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黑子哲也的确很温柔。”冰室辰也想到刚刚午餐桌上的情景，不觉汗颜。火神大我夹着那个培根卷，边听绿间说教黑子挑食，边被青峰和紫原怒目而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还是黑子叹口气，伸出筷子，半空接力将培根卷放到青峰的盘子里，帮火神化解了尴尬。

    怎么说呢，有种餐桌传球的乱入感。

    “我也只有不吃金针菇和香芋这两样食物，算不上挑食吧？”黑子这么对绿间说，颇有点委屈的样子，“要说挑食，绝对是绿间君，胡萝卜青椒芫荽茴香什么，我可是每样都有好好在吃。”

    “我也算不上挑食，从根本上接受不来那种味道而已。有好好吃，可是吃的不多呢！黑子的胃口总这么小也不行。要多吃饭，身体才会壮。每口饭给我咀嚼三十次以上，否则会消化不良的。”虽然不愿意公开承认家长身份的绝对家长绿间当即换了话题。

    “我擦！你那才叫挑——怎么都踩我的脚！”被冰室和黑子同时踩了脚的火神，报仇不能。

    “哼，吃饭的时候，说太多也会影响消化的。”绿间又随便念了两句，放过火神，就此揭过不提。

    如果黑子哲也只是自己被念叨挑食，一定乖乖认错，决不会反驳回去。反正冰室辰也是这么想的，也突然有点羡慕火神的感觉。黑子哲也还真是对火神温柔体贴得过分了。同为奇迹的世代的一员，紫原敦和自己虽然也是关系很好的队友。这种情况下，最多也就是替自己帮两句腔。

    而不会是现在这种，乍看上去没什么，甚至有点欺负人，其实是太把你当自己人，欺负你维护你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做什么都太自然，以至于……喂喂，不会吧！黑子和火神才认识了多久啊，关系怎么可能那么好。

    大概是自己跟阿列克斯说得一样，心思太细腻，又想过头了。火神现在也在跟奇迹的世代一起打球呢。经常跟高手过招，能学到的新东西，一定很多。冰室望着窗外出神，这一次分开在不同的学校，或许也是某种契机，自己和大我，究竟哪个可以成长的更快，究竟谁的才能可以被最大程度的……

    “幸亏今天有绿仔镇场，不然再闹下去青仔肯定会打笨蛋神的。”紫原敦咬着巧克力棒也看窗外，“啊，不过这次离队出走还是蛮好蛮开心的，把你们两个换成黄仔和赤仔就更开心了。”

    “奇迹的世代大集合？”冰室辰也忍不住问。他对这帮天才，可是又羡慕又向往。当然，也有点小小的嫉妒。

    “或者现在换成我和黑仔一起去找赤仔，也挺好的。看到黑仔那么轻易放过青仔，有点替赤仔不甘心了。”新干线行驶中上不了网，紫原就用手指卷着头发玩，思路跟冰室完全不在一根线上。

    “明明是一起在北海道认识的朋友……虽然他们两个那时都只有跟我熟。”

    ******

    小学一年级的冬假，学校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将本该在夏天进行的修学旅行改到了冬天，更以为期一个半月，远离家人和家乡，进行极端条件下的半军事化特训，锻炼学生的身体和灵魂为目的，将修学旅行的地点设在了北海道某个靠近深山的民宿。跟镇上2公里的路程对老师们当然算不上什么，对这群一年级的小学生，基本上就是与世隔绝了。

    北海道的冬天似乎比整个日本其他地方加起来都要来的寒冷，统一配发的最大号棉衣也在手腕脚腕处短了一截，本来就有点怕冷的紫原敦每天都冻得打哆嗦。合宿地点的床和被子也都很短，要不是据说是很像儿子小时候的缘故，民宿的老嬷嬷喜欢他，对他格外照顾。多给了他一套被褥，大概早就重度伤风，半路打道回府了。

    不过糟糕的事情还不止于此。因为是半军事化特训。每个人每天的食物都是定量供给，也没有零食。虽然只有七岁，身高却有一米四五的紫原敦利用自身优势，很快无师自通了“威胁恐吓”和“讨好嬷嬷”两项生存技能。但不过两三天，被拿走珍贵食物的同龄人反抗无效后，也跟着学会了凡事都躲着紫原走，谁也不肯跟他正面对上，更别说跟他一起玩。

    “好饿啊——想吃零食——给我杯热茶喝吗，嬷嬷。”

    “嗨嗨，敦也去跟同伴好好玩啊。总来找嬷嬷听故事不无聊吗？”

    是有点无聊，早知道这样，就不抢他们的食物了。不过现在反正已经这样了，就继续敲诈下去好了。自食恶果的“敲诈惯犯”紫原敦在事情发展到没人愿意跟他说话之后，这么想。

    “不无聊，因为喜欢嬷嬷。”野外行军特训结束，紫原敦今天也这么直接跑到民宿嬷嬷那里要零食，“嬷嬷的故事很好听。点心也好吃。”

    “呵呵，敦真是好孩子，今天也给你吃一文果子好了。”

    “谢谢嬷嬷，可我更喜欢嬷嬷的故事。”

    “啊呀，现在还有孩子肯坐下来听嬷嬷讲这种故事好难得的。那，今天，我们来讲乌鸦天狗的故事。”

    紫原敦边听嬷嬷颠三倒四的讲乌鸦天狗的故事边吃点心。一文果子是嬷嬷自己用粗糖和杂谷做成的小点心，吃在嘴里时总会感到有一粒粒什么东西的磨着口腔，很粗糙，却让人很满足。配上一杯滚烫的粗茶，也还是可以稍稍填补紫原空虚的肚子的。

    可还是好想吃现代化的糖果和零食。

    更想跟一起修学旅行的孩子们跑着玩。

    “谢谢嬷嬷，我明天再来。”

    听完了今天的故事，紫原敦跟嬷嬷道了别，装了满满一兜一文果子就往回跑。快到熄灯时间了，迟到的话，绝对会有讨厌鬼跟老师举报。这帮家伙，平时面对面，连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都做不到，背后打小报告，倒是个顶个的强。紫原最近因为抢食物，已经被说了好几次了。

    “疼！谁，是谁。”

    拐弯时紫原敦不小心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可他前前后后找了半天，却谁都找不到。刚要放弃，袖子被人轻轻一拉，把紫原敦吓了一跳。

    “你你你！咦？”

    有着水蓝色头发，水蓝色眼睛的孩子将一捧一文果子送到自己面前，神情怯怯的。

    “那个，谢谢——”

    他帮自己把掉的点心都捡起来了吗？长这么矮，刚刚应该有被自己撞倒吧？紫原敦讪讪的接过点心，稍稍点头致意。可当他再一抬头，那孩子居然，居然不见了？！

    “不对，修学旅行这些人里面，似乎没有这种发色的——”

    “而且，吓！不对，我又没被撞倒，点心没洒。他，他哪里来的——”

    “莫非是，妖怪？！”

    ******

    第二天清晨，北海道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例行的山区行军训练取消，难得轻松的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聚在院落里玩，那个水蓝色发的孩子穿着很老式的和服混在其中，跟着人群跑来跑去。

    “肯定是雪童。”

    没有人好说话，更没有人好商量。紫原敦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喀喀喀”一层一层，松鼠一样啃着吃一文果子的声音都快把临铺的孩子逼疯了。跟嬷嬷混的这段日子，紫原敦装了一肚子茶水一肚子零食，也装了一肚子北海道妖精怪谈。

    雪童是雪女的孩子，会带来冬天第一场雪。同时也很纤细易受伤，必须在雪融之前找到不化洞藏起来，如是这般，经历，嗯，嬷嬷说是七十七还是九十九年，才能长成不怕夏天的雪女。

    这个雪童的话，大概跟自己同岁。

    紫原敦以七岁孩子的严肃坐在走廊边上，看着那个水蓝色头发的雪童混在冬令营的孩子当中，似乎是想要竭力融入他们的嬉戏打闹，却每次每次都没办法成功。

    “好像只有我发现了他的样子。莫非是撞了那一下，又吃了他变出来的妖怪点心，我也变成了妖怪？”

    紫原敦用七岁孩子的智慧思考着。抓着民宿嬷嬷今天刚发给他的一文果子，一颗一颗的吃。不知为什么，嬷嬷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给他的点心也格外多。

    也有可能是给妖怪的福利……

    “喂，紫，紫原，这十来天你，你也嚣张够了！把身上的点心交，交出来！”

    某个紫原记不得名字的小胖墩不知从哪里纠结了一群小孩子，拦在紫原面前，结结巴巴的威胁道。大概是这段时间被欺负过头，准备反抗了。

    “我不是妖怪的时候都不怕你们，现在变成妖怪了，就更不会怕你们了。”紫原心里这么想着，一下子跳下来，径自走到那个小胖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淡淡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倒霉，妖怪要怎么跟人类交流，他没经验耶，简单用瞪得就可以了吧？

    “你，你。”小胖子被紫原看得双腿打哆嗦，还是硬撑着开口，“我，我们人多，不，不怕你。我……”

    “碾碎你啊。”

    换成吃掉你啊，会更符合妖怪的身份。不过看在你看上去不好吃的份上，算了。

    “哇——好可怕！”

    好容易壮着胆子聚集起来的孩子做鸟兽散。紫原敦伸手抓抓头发，有点得意：变成妖怪的感觉还不错。可就算我是妖怪，你好歹多撑一下吗！这么多天没人跟我一起玩，我说碾碎你是跟你闹着玩的。心情好的话，还可以请你吃一文果子哦。

    “所以说妖怪就应该跟妖怪一起玩。”

    完全自觉或不自觉的将自己归入妖怪的行列，紫原敦撇撇嘴，重新去找雪童。

    讨厌，又消失了。总这样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很烦的！

    但这个初雪的日子，似乎注定并不安稳。“踏踏踏踏”木屐敲打走廊的声音在紫原敦背后响起。红发红眼的小个子男孩披着浴衣，袖着手，沿着走廊一路行来，在紫原敦面前不远处停下，看着他，略显高傲的扬起下巴。

    “你就是这里的头儿吗？看上去很厉害很有气势啊。”

    “不过，赢不了我。”

    天际细雪洒落，北海道的冬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