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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道:“还有一个小红也不用打听,直接放出去叫他父母自配,不必子孙后代都做家生子儿。她跟我了几年,我冷眼看着,她着实是个好孩子,口齿伶俐,知恩图报,心里又是个有成算的,府里别的下人都说她眼空心大刁钻古怪,我却喜欢她这份心气儿。”
贾琏笑道:“奶奶比我本事强些,奶奶看着料理。”
夫妻二人暗中查看两日,发现除了行事沉稳又不大扎眼的林之孝夫妇和小红,自己二人的陪房和心腹竟无一个得用之人,哪怕是赵嬷嬷的两个儿子,连同其家人,都没少做仗势欺人之事,且都瞒着自己夫妇。这样的下人个个见风使舵,没少做落井下石之事,贾琏和凤姐哪里敢放他们出去。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先找来赵嬷嬷,如此说明一番。
不料,赵嬷嬷素日仰仗荣国府之势安享晚年,两个儿子都有差事,月月有进项,攒了钱早在外头买房子置地,但舍不得离了这里,毕竟许多富甲一方的商贾都恨不得托庇在达官显贵门下,因此推掉了贾琏的好意,仍旧留在荣国府。
贾琏和凤姐没有强求,命人送她离开后,又叫来小红和丰儿。
凤姐开口道:“你们两个跟我了不少年,尤其是丰儿跟的时间更久,虽比平儿小好几岁,但是平儿前些年就有几个孩子了,你还在我跟前服侍。我想府里那些小厮们没有几个正经做事的,不敢替你们做主,怕误了你们的终身,因此打算放你们脱籍,令父母自配,如何?”
丰儿和小红不约而同地红了脸面,后者大着胆子道:“全凭奶奶做主,我没有二话。”
小红心里惦记着贾芸,而贾芸自从接了园子里种树的差事日子渐渐过得好了,也没有说亲,每常来凤姐跟前回事,彼此心中有意,只是不敢挑明。
丰儿年纪已大,见惯了府内风云,自然也乐意出去。
对于二人和赵嬷嬷迥然不同的表现,凤姐心里十分满意,当即命人销了二人的奴籍,改作良民,又叫来他们的父母,吩咐他们先给两个孩子相看人家,自己也要过问,等定下来了,下面的小丫头能主事了,再打发二人回家待嫁。
丰儿父母虽不大乐意,但不敢违背凤姐之命,而有见识的林之孝夫妇则是喜出望外,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己夫妇又攒了不少财物,如何愿意女儿子孙后代都做家生子儿?
因此,林之孝夫妇真心实意地给凤姐磕头道谢。
贾芸闻得此信,迫不及待地托人说亲,贾芸当差时,常和林之孝夫妇来往,彼此深知,虽然贾芸是爷们,但却是旁支,早些年连府里的管事都不如,这几年靠着凤姐给的差事才算过得好了,到底也和管事没甚区别,林之孝夫妇自然不觉得女儿配他不上,几经考虑,又问过小红,很快就应下了这门亲事,带他去给凤姐请安说明。
凤姐知道后,喜欢起来,道:“两个孩子都是有心气本事的,倒是天生一对。芸儿,小红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在我心里,跟女儿一样,你若是以后嫌她的出身,我知道了可不依。”
贾芸连称不敢。
凤姐笑了笑,道:“敢不敢,都是你的事儿,你心里记着我的话就是,我也看你会办事才同意你们的亲事。你们成了亲,若是愿意的话,小红依旧留在我跟前替我办事,就像你依旧管着府里的差事一样,这样的话,你们都好有个进项。”
贾芸和小红巴不得如此,各自谢恩。
凤姐又赏了二百两银子给林之孝夫妇,叫他们好生操办二人的婚事不提。
第098章
府内上下人等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或是来向小红贺喜,或是心里艳羡。
丰儿之母见林之孝夫妇平白得了二百两银子,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先给女儿定下亲事的是自己,急急忙忙地就给丰儿说亲,意图等丰儿定亲时,也能得个二百两银子,办婚事只需几十两银子就够了,下剩的都留给儿子。
丰儿自幼服侍凤姐,见识过多少尔虞我诈,如何看不出父母的想法?见父母不到两日就给自己说定一门亲事,哪里肯依?先求凤姐使人打听,得知那人极是不堪,当即拒绝,依旧以丫鬟之身留在凤姐跟前,教导下面接班的小丫头子们。
这日在贾母房中吃罢早饭,宝玉忽然想起小红大喜之事,对凤姐开口笑道:“喜事倒是喜事,只不过我儿子娶了姐姐的外孙女儿,岔了辈分该当如何是好?”
凤姐正看人收拾桌子,打算早早收拾妥当好回去和夫君儿女一同用饭,闻声回头,诧异道:“芸儿几时成了你的儿子?我竟不曾听说这件事。宝兄弟,你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觉得害臊,你今年才多大年纪,连媳妇都尚未说妥,就想着儿子来养老。”
贾母坐在上面听他们姊妹说话,忙道:“宝玉,这是怎么回事?你几时认了儿子?你年纪轻,不懂事,别叫人哄了才好。”
凤姐笑道:“老祖宗听他说怎么就信了?那孩子也是咱家的子孙里,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叫芸儿,自幼守着寡母过活,是个极有能为会办事的,现今接了府里的差事,每一回都做得好,年纪比宝玉大了好四五岁呢,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宝玉的儿子。”
宝玉忙道:“原是那年说笑,我说他像我儿子,他就认了我做父亲,我们起海棠社时的白海棠花就是他孝敬给我的,倒是重情重义,也无门第身份之见。”
贾母又问了几句贾芸的为人,放下心来,道:“孩子好便罢了。”
宝玉猴在贾母身上,笑嘻嘻地道:“他是我儿子,也是老祖宗的重孙子,他即将成亲,我赏些什么东西给他才好?”
贾母摩挲着宝玉的后背,万事都随着宝玉,说道:“你有什么东西赏他?你用的那些子东西对他而言都用不上。依我看,赏他几两银子操办酒席就行了,你手里那几个钱留着自己花,我叫鸳鸯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替你打发人给他送去。”
宝玉觑了房中诸人几眼,笑道:“哪里能要老祖宗的银子?我历年来的月钱都没动过,袭人收在柜子里,勉强也凑得出一百两银子。”
提起袭人,贾母眉头微皱,道:“也罢了。”依从宝玉之意。
闻得宝玉在贾母跟前过了明路,指明说给贾芸,袭人只得掏出钥匙开了柜子,拿了一百两的碎银子出来,打发婆子给贾芸送去。
贾芸不承望有如此意外之喜,忙忙地亲自来给宝玉磕头道谢。
宝玉正在看书,见到他,笑道:“你是我儿子,我的银子不给你给谁?你拿着银子好生办喜宴,别叫人小觑了,来笑话我这做父亲的不作为。小红是个极好的丫头,又干净又伶俐,知情知趣,难得的是没做过仗势欺人之事,也没欺侮过小丫头子们,是你的福气。”
贾芸满心感激地道:“都是二奶奶和父亲大人的恩典,才有儿子的今日,等到了拜堂成亲的日子,儿子定来请父亲大人高坐堂上,受儿子几拜。”
宝玉扑哧一笑,摆手道:“罢罢罢,咱们平时说笑无妨,真那么着,不得被笑话死。”
说得贾芸也笑了。
宝玉又命袭人拿两匹缎子给贾芸做衣裳,才说累了叫贾芸回去。
荣国府依旧是一片富贵气象,远行的人却是行色匆匆。
却说卫若兰和黛玉因随行的行李东西极多,尤其是书籍字画等怕沾了水气,故走旱路而行,虽然黛玉娇弱不曾疾行,但前几日天气晴好,一行人的速度亦不算慢。不想,这日一早用过早饭,天阴阴的,乌云压顶,似有暴雨袭来,夫妻纵使心焦,也都不能此时赶路。
正欲吩咐下人告诉随行人等今日止步,先将行李书籍等物收进房间,再用油布密密得遮盖而裹,次后再说,就有驿馆的管事即驿丞过来,恭敬地对卫若兰道:“将军,瞧着天色不好,怕是有大雨,不利于赶路,且请将军别急着赶路。”
卫若兰颔首道:“知道了,劳烦你们留心,晌午备几色精致小菜送来。”
小小的驿丞向来不敢得罪来往路过的达官显贵,何况又是奉旨上任的二三品大员,他这驿站常来往飞快地传递各样东西消息,亦知卫若兰夫妇极得帝后恩宠,自是满口答应了卫若兰之命,怕驿站里的人准备饭菜不干净,吩咐妻媳等精心整治饭菜,兢兢业业半点不敢懈怠,又顺势吩咐驿站中的下属人等防风防雨,以免出了事故。
驿丞退下和通知下人后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打起了雷,轰轰作响,有一阵没一阵的,倒是没有下雨,不过乌云也没散开。直至午后,随着电闪雷鸣,天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又有狂风暴雨,不多时院子里就积满了水,没过足踝,紫鹃等忙吩咐人疏通排水。
黛玉秉性柔弱,禁不住这等气势,卫若兰在屋里先是搂着她,然后又松开,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等一会子就没声了。”
黛玉闷闷地道:“晌午前雷声响了那么久,哪里说停就停了。”
随后又道:“下了这么一场大雨,路上泥泞不好走,少不得耽搁好几日,咱们这样几时才能抵达平安州?会不会误了你的大事?平安州的百姓屡次遭劫,咱们早到一日,你便能早一日解决匪患,还百姓一个太平。”
卫若兰苦笑道:“我也想早点赶到平安州,但凡是出远门的都得考虑到天气是否晴好,谁能说准哪一日抵达?便是走水路,这么大的风雨也不敢行船。走旱路从京城至平安州,我原说最多七八日,被这场雨阻住,半个月后能抵达平安州就是老天开眼了。事已至此,担忧无用,唯盼咱们不到平安州的这段时日里,百姓仍旧平安无事。”
黛玉长声叹息,亦觉无计可施。
窗外风声、雷声、雨声相继加剧,闪电更是划破天空,纸窗都被吹破湿烂了好些,令人惊骇,屋里随之昏暗一片,宛若夜晚,卫若兰忙令人掌灯。
灯亮后,卫若兰扶黛玉坐下,因雷雨声极大,说话听不清,唯有拿出棋盘与她对弈。
黛玉无心下棋,心神不定地看着窗外,忽然雨势加大,狂风吹得暴雨透过窗户直往屋里飞来,其势极大,溅到窗下案上,几个丫鬟忙拿了油布出来遮住窗户以阻挡风雨。幸而黛玉嫌驿馆的书案坑坑洼洼十分不平,又觉得风雨将至,没有将珍爱的书籍拿出来置于案上,不然猛然遇到如此风雨,早被淋湿了。
见丫鬟们找不到钉锤,两边各有一人站在椅子上、一人站在地上,左右上下四人都以手摁着油布的四角,衣衫也早在先前半湿,好不狼狈,卫若兰扭头拿起床头几上妆奁内的几根簪子,甩上去代替铁钉,将油布四角钉在墙上,遮住了破窗之洞。
黛玉不禁高声道:“好厉害的功夫,倒省了钉锤。”
卫若兰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但怕黛玉听不清自己说话,忽然想起传音入密的功夫,遂传音入密,对黛玉说道:“你悄悄儿的听我说,这不算什么。我跟你说话时,外人都听不到。”遂又将自己曾经假扮三叔传音等往事细细说给黛玉听,以解其愁。
黛玉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十分奇异,忙凑到卫若兰跟前,也要学传音入密,卫若兰莞尔道:“没有浑厚的内功根基,哪里能做到这一步?我也是勤修苦炼才得。”
黛玉跃跃欲试,跟着要学内功,卫若兰吓了一跳,忙道:“我现在学的内功修炼之法并不适合你,赶明儿我找找有没有适合你的吐纳功夫,别的不说,定有些强身健体的好处。”一语未了,就见太监披戴着蓑衣斗笠,说陈也俊赶过来了,就在门口。
卫若兰大吃一惊,道:“陈也俊原说要去平安州发嫁堂妹,和我同路而行,谁知临行前陈姑娘病了,他们只好延迟,怎么今儿大风大雨地就到这里来了?”
黛玉道:“你快出去瞧瞧,请进来,别出了什么事,若没要紧,也不会来找你。”
卫若兰点头,急急披上黛玉递来的蓑衣,格外细致小巧,不似太监披着刺猬似的,紧接着又戴了斗笠,套上棠木屐,拿起伞,才顶着风雨出门,果然就见到陈也俊站在院外,亦着斗笠蓑衣打着伞,但却一身狼狈,必然都湿透了。
卫若兰忙请他进屋,彼时外间门窗皆已损坏,满地都是积水,犹有风雨由门窗飘进。
不等卫若兰开口,陈也俊就抓着他的手,急急忙忙地道:“我和堂妹晚了你们两日离京,想赶上你们一起去平安州,未免急赶了些,早起从驿站出发,没见天色不好,谁知行到途中就天色大变,下起了大雨,好容易才赶过来,已住进院中。但是风雨雷电之中,堂妹受了惊吓,神思不属,听驿丞说你们在这里,我特地来问你们有没有安神的药,我拿过去给她服用。”
风雨交加之中,电闪雷鸣之下,亏得卫若兰内功精湛,听得一清二楚,二话不说地就他等着,自己进了里间,以传音入密告诉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