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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微微点头,嘱咐道:“悄悄些,别叫人知道看笑话。”
    林涛家的满口答应,她本想说说卫若兰的为人,心想此时说了倒不好,且等打听明白了再说,到那时也有理有据,好让黛玉放心。
    林涛这边有动作,卫若兰的心腹便得了消息,偏生卫若兰正在宫中当差,通知不到,没奈何只好搁置,等卫若兰休沐时才一一告诉他。闻得此消息,卫若兰反倒喜悦起来,林涛家的从贾家出来后林涛便打听自己,想来黛玉也不是无动于衷。
    他忙换了衣裳,亲自去找林涛,他原先还想着怎么叫黛玉知道自己,眼前不就是现成的人选。作为林家的老管家,膝下又无儿女,林涛眼里心里只有一个黛玉,自然希望她过得好。
    卫若兰向林涛表明诚意,言辞十分恳切。
    林涛默默听完,道:“此事非老奴所能做主,终究看姑娘的意思。”
    卫若兰明白,道:“这是自然,只是听了陛下一番话,我认为心意还是叫姑娘知道才行,毕竟姑娘是尊贵人,不能弄些私相授受的事儿来玷辱了姑娘的名声。”
    林涛听得眼里带了一抹笑意。
    正欲说,忽见卫若兰的小厮疾风过来,道:“公子,家里来人说,宝二爷找公子。”
    林涛忙道:“既有人来找,公子快些回去罢。”起先他极厌宝玉,渐渐的,对宝玉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担心黛玉无钱他特特私赠梯己,端的是一番好心,还不忘提醒贾母给黛玉送药,虽因府内窘状拿梯己钱给黛玉,祖孙二人终究强过别人十倍。
    卫若兰唯有告辞,出门就问小厮道:“宝玉在哪里等我?在家里?”
    疾风点头。
    卫若兰到了卫伯府,径自去书房,果然见到宝玉在书房内看书,不知道再看什么书,一行笑,一行叹,脸上神色变幻,好不有趣。卫若兰书房内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净利落,书籍更是摆放得十分整齐,想来是他找小厮要的书。
    “大雪的天,你怎么来了?不打发人说一声,若是我不在家怎么办?”卫若兰解下身上的披风,手一挥,披风稳稳当当地挂在衣架上。
    宝玉起身笑道:“我心里算着你当差的日子,故今日来寻。”
    卫若兰一笑,请他坐下,又命疾风将凉茶端下去,换上滚热的好茶,方坐在主位上,问道:“没有要紧事,你最不爱出门,今儿来作什么?”
    宝玉正色道:“我来问你一句话。”
    卫若兰问是什么话,宝玉眼睛往房里伺候的小厮身上一溜,卫若兰会意,命他们退下。
    宝玉清了清嗓子,瞅着卫若兰道:“前些日子北静太妃来求亲,想来是你的意思,别人是做不得你的半分主儿。我知你是个宁缺毋滥之人,也不是轻薄之辈,既登门提亲,想来是有心的。我来找你,瞒着老太太他们,都说是去北静王府谈诗论画去了,他们若知道了,必定不赞同我的举动,偏生我不放心,他们看重你的根基门第、身份地位,独我不是,妹妹也不是,故我也不问你前程如何。今儿只问你的心,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卫若兰肃然道:“自然是有心,若无心,如何恳请冰人登门。”
    宝玉略略放心了些,又道:“我妹妹原与别人不同,打小儿没了爹娘,常看人脸色,我又是个糊涂之极的人,也没护着妹妹什么。如今是妹妹的终身大事,总不能再糊涂下去。我觉得你人好,不重门第前程,那你呢?”
    宝玉聪慧颖悟,单从太太们姊妹们平常的只言片语里就觉察到了,他们重的不是卫若兰此人,那么卫若兰呢?是重妹妹这个人儿,还是看重了妹妹的身份地位?
    卫若兰心中惊讶于宝玉的转变,亦庄重回应道:“所求为人,亦非身份。”
    听了这句话,宝玉心中块石悄然落地。
    第053章
    宝玉又详细地询问了卫若兰许多事,方心满意足地出了卫伯府,径自去寻黛玉。
    对宝玉之举,卫若兰心里倒有几分感激,刚送他出门回来,就听人通报说老太太找,他顿时想起自己求娶黛玉一事跟舅母说了,妙真也知道了,独忘记禀明卫母了。
    卫母见到他就道:“前儿你娘来,跟我说相中了静孝县主,你可知道?”
    卫若兰纵然心细如发,终究是男子,且有卫母看中程婉之一事在前,他便无意中略过了卫母。他没想到的妙真却想到了,见过方夫人后便亲上卫伯府,告知卫母,只说自己在栊翠庵里见到了黛玉几回,心里中意,除服之宴上方夫人也满意,意欲聘与林黛玉为妻。
    闻得妙真已说明,卫若兰暗松了一口气,低头道:“孙儿知道。”
    卫母道:“从前你嫌史大姑娘没有父母,不肯结亲,怎么如今反倒同意了你娘和你舅母的意思?你这样的人品本事,该娶个门当户对父母双全的才是。”
    说话时,卫母不觉有些埋怨。
    她亦曾在贾家见过黛玉,原想卫若兰年少有为,将来定能挣得一个锦绣前程,有无二品武职都不影响他,娶个略低些的妻室免压长房之势。倒是自己娘家侄孙未必有这样的能耐,想从中牵线做媒,也算补偿程婉之所受之苦,亦能令娘家重回上流。哪知她打算得千般好万般好,却没有料到妙真和方夫人都看上了黛玉,托北静太妃去询其意愿,卫若兰也没反对。
    卫母得知此信时,北静太妃已经登门了,阻止不及。
    她心里盘算了许久,仔仔细细地列出了许多对静孝县主的不满之处,只等卫若兰休沐,好好地与他说说,令他劝妙真改了主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卫若兰又有婚姻自主之权,卫母难以插手,唯有此策可行。
    卫若兰淡淡一笑,道:“何谓门当户对?撇开卫伯府,孙儿亦不过是个五品武官之子,且父亲早早就不在了,虽有母亲,也早已出家。”
    卫母听了,长叹一声,沉思良久,沉声道:“兰哥儿,我觉得不大妥当。”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同意卫若兰娶黛玉为妻。
    卫若兰拧紧眉头,目光如海,沉沉地望着卫母,他一句话都没说的模样,令卫母一惊,随即撇开眼睛,望着几上花瓶里插着的几枝梅花。虽然瓶内有水,但那几枝红梅早已凋零,仅剩几片伶仃花瓣儿,这是卫若兰上回休沐在城郊梅园与人小聚时带回来孝敬她的。
    上房陷入一片寂静,唯闻鸟雀清鸣。
    卫母撑不住,缓缓道出自己的不满之处:“我也不是没有根由地反对。你看,静孝县主并无父母娘家,与你无益;虽然没传出多愁多病的名声,但那日我见她,娇滴滴的模样儿却是十分瘦削怯弱,于子嗣有碍;最要紧的是你自己能挣出个锦绣前程,倘若娶了她便是二品,岂不是叫人说你闲话?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老人传下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何况,二房只你这么一个子嗣,担着开枝散叶的重责大任,该当娶个能助你又珠圆玉润的媳妇才是。”
    卫若兰淡淡地道:“除此之外,祖母可还有不满?”
    他越是冷静,越是面无表情,卫母心里越是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微微皱眉道:“这些还不够?这些是最最要紧的,你该放在心上才是。”
    卫若兰道:“这些都是俗人的想法,孙儿就不认同。越是没本事的人,越是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孙儿虽算不得有本事,却也算不得没本事。据舅母所言,其他人家都是争着抢着地向静孝县主提亲,难道他们提亲时就没想到祖母说的这些?祖母只想到这些短处,怎么不提好处?按世人想法,静孝县主金尊玉贵,既有几代母祖嫁妆,又有圣人和娘娘的恩宠,即使没了父母,依旧是二品大员之女,五代世家之后,虽无族人,却有亲朋,又有林公之荫,许多武将世家感念其德,这些难道都不是好处?”
    卫若兰自己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他所重者乃是黛玉其人,偏生世人不这么想,也只好拿这些事情来搪塞,亦是反驳祖母一番言论。
    卫母听了,果然没话可说,她心里不免有些焦躁,皱眉道:“兰哥儿,你怎么就养成了这样乖僻的性子?祖母所说之言皆出自肺腑,都是为了你好。”只要卫若兰不娶黛玉,那么不会压倒长房,而自己的侄孙也会达成心愿,重振门楣,这是两全其美之事。到底卫母知道厉害,不敢吐露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吐露程家的打算。
    卫若兰开口道:“此事已在陛下和娘娘跟前挂了名儿,成与不成,皆非旁人之言可以左右,请祖母莫要太费心了,孙儿心里自有主意。祖母这般阻止,不免让孙儿心生疑惑,好好的一桩亲事,别人求都求不来,怎么到祖母这里,反都是不好了。”
    卫母怔怔看着眼前模样气势越发出息了的长孙,眼光闪烁,十分晦暗。
    卫若兰见状,心里闪过一丝明悟。
    卫母最担忧之处并不是她说的那些不满,而是怕黛玉极得帝后恩宠,娶了这样的妻室进门,对卫伯和长房不利,也或者想给卫源求娶黛玉也未可知。长幼有序,世人都知唯有长房长子长孙才能承继宗祧,长房被二房压制已不妥,何况长房长媳又不得不对二房媳妇行国礼。
    想到此处,卫若兰怒气暗生,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总不能任由祖母这些人继续为所欲为,一会子就叫安插在卫伯房内的心腹动作一二。
    等卫若兰走后,卫母颓然靠在靠枕上。
    晚间,卫母无心用饭,想了又想,叫来卫伯夫妇,也不提自己今日找了卫若兰之事,问道:“你们说,贾家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卫伯不理这些事,由卫太太开口道:“必然是应的,满京城里哪里能找到比兰哥儿更好的人才?何况静孝县主虽有恩宠和嫁妆,到底是父母双亡,又无娘家族人,寻常人家可瞧不上她。只是她若进了门,大房如何是好?我是不及她的尊贵,将来源哥儿媳妇也未必强得过她,大房被二房压倒,于家族来说,可不是好事儿。”
    卫太太极精明,心思又缜密,这一二年来历经诸事,她若看不出眉目才怪。和自己母子相比,卫母自重卫若兰,但是和卫伯以及卫伯的前程相比,卫若兰就不算什么了。不借此机会改变自己母子处境,那才是有负自己的精明。
    因此,说着说着,卫太太就落下泪来。
    乍听卫若兰求娶黛玉,卫太太后悔得什么似的,暗恨自己没有提前一步。她也看上了黛玉能带来的二品武职,娶了黛玉,还怕自己儿子不如卫若兰?谁知竟叫卫若兰抢先了。
    这么一来,哪怕此事不成,自己也难替儿子求娶了。
    卫伯露出一抹深思,半日后道:“母亲,太太说得有理,都是次媳不能越过长媳,不然易生混乱。就好像那荣国府,二太太管家,大太太似有若无,追根究底,还不是大太太的出身不如二太太,被二房压住了。”
    卫母骂道:“还不是你的缘故,倘若兰哥儿没出继,哪有这么些烦恼!”
    卫伯唯唯称是,低下头时,目光却透着一丝不以为然。
    “老太太,怨不得老爷,这不是为二叔着想吗?出继也是二叔到了阳间传了话儿,最看重兰哥儿。”卫太太忙替丈夫说好话儿。
    “我难道不知这个道理?用得着你来提醒?”卫母瞪了卫太太一眼,满是不悦。他也只是脾气上来,骂卫伯这么一句,其实心里舍不得,就怕儿子和自己生分了,不然,得知卫伯假托次子之言将卫若兰过继后,她就会找卫伯算账了。
    卫太太连忙赔不是,才使卫母怒气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