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若不是江氏主动提起, 谢识玄都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叫谢静姝的女儿。
谢静姝是他和江氏之间的一个意外。
谢识玄的父亲在南京陪都做官的时候,谢家与江家便比邻而居,谢识玄与江氏之间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两家之间又早早给他们定下了婚约,谢识玄曾经许诺过江氏, 一生一世一双人,再加上谢识玄一心在科举仕途,婚后两人一人主外, 一人主内, 很是和乐。
只是事情偏生平地起波澜,谢识玄有一次去同僚家吃酒, 吃的晚了醉醺醺地回来,江氏嫌弃他一身酒气, 让自己的侍婢服侍他去西次间睡下, 结果当晚她的贴身侍婢被谢识玄错认成了江氏,两人春风一度了一回。
谢识玄自己错认了人,也是头大不已,只是出于责任和道义, 谢识玄还是把此事告诉了江氏, 给那婢女一个妾室的名头安置起来。
当时两人刚刚生了两个儿子, 成婚才三年, 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因着这事,两人之间生了隔阂。那婢女是个胆小的, 容貌也只是平常,平时在江氏身边伺候的时候都是老老实实的,是自己从江家带过来的陪房, 她想找出是这个婢女勾引了谢识玄的证据,也好心狠一回,直接将她给卖了出去,可奈何如何都找不出证据来。
江氏憋屈忍下,只想着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以后别再让她看见便是,谁知道过了两月,那婢女验出有孕。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个婢女也是个命薄的,生下一个女儿后,就大出血止不住去了。
这个女儿,便是谢静姝。
江氏对谢静姝是不差的,一应教养都按照京中小姐那般,只是江氏从不关心她,而是公事公办只当一件差事去做。
谢静姝更是应了她的名字,自小是个安静性子,她从小自己一个人一个小院里住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针线活做的不错,逢年过节给父亲母亲做一些衣物外,在整个谢府几乎都没有任何存在感。
“姝娘比那沈江霖好似还大两岁吧?”谢识玄提到谢静姝的时候,心里头就有些不自在。
江氏眼皮一掀,看了谢识玄一眼,耐心有些耗尽了:“你想要个东床快婿,嫁哪个女儿都使得,只是别打琼娘的主意,你答应过我的,琼娘以后得婚事,必须得由我来做主!”
谢识玄这话是说过的,只是如今江氏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成了他想未来攀龙附凤,而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给出卖了?
这让谢识玄顿时脸色也有些不好了,只是他到底对着江氏是有耐性的,他忍了忍,只最后道了一句:“你以后只要不后悔就成。”
江氏冷笑了一声道:“你放心吧,必然不会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庶子,前途不明,后悔什么?天下会读书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她要是真想给她家琼娘找一个好的,便是等到了十七八岁,现从年轻新科进士里面挑一个都成。
她娘家虽是行商,但是从前朝起就在做皇商了,一直传承至今,家中有多少富庶便可想而知了;她嫁到的谢家,祖上曾出过三个一品大员,如今的领头人谢正钰曾是当今帝师,她相公又是顺天府尹,三品大员,她两个儿子,一个十六,一个十四,都已中了廪生,未来前途可期。
更不用说她的外祖家同样是官宦世家,这样的家世,难道还不能安排好她女儿一生的幸福?要将她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区区庶子?
真是笑话了。
至此,夫妻二人对这个话题再无话可说。
谢识玄有了结亲的心,妻子又显然不想和荣安侯府有过多交集,他便自己找了个机会请了沈锐出来说话。
沈锐这几日正为了自己失去了一群“知交好友”而气闷不已,接到了顺天府尹谢识玄的帖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与谢识玄可从无交情。
两人打过照面,在沈锐看来,谢识玄此人眼高于顶,偏偏又是个颇有手段的,又有谢家人做支盾,比他年纪轻,却比他官位高,关键便是论身材长相,谢识玄也不输于他,沈锐往日里见到谢识玄都是避开走的。
沈锐心里知道,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甚至,他收到谢识玄的帖子,第一反应就是坏了事了。
结果两个人上了酒楼吃了一顿,下楼的时候已经差点称兄道弟了,沈锐对谢识玄捧了又捧,明明见都没见过,却将谢家姑娘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让谢识玄也有些对沈锐的嘴皮子功夫刮目相看了。
沈锐如何不惊喜?
这可是谢家啊!
一门三公卿,出了个天子帝师,又出了一个谢淑妃的谢家啊!便是谢识玄本身,他都是天子近臣,简在帝心的人物。
这样的人家看中了他的庶子,哪怕庶子钟灵毓秀,他都恨不得今夜就打包送给谢识玄去了。
沈锐是满口应下,过两日就派人送庚帖上门,等两个孩子到了年纪了,再走六礼。
于是,在沈江霖和谢静姝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个老父亲已经帮他们定好了婚约。
甚至,谢识玄也贴心的想到了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嘱咐沈锐暂时不要多声张,两家长辈知悉便可。
谢识玄也是怕以防万一。
他这个人是相信三岁看老的,只要沈江霖能顺顺利利长大,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自来慧极必伤,江氏提点了几句后,谢识玄也是怕中间若是出了变故,反倒不美,所以提前找了个理由给沈锐打招呼。
谢识玄对谢静殊因着愧疚,还是要多为她考虑的。
沈锐如何?沈锐自然是谢识玄如何说就如何做,他此刻已经是飘飘然了。
荣安侯府搭上了谢家这条大船,何愁以后不能再传承个百年?
谢识玄对沈锐很是满意,虽然沈锐此人在仕途上没有建树,但是这人有时候能力如何不是顶顶重要的,有没有识人之明、能不能听得进话,有时候更加重要。
最近沈锐正和魏氏闹得十分不愉快,沈锐回府后,连这个事也没和魏氏通气,只自己处置了了事。
谭信已经捉拿归案,此案算是了结了,沈江云和沈江霖作为苦主,宣判的时候也到了衙门听令,谭家赔了兄弟二人五百两的医药费,谭信被收监,因着雇凶打人、寻衅报复,再加上故意潜逃罪,数罪并罚,被判仗一百,徙三年,被雇佣者与谭信视为同罪处罚。
当谢识玄签令下了的时候,谭信犹自不敢置信,等到真的被按在长凳上一顿痛打的时候,更是被打的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一开始,谭信还高声呼喊求饶,打到后面整个人晕了过去,臀腿处甚至都洇出了斑斑血迹。
沈江云都被这个阵仗有些吓住了,他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凑近沈江霖,悄声问道:“不会死了吧?”
沈江霖同样皱着眉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还要徙三年呢,那些官差手下有轻重的。”
等打完后,谭信就被拖了下去,谭信之父哭倒在了地上——家门不幸啊!
沈江云实在有些心中难安,退了堂后紧跟着那刑名书吏几步,掏了一两碎银子出来给那刑名书吏:“敢问宋书吏,那人不会被打死吧?”
宋书吏不声不响地接过了银子,只一眼就知道是刚刚的阵仗吓到了这位沈家少爷,连忙安抚笑道:“不会,刚刚那是看着凶,你看打的时候连小衣都没让他脱,就是给他留了面子,必不会真的打出好歹的。”
小衣不是衣,是指这个时代的内裤,是人的最后一道尊严。
沈江云这才放下了心。
虽说那谭信满肚子坏水,但是因着如此就丧了性命,沈江云实在害怕难安。
宋书吏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又意有所指道:“还是沈相公大方,你们家人过来的时候可是……否则何至于等到今日才完。哎,不说也罢,总之这案子结了,也算是恭喜沈相公了。”
沈江云面色一僵,见宋书吏不欲再说,他便拱手与他告辞离开。
沈江云回来的路上,与沈江霖愤愤不平道:“没想到郑奶公竟是这样的人,枉我错信了他!”
郑全福和沈江云关系匪浅,郑全福的妻子便是沈江云的乳母,以前的时候沈江云最是信任这位乳母,只是后来在沈江云九岁的时候得了风寒,怕过给沈江云就挪了出去,谁知道竟就这样一命呜呼了,让沈江云哭了许久。
因着这份情谊,沈江云尤其信任郑全福,哪怕后头郑全福马上就再娶了,沈江云一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也给郑全福送一份去,意在照顾好他那两个奶兄弟。
儿子喜欢郑全福,魏氏也给他面子,这几年都爬到了荣安侯府管事的位置上,颇有几分权力威信。
沈江霖听罢,凝神想了想才道:“那宋书吏想来也是没从郑管事那边讨到好,故意在你面前挑拨离间来着。只是你毕竟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他就这般大胆眛下,由小见大,恐怕平时没少做出这种事来,所以才如此大胆。”
“母亲近来正要整顿家事,若是大哥狠得下心,就把此事报给母亲,也好整顿一下府里的风气。”
沈江霖只是出主意,具体要如何,毕竟是沈江云的奶公,还得由他定夺。
沈江云犹豫了许久,才狠狠地点了点头:“家风不正,何以为家?我回去便把此事禀告母亲,定不能再这般姑息下去了!”
沈江云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好性,说难听点是过于绵软了。
只是这一年多来经历过的许多事情,都让沈江云慢慢开始蜕变,他虽然对于惩处郑全福于心不忍,但是他更知道,一个人需要明辨是非,知行合一,才能守护好荣安侯府,守护好母亲和弟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