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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_分节阅读_65

      白钱点点头,对徐氏道:“八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前也是我来的少了,要是我多来几次,今日……恐怕也不是这个样子。”

    他没做什么保证,但声音真挚态度诚恳,一脸的哀戚更是没有丝毫作伪,徐氏更是安心。她知道白钱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就算他常来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改变。白钱一个大男人是不好常同她说话的,白重那边更是围了一圈的白家人,那些白家人虽没什么重要职位也没什么本事,却都会为白六娘说话,白钱若常来了,这些人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呢,到时候白钱和白重的关系说不定更差。不过这些话当然是不好说的,当下她也只能勉强一笑,然后把自己的几个孩子给拉了过来:“这大娘子还不懂事,大郎二郎还不向你十四哥行礼?以后你们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你们十四哥呢!”

    这两个孩子早先也是哭的一塌糊涂的,那二郎听了这话就行了礼,那大郎却没有动,徐氏又催了一遍他才瞪眼道:“阿娘,你早先不是说小十四不是好东西,那个小十四就是这个十四哥吗?”

    徐氏脸色大变:“大郎,你在胡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快向你十四哥行礼!快啊!”

    她一边害怕的看着白钱,一边催促着,但那大郎却始终没有动。他是白重的长子,自小就受到了各种宠爱优待,这几年更是人人捧着护着。有时惹着徐氏了,旁边人也会帮着分说,此时他虽然知道令徐氏不快了,却也不怕。徐氏催了几声他还不动,是又急又怕,当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我让你向你十四哥行礼,你没听见吗?”

    那大郎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对待,怔了一下后就哭了起来,这次哭的倒比先前更为痛苦:“你打我!你打我!阿耶刚死你就打我!明明是你说小十四不是好东西的,还说只有六姐姐会对我们好!现在又让我行礼!”

    徐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回过神就要再去打,却是白钱先开口了:“八婶,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郎,我就是小十四了,至于我是不是好东西,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大郎一边嚎着一边看他,一方面他觉得白钱害自己挨打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不说白府的闹腾,郑州昨天晚上的动静在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开封。因为名声不好,也因为种种历史原因,石敬瑭对整个大晋王朝的掌控是相当低的,在偏远重镇,他的话不见得有当地节度使的管用,如果他想对那节度使做些什么,不说升降,就是换个地方也有可能把那节度使逼反了。不过郑州毕竟就临着开封,朝廷在这里还是有一定根基的,所以这天上午他就知道了全部经过。

    当时他正在后宫同皇后李氏用餐,他的饭食相当简单,不过四个菜,其中也只有一道肉菜,另外三道,一道是豆腐豆芽,一道是菘菜,另外一道就是丝瓜。这样的饭食也不比外面富裕人家好多少,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还有两道甜点,这两道,却还是照顾李氏的。不管外面人怎么看不起这个儿皇帝,在作风上,他还是相当简朴的。

    李氏夹了一块羊排放在石敬瑭的碗中,石敬瑭看了看,自己却夹了一筷子菘菜。李氏见了暗暗的叹了口气:“二郎这段日子用饭都不香,不如让人来看看。”

    “不用了,我只是没什么胃口,昨夜那场雨也不知要有多少人受灾,偏偏朝中还不宽裕,也拿不出多少钱粮。”说到这里,他放下了筷子,竟是再不吃了。

    李氏也停了下来:“我知道二郎是关心国事,但就是这样更应该保重自个儿。这天下,哪还经得起动乱啊!”

    石敬瑭看着她,只见她目光殷切,心下不由得一暖。他虽然做了九五之尊,这日子却实在不怎么好过。契丹那边要好好奉承着,下面的节度使要好好招呼着,就这,天下人还骂他。他自认艰苦朴素,一心为民,却得不到什么好话。连早先得用的手下也一个个有了异志。当然,奉承他的也不少,但他知道他们都是别有心思的,像那冯道,唐庄宗时就在朝,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五个皇帝了,却始终不倒,将来他要去了,相信这老狐狸也还会活的好好的。

    真正懂他的,理解他的唯有眼前的妻子。她跟着他没少担惊受怕,现在虽贵为皇后,却和他一起节俭,连喜欢吃的点心也不敢多用。他正想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人来报有密信送来,当下他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刻就让人把信送了过来。他也不避讳李氏,径自就拆了开来,越看,他的脸色越难看,看到最后,他啪的一下连信一起拍到了桌子上:“这帮武夫,真真无礼!”

    “……二郎?”

    石敬瑭看了他一眼,把信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李氏接了过来,大概的浏览了一遍:“看这上面所说,倒是那个李刺史太过无礼,竟指使人做什么请愿,却是太过孟浪了。”

    石敬瑭冷笑了一声:“那个刘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起码也是早得了消息,否则哪有这么巧,这边李蒙刚带人到了白家,那边他就能带人截住了?他们一个两个,倒都是胆子大的很!”

    “那二郎想要如何?两个都罚吗?”

    “那李蒙还用我罚?现在有没有性命都难说。至于那刘成……”石敬瑭脸色莫名,白重重病下面没有子嗣继承他是知道的,不过他除了派人去慰问过两次外也没有别的动作。这一来是为了安其他节度使的心,节度使这个位子从唐朝晚期就几乎是家传的,皇上的作用就是承认。所以他明知白重儿子小又没有什么得用的子侄也不好做什么,否则他今天有什么动作,明天就不知要竖起多少反旗;另外一个,他也存了自己的自己的心思——他知道白重手下有人在争这个位子,若只是文斗那就不说了,死几个人用些手段都是应有之意。但若是武斗,弄不好就会闹大,而一旦闹大他就有出手的理由了,到时候不仅能收回一个节度使的位置,更能给那些武夫一个警惕!

    但是现在……虽说动了兵,却到底没有大动,李蒙是不说了,刘成那里却是每一步都有理由的。他手下那个姓赵的是要抓什么山贼——哪个不长眼的山贼会往城里跑?而刘成自己呢,却是去维持秩序的!李蒙那里早有准备还好说,他若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又哪里能这么简单就把人凑齐了?他主管的地方可是在管城!

    再怎么说石敬瑭也是马上皇帝,虽说有千古骂名在身,这些事情却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但他虽然知道其中有猫腻,可也不能深究。原因很简单,刘成是白重手下的大指使,他说去维持秩序,也不能说他管不到那个地方,最多也就是手伸的有些长了。至于那山贼更不好追究了,他非常相信,若他拿这个事出来说话,刘成那边就真能交一个山贼给他!

    他若想办刘成自然是能办的,可又有哪个会服?

    “不管怎么说,我看这个刘成还是一个讲规矩的。”李氏看着他的脸色,慢慢的开口,“不管他是不是早先得了消息,总归……是把这事办漂亮了。”

    第88章 天晴(中)

    乱世的最大特征就是没有规矩,如果再细分一下就是,你几乎找不到能在这其中过舒服的。一般百姓苦,中层官员也各种难处,就是皇帝也做的不是很有滋味。比如石敬瑭,他如果是盛世帝王,或者说哪怕王朝不那么鼎盛,但只要还能顺畅运转,下面有人敢这么给他做,他一定有的是手段去料理收拾。但换在这里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刘成不算什么,可刘成背后却隐隐的站着一个庞大的集团——那些武夫、那些将领,他们也许同刘成没有关系,如果刘成死在战场上死在他们之间自己的斗争中都不算什么,可如果他出手了,这个集团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站出来为他说话。

    所以在听到李氏的话后,石敬瑭露出一丝苦笑:“这么说,朕还应该感谢他吗?”

    “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只是觉得,讲规矩的……总比不讲规矩的更好一些。何况陛下毕竟是九五之尊,这刘成……又算的了什么?早先都没听说过的一个人物,以后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石敬瑭眼睛一眯,慢慢的点了点头:“不错,三娘子你说的不错。不说这些烦心的了,三娘子我们用饭吧。”

    他说着就夹起那块羊排咬了一口,看样子却是比早先要多些食欲。李氏看着他的样子,目光一敛,又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用完饭,石敬瑭稍稍休息就去处理事情了,李氏则睡足了一个时辰才起来,起来后就把一个宦官招了进来:“早先那刘家送来的东西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你还说没事,这是没事吗?”

    那宦官有些诧异:“的确没听那边说有什么事啊。”

    李氏冷哼了一声,那宦官连忙道:“不过小的也打听了,好像是那边的节度使不行了,这刘家想争的。但那节度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行,那位置也不是相争就能争来的是吧?”

    “人家已经争来了。”

    那宦官一怔,李氏慢慢的道:“你把这话传到那边吧。”

    “是是。”那宦官应了,出来后就暗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羡慕嫉妒还是欢喜。

    当天,郑州正式的报丧和白重的手书就到了开封。第二日,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刘成“权”郑州。又过了几日,白重的谥号也被批了下来,得了一个“明”字。说起来白重不算是有什么大功的,在郑州节度使这个位置上也只能说不功不过。他没把郑州发展的多好,当然,也没有多么作恶,大概就是人家做什么,他做什么。这个明字大概还是石敬瑭看着他一早就抱了自己的大腿给的,不管内心对一早就顺风转舵的人如何看,明面上对这种抱了自己大腿的小弟还是要照顾一二的。

    所以白重得了这么一个明字倒也不出人意外,众人意外的倒是石敬瑭对刘成的态度。在白重得到谥号的同时,刘成的权字也被去掉了,正式成为郑州节度使,加封紫金鱼袋。这个东西在盛唐时比较稀罕,到了后期就有些烂大街了,但再怎么说也算是个身份的象征,凡是做到节度使这个位置上的,都会有个紫金鱼袋,令人惊奇的是,来给刘成宣旨和授紫金鱼袋的是石敬瑭身边的大太监王作义。

    从朱温起,宦官就没了往日的风光。不仅很难成为高官,数量也大大减少,不过一来总不能没有,二来也还是要有例外。这个王作义就是个例外。石敬瑭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帝王,宦官在他这里就是佣人奴才,这个王作义就是一个很得用的奴才。所以他身上虽没什么官职,却很有体面。石敬瑭并不是经常在外面用他,但每次用他都表明了对对方的看重,比如早先就让他随军去慰问了刘知远。当然,去慰问刘知远的时候王作义只是一个添头,可是刘成也远远不是刘知远。所以在发现这件事后,众人都很是惊讶了一番,还有人暗暗嘀咕别看这刘成不显山露水,仿佛没多少根脉似的,原来人家的香已经烧到了最高处。当然,那些对刘成有看法的,则不免带了几分恶意的想他不愧是抱大腿最快的,前面这个大腿还没倒下,下面这个已经抱上了……当然,这种猜测虽然咬牙切齿,可总带了些羡慕嫉妒恨的味道。他们不知道,其实刘成自己都很诧异。

    他们的香是烧的不低,可真没烧到这种程度。当然,这倒不是说李氏没有这个能力,而是他们同李氏的交情,还真没这么深。在早先也就是他们送礼,那边收着,甚至不求对方能办什么事,就是在宫里能有这么一尊大佛作为联络对象就行。这也是刘家底子太薄,刘成起来的时间太晚,换到其他人家,礼能送过去,总能听到几个响的,比如宫里赐点东西下来什么的。一直到这次,对方才主动开了一次口,看样子与其是因为帮了刘成一把,不如说是看在刘成又升了一级,终于有了点实力的份上。不过也就是这样了,两方再发展下去,也许慢慢的这交情就深厚了,可现在还真只能说是泛泛。

    “难道是圣人知道咱们同郭家的关系?可就算这样,也不应该啊。”赵方毅摇着扇子,皱着眉道。这几年他们同郭家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虽然前年郭荣就回去了,可也就是因为他回去了,他们同郭家的关系才更紧密。这几年郭家倒的确是蒸蒸日上,要是王作义跑到郭家那边,哪怕郭威目前还只是一个指挥使,那也是顺理成章的,甚至有些不够格。可要说因为刘家同郭家的这点关系就这么过来,就显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咱们同郭家的关系主要是生意上的,圣人不见得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会在意。”刘成慢慢的开口,一边说一边还向刘灿那边看去,目光还带了点担心。

    刘灿正皱着眉想这件事,倒没留意到刘成的目光,不过听到他的话,她眼前一亮:“也许就是因为阿耶本身呢?”

    “什么意思?”几人都露出了疑惑,刘成更是道,“因为我什么,我可是连圣人的面都没见过呢!”

    刘灿一笑:“阿耶同杨公的关系如何?”

    “杨公早先是看不上我的。”这次他成为节度使,杨光远倒是派人送来了贺礼,还带了两句热乎话,可早先那真是他们送礼上门也见不到人的。

    “那阿耶可与朝中哪位重臣或哪位重镇节度使特别交好吗?”她特意突出了特别两字,刘成摇摇头,他这几年在赵方毅的指点下苦心经营倒是有了自己的关系网,可好一些近一些的,也就是一般层次的官员,至于那些重臣大将……连杨光远这种算是他顶头老大的都不怎么看得上他,何况别人了。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那边赵方毅已经笑了,刘灿道:“下面的,就由先生来说吧。”

    “大郎君这是做什么?这话你已经说了一半,又何必再转给我,还是大郎君一口气说完吧。”

    “其实我不说阿耶也应该知道了。您既然哪个靠山都没有,可不就应该好好的为圣人尽忠吗?”

    刘成的确是已经想到了,听她说完,指了指她:“你啊……”

    刘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赵方毅道:“此事也不是坏事,咱们早先定的不就是为圣人好好的做一番事情吗?现在圣人也有这个打算,却是遇到了一起。”

    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刘家下面也有对应了,没过多久,刘成就上表了一封由赵方毅指挥,下面几个谋主一起劳作的产物——总归就是表忠心,什么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之类的,这样的话石敬瑭当然是见多了,也不怎么相信,不过看新收的小弟这么上道也是心情略好——过去刘成级别太低,真是想当小弟都当不了的。

    忙着上面的事,下面的事也在一一进行着。首先是李家,李蒙是早就“病逝”了的,白六娘也追随夫君而去,但李家却还有不少人口,李聪下面还带着兵,对于这些人,刘成采取的策略就是喝茶。赵弘殷找李聪喝了一次茶,白钱找李家的族长喝了一次茶,两次茶后两人就带着自家人往西北去了。西北苦寒,又临近契丹,到底却是条出路。即使是这,他们一开始也不敢把李家人全带过去,只带了一部分,后来安定下来才又来接剩下的人。如此一来众人也知道刘成是真放过了李家,顿时,就有人说他傻、迂。要知道李家不仅有李聪,还有李三郎!李四郎!虽说现在年龄还小,过几年难保不是祸患,刘成不趁现在赶尽杀绝,将来说不定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对于他这种作为也有人暗自点头,觉得他虽然阴狠狡诈了些,还不失为厚道,所以早先投靠了李蒙的很多人倒也放下了大半心。不过虽然放过了李家,该算的帐刘成也没少算。比如曹明和魏都头作为请愿的发起者都被抹了官职,前者直接成了白身,后者则成了一个普通小兵,这个处罚也让很多人暗暗吃惊。

    早先的时候虽然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可事后再想,不免就会发现一些端倪。于是众人早把曹明和魏都头两人看成刘成的棋子了,可作为棋子升官发财的有,暂时原地踏步的有,斩草除根的也有,可这种模式的又算什么?特别是魏都头,有人特意留心去看了,在大营里被练的……那是相当艰苦啊!

    第89章 天晴(下)

    魏都头本名魏凯,今年三十出头,他的妻子前年病逝,给他留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也可能是怕委屈了孩子,也可能是担心岳家,总之他没有再找,就是家里有一个灶上的照应着。这种灶上的若是年纪比较大一般就是纯粹烧火做饭打扫卫生,若是年轻的,差不多就相当于小妾,只是她们比小妾还不如,魏凯家的就是后者。

    对于他,刘家本来是没想怎么理会的,毕竟在李蒙的集团中,他只是一个小虾米,加入的时间短,官职还低——他这都头也是这几年才当上的。可是曹明刘灿还有用处,就免不了拿魏凯做一个烟雾了。当然一开始也就是想着把他降为一个小兵,以后的事就看他自己了,但也不知道算是机缘还是孽缘,魏凯知道曹明成了白身就一定决定肯定的要请他喝酒,曹明推脱不过,只有同他喝了。

    刘灿知道这事后不免有些好奇,虽说现在看起来是曹明受的处罚更重些,可这事也是他发起的,说到底还是还是魏凯受了牵连,怎么他还要执拗的找曹明喝酒。

    “他倒没有怪小的,只是拉着小的好生感叹了一番。说要早知道李蒙是那个样子,说什么也不会为他请愿的。”李家的残暴无礼经由曹明和魏凯的口真没少说,曹明那是有意为之,魏凯则是发自内心的了,“他反而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