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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沈江霖那一笑, 漆黑的瞳仁里如有碎金沉浮,翩翩君子,卓尔不凡, 又是如此近距离带着相看目的的对视,那一笑不仅仅没有如沈江霖预想般的化解谢静姝的尴尬, 更如一支飞箭似的快速朝她袭来,让她无处可躲、无处藏身。
    两人一东一西,再花厅两侧站着, 整个花厅内只剩下了谢静姝和沈江霖二人, 明明四角放着冰盆,温度宜人, 可是谢静姝还是觉得手心冒汗,看着沈江霖脸上的笑意, 有心想要回应,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什么都吐露不出来,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越来越响, 仿佛要从嘴边跳出来似的。
    谢静姝以前看话本的时候, 总是读到主人公很紧张的时候, 笔者就形容他“心若擂鼓”, 谢静姝一个人心底暗自发笑——这人怎么会心若擂鼓呢?擂鼓呢, 多响的声音啊,心跳声如何能比?造出这个成语的人也太夸张了一些。
    可是现在, 谢静姝只能说:古人诚不欺我!
    她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如鼓点般的心跳声,甚至害怕那沈江霖站的再近一些,都能被对方听了去, 恨不能退后一些,再退后一些,可是身后就是一溜座椅,她退无可退。
    沈江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因为自己打了个招呼而已,一张小脸就慢慢地涨红,而且是越来越红,恨不得滴出血来的红,让沈江霖都吓了一大跳,都快要忍不住想摸摸自己的脸——刚刚自己有笑的很可怕?
    沈江霖见谢静姝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脸更是红的可怕,他都怕她再这样下去,会不会爆血管子了,沈江霖本想见了面,两个人交流交流,但是现在他只想着先让这姑娘平复一下紧张情绪为要。
    沈江霖看到花厅上首刚刚谢识玄坐的那边高几上有一套茶壶,快走几步过去用手碰了一下,见果然是凉茶,翻出一个水杯倒上,然后稳稳端着这杯茶,送到谢静姝眼前:“谢姑娘,还请先喝了这杯茶,然后深呼吸三口气,慢慢静下心来,咱们再说话罢。”
    谢静姝闻言立马连连点头,接过沈江霖手中的杯子,三口便饮尽了,喝完了之后又按照沈江霖说的,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心跳慢慢平复,声音也渐渐找回来了。
    想到刚刚自己丢脸的行为,谢静姝很想找条地缝给钻进去,但是她还是勉强控制住自己僵硬的手脚,低垂着头,对着沈江霖行了一个万福礼,声音低若蚊蝇:“沈公子还请见谅,静姝久不出门,见外人甚少,让您见笑了。”
    因为两人离得近,沈江霖还是能听清楚话里的意思的,虽然谢静姝表现的很紧张,但是言谈还是有礼有节的。
    “谢姑娘请坐,沈某并非什么洪水猛兽,今日求谢姑娘一见,也是好叫谢姑娘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沈江霖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落座,语气不疾不徐道。
    谢静姝低低地“嗯”了一声,她心底里的紧张随着那杯凉茶入肚,已经散去了许多,脸上的热度也消下去了,她顺势坐下,只是头习惯性地低着,不敢再看向沈江霖俊逸出尘的面容。
    随着谢静姝一声“嗯”之后,她便再没了声响,整个花厅上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耳朵贴在屏风上一直在听着里面动静的谢识玄简直要快急死了!
    虽然他知道谢静姝是个木讷性子,可是也不能这么木啊,稍微说两句话都没有的吗?这让人家沈江霖如何看?
    只要她稍微表现的落落大方一点,能和沈江霖说上几句话,他一会儿都能帮谢静姝给圆回来,只推说女儿家的羞涩内秀便是,但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算怎么回事?
    前面他还觉得沈江霖有些小题大做,跑过来还要求见谢静姝,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如今听到谢静姝这般的表现和话语,谢识玄自己心都凉了半截——完了完了,这煮熟的鸭子恐怕也要飞了。
    沈江霖再见谢静姝,发现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再不是当年十三岁的小女孩的模样,眉眼长开了,丹凤眼修长上挑,鼻梁小巧精致,嘴唇微丰,五官组合在一起,比小时候要好看了一些,算的上是一个清秀佳人,只是这性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依旧如此胆小腼腆,不怎么爱与人交流。
    这算是相亲吧?
    前生今世,沈江霖这也是头一回,不比谢静姝有多少经验。
    只是本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尽可能地了解一番对方的脾□□好为要的想法,沈江霖同样是硬着头皮找话题。
    谢识玄对他这些年颇有关照,就是上次宁王事件,谢识玄也是二话不说就倾力相帮,更别说因为沈锐自觉自己和谢家成了亲家,让谢识玄多番照顾荣安侯府,谢识玄能帮的能做的,也都尽心尽力去帮了做了。
    虽然渣爹事情做的不地道,但是谢家的门庭、谢识玄这个长辈做的事情,已经是无可指摘了。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自由恋爱,定亲前能见一面、说两句话已经算是父母开明了,有些甚至一直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才看清彼此长相,便是这样,这些人也要过一辈子。
    沈江霖接受不了这样盲婚哑嫁的方式,但若是想像现代一样,和一个姑娘经过几番接触试探恋爱,再考虑婚姻的话,在这个年代绝对算是耍流氓一般的存在了,有这种想法的人,别说娶妻了,恐怕会被人当登徒子打死。
    所以这次沈江霖并非谢识玄以为的那样,是抱着退亲的心过来的,而是真正想了解一下谢静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究竟他们两个有没有机会和可能性在一起,才来求见的。
    沈江霖想了想,先挑起了话头:“谢姑娘,你闲暇的时候喜欢做些什么?”
    谢静姝依旧低着头,沈江霖也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浓密头发顶和那支漂亮的珍珠挽菊花红宝石簪子,但是好在这次的回答他听清楚了:“我爱看书。”
    沈江霖长眉一挑,不过想到十三岁时,谢静姝就能写下不错的诗篇,爱看书倒也是不错。
    “那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沈江霖猜测着谢静姝可能会看的书,诗集?话本?游记?
    没想到谢静姝却小声说道:“我最近在看《周髀算经》。”
    沈江霖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不过这本他也研读过,很有些趣味:“《周髀算经》里头的天文历法讲的不错,还推算了勾股定理,确实值得一读。”
    谢静姝忍了忍,还是抬起头来,压抑着想与人交流的兴奋道:“是的,此书极为玄妙,通过里头所说的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我们就可以从特定天象之中推断出不同的年代历法。”
    沈江霖来了点兴致,接话道:“这本书成书年份久远,尚无确切可考的年份,你能从书中记载中,推测出成书的具体年份吗?”
    谢静姝面对沈江霖第一次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看着很是俏皮可爱:“原来沈公子也注意到了,是的,我有自己偷偷算过,我觉得根据这本书中提到的北极璇玑到北天极的距离,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成的书,你觉得我算对了吗?”
    沈江霖有些惊喜,春秋战国便是公元前五到七世纪之间,若是按照这个方法去算,确实如此。
    为何沈江霖会这么快知道答案,因为他在现代闲极无聊的时候也算过。
    听到沈江霖将他的计算思路和她分享了之后,谢静姝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她看这本书的感受,沈江霖只注视着谢静殊的眼睛,耐心倾听,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谢静殊接受到了这种鼓励,兴奋地继续说着,说到最后,还有些迷茫地睁大眼睛看着沈江霖喃喃道:“书里说天地分极,有南北之别,是不是说我们这个天地有一个最南边,还有一个最北边?那里会有什么?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沈公子,你说那里会是仙界吗?是不是像《求仙记》里说的那样,极北之地极寒,神灵在此降世,万恶不可沾,是个冰封之境?”谢静姝的凤眼灼灼发亮,看向沈江霖的时候不再有刚刚的羞怯仓皇,而是对未知无比的痴迷和向往。
    或许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外面世界的场景,可是因为她被困于后宅之间,她不知道自己想象的对不对,是不是真实的,更没有人会和她去说去讨论这些,如今遇到了沈江霖,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是喜爱胡思乱想的,这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竟是很多想法同她意外的相近。
    她惊喜、高兴、兴奋,她甚至有了一丝恍惚,是不是外头的人对这些都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她不怎么与外面的人交谈过,所以才觉得无人可说?
    沈江霖被这个姑娘赤诚无比的热烈眼神看的有些汗颜,又听她说到了自己在《求仙记》中的描写,便知道她定然是这本书的追随者,对自己很多的描写竟然是直接相信了,更是感叹这个姑娘的单纯。
    沈江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她纠正一下真实情况,他想了想才用她可以理解的方式道:“按照书中解释,南北两极日照时间极短,那么必定造成了它们的寒冷,再加上南北两极受到海洋气候的调节作用,那么就会进一步加剧这种寒冷。当温度极寒之时便会形成满目纯白的世界。不过你若是问有没有神灵之说,这个我私以为是笔者杜撰的,毕竟谁都没见过神灵,不是吗?”
    谢静姝有些震惊地看着沈江霖,呆了好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