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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沈星也没说什么话,把东西递过去就小跑回来了。
    一提马缰,策马纵驰,黑夜中迎着干冷呼啸的北风猎猎而行,马蹄奔雷般疾响在黢黑中,天上黯淡月牙被阴云遮蔽时隐时现。
    裴玄素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身侧的沈星,她认真骑马,跑了一路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抵达目的地所有人一踏马镫忙翻身而下的时候,裴玄素长靴落地,他似不经意地问:“这是确实他了?”
    一双暗沉沉的眼眸实际紧紧盯着她。
    沈星也跳下马,把手里缰绳卷了两卷,讶异了一下,她赶紧摇了摇头:“没有,他以前给我送过很多东西。”
    当年初进永巷,蒋家父子的帮助可以说得上雪中送炭了,再加上后来他的用心,他伤心的时候,她送个东西安慰一下他,沈星觉得挺应该的。
    蒋无涯给她被追求和朦胧恋爱的感觉,给了她一种世界原来可以如此的讶异美好感。
    说来怜惜,沈星这还是两辈子的破天荒头一次被人追求,少女心事有一点也是正常的。
    但这和决定是两回事。
    不过蒋无涯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被逼迫的感觉。
    像蒲公英成熟,被风一吹,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轻轻挣脱轻盈四散的自然氛围。
    虽答应考虑,但沈星从来没有感受到压力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声说:“我还没想好的。”
    裴玄素绷了半天的心弦陡然一松,他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还好。
    他转念又想,星星既然要考虑,还考虑这么长一段时间,那岂不是证明她其实还未多心悦蒋无涯的?
    否则根本不用太犹豫。
    早就该下定决心了!
    这么一想,他的心这才真的松懈下来,有点高兴。
    只是她对自己体贴,对别人也颇体贴,两厢一对比,自己好像也就没那么特别了。
    这般一想,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
    私人感情虽纷纷杂杂百转千回,却不曾影响到裴玄素明面诸事上的敏捷思维和迅若奔雷般的行动。
    很多人都感觉得到,眼下已届承前启后的关键时刻,氛围紧绷中都一种压抑又兴奋。
    这可能是东提辖司正式重建之后干的第一件大事!感觉像是濒临火山口行走,汩汩沸腾的庞然大物,而他们即将伸手覆灭这个庞然大物。
    裴玄素低声叮嘱沈星在此地休整之后,当天天明,韩勃后面跟着的大部队就泱泱赶至,两边迅速汇合了。
    就在大部队征了苇河对岸郇平州做根据地,大肆进入梵州搜集证据,梵州鹰扬卫所拚命睃寻这些人负隅顽抗之际。
    当夜,裴玄素本人却接过了备冯维一直贴身收着的那一大叠文书,这是私下备妥已多时的,他悄然来到了梵州刺史府。
    他来的无声无息,刺史府前衙灯火通明气氛躁动,刺史郑文宴正和鹰扬卫在全力搜寻东西提辖司的人,一边焦躁,又带着点惊惶绝望,在前厅踱步,人出人进,今晚很多人的无眠夜。
    冯维留下监视刺史府大门外,裴玄素带人一跃翻墙而去,然后邓呈讳停下盯着来往进出的甬道,再之后贾平、房伍等人也一个个停下监哨。
    夜色深沉如墨,干冷的北风呜呜像嚎叫,前衙躁动压抑,而后院的家眷们也彻夜不眠,两头都灯火通亮,唯独中部的藏书楼、文牍室这几块地方被人静悄悄黑乎乎的。
    裴玄素步履无声,不疾不徐来到文牍室。
    ——历任刺史的公文来往都会存档的,包括在任的各种颁布的政令原件或备份件,正式的来往公函、最重要的是上表朝廷的各类折子以及朝廷给予的批复。
    这些东西肯定不能乱扔乱丢的,按规律需要全部整理存放在该衙门辟出的文牍存档室里。
    都是些陈年老东西,如今慌乱之下,没人会想到它。并且近年这两任刺史既然配合鹰扬府干下这等瞒天过海的大事,肯定是不会把有问题的东西留下来,更甭提送存档室存档了。
    但没关系,裴玄素给它添一点就是了。
    裴玄素缓步而入,“咿呀”一声推开半旧隔扇门,黑乎乎只有一排排大书柜的文牍室内,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黢黑的室内,有个高健的黑影倚在窗畔的书架旁。
    蒋无涯一个人来的。
    他猜到裴玄素会来这里,沉默在河边站了良久,他返回到住处写了一封信把大致情况送返钦差团的中立派那边,一宿无眠,次日城中消息不断送到他这里来,他也没说什么,他心知十六鹰扬府大势已去了。
    夜里屏退了所有人,自己换了身夜行服饰,悄声去了梵州刺史府。
    月光微微,他依靠在窗牖旁的书架上,静静等着。
    他确实伤心,手里拿着沈星送的那个府兵小木人,低头摆弄,小人偶是个尉官,一身普通皮革布甲,拿着木刀雄赳赳指着前方。
    他慢慢摆弄那个小人,手指摩挲它的单薄的皮甲和头盔大刀,小人造工一般,有些毛刺硌手,那些刺刺的毛棱轻微一下下,像硌进人心里似的。
    直到外面清微的宦爵官靴落地声出现,蒋无涯才无声深吐一口气,把府兵小人连同布囊一把塞进怀里,站直起身。
    门开了,裴玄素无声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