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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沈江霖等人从扬州府码头下来, 扬州府知府欧阳平自然是当先来相迎。
    照理来说欧阳平是扬州府最大的官,哪怕在官职品级上,欧阳平是正四品, 而元朗是从三品,但因为一个是统领整个扬州府政务的知府大人, 而另一个则是专管盐政的官员,在这种场合下,应该一欧阳平为先。
    可是沈江霖眼尖地发现, 欧阳平落后了元朗半步, 显然是以元朗为尊。
    元郎身着绯色官袍,外罩石青色氅衣, 瞧着颜色是低调的,可是他脖子交领处那一圈水貂皮毛, 已经足以显示其富贵, 腰间革带每隔两个拇指的距离,就有一块成色上好的翡翠装饰,行动间被阳光照过的一瞬间,流光溢彩, 不足道也。
    低调、奢华、内敛, 这不就是顶级奢侈品所追求的吗?
    元朗其人不是沈江霖以为的老谋深算的长相, 他其实只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 身材挺拔健硕、长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 脸型方正,一派正气的样貌, 反而衬的一旁的欧阳平,是真的相貌平平,一点都不出挑了。
    光是看着, 就觉得元朗是戏文里出来的那种好官的长相。
    “冯大人,百闻不如一见,元某人早就在扬州听过您的的风采,如今一见,果然乃当世人杰,不同凡响!”
    元朗热情地上前和冯会龙打招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冯会龙一路上板着的脸,此刻也堆出了笑,拱手道:“元大人风采不减当年,幸会幸会!”
    元朗和欧阳平带了十几个官员给冯会龙接风洗尘,几人在码头边商业互吹了一番,就往扬州城中最好的酒楼“天仙楼”而去。
    沈江霖一直跟在冯会龙身后默默地观察着眼前的局势,因着沈江霖只是个小喽啰,也没引起在场几位大佬的注意,反而有几个和沈江霖差不多品级的小官围了上来,开始和沈江霖套近乎、千方百计地想从沈江霖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沈江霖故作年轻不知道官场规矩,表现的有些倨傲,以自己中过状元、当过翰林为话题的中心,洋洋洒洒说了不少自己的厉害之处,甚至还说到自己屡屡受到陛下看重,前去讲学云云,听到旁边的人内心都有些发笑。
    还以为派来的这个经历有什么本事呢?竟然如此大言不惭!
    沈江霖的底细早就被人查的清清楚楚了,包括他的出身背景、科考成绩、永嘉帝见过他几次,有过什么功绩,都查的一清二楚。
    皇帝一共就单独招沈江霖侍讲过一次,论到功绩,更是只写过一篇祭文的生瓜蛋子,也好意思吹的自己似乎简在帝心一样。
    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是果真如此,如此会吹嘘的人,说不定也是走了狗屎运了,才弄了个六元及第出来。
    几个扬州府的地方官顿生了轻视之心。
    “天仙楼”是扬州府最大的酒楼,有三层楼高,占地极广,这座酒楼除了提供吃饭宴席,还提供歌舞表演、评说说书等娱乐项目,扬州百姓都道,只要有钱,尽可以在“天仙楼”里消磨一整天的时光。
    平日里“天仙楼”客似云来,日进斗金,但是今天从沈江霖他们踏上扬州府的地界开始,一路鸣锣开道、百姓避让,畅通无阻到了酒楼后,更是发现整座酒楼已经被清场了。
    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派!
    皇帝出巡,想来也是不过如此了吧。
    冯会龙面不改色地和元朗等人上了二楼,二楼中最好的包间内,已经设置了三桌席面,每张桌上都已经摆好了围碟果盘,等众人落座之后,更是流水一般的美味佳肴被端了上来。
    糟鹅掌鸭信,龙井虾仁,宫保野兔丁,糖醋鲤鱼只是开胃菜,后面又上来了叉烧鹿脯肉,金丝燕窝鲍鱼粥,鹿脯选的是刚满月的小鹿身上最嫩的后腿肉制成,金丝燕窝本就名贵,十两银子一两,而里头炖的鲍鱼,更是九头鲍,这么大的鲍鱼以现在渔民的捕捞水准,可以说有时候是有价无市的。
    冷盘热菜流水似的端上来,后面再上到红烧熊掌,百味佛跳墙的时候,就连沈江霖都有些麻了。
    奢侈,太奢侈了!
    熊在现代已经是保护动物了,根本不可能去吃,就是在这个年代,捕猎熊的时候往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今天的席面上,一张桌子就有一对熊掌,一共是三张桌子,也就是说,至少这里有两头熊。
    沈江霖在现代出生豪富,穿到了这个朝代,荣安侯府的生活同样是奢靡的,可是和今天这场宴席相比,简直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再加上他们喝的茶是极品毛尖,饮的酒是被用作贡品的婺州金华酒,这一桌席面算下来,没有一百两,也要七八十两。
    一顿饭,吃掉沈江霖一整年的俸禄都不够!
    沈江霖有些看不懂这个元朗,他就如此的肆无忌惮?就不怕冯大人以此来检举他?
    沈江霖是坐在低阶官员那一桌的,距离冯大人他们那桌的主桌的位置不算远,从他的角度,很轻易便能看到冯会龙与元朗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
    只见元朗夹了一大块炖的酥烂的熊掌肉放到了冯会龙的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小块糖醋鲤鱼,看了一眼冯会龙碗里满满当当的熊掌肉,笑了:“圣人言,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还真是如此啊!不过还是熊掌来的珍贵,冯大人您吃熊掌肉,这筷子醋鱼还得我吃了才是。”
    见元朗笑了起来,扬州官场上的官员都捧场笑了,仿佛真的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冯会龙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紧绷,唇角微微翘了一下便算笑过——这话里还有话啊。
    元朗极为健谈,又说了几句其他话,将大家的注意力转了过去,然后一桌子人便开始推杯换盏、豪饮海吃起来,就连沈江霖这个小官也不放过,屡屡有人过来敬酒吹捧恭维,好话如同不要钱一般往外洒,便是酒不醉人,人也自醉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会龙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元朗牵着鼻子走了,他轻咳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声线道:“元大人今日的盛情,冯某感受到了,只是冯某受皇命而来,不敢懈怠啊!还望以后元大人多多配合冯某的公务,冯某便是感激不尽了。”
    说着,冯会龙端起酒杯,元朗立即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在比冯会龙的酒杯口低一些的位置和冯会龙碰杯:“冯大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巡盐御史,是我的顶头上司,元某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不配合冯大人的公务?您言重了,言重啦!”
    两人碰完杯后,元朗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再将喝干净的酒杯亮底以示诚意。
    冯会龙见元朗如此好说话又如此热情,心里头一下子有些摸不准主意了——这和他预想中的剑拔弩张的场景可不一样啊。
    元朗坐下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一般道:“对了,我上一任的老上司唐大人,如今还在扬州城里养病呢,今日到底大家都聚在一处,不如等会散了席,咱们去看看他吧?冯大人,您觉得如何?”
    冯会龙一惊,他以为唐云翼已经离开扬州城了,没想到居然还在扬州养病?
    探病是作为同僚的应有之意,冯会龙纵然心头有疑虑,也不得不应下。
    提到唐云翼,沈江霖心中一动,听闻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唐云翼,沈江霖哪怕对着山珍海味,此刻也只想快点结束了这餐饭,亲眼去看看他师父师母牵肠挂肚的小儿子,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
    整场饭局下来,好几个京城中带过来的和沈江霖差不多品级的官员,心中都对这次的接风洗尘宴满意非常。
    在京城过来的队伍里,除了冯会龙和韩兴,或许只有沈江霖知道,此次需要面对的是什么样复杂恶劣的情况。
    既然元朗提出了要去看唐云翼,冯会龙也正有此意,便由元朗带队,朝着唐云翼下榻的地方而去。
    “唐大人原本是住在府衙后头的,但是如今他身患恶疾,又卸了官职,再住在府衙后头既不方便,又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我就做主,将他挪到了下官的一处别院里去了,也算是给他找了个清净养病的地方。”
    这话说的时候,元朗面色和煦、态度谦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冯会龙心里一紧。
    等到一行人终于来到唐云翼的下榻处,沈江霖不由得心里一沉。
    这绝不是他师娘经常给他提起过的唐云翼。
    在师娘的口中,唐云翼从小调皮捣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是脑瓜子却是极为聪明灵秀,长相更是集合了父母二人的优点,身长八尺有余,从小除了读书就喜欢舞刀弄枪,说是文人,其实身子骨比武将都不差的。
    唐公望闲暇时爱画两笔画,其中就有唐云翼的画像。
    虽然大周朝流行的画技是那种写意的,并不是说要将人的五官身形画的如何相像,但是正因为是写意的,那幅画中唐云翼独自一人在一棵松树下舞剑,单腿而立,刺剑而出,凡是看过画的,都会觉得这画中人龙精虎猛、不可小觑。
    可是现如今,躺在拔步床上的唐云翼,整个人如同一枝枯槁树枝,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发中却已经有了许多的灰白色,胡子拉碴,面色枯瘦发黄,嘴唇更是发黑,然而更加可怕的是,唐云翼的眼睛是睁着的,他侧躺着身子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嘴唇抖动了几下,却只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
    元朗面上难过地叹了一声,走过去给唐云翼将被子盖了盖好,对着冯会龙道:“冯大人,您是不知道,为了给唐大人治病,下官是想尽了办法,找遍了两淮名医,都不见效,后来陛下也派御医前来救治,但是这病情依旧一点起色都没有,您说这样的情况下,我能让唐大人这般上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