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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陶云亭看着自己手中的奏本许久, 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最后却又一把将其撕了个粉碎。
    不妥!
    陶云亭虽然只是从七品检讨,在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 拿着一点微薄的俸禄,每日低着头兢兢业业做事, 就怕被上峰找麻烦,看着老实又普通,若是不特意注意到此人, 恐怕什么时候他不去点卯, 上峰一时之间都想起不起来他。
    陶云亭就像一个官场上不起眼的小杂草,无人会将目光注意到他身上。
    可是, 哪怕再不起眼,也别忘了, 陶云亭当年可是从一贫如洗的农家科考上来的, 一路披荆斩棘,冬日抄书攒钱,夏日与爹娘一同下地插秧,一朝鲤鱼跃龙门, 摆脱农家步入仕途。
    甚至, 陶云亭不满足只是做个二甲进士, 点官到下面做县官, 他凭着自己超于常人的努力, 又应考庶吉士,进翰林院。
    庶吉士除了一甲三人, 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外无需考,其他进士都要进行庶吉士考核,考中的才能当选庶吉士, 入翰林院。
    也就是说,但凡能入翰林院当官的,无疑不是学霸中的学霸。
    要知道,翰林院虽然平日里是个闲散衙门,但是翰林们素有储相之称,翰林官有机会伴驾侍读,一朝得势,那便可直接进入中枢衙门,便是入阁拜相亦是可以想一想的。
    由此可见,陶云亭内心素有野望,只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或许陶云亭的好运气都用在了科考上,入了翰林院之后,便如泥沙入海,翻不起半点风浪。
    只是,哪怕他在仕途上没有建树,但这样一个人,绝不会是一个脑袋空空的蠢人。
    陶云亭只是从七品官员,还没有资格奏折直达天听,他的奏折是要从内阁转呈的。
    当时陶云亭脑海中想到的便是去岁沈锐捅出的大篓子。
    虽然最后陛下并未惩处荣安侯沈锐,甚至最后还安抚了他,但是陶云亭知道,内阁之中的人三个都是“保商派”,尤其是首辅杨允功,是发起这次商户科举改革之人,陛下是放过沈锐了,不知杨首辅可有如此宽大胸怀,既往不咎?
    文人之笔,便是刀剑。
    陶云亭原本准备上奏折大赞当今天子乃盛世任君,天子脚下的少年人,十一岁便可摘得县案首,还是勋贵之后,不要祖宗荫蔽,而要自己奋发图强,实在是大周朝人才济济,英才辈出。
    笔里藏锋,暗中阴阳,陶云亭相信,这封奏折只要杨首辅打开看了,说不得要做一番文章。
    只是,这样一来,不仅仅要和荣安侯府对上,还要和谢识玄对上。
    荣安侯府有杨首辅来收拾,可是谢识玄此人是顺天府尹,位高权重,与他这种翰林院无实权的小官,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
    以谢府尹的能为,若是看到了这个奏本,还能不明白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哪怕心里再愤恨,陶云亭思前想后,依旧认为这般做还是莽撞了,谨慎惯了的陶云亭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条路。
    只是,此路不通,也有其他路,陶云亭无疑是个执着的人。
    也对,若无执着,他考不上进士,更做不成翰林。
    陶云亭白日里照常上衙点卯,但是私下里却是派了人偷偷地去对沈江霖做了调查。
    沈氏族学这么多人家,如今沈江霖又中了案首,就是不去问,人家还要显摆几句,所以沈江霖的事情很好打听。
    沈江霖在沈氏族学上学,师从张文山,拢共在族学里读了四年书。
    文人之中相互打听,很是容易,张文山只是个经年的老秀才,学识很是一般,甚至陶云亭还花了一点手段,拿到了张文山写过的几篇文章。
    看完张文山的文章后,陶云亭简直是嗤之以鼻。
    说句托大的话,他便是用脚写出来的文章,都比这张文山要强一百倍!
    陶云亭本身就想上折子阴阳一番十一岁案首的事情,心底想的是就算是真才实学,他都要让首辅大人给他们找点不痛快,即便没有作弊,也要搞出个嫌疑。
    有时候捕风捉影,比证据确凿,更加让人津津乐道。
    一旦那小案首有了这种似是而非的污点,往后便是卷子答得再好,阅卷官为了摆脱嫌疑或者以示公正,大概率是要被弃之不用的。
    但凡谢识玄并非出自谢家,没坐上三品顺天府尹的位置,只是一个普通县令,陶云亭的计策都能得逞。
    现如今,避开谢识玄的锋芒,陶云亭越调查,越觉得自己果然所料不差。
    一个这么多年毫无建树的老秀才,教了四年出来的学生,便能直接中个案首回来?
    这是陶云亭这么多年来,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若是那沈江霖真的有这个本事,荣安侯府会藏着掖着到现在?恐怕神童之名早就打出去了!
    其中猫腻,恐怕比他想的还多。
    原本那日陶临九和沈江霖等人在茶楼的冲突,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如今再有陶云亭从旁推波助澜,很快京城中就传出了十一岁案首是勋贵之子,官官相护,才得了案首之名的闲言碎语。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如今这个年代,没有太多娱乐活动,这般汇聚了科场作弊、十一岁案首、以及官官相护等关键词的新闻,就如同插了翅膀一般,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连沈锐,一开始听到同僚们恭喜他儿子成了县案首还洋洋得意,结果事情不出三天,传到沈锐耳朵里的喜事就变成了坏事,急的他连忙从衙门里跑了出来,将沈江霖喊到了跟前。
    “你今儿个给我说说看,你这个案首到底是怎么得的?这次县试考了哪些题目,你如何作答的?”
    沈锐将沈江霖叫到了书房里,屏退了下人,直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怀疑。
    沈江霖自从三日前看完榜之后同族学里的同窗等人聚了聚,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去过,府试距离县试很近,沈江霖头脑清醒,知道此时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哪怕沈锐和魏氏都送了东西过来说要给他庆贺一番,都被他婉拒了,一门心思闭门读书。
    沈江霖年纪尚小,身边都是拘于后院之人,消息并不灵通,但他何等敏捷思维,沈锐这般气急败坏地一说,他便知道定是外头有人说他这个县案首另有玄机。
    年少而成名,总要伴随很多的诋毁与成见,沈江霖对此并不陌生。
    看渣爹的样子,急的官服都没脱就跑了回来,恐怕心中已经信了三分。
    沈锐如何能不信?
    自己这个庶子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学业上一向平平,考了案首回来,不仅仅没有像普通人一般欣喜若狂,竟然还能坐得住继续读书?
    这会不会就是心虚的表现?
    沈锐一开始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只以为沈江霖一朝开窍,在学业上有所建树了,是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看清良才美玉,疏忽了这么多年。
    沈锐原本都已经开始打听起来,还有没有名师可以教导沈江霖,想着既然是个能读书上进的,总不能辜负了这份资质。
    可现在仔细一想,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真的能够在一千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案首?
    一想到沈江霖或许是作弊了,沈锐一股怒气就直冲脑门——科举舞弊可是大罪,一个弄不好,连他的官位都有可能不保啊!
    这让他如何坐得住?
    “父亲是认为,孩儿不是靠真才实学考中的案首?”
    对比沈锐的急躁,沈江霖站在下首却是不急不缓,经过这一年的相处,渣爹是怎么样一个人,沈江霖也是比较了解的。
    好大喜功、清高自傲,但是若碰上事情,便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一点决断都没有,经常关起门来和他几个门人清客胡乱商量,好在自从商户科举之事后,渣爹谨慎了许多,朝堂之上不听到他的言论,在太常寺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还是可以安稳度日的。
    前几天知道他得了案首,还喜不自胜,当时把他也是叫到这个书房,大大地夸赞了一番,今日却又听风就是雨,不说去把外头污蔑他的人打的满地找牙,倒是先怀疑起自己的儿子起来了。
    沈锐脸耷拉下来,儿子的这种态度,显然有些触怒到他。
    以往这个庶子总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怎么,如今得了一个小小案首,就开始不将老子放在眼里了?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沈锐皱着眉头紧盯着沈江霖:“你只需要在我这里,据实已告便是。”
    沈江霖日渐有了底气,自然不想继续在渣爹面前唯唯诺诺,但是如今尚且还需要忍耐。
    “二月初五,头一场,试题是……”
    在沈锐有些不满的情绪下,沈江霖开始复述他这五场考试中所有的题目,以及他是如何作答的。
    一开始沈锐是皱着眉在听,可是听着听着,沈锐的目光中有越来越多的难以置信,到最后,甚至有些目瞪口呆,只能借着喝茶,缓解自己心中的震惊。
    这个孩子,他竟然,竟然能将所有的题目,所有当时的作答,全都可以复述出来!
    这简直有些可怕了。
    原本沈锐只想让他说个大概,可是如今沈锐听下来,他竟是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背诵了出来,中间没有任何一点点停顿的地方。
    五场科考,距离第一场已经过去十来天了,五场考下来,林林总总三十几道题目,有考核背诵,有考核释义,有考核时文、策、论、赋、诗,别说将自己的答案记得一清二楚了,就是把这么多题目都给记全,普通人都很难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