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败家你来给我管账啊。”陈星宇随口开了句玩笑，就看到小孩儿的脸僵在了那里。

    “不好意思，我就是嘴快，你别介意。”麻溜的道歉，也不知道呼出去的那口气儿还拉不拉得回来。

    “没事，我还不至于玩笑都开不起。”秦商宇好脾气的笑着。只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开个玩笑当然没关系，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介意这点口头上的便宜？

    “你的事情，徐右跟我说了。”纠结了半个月，还是想最后再试一下。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介意，你还愿意回来么？这些话都不能出口，但是相信他会懂得。

    “嗯。”

    陈星宇抬头看他，就嗯？不抱怨么？不气恼么？也……不回应么？

    “大宇哥，如果我现在再回头，当你是什么？”

    “我不是……”陈星宇说了三个字，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这个意思么？否认也是徒劳，这个孩子心思太剔透。

    “我是该说清楚的，也应该给你个交代，不然你不会甘心。”秦商宇认真地解释着。只是一句对不起就要分手，没有征兆也没有缘由，搁谁谁也不会甘心。

    自斟了一杯饮下，秦商宇仔细地斟酌着字句：“你是个很好的伴侣，真的很好，但是我不爱你。”

    这句话有点残忍，陈星宇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秦商宇顿了一顿，却还是继续说下去：“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因为我们很相像。我们都害怕陷入某种失控的状态，所以不敢轻易开始一段感情。你这么多年一个人，不要告诉我一个动心的都没遇上。”

    陈星宇听到这里已经想笑，这是个不满二十的孩子么？居然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突然想要听下去。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多年以后，可能就会成为第二个你。所以我要感谢你，让我提前看到这样的未来——明明不喜欢自己做的事情，觉得肮脏，觉得不干净，觉得厌弃，却还要继续下去。你想让我一直待在学校里，大概就是从这方面考虑的吧？”

    秦商宇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道：“大宇哥，其实你真的很好，没必要这么苛求自己。你值得一个很好的人，值得被人深爱。”

    被面前这个孩子指出要害，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容忍的事。

    “你说的也许很对，我并没有想过，可是我已经深爱，放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请你，不要拒绝我就行了。当然，我也不会太打搅你。”陈星宇深深呼吸，在他三十年的生命里，从未说过如此放弃尊严的话，这实在是需要勇气。

    “别这么说，我叫你声哥，就当你和竞生哥哥是一样的人。你对我的好，我都是领情的，只是这样太苦，我怕你最后坚持不下去，却发现什么都错过了。”

    陈星宇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做声。错过就错过了，总好过此刻什么都不做就叫他放弃。记得当年他留学巴黎，听说索邦大学的一位老教授，年轻时爱上一个有夫之妇，从此和那家人做了朋友，为她终身不娶。他并不以此为榜样，却也愿意相信世上有这样纯粹的感情存在，而自己做不做得到，只能交给时间来评判。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带了礼物给你。你生日那阵儿我正忙，现在补给你。”

    陈星宇把刚才进来时就一直拿在手里的盒子打开，是一卷看起来十分古旧的科克托诗集，羊皮封面，烫金字体，手工装帧，翻开里面泛黄的书页，恍然有时光倒流之感。

    “是在左岸的一家旧书店淘到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英文版。”科克托已经是二十世纪生人，彼时印刷出版业已成熟，要找到这样的版本还真是不容易。

    “干嘛呀？鄙视我不会法语？”

    气氛总算重新活跃起来，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秦商宇要去洗手间，前脚刚走，刚才那个古装男就窜了进来。

    “那个男孩子很不错嘛，是你小情儿？”

    “滚！”陈星宇现在没心情提这个。

    “哟，被拒啦？还是被踹啦？”

    “我今天就跟你结账成不成？别跟这儿瞎叨叨了。”

    “你不至于的吧？”古装男看他好像是来真的，倒有点儿惊讶，“烦什么呀？以你的手段，真要是想要那个孩子，还不至于拿不下吧？”

    陈星宇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都要出刀子来：“齐弈，你跟这儿一站简直脏了你哥的地儿，赶紧给我滚远的，小心我告诉你哥！”

    要了亲命了，齐弈最怕的就是他哥，这不，一扭头跑没影儿了。

    陈星宇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以他的手段还真不怕拿不下秦商宇，可是折辱了心的秦商宇，还是他想要的秦商宇吗？他也不愿意扮可怜来赚取小宇的同情，人心总是深不可测，得到了同情，就会想要更多，到时候不管是委屈他还是委屈小宇，局面都未免难堪。

    他对这个孩子的小心翼翼视若至珍，已经到了自己都几乎无法接受的地步，譬如他从不在小宇面前说本地的方言，就怕那股子痞气儿熏坏了小宇。

    他已经做到了最好，他尽力了，眼下，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很快就到了三伏天，学校里树多，知了也多。伴着绵长不休的知了叫声，秦商宇考完了试。他不太关心考试的结果，应该能混到一半个奖学金吧，这样就够了。

    学校在暑假里安排了小学期，于是徐右和秦商宇都没有回家，横竖回家也没事干。有时候也和程斐斐出去鬼混一番，短暂的暑假一晃就过去了。

    程斐斐在暑假里迅速地交了一个新男朋友，因为石头毕业了。石头学的是工程，进了个国企也算待遇不错，只是常年都在项目上，那地方小的你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程斐斐眼看要变两地书，于是眼疾手快地分了手搭上新枝，看得徐右直感叹这就是无缝链接。

    秦商宇倒是有点难受，那个叫石头的当真是个不错的男人，踏实可靠，人又体贴，在项目上熬几年应该是很容易出头的，配程斐斐这等懒人实在是刚刚好，可是程斐斐等不了，于是一颗纯洁的处男心就这么碎了。眼见得程斐斐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整天介跟新欢花天酒地。

    “我说程斐斐同学，你难道真的没有心么？”有一次他们在学校附近泡吧，秦商宇实在忍不住就问他。

    “您这是跟哥们儿我演话剧呐？”程斐斐眯着眼瞧他一眼，又用手划拉了一圈儿，“这里有几十颗心都在哥哥我身上，我还稀罕哪一颗吗？”说完放下手里的酒杯，走上台跳舞去了。

    程斐斐最近是这里的红人儿，刚把酒吧里驻场的舞者斗下去，一时风头无两。眼下众人见他上了，都嗷嗷地叫起来。

    秦商宇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看他。不得不说，程斐斐那个身段儿天生就该是个舞者，当他在幽蓝的灯光下起舞，就像是深海里的一株海草，柔柔地缠上来，却让人无法抗拒，逐渐窒息。眼见那柔若无骨的腰肢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秦商宇开始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开始发硬。

    真是不可思议，他一直不喜欢程斐斐这样娇媚的和女人没什么区别的男生，他更喜欢强健一些的男人，他热爱肌的形状和纹理，以及蕴藏其中的爆发力。当然他的热爱仅止于欣赏，平日里也没什么品鉴的机会。

    但是机会很快就来了，秦商宇回过神儿的时候，隔壁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当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时候，那个人却在看着你，白痴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秦商宇挑起唇角笑了一下。他相信即使在这样幽暗不明的地方，他的笑容也可以照耀那个人的眼。

    果然，那个人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勾了勾下巴，向外面走去。秦商宇没有犹豫，随即跟了上去。

    就这样走了一段，远远地离开了喧闹的所在来到一条安静的小街上，却是一辆军车，上着空军的牌照。男人开了副驾这边的车门，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哟，还是人民子弟兵啊，够招摇的！秦商宇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把自己当成了正在享受服务的人民。

    “你这么显露行迹，不怕被举报么？”想了想，秦商宇还是决定开口，打破车里气氛诡异的沉寂。

    “相信我，这只是临时起意，但愿不会再犯这种白痴错误。”

    秦商宇又笑了一下，如此婉转又高招的恭维，说不享受那是假的。

    “很好，你没有化妆。”男人就着车灯看了他半响，突然冒出一句。

    秦商宇错愕了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个老手。

    车子好像已经开出了市区，停在一片河滩地上，熄火关灯，所有的一切都隐于黑暗。当座椅被放倒，温热的舌尖从耳垂直接划过喉头来到腹，秦商宇心想，果然是个老手。

    “不是说临时起意么？”秦商宇听到某种商品包装被撕破的声音，气息不匀地调侃。

    “老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身后那人的声音已然不稳，带着压抑又蛊惑的味道。

    很好，秦商宇捏了捏攥在手里的东西，放下心去感受那双带着茧的手掌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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