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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肃王一夜之间彻底老去了。
    以前他虽垂垂老矣, 但那只是他的保护色,真正的肃王哪怕年事已高,但是他吃得下、睡得着, 精神头不比年轻人差。
    可是如今,肃王府积攒的一辈子的家财全部清零, 肃王感觉有一只大手就这样掐住了他的咽喉,如何都是呼吸不畅。
    肃王是真的病了,而且一病不起。
    肃王府门庭一下子寥落了起来, 往日里登门者络绎不绝, 上个月办周岁宴的时候,还高朋满座, 而现在,只剩下空空落落的大宅子, 就连仆妇下人都裁撤了一大半。
    没有办法, 树挪死、人挪活,家财全部被抄了之后,每年能够得到的粮食有限,偌大的肃王府, 仆妇成群, 都要吃饭要穿衣, 养着这么多的下人, 亦是巨额开销, 如今只能一切从简。
    肃王病重,他大儿子在跟前伺候汤药, 嘴里说着近日府里的变化,肃王只是耷拉着脸,一声不吭, 药喝了半碗,就推了出去,怎么都不要再喝了。
    “父王,是儿子不孝,给父王找了麻烦,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办那场周岁宴就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肃王作为宗亲,虽然朝堂之上要仰仗那些官员,但是后宫之中却有不少老熟人,总有恻隐之心的人传递出来了消息,让肃王死也做个明白鬼,也算是老友相送一场吧。
    若是以往,肃王知道这个原因,早就对儿子破口大骂了,但是如今他整个人毫无生气,便是他大儿子如此说了,他也没有回应一个字。
    哀默,大于心死。
    他曾经警告过儿子,做事要收敛,不要太张扬,陛下虽然年轻,但依旧不是一个好糊弄的皇帝。
    但是他儿子说,只是在家办一办,热闹热闹,碍不着谁。
    而如今,却是碍着陛下的眼了!
    肃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帐幔上的吉祥云纹,不管底下人说了什么,他只是不理不睬。
    这可把肃王的孝子贤孙给吓坏了,轮流伺候着,私下里都说,老王爷大限将至啊!
    更可怕的是,他不肯闭眼,后面更是不吃不喝,就这么耗着。
    一直熬了五日,肃王终于嘴巴颤抖着动了起来,但是肃王许久不讲话,声若蚊吟,肃王长子立即扑上前去,附耳上来,然后他只听到了一句话:
    “害人者,是起居郎啊!”
    肃王闭眼了,也停止了心跳。
    随着肃王的闭眼,肃王的爵位直接被收回,肃王府一夜丢爵,再无任何荣耀傍身,成了京中的破落户,无人再愿与他们来往。
    其他二王知道了肃王的死讯后,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意,纷纷大门紧闭,不再掺和任何事情,虽然被皇帝查抄了家产,但是皇帝只抄了现银,对他们尚且还算仁慈,家中女眷的衣服首饰布匹摆设都还在,虽然日子肯定及不上以前了,但是只要安分老实,尚能度日。
    只有毅王,他最不甘心。
    明明沈江霖答应过他,会保全他的,这就是他保全他的方式?
    将他的一切恨不得都夺了去!
    事到如今,他还如何不明白是沈江霖从中作梗?
    自己并非被其他三王背刺了,是被沈江霖给害了呀!
    可怜他错信奸人,一步错、步步错,从此以后就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了!
    毅王犹自不甘心,趁着沈江霖下值的时候,在宫门口堵他,可是尚且没有靠近沈江霖,就被他身边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毅王气急败坏,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他用手指指着沈江霖质问道:“说,你说!是不是你害本王的,是你传了假消息,是你骗了本王,对不对?!”
    沈江霖依旧一身青袍交领官服,头戴乌纱帽,腰间系革带,再普通不过的打扮,但是在他身上便是如此的丰神俊朗、飘逸出尘。
    沈江霖并没有被毅王的态度而激怒,反而挥了挥手,让自己手底下的护卫散开,然后走近了毅王,唇角含笑道:“王爷,缘何恼怒,下官难道没有保下您的性命?”
    说到“性命”二字的时候,沈江霖加重了声音。
    毅王呆滞了片刻,肚子里琢磨着沈江霖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沈江霖虽然面上带着笑,但是这个笑意并不达眼底,反而冰寒一片的时候,毅王顿时明白了——沈江霖的意思是,原本是要他的命!
    “好啊!沈江霖你很好!本王拿你当兄弟看,你居然要置本王于死地,本王错信了你啊!”毅王捶胸顿足,看向沈江霖的表情简直就是恨不能生啖其肉。
    他实在是应该听他父王的话,不该和沈江霖这样的人与虎谋皮,最后害人害己啊!
    毅王心中已经在想,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搞死这个沈江霖,可是沈江霖却又走近了几步,低声对毅王道:“毅王,您拿我当兄弟看,可是您却要将我亲兄弟给害死,这是什么道理?您应该庆幸,我大哥没死。”
    沈江霖说完之后,退回了一步,还帮毅王拍拍肩膀,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依旧是笑着道:“至于王爷您心里若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就,放马过来吧。”
    沈江霖说完之后,再也没看毅王一眼,大步流星而去,毅王看着沈江霖挺拔的背影,浑身汗毛倒竖——他怎么知道的?他如何知道的?!
    沈江霖不喜欢与人为敌,也不是一个对权力十分渴望的人,但是此时,他觉得,到手的权力就要牢牢地握住,守护他的家人不受一点点的伤害,否则他满身的本事,又有什么用处?
    这些人既然敢联合起来下黑手,那就要承担住后果!
    *
    沈江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第二批的赈灾物资。
    他整个人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不是在帮着赈灾,就是在处理问题的路上,彰德府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好几个村落都被淹没,如今洪水退去,一片狼藉。
    那些村民的房子,本就不是太过坚固,有些人家是茅草屋,有些人家是勉强用了一些青砖打地基,这些房子经过洪水一冲,几乎全部倒塌了。
    跑的快的还能捡回一条命,逃得慢的、心疼家中粮食想要带走的,好些人都在洪水中丧生了。
    这个村落叫桃花村,村里一共有一百多户人家,今日沈江云就是负责这个村落的赈灾工作。
    因为桃花村比较偏僻,并非第一批赈灾对象,所以当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哪怕已经见多了洪灾后场景的沈江云,仍旧忍不住眼睛一酸。
    房屋倒塌过半,田地里的庄家全部被淹,随着他们沿着泥泞的乡间小路继续往深处走去,他们看到了一具具的尸体倒在了村口的沿路上。
    桃花村逃出来的村民看到这个景象时,都忍不住都哭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寻找他们的家人,有些尸体已经发烂发臭了,但是能找到的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想着抬回去,找个地方给好好安葬了。
    沈江云看到有一个妇人打扮的尸体旁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约莫三四岁左右的年纪,正依偎在他娘亲身边,母子两个紧紧搂抱在一起,靠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他们似乎不是被洪水淹死的,而是因为没有出路困死在此处的。
    就连一向不喜欢难受气氛的钟扶黎看到眼前的场景,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也想家中的一双儿女了。
    为人父母后,再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让人痛心了。
    桃花存中再无活口,便是家中圈养的鸡鸭牛羊也都在洪水中淹死了,如今除了逃出去的一百多人,桃花村已经成了无人之村。
    这实在是太过惨烈了。
    之前他们去的十几个村落,多多少少都还有人幸存,留下来埋葬了村邻,清理了道路,他们过去的时候,虽然也是一片寥落,但是不至于此。
    桃花村这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这个地方地势低洼,是受灾的第一线,村落里的人本身就不太出去,却被迫颠沛流离。
    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泪水。
    沈江云将下袍扎进革带里,带着官兵们一起抬放尸体,有些村民对此诚惶诚恐,不敢让沈江云屈尊,沈江云却只是摆了摆手,继续搬运尸体。
    老老少少,一共找到了二十四具尸体,挨个下葬,以木牌立碑,给了他们一个安眠之处。
    重建家园,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们面对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更是对受难者告别的悲痛。
    沈江云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村里行去,专程请来的泥瓦匠帮着回来的村民修缮起了房屋,沈江云在此不能停留太久,等他将事情安排好了之后,就要奔赴到下一个地方。
    这是沈江云第一次离京,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现实世界。
    原来普通老百姓吃上一顿饱饭就能开心地笑出来,原来一件衣服只要不打补丁就是一件好衣服,原来有时候,只要活下去,就是幸福。
    沈江云用脚丈量着桃花村的每一寸土地,抛开泥泞的道路,断壁残垣的房屋不谈,桃花村其实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之地。
    洪水退去后,杂乱的青草再次冒出了头,鸟儿啼叫,绿树丛掩,钟扶黎摘了一朵蒲公英放在嘴边一吹,蒲公英的草籽就随着风四散开去。
    沈江云走上了一处土坡上,可以看清下方的桃花村,此刻泥瓦匠们干累了,几个村民正在埋锅造饭,炊烟袅袅而上,下方又热闹了起来。
    夏日的风带着炎热的暑气,吹响了沈江云的袖袍,他负手而立,
    袍角还有些不雅地扎着,袖口处和官靴上全是泥点子,就连头发都因为好几天不曾好好梳洗,有些打结发污,脸上流了汗,滚下来的是泥水,在沈江云身上流下来一道道印子,和京城中那个世家贵公子沈江云完全不是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