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章 从看第一眼起
又是三天过后,冬承艳看不得春瑟天天在自己面前搔痒磨皮、强颜欢笑,再不舍得也送走了他。走的时候,春瑟不停地回头向她招手,她也举起手向他道别。
她看到春瑟因为连连回头,有几步路都没走好,差的就摔了一跤,吓得她心中一紧,幸亏旁边的不独手快给扶了一把,春瑟才没摔下去。站稳之后,不知道不独又说了点什么,春瑟一路追着打他……
冬承艳笑着看他们渐渐跑远了,都要忘记自己有多久没为人家这么担心害怕了。
或许她本来就是个比较麻木的人。出生之后被娘抛弃在深山中,生长之时被爹安置在门庭外,这让她从小所求就不多,只要能有那么一点,她就很高兴了。可是,当有人非要来给予全部的时候,她又担心自己承受不了被夺走的伤痛,所以干脆不要。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余家堡的时候,那一次,爹隔了一个月就又来看他们了,她和哥哥都很高兴。要知道,自从出生起,就只有她和同胞哥哥在一起,他们相依为命,虽然爹在衣食用度上并没有亏待过他们,甚至给他们的可以说是华贵的生活,可他们并不觉得多快乐。
他们见的人很少,曲家的跌云渊本来就算个荒野僻地,而他们被藏的地方,更是人迹罕至。他们的爹,作为曲氏冬家的族长,从来没有对外宣扬过有他们这双儿女的存在;他们的娘,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把他们丢下了,从此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所以,相对来说,她和哥哥还是比较爱爹的,至少他没有彻底的遗弃他们,反而在失去了娘的时候,一力肩负起了养育他们的重任。
那年她十三岁,从有记忆起,她见到爹的次数就没有超过二十次,这一点她保证没有记错,因为她每见爹一次就会留下一笔,每五次写完一个正字,第三个正写好了之后,她还有最后一笔才能补齐第四个正字。
哥哥看她对着没写完的第四个正字发呆,就来哄她,“爹这次会来陪我们过年的,爹答应过,还等三、四个月就是过年了,我们快要见着爹了。”
“答应过有什么用,他不来了还不是就不来了,爹哪次答应过的算数了。”
“你这丫头这么聪明做什么,既然是哄你的,你就笑笑不就行了,干嘛说得这么透彻,惹自己难过!”
是呀,想这么清楚明白做什么,不是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吗?!
冬承艳对着哥哥冬承庆笑笑,什么也没再说。反正心里是笃定这次又要失望了,爹什么时候来和他们过年了?他是冬家族长,那么忙,过年的时候更忙,怎么会有空来看他们?!
可是她没想到,没等到过年,爹就又来了。爹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听到哥哥很兴奋地过来见她,“艳儿,艳儿,爹来了,爹来了……”
爹怎么可能会来?她睡得迷迷糊糊地,本就懒得理他。
“艳儿,你不想见爹啊?”
“啊?”这个声音,不会有错的,是爹来了!
冬承艳的觉一下子全醒了,坐起身子立刻就扑进了冬夕照的怀里,“爹,你来看我们了呀……”
冬夕照宠溺地抱紧她,“艳儿,爹想你们了。”
“我知道,我也想你。”
冬夕照是来接他们去万寿山余家堡的,当冬承艳听到他说要带他们去个地方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了,她还以为……爹怎么可能是要接他们回去一起住,爹还没有丢下他们不管就已经够好了,他们怎么能去给爹添麻烦呢……
所以,冬夕照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的时候,她和冬承庆都点了头。料想这个余家堡也不会是什么太糟的地方。果然,他们一去就发现了,这里的人真多……她和哥哥从小到大,除了周围几个照顾他们的仆妇,见过的就只是爹,但是这里的人,没一个有爹好看的。
“那当然了,我们爹,是天下第一美人!”冬承艳这么回答她。
他们跟在冬夕照的身后,在前面还有个人领路,这人是余四月。
余四月道:“冬族长,怎么有心思把自己孩子交到我们这窝土匪手里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余家堡出了个余侯爷,只要有余侯爷在,不管外面打得昏天黑地,这里也是一方净土。”
“冬族长客气了。”
前些日子,余家堡接到了余畅晚的飞鸽传书,说冬夕照会带自己的孩子来托给余家堡照看。本来余家堡上下,乐意接下这事的人不多,本来嘛,大家都是土匪,凭什么要去给你带孩子啊……
可这事是余畅晚应承下来的,也没人会说一个不字。起初说好是余家堡派人去接,堡里的人因为谁都不想去,还特意猜拳比武的折腾了一会儿,好容易选出三个来担当重任的,冬夕照自己把孩子送来了。
其实冬夕照自己也舍不得,毕竟也是亲生骨,平日里十天半个月的,黑也要跑去看一眼的自家宝贝,他舍不得把他们带入跌云渊那个是非之地,又哪里能忍心丢他们去土匪窝里,可为了找回孩子他娘,为了让一家人团聚,他也只好暂时把他们寄放在这里了。
好在他这两个孩子都懂事,说要带去余家堡的时候,都乖乖地点头,否则,万一有个摇头哭闹的,还不得把他心疼死了。
“庆儿,艳儿,你们要听话,在这里等着爹,爹会回来接你们的。”
“好,我们等着爹。”
目送着冬夕照走后,冬承艳才开始哭。冬承庆不解道:“哭什么,爹又看不到……”看不到就不会动摇,看不到就不会心软……
“我怕,爹再也不会来接我们了……”冬承艳嘤嘤哭到哥哥怀里,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艳儿,别这么想,爹要是不想要我们,早把我们扔掉了,何苦还把我们养这么大?”
“是啊,都这么大了才扔掉,他或许也舍不得,但总比养着我们拖累他一辈子的好嘛。”
“艳儿……”这个妹妹,怎么总这么悲观呢!
“哥,如果爹不来了,我们……”冬承艳越说越伤心。
冬承庆抱着她,努力想要劝好她,“别胡思乱想的,等着吧,就像我们以前等着爹那样,爹会来接我们的。”
“除了等着,我们还能做什么?”
余四月看到冬夕照走后,他们抱作一团,哭得这么凄凄惨惨的样子,真是头都痛了。
“你们哭什么,快跟我走!”可惜这辈子土匪当久了,让他开口就说不出来多么柔软的话。
冬承庆擦擦妹妹的眼泪,“嗯。”带着妹妹跟着余四月继续走。
他们被领到的是余畅晚住的地方。这是余畅晚信里交代的,让他们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他也有个放心。
等他们磨磨蹭蹭放下行李,余家的几个当家的已经等不及要见他们了。
“嘭!”头一个闯门进来的是余五月,“你们两个总算来了,如果这几天不来,我可要去接你们了!”
“是啊,我们可是盼着你们来呢!”余七月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
不一会儿,余一月也走到了,“孩子们,在十三的地方不要客气,有什么尽管说,十三托我们好好照顾你们了。”
冬承艳没吭声地点头。
冬承庆倒是问了,“十三是谁?”
余五月道:“十三就是十三啊,我们家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孽。”
“喔,你说的是余侯爷了。”这个冬承庆听爹说过。
余七月道:“你们爹都给你们说过的吧,不过相信也不会说什么十三的好话了,但是没关系,十三就是十三,十三托付来的人,我们会照顾周到的。”
冬承庆笑笑,没说话,的确,在爹的嘴里,那个让人“赞口不绝”的余侯爷,的确很难让人夸出什么好话。
余五月仔细瞧瞧冬承庆,又看看冬庆艳,“你们两是冬夕照那美人的孩子?怎么我看着不像呢?”
余七月听着有趣,“怎么不像了?”
余一月道:“孩子们别听他胡闹,你们两个到底是谁要大一些,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冬承庆是哥哥。”
冬承庆介绍完之后,他们又把目光都聚集在冬承艳身上,冬承艳低下头,“嗯。”
冬承庆见她这般怕生,只好又道:“这是我妹妹,叫冬承艳。”
余五月看着他们这番表现,笑道:“再走近点看,其实这做哥哥的倒是和冬夕照挺像,就是这做妹妹的,稍微差了点……”
他这是故意在逗人家玩的,其实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对孪生兄妹是冬夕照家的孩子,那鼻子眼睛,多像啊……可余家的这几个,就是想逗逗人家。
冬承庆不服气地叫道:“你说什么呢,有没有看清楚,我妹妹长得这么好看,哪里差了?”
可冬承艳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像这种逗着不上钩的,余家几个都觉得不好玩。余一月就道:“五弟,你又欺负小孩子了,小心我告诉十三,让他来收拾你!艳儿啊……叫你艳儿好吗?”
冬承艳微微抬起头,瞄到余一月对自己露出和蔼的笑,“好。”
“你们冬家的个个都长得是美人,做爹的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做哥哥也不遑多让,你这做妹妹的更是看着可人心疼,别伤心了,待会儿叔叔带你去认识一个人,他啊,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哄人开心的本事特别好,你和他一定会做好朋友的。”
余一月说的孩子就是自家的儿子——余盗天。
余家几个当家的,听他这么介绍自己孩子,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说来这余盗天,哄人开心的本事还真是没有,但是让人不得不开心的本事,倒是学了十足!
余七月掩唇遮住笑意,“大哥说得没错,我看啊,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了,这是个毛病,得改!”
冬承庆瞪着眼睛看他,很想反驳,你才有毛病,你们全家都有毛病。但是想到自己身处他人屋檐,不得不暂时低头隐忍。
不过他说出来也没错,他们余家人,的确是有个毛病,那就是无事生非!
这次说要改掉冬承艳害羞怕事的毛病,他们相当有信心。任凭你再是沉默寡言,遇上余盗天,你也非得活跃起来不可,否则……哈……见识了过后你就知道了……
又寒暄几句过后,余九月才姗姗来迟。余五月一见他飞来的身形就出门吆喝,“哟,来的不是我们山上轻功最好的九爷吗?怎么,还蹦得起来啊,等你这么久才来,我还以为腿瘸了呢?!”
“瘸是没瘸,不过也差不多了。”余九月一落地就倒在了余五月的身上。
“你怎么了?”他全身的重量一下子加在余五月身上,余五月一下子还真承受不起。
“老九,你怎么了?”余一月看他这疲力尽的样子,也担心地过去扶着他。
余九月被扶起来后,对这余一月叹气,“还不是大哥你那个小祖宗啊……”
“天儿?天儿怎么了?”
“几个月前小祖宗跟着十弟学箭,学到现在也算小有所成。他把后山那些飞禽走兽了个遍,觉得找不到更快的靶子来练习了,就要来我!”
“岂有此理,这小子太胡来了!”
余一月听得双拳捏紧,一副要去教训人的架势。其余几个做叔叔的也是听得不住地叹气。
就在他们摇头之际,冬承庆突然看到一支利箭从窗外飞驰而来!
“小心!”余十月的声音慌忙呼喊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冬承艳只觉得肩上猛地一记刺痛,她看到了一双桀骜不驯的黑眸,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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