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留题门上
吕申公累乞致仕，仁宗不允。他日复叩便坐，度其不可留，因询曰：“卿去，谁可代者？”申公曰：“知臣莫如主，陛下自择。”坚问之，乃引陈文惠曰：“陛下必欲得英俊经纶之臣，则臣所不知。若图任老臣，镇安百度，周知天下事，无如陈尧佐。”仁宗然之，文惠遂大拜。极怀荐引之德，因作《燕词》，携酒过之。申公使之歌焉。词云：“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见新归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暝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时拂歌尘散。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朱帘卷。”申公笑曰：“自恨卷帘人已老。”文惠曰：“莫愁调鼎事无功。”老于廊庙，而酝藉不减。昔任浙漕，有《吴江诗》曰：“平波渺渺烟苍苍，菰蒲才熟杨柳黄。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风斜日鲈鱼乡。”又《碧澜堂诗》云：“苕溪清浅溪斜，碧玉寒光照万家。谁与月明终夜听，洞庭渔笛隔芦花。”〔《古今诗话》〕
徐州汉兴歌风台，诗虽多，张安道诗最绝，云：“落魄刘郎作帝归，樽前一曲《大风词》。才如信越犹菹醢，安用思他猛士为！”〔《青箱杂记》〕
临潼朝元阁，诗虽多，惟陈文惠二韵首出，曰：“高阁高阁迥，秋毫无隐情。
浮云忽一蔽，不见渔阳城。”
张退傅宰邵武时，多游僧舍，至则吟咏忘归。《题西庵寺》曰：“西庵深入西山里，算得当年少客游。密密石丛蟠小径，涓涓云窦泻寒流。松皆有节垂青盖，僧尽无心也白头。欲刷粉碑书好字，调卑官冗不堪留。”《题宝盖岩寺》云：“身为冠冕流，心是云泉客。每到云泉中，便拟忘归迹。况此宝盖岩，天造清凉宅。税车官道边，谁知愿言适？”《过建宁县洛阳村》曰：“金谷花时醉几场，旧游无日不思量。谁知万水千山里，枉被人言过洛阳！”并同前
张伯玉过姑熟，见太白十咏不及明月泉，因题一绝曰：“至今千古松，犹伴数峰雪。不见纤尘飞，寒泉湛明月。”
陈文惠至古寺，作诗曰：“殿古寒炉空，流尘暗金碧。独坐偶无人，又得真消息。”〔《春明退朝录》〕
颜谢，鲁公之后，所居有泉石松竹，创亭延客。孟宾于留题诗曰：“园林潇洒闻来久，欲往因循二十秋。今日开襟吟不尽，碧山重叠水长流。”〔《江南野录》〕
陈颖，南昌人，业进士，《题汉祖庙》曰：“项羽英雄犹不惧，可怜容得辟阳侯！”得狂病而卒。同前
长安慈恩寺浮屠，前后题诗多矣。唐文宗朝，元微之白乐天到塔下，见章八元所留诗，悉令陈去诸家牌，惟留章诗。诗云：“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同。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回梯暗踏如穿洞，绝顶初攀似出笼。
落日凤城佳气合，满城香树雨。”〔《鉴戒录》〕
雍陶典雅州，送客至情尽桥，改为折柳桥，题诗曰：“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从他离恨一条条。”
施肩吾《题友人闲居》诗曰：“花眼绽红斟酒看，药心抽绿带烟锄。”
夫差庙拆姑苏台木创成。陈羽题诗曰：“姑苏台畔千年木，刻作夫差庙里神。
幡盖寂寥尘土满，不知箫鼓乐何人！“并同前
陈羽姑苏台诗云：“忆昔吴王争霸日，歌谣满路上苏台。三千宫女看花处，人尽台空花自开。”〔《古今诗话》〕
程贺《咏君山》诗曰：“曾游方外见麻姑，说道君山此本无。云是昆仑山顶石，海风吹落洞庭湖。”〔《鉴戒录》〕
刘象《咏仙掌》诗曰：“万古亭亭倚碧霄，不成擎亦不成招。何如掬取莲池水，洒向人间救旱苗？”同前
砌台即今拨擦台也。王侯家作以为临观之戏。唐张素诗云：“写望临香阁，登高下砌台。林间踏青去，席上意钱来。”即知唐来有之。太祖朝大王都尉家其子承裕幼时，其父戏补“砌台使”。〔《谈苑》〕
杨文公罢处州，过饶州余干县，登干越亭，前瞰琵琶洲，后枕思禅寺，天下绝境，古今留题百余篇。张祜诗云：“扁舟亭下驻烟波，十五年游重此过。洲嘴露沙人渡浅，树梢藏竹鸟啼多。层澜涨水痕犹在，古板题诗字已讹。况是高秋正圆月，可堪闻唱异乡歌！”刘长卿云：“天南愁望绝，亭下柳条新。落日独归鸟，孤舟何处人！生涯投越峤，世业陷胡尘。草色迷征路，莺啼傍逐臣。秦台悲白首，楚渚怨青。杳杳钟陵暮，悠悠鄱水春。独醒翻取笑，直道不容身。得罪风霜苦，全生天地仁。青山数行泪，沧海一穷鳞。流落机心尽，空怜鸥鸟亲。”〔《谈苑》〕
江遵《咏史》云：“秦筑长城比铁牢，蕃戎不敢过临洮。虽然万里连云际，不及尧阶三尺高。”何光远称此诗卓绝，千百集中无以加。〔《诗史》〕
桂州左右，山皆平地拔起数千百丈，石如染黛，阳朔县尤佳。沈彬有诗云：“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两处争如阳朔好，碧莲峰里住人家？”观此，山水可知。同前
淮阴庙题者甚多，惟钱谏议昆诗最佳：“筑坛拜日恩虽厚，蹑足封时虑已深。
隆准早知同鸟喙，将军应有五湖心。”〔《青箱杂记》〕
歙州问政山，聂道士所居。尝有人涉险攀萝至绝壁，于岩下嵌空处见题诗一首，虽苔藓昏蚀而文尚可辩，题云黄台词，不知台何人也。“千寻练带新安水，万仞花屏问政山。自少云霞居物外，不多尘土到人间。壶悬仙岛吞舟罢，碗浸星宫沉水闲。宝箧垂金条带，绛囊绦锁玉连环。静张棋势铺还打，默考仙经补又删。床并葛鞋寒兔伏，窗横柽几老龙ㄣ。溪童乞火朝敲竹，山鬼听琴夜撼闩。草暗碧潭思句曲，松昏紫气度深关。龟成浅甲毛犹绿，鹤化幽翎顶更殷。阮洞神仙分药去，蔡家兄弟寄书还。黄精苗倒眠青鹿，红杏枝低挂白鹇。容易煮茶供客用，辛勤栽果与猿攀。常寻灵穴通三岛，拟过流沙化百蛮。新隐渐开侵月窟，旧林犹悦枕沙湾。手疏俗礼慵非傲，肘护灵方臂不悭。海上使频青鸟黠，箧中藏久白驴顽。筇枝健杖菖蒲节，笋栉高簪玳瑁斑。花气熏心香馥馥，涧声聆耳冷潺潺。高坟自掩浮生骨，短晷难穷不死颜。早晚重逢萧坞客，愿随芝盖出尘寰。”台，国初时任屯田员外郎。世有全篇。
荆门军玉泉山寒泉亭题者甚多，有一篇最佳，而忘其姓名。诗云：“朔风凛凛雪漫漫，未是寒时分外寒。六月火云天不雨，请君来此倚阑干。”〔《云斋广录》〕
张宗尹为长安令，时郑州陈相尹京兆。宗尹尝以事忤公意。公有别业在杜间，宗尹书一绝于壁云：“乔松翠竹绝纤埃，门对南山尽日开。应是主人贪报国，功成名遂不归来。”有人录以告，公览而善之，待之如初。宗尹尝有诗云：“大书文字堤防老，剩买田园准备闲。”亦佳。〔《倦游录》〕
临潼县灵泉观，唐华清宫也。自唐迄今，题咏不可纪。小杜五言长韵并三绝，洎郑《津阳门诗》外，惟陈文惠张文定及进士杨正伦诗最佳。文定诗云：“当时不是不穷奢，民乐升平少叹嗟。姚宋未亡妃子在，尘埃那得到中华！”文惠诗云：“百首新诗百意精，不尤妃子只尤兵。争如一句伤时事，只为明皇恃太平。”
正伦诗曰：“休罪明皇与贵妃，大都衰盛两相随。惟怜一派温泉水，不逐人心冷暖移。”又郑文宝诗云：“只见开元无事久，不知贞观用功深。”皆为知音所赏。
州东百里，有水名相思河，传舍曰相思铺。令狐楚诗曰：“谁把相思号此河，塞垣车马往来多。只应自古征人泪，洒向空洲作碧波。”并同前
韩魏公自中书出相州，于居第作狎鸥亭。永叔以诗寄曰：“岂止忘机鸥鸟信，钧陶万物本无心。”魏公喜曰：“余在中书，进退升黜，未尝置心于其间。永叔可谓知我。”〔《古今诗话》〕
吕文靖诗曰：“贺家池上天花寺，一一轩窗向水开。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贺家池即贺监所赐之湖。诗后为风雨所损，惜乎寺僧不留。〔《杂志》〕
唐人徐凝多吟绝句，曾吟《庐山瀑布》诗云：“瀑泉瀑泉千丈直，雷奔入江无暂息。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题处州缙云山鼎湖》诗云：“黄帝旌旗去不回，空遗片石碧崔嵬。有时风卷鼎湖浪，散作青天雨点来。”后无题者。〔《郡阁雅谈》〕
权审常侍著诗千首。常《题山院》曰：“万叶风声利，一山秋气寒。晓霜浮碧瓦，落日度朱栏。”〔《贡父诗话》〕
江南道士任右元能篆，见人《题常州忠烈王庙诗》一绝云：“松竹萧萧野笛悲，寂寥冰雪对旌旗。前山月夜阴风起，神去神来人不知。”时人不会其意，寻毁其碑。元厚之篆于石，后愈无识者，因此漫灭。〔《郡阁雅谈》〕
邓仙客死葬麻姑山，人谓尸解。游人题诗多矣。有一少年一绝不言姓名，但云天峤游人。诗曰：“鹤老芝田鸡在笼，上清那与世尘同！既言白日升天去，何事人间有殡宫？”邓名稍减。〔《云溪友议》〕
《三乡题》不知谁氏，题云：“余本家若耶溪东，从良人西入函关，寓居新昌里第。不幸，良人已矣，邈然无依。东迈，历渭川，涉水，背终南，涉太华，经虢略，抵陕郊，皆曩昔宴游之地，命笔辄题，终不能涤其怀抱。翰墨非女子事，故隐其名而不书，为诗曰：‘昔逐良人西入关，良人身没妾空还。谢娘卫女不相待，为雨为云过此山。’”和诗十一首。陆正洞云：“惆怅残花怨暮春，孤鸾舞鉴倍伤神。清词好个干人事，疑是文姬第二身。”王祝云：“女几山前岚气低，佳人留恨此中题。不知云雨归何处，空使王孙见即迷。”刘谷云：“兰蕙芬芳见玉姿，路旁花笑景迟迟。苎萝山下无穷意，并在三乡惜别时。”王条云：“浣沙游女出关东，旧迹新诃一梦中。槐陌柳亭何限事，年年回首向东风。”李昌邺云：“红粉萧娘手自题，分明幽怨发云闺。不应更学文君去，泣向残花归剡溪。”王硕云：“无姓无名越水滨，芳词空怨路旁人。莫教才子偏惆怅，宋玉东家是旧邻。”李绘云：“会稽王谢两风流，王子沉沦谢女游。归思若随文字在，路旁空为感千秋。”张奇云：“洛川依旧好风光，莲帐无因见女郎。云雨散来音信断，此生遗恨寄三乡。”高衢云：“南北千山与万山，轩车谁不念乡关！独留芳翰悲前迹，陌上恐伤桃李颜。”章冰云：“来时欢笑去时哀，家国迢迢向越台。待写百年幽思尽，故宫流水莫相催。”贾驰五言云：“壁古字未灭，声长响不绝。蕙质本如云，松心应耐雪。耿耿离幽谷，悠悠望瓯越。杞妇哭夫时，城摧无此说。”〔《云溪友议》〕
吴门女郎真娘死葬虎丘山，时人比之苏小小。行客题墓多矣。举子谭铢题云：“虎丘山下冢累累，松柏萧条尽可悲。何事世人唯重色，真娘墓上独留诗！”后人无复题者。〔《云溪友议》卷中〕
郑仁表经沧浪峡，憩于长亭，亭吏持牌乞诗。题曰：“分陕东西路正长，行人名利火然汤。路旁看个沧浪峡，真是将闲搅搅忙。”〔《摭言》〕
蜀道有飞泉亭，留诗甚多。薛能佐李公过蜀道，题云：“贾掾曾经去，题诗岂易哉！”悉打去诗板，独留李端《巫山高》一篇。同前
元五年，同景文羲伯圣徒次元题竹上云：“结根岂殊众，修柯独出林。孤高不可恃，岁晚风霜侵。”〔《百斛明珠》〕
余初谪岭南，过田氏小园东门，一峰丰下锐上，俚人谓之鸡笼山，余更名曰独秀峰。今过之，留诗云：“倚天■绝玉浮图，肯与彭郎作小姑。独秀江南如有意，要三二别四方壶。”〔《玉局文》〕
慈恩寺塔有唐人卢宗回一诗云：“东来晓日上翔鸾，西转苍龙拂露盘。渭水冷光摇荡井，玉峰晴气压阑干。九重城阙参差见，百二山河表里看。暂辍去蓬悲不定，一凭金界望长安。”〔《古今诗话》〕
江州琵琶亭题者，惟夏郑公梅公仪诗佳。夏诗曰：“年光过眼如车毂，职事羁人似马衔。若遇琵琶应大笑，何烦涕泪满青衫！”梅诗云：“陶令归来为逸赋，乐天谪宦起悲歌。有弦应被无弦笑，何况临弦泣最多！”又叶氏女郎诗云：“乐天当日最多情，泪滴青衫酒重倾。明月满船无处问，更闻商妇琵琶声。”〔《古今诗话》〕
河中鹳鹊楼，唐人题咏极多，唯王之涣李益畅当诗最佳。王云：“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李云：“鹳鹊楼前百尺墙，烟汀云刚共茫茫。汉家箫鼓沉流水，魏国山河半夕阳。事去千年犹恨短，愁来一日即知长。风烟并在相思处，满目非春亦自伤。”畅诗云：“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同前
李建中恬退，作诗清淡。《望湖楼诗》云：“小艇闲撑处，湖天景亦微。春波无限绿，白鸟自由飞。落日孤鸿远，轻烟古寺稀。时携一壶酒，恋到晚凉归。”
《西湖诗》云：“涨烟春气重，贮月夜痕深。”皆比类。〔《古今诗话》《青箱杂记》谓《望湖楼诗》是苏为在湖州作。〕
潘老有《登汉阳江楼》诗云：“两屐上层楼，一目略千里。”说者以为着屐岂可登楼。〔《王直方诗话》〕
陆蟾寓居潭州攸县司空山，好神仙事，多辟谷累月。《题庐山瀑布》云：”
正源人莫测，千尺挂云端。岳色染不得，神功裁亦难。夏喷猿鸟浴，秋射斗牛寒。
流到沧溟日，翻涛更好看。”又《春暮经石头城》云：“六朝多少事，扌耆肘思悠悠。落日空江上，子规啼渡头。蒹葭侵坏垒，烟雾接沧洲。今古分明在，那堪向九秋！”雍熙中服药卒。〔《雅言杂载》〕
李宏皋，唐末八座善夷之子。善夷左迁武陵宰，卒于官。宏皋舁榇归故园，途中值兵革，为马氏拥入湖湘，文昭王，有功授学士，至刑部侍郎。每笺奏至京，词臣降叹，李嵩相国器之。后马氏兄弟结隙，与弟宏节俱弃市。宏皋少攻诗，《题桃源》云：“山翠参差水渺茫，秦人昔在楚封疆。当时避世乾坤窄，此地安家日月长。草色几经坛杏老，岩花犹带涧桃香。他年倘遂平生志，来着霞衣侍玉皇。”
任鹄字射已，富有学问，《题君山》云：“不碍扬帆路，盘根压洞庭。波涛四面白，云外一堆青。鱼跃晴波动，龙归石窦腥。终期托名画，为我簇为屏。”
《送王正己归山》云：“五峰青拄天，直下挂飞泉。琴鹤同归去，烟霞到处眠。
鼯跳霜叶径，虎啸夕阳川。独酌应怀我，排空树影连。”并同前
韩常侍为郎吏日，宣宗问曰：“卿有好诗，如何得见？”韩稽首曰：“容至私第录进。”乃选八十首进。后以眼疾，辞拜珥貂。为御史，衔命出关谳狱。道中看华山，有诗曰：“野麋蒙象暂如犀，心不惊鸥角骇鸡。一路好山无伴看，断肠烟景寄猿啼。”御史出使，不得与人同行，故云无伴。《时补衮谢病归山更寄织锦篇与薛郎中》云：“锦字龙梭《织锦篇》，凤凰文采间非烟。并他时世新花样，虚费工夫不值钱。”《和人忆鹤》云：“拂拂云衣冠紫烟，已为丁令一千年。
留君且伴居山客，幸有松梢明月天。”又《和忆山泉》云：“情多不似家山水，夜夜声声旁枕流。”〔《古今诗话》〕
少游在横州，饮于海棠桥，桥南北多海棠。有老书生家海棠丛间。少游醉卧宿于此。明日题其柱曰：“唤起一声人悄。衾枕梦寒窗晓。瘴雨过，海棠晴，春色又添多少。社瓮酿成微笑。半破瘿瓢共舀。觉健到，急投床，醉乡广大人间小。”
东坡爱之，恨不得其腔。〔《冷斋夜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