韩敬儒似乎对这位贵人不知如何描述,沉吟了半晌方谨慎的道:“是……你大姐。”

    吴珏难道不是长房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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