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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何劳相请

      姜望咬了咬牙,正要试着悄悄离开。诚然一旦移动,就会暴露气息,但再等下去必死无疑。他也只能行此一搏,就赌宋横江沉浸在缅怀之中,会忽视掉他。
    但就在此刻,里间洞窟中,絮叨的声音忽然停住。
    随即一股极其可怕的气势爆发。
    里间洞窟里的垂暮老人,立刻变成了一位恐怖强者。
    姜望心脏剧烈跳起,几乎下意识地就要逃遁,但理智尚在,牢牢控制住了肢体,让自己一动不动。
    清江水君这样的强者,若要对付他,不需摆出如此架势。
    而他的确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那股气势一闪而逝,宋横江已经消失在洞窟里。
    ……
    ……
    快要飞到祁昌山脉的时候,杜如晦的身影骤然停住。
    那缕气息一直是隐隐约约,时有时无,所以他也只是追逐一个大概的方向。但是距离之前的气息消失,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应到。
    天息决失去回应。
    但凶手一定存在过,还能发生变化,恰恰说明没有逃得太远。
    杜如晦一脚踏出,已至庄、成两国边界,默默感受一阵。在成国边防大将硬着头皮升空前来之前,脚步一转,又到了庄、陌两国边界……然后是不赎城。
    他这样的强者穿行四境,激起的反应络绎不绝,但他自己却全然不在意。
    庄国挟新胜雍国之威,在四境做一些威慑是完全可行、并且很应该去做的。
    在整个庄国范围内快速移动,杜如晦认真搜寻着那一缕消失的气息,但没有再找到。
    停在空中静默一阵。
    他一转身,踏回了那无名青山。强横的灵识倾泻而下,将这座小山铺满。
    而后目光一转,已经投向八百里浩荡清江。
    一步跨去,已至水府门前。
    整个清江都似乎轻轻摇晃了一下,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清江水君宋横江踏出宫门外:“贵客何故临门!”
    “水君大人,久疏问候!”
    见得宋横江出现,杜如晦立即低头一礼,姿态做得十足。
    宋横江与庄承乾当年是八拜之交,按照立国时双方约定的盟约,清江水君与庄君也应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只是如今的庄国,除了杜如晦之外,大概没有谁会再把宋横江当国君一级的人物应对。
    去年清河郡缉刑司的司首季玄,都敢在清江悍然出手。
    是宋横江强势回应,逼他自掌其脸,正是为了巩固威严。
    但随着庄高羡登临洞真,在枫林死域立下生灵碑,转头亲自拜访水府之后,一切已经转变。
    清江水面之上,不再是清江水族自治之所,人族的商船战船也都是来去自如。
    以往宋横江统辖八百里清江,影响力覆盖清江两岸。现在清江水族不得不承认,庄君庄高羡对八百里清江的主权拥有,更在宋横江之上。
    实际上,在很多人眼中,宋横江这清江水君,已经是与清河郡守差不多级别的存在了,地位一降再降。
    这一次庄高羡倾国而战,清江水族亦精兵尽出,联手洛国水军,战北宫玉于澜河,也是明证。
    而杜如晦堂堂国相,顶级神临修士,庄雍国战的最大功臣,挟此次大胜雍国之威,却无半点趾高气昂,仍然对宋横江毕恭毕敬。
    端的是无理可挑。
    但宋横江自己非常清楚,杜如晦的礼貌,纯粹是一种修养,是一种在国相位置上对自身的严格要求。
    他若真的尊重宋横江,就不会不宣而来,直接动用神通,一脚踏在清江水府门前!
    像他们这种级别的人物会晤,断没有不事先知会,而选择突然出现的道理。
    这一脚,说是直接踩在了宋横江的靴子上,也不为过。
    “杜国相。”
    此时的宋横江,全无在地底水窟里的老态,极其强硬,极具威严,又把问题再问了一遍:“不知何事到访?”
    杜如晦的表情也很严肃,这说明他的态度,对此行非常认真。
    “董阿死了。”他说。
    “是,副相大人死了。”宋横江说道:“白羽军统帅贺拔刀也死了,我清江水族将士死伤无数,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孩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孩子。你说残酷吗?”
    他用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注视杜如晦:“但这就是战争。”
    他强调道:“你们选择的战争!”
    副相董阿在新安城被人杀死,这样的大事他当然清楚。
    但杜如晦特意找上门来说这件事,让他非常愤怒。
    因为这意味着,对方怀疑清江水府与董阿的死有关!
    然而事实上,从头到尾,清江水族给予庄国的,只有牺牲!从数百年前到数百年后。他宋横江何曾在背后捅过刀子?他若想要背后捅刀,几百年前就捅了,哪里轮得到庄承乾立国?庄国都不可能存在!杜如晦又怎么有机会上门来指指点点?
    而更重要的问题在于,此时他不得不考虑,杜如晦找上门来……是真的被误导找错了地方,还是庄庭想卸磨杀驴?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争虽然残酷,但伐雍是大势所趋,也是咱们庄国唯一的前路。”杜如晦淡淡说了一句,将此次战争定性,撇开伤亡,只谈意义。
    而后话锋一转:“但副相之死,恰恰与战争无关。我追缉杀他的凶手,一路至此,非是有意叨扰,还请水君见谅。”
    宋横江怒极而笑:“为了配合你们伐雍,我清江水族精兵尽出。连我儿清约都上了战场,你倒是说说,留守清江的水族里,还有谁能杀得了董阿?他的两界尺难道是摆设,他的生生不息难道息了?”
    见宋横江如此激动,杜如晦拱了拱手,解释道:“水君之公义,世所共察。杜某岂能不知?杜某此来,非是怀疑清江水府,只是担心那歹人潜入水府,欲行不轨……”
    “这些废话且不必说。”宋横江一摆手打断他,声音已经是冷厉非常:“听杜国相的意思,是想要搜一搜我的清江水府了?”
    他已经出离愤怒。
    清江水府于他,就是庄王宫于庄高羡。无论有什么理由,无论以什么借口,他庄高羡肯让人进去搜庄王宫吗?
    对他来说,这几乎是一种侮辱!
    杜如晦张了张嘴,满腹的道理,满口的权衡,终究只化作一声叹息。
    以他的智慧,当然知道这事没法好好商量,再费口舌也是多余。
    但无论如何,杀董阿的凶手,他绝不肯放过。
    因而一声叹息之后,便端端正正道:“水君的威严非杜某能够冒犯。若您执意不允,杜某也就只好请陛下圣裁了。”
    “便请他来!”宋横江暴怒道:“便看看我清江水族流的血,够不够涂抹尊严!”
    清江水君当然是意气之言,更多是为了维护清江水府的底线。
    但就在此刻,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怎敢劳水君相请?朕,已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