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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暗落光升

      风如蝉鸣般穿过长廊,此刻的云宫幽邃异常,宛如夜晚的坟地,早已经歇息的的乌鸦从树上飞起,盘旋在云宫之上。
    大殿内,各色长袍的公卿正低声议论着,他们未曾料到有人走露了风声,削去陆序寒职位的诏书尚未发布,那群人已经行动起来,而陆序寒夺取皇都舰队控制权的时候,各族公卿还在离开云宫的山路上,眼见外面炮火震天,不得不中途折返回来。
    “某人之前还信誓旦旦的称,陆序寒不敢反,”黄袍长冠的巫塔之主巫础先开了口,众人议论声渐渐停歇,他冷视四周公卿,“宰相大人、铎公,现在倒说不出来话来了?”
    “反便反了!她不是还没胜么?尘公是觉得我们必败无疑了?”宰相面色依旧未变,只是平静地说着。
    如今大殿里能如此说话的恐怕只剩下这位宰相大人了,宰相姓伏名松,原本只是前任宰相的一位幕僚,后前宰相在诸方势力角逐中失去权势被废黜,而皇帝为了平衡大族势力,就简拔了这个宰相幕僚,执政期间颇有政望,不过因为出身问题,始终未能建立自己势力,他深知自己地位来源于陛下,却又得意于诸塔,因此从一开始就投靠了大族中的枢塔。这既使得他无法被诸塔大族掣肘,又为自己找到了靠山,他虽是皇都公卿却不似这些大族,仅有一名妻室,独子也在宫中任职,而今陆序寒控制了诸塔,诸位公卿家眷皆在塔上,难免投鼠忌器,又或者害怕陆序寒决心拼个鱼死网破,不过他则静静等待三神官长的意思就行了。
    “胜败另当别论,只是如今我们只能在此束手就擒,”坐在首位的云翊开口道,他目光停留在一侧的三神官长身上,不止他,所有人都的目光都停留在那里,皇都人基本都听过这个传闻,枢塔才是皇都实际的掌控者,即便动乱多大,枢塔一旦出手,结局就将彻底改变。当然,对于上层来说,枢塔掌握的秘密绝对不止一个,比如驱使魔能战舰的神心炉就是其中一个。
    云翊只能等待着,等待着这个扭转局面的力量开启。
    “征讨逆贼是龙卫之职,殿下请让御龙卫出动,”居于三席之首的天神官长开口道。
    “敌人的目标是云宫,我们在云宫前设伏,或许是最合适的选择,”云翊低声道,“神官大人可有其他方法?”
    末位的星神官长起身,“臣愿面晤陆序寒,以期止兵息戈。”
    “只是陆序寒恐难以劝服,”云翊面露惋色,“神官大人还是小心为是。”
    “臣下还需要一件信物,”星神官长缓缓道。
    “何物?”
    “神锡之物,”星神官长缓缓抬起头,注视着云翊,“暗落之弓。”
    云翊面色微变,“暗落之弓,是先祖所遗之物,若能拯救皇都危难,自当不吝,只可惜自云巡皇帝之后,便再无人可拿起此物。”
    “臣听闻云绯长公主曾握起此物,今云绯长公主之子归来,想必亦能握起此物,且,此法亦可验明身份,”星神官长道。
    “有如此事情?”云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转瞬即逝,他淡淡微笑,
    “那看起来此人事关重大啊。”
    星神官长未言,而转身遥望殿外,一人正缓步行进在殿外广场之上,墨衣黑发,背负着一个银色铁箱,夜色已深,月影斑驳,来人的脸上时而光明,时而黑暗,明时如异乡旅人,温柔带笑,暗时如独行之兽,恶势喧涌。
    内监先一步跑进禀报,但众人的目光却停留在了这个走出光暗混沌的男人,男人站在明光之下,身姿挺拔,面容俊郎,脸上带着近人而礼貌的微笑,浅浅鞠躬,再单膝而跪。
    “顾行歌,拜见太子殿下。”
    “真像……”有人低声说着。
    云翊却一言不发,他对于自己那位姑母没有任何印象,不过这并不重要,如今,谁说此人是焰氏后裔都不重要了,能否握起那柄暗落之弓才是能够证明其身份的有效方法。他猛的起身,快步走下,
    “不必行此大礼,你倘若是焰氏后裔,也应称我一声皇兄。”云翊走过去,做势欲扶起顾行歌,可他的脚步陡然停住,手指也停留在了半空中。
    他看到了,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映出一道寒光,是危险?可又不像,那像是一种警告,就如同荒野上的野兽,告诉你不要靠近,那样他便可以不伤害你,一是因为你靠近便是威胁,二是你靠近便是挑战,倘若它不伤害你,便会失去威信。
    云翊手放了下来,坐了个免礼的动作,顾行歌缓缓起身。
    “事不宜迟,殿下还请速速决断,”星神官长提醒。
    “对,”云翊假意反应过来,道,“先祖建立这片皇都时,曾以弓射暗,暗落而光始出,据传流淌着阳炎血脉的人便可握起那柄弓,行歌既为姑母之子,理应可以,而星神官长大人期望以此弓为信物劝陆序寒退兵,行歌可否随我走一趟?”
    顾行歌目光微缩,他没有意识到局势会如此变化,三神官长要去见陆序寒,为何还要以这个神能武器为信物,再者,陆序寒如今的局面早已经是无法回头,又如何会同意会谈,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这个神能武器究竟是何物,而花倾国来云宫的目的也是此物。
    “行歌遵命,”他俯身说,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至少他握有绝对的底牌。
    ……
    沿着长长的阶梯而下,四人缓步走进一处地宫中,云宫之下有一座地宫,名为冥宫,冥宫是历代先皇的陵寝,皇都认为先祖亡灵会庇佑后世子孙,因此坟墓常常修建于住所附近,云宫之后的林中便是冥地宫的所在,入口仅有一处,同时有御龙卫把守。
    顾行歌目光留意着云翊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身材壮硕如牛,一身绘有龙将徽记的战甲,皇都明面龙将有三位,折戟龙将陆序寒,而断刃龙将如今正守在云宫入口,此人只会是御龙龙将,云翊只带了他一个人来此,想来是对这位龙将十分看重。
    冥宫内部并不阴森,却十分寂静,镶嵌在石壁间的长命灯微微摇晃,洞内发出一种近似滴水的声音,又仿佛婴啼。
    “神官大人是否了解此物由来?”云翊率先回头问道,“虽说是先祖遗物,可古籍记载此物取自苍穹之泪中,但登临苍穹未免太过虚幻了吧。”
    “并非如此,”星神官长微微摇头,“古籍上墟所记,人生七眼,为圣翼之眼,可御风而行。”
    “只是传说而已,”云翊低声说。
    “陆序寒之子,便为七眼之人,”星神官长说。
    顾行歌一愣,他猛的想起那个在灼塔中救过自己的人,那人魔能武器上的的确确显示出七只魔眼。也就是说,那个帮他的人是渔夫大人口中的天纵奇才,皇都将星。
    “此事倒是从未听过,”云翊也有些意外,“那此人也抵达过苍穹?”
    “也许,”星神官长低声说。
    众人路上再无话语,一路向下行至地宫底部,一扇古朴石门立于众人面前,石门上绘制着一副幻龙图案,鳞爪飞扬,栩栩如生,却又让人感觉如同死去一般,龙目处被完全挖空,云翊上前一步,将一块圆玉放入龙目空缺处,石门轰然开启。
    入眼是一帘翠绿藤蔓,门后的世界宛如一处幽寂山谷,无日月之光,却有萤辉磷火,笔直石径上长满杂草,尽头郁郁葱葱的树木中落着一具石棺,上面落满灰朴花瓣,花瓣间则有一柄说不说古老亦或形新。
    “殿下,先帝长眠之地,还是切勿叨扰为妙,”星神官长俯身长拜。
    “确是如此,”云翊点点头,看向顾行歌,“行歌随我而来。”
    “是,”顾行歌答道。
    他一步步走进门后的世界,行至星神官长时,他忽的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位星神官长也期待着……某件事。
    云翊在石棺前屈膝而跪,三叩首,“吾皇先祖在上,今皇都罹难,翊万分不得已来此取先祖之物,以抵御逆敌。”
    说罢,他起身走上石棺,转身示意顾行歌来此。
    顾行歌缓步而上,凝望着这柄古弓,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伤疤的手掌,那一刻,他仿佛从手中看到了许多人,风来王、渔夫、白绛霄、露华、洛君离。
    云翊静静望着,不过他的目光留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他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始沉静如石的男人此刻竟然有一丝孩童般的恐惧。
    无人能注意的手臂之上,虚幻的黑龙在一点点具象化,融进肌肤血肉之中。
    顾行歌握住古弓,轻轻抬起,仿佛拿起一片树叶一般轻松。
    “光升天穹,暗落人间……”有人在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