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肉肉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775节

      是以,卢夫人又问:“你长兄近日入宫几次?可有陪殿下用过膳?对了,我让人赶了几套新衣,你记得让人送去玄策府。”
    崔琅边应着边坐下去,往椅背中一靠,让一壶拿折扇给自己扇风,一边叫苦:“母亲与其操心长兄,倒不如替您的次子多上些心,您要知道,乔家那边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急什么。”卢夫人自有打算:“待大典之后,封赏都下来了,你能谋个正式体面的官职,才好叫我拿得出手……到时我再亲自去乔家拜访王夫人,也能添些底气。”
    又交待儿子:“在那之前,你在外面见着乔祭酒,记得要机灵殷勤些。”
    “这哪里还用您说!”崔琅道:“儿子每每见着祭酒,就差当牛做马了!京畿方圆百里内的狗,都能闻着我身上冲天的谄媚味儿!”
    他却也不觉委屈,反而乐在其中一笑:“只要能将绵绵娶回家就行!”
    给自家郎君扇扇子的一壶只觉没眼看,又不禁在心中感慨,想当初,他家郎君可是京师头号纨绔浪荡子,谁能想得到竟坐上了家主之位。还和大郎君一样,双双成了叫人没眼看的绝世大情种。
    崔琅还有旁的事要做,也没敢多坐,起身时,笑眯眯地问母亲:“当初我问阿娘,我有没有可能不娶四大家的女郎——阿娘可还记得是如何答的了?”
    他阿娘当时答,万事皆有可能。
    他便又问,那有几分可能?
    阿娘认真答:【同你变成狗的可能差不多。】
    崔琅几分得意地出了前堂,见着院子里的大黄狗,弯下腰去,冲大黄叫道:“汪!”
    端坐的大黄歪头,挪了挪屁股:“——呜汪?”
    崔琅哈哈一笑,开怀不已,负着手,哼着小曲悠哉而去。
    次日早,崔琅正欲出门,却听仆从来通传,说是有客登门。
    这客人是胡焕,他是跑着过来的。
    虽有四年未曾见面,但崔琅回京后,胡焕已数次登门,昔日情谊倒是依旧。
    此时胡焕热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喝茶,张口就问崔琅:“东罗使者入京了!你猜猜来得是谁?”
    崔琅只觉莫名:“我怎会认得东罗的使臣?”
    “不……不是使臣!我说岔了!”胡焕卖关子失败,干脆直言:“是昔致远!不对,是东罗的国君金承远亲自来了!前来参贺我朝新帝登极大典!”
    崔琅也很意外,从椅中站起了身:“他竟亲自来了?”
    想了想,又道:“似乎不对吧……太女登基的消息按说不过刚传到异邦,他怎会来得这样快?你确定消息无误?”
    五月里,朝廷正式定下太女登基大事,距今不过月余,虽已传告诸邦,但算一算时间,各邦国即便拜贺,势必也要等到新帝登基之后了——昔致远怎还赶在大典前头到了?
    “消息自然不会出错,玉柏也知晓了!”胡焕道:“此刻人已入宫去了,太女殿下亲自宣召的!”
    提到太女殿下,胡焕的语气格外激动。
    他至今都无法想象,当年的他竟然是和未来的天子陛下,未来的东罗国君,以及未来的崔氏家主一起结的社打的马球!
    一群人当中,只有他最没用。
    可偏偏因为有此等经历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有过人之处,只是他擅于藏巧于拙,有才能而不显露出来,包括他的父亲也这样认为,如今对他格外看重,弄得他怪心虚的。
    崔琅已经快步往外走:“我也入宫瞧瞧去!等我消息!”
    胡焕的消息的确无误,远道而来的金承远已经入宫。
    金承远之所以能来得这样快,是因为时刻都在留意着大盛的局势变动。
    李岁宁很看重和东罗的邦交,这数年来,不管大盛内政如何风云变动,东罗与江都贸易往来只愈发密切,消息通道也因此尤为畅通——李岁宁自北狄还归,李隐败于京畿的消息,金承远只比江都晚十日知晓。
    而得知李岁宁入主京畿的消息后,金承远便已经动身入盛了,那时不过三月底。
    他笃定李岁宁将会在不久后成为大盛的新帝,而他想要亲自来拜贺,这既是为了彰显东罗臣服的诚心,也是发自他的本意。
    邻国君主自江都入境乃是大事,旁人不知,李岁宁却不会不知,早几日就遣了礼部官员出城前去相迎。
    金承远被请入宫中,淮南道各刺史官员也都在,此刻同在殿内。
    其他官员闻讯,也在陆续入宫的路上。
    顾二郎一心向往传闻中的皇城,好不容易才向王长史求来一同入宫的机会,但他官职低微,未能入殿议事,此刻便候在殿外廊下。
    为了今日入宫,顾二郎很是打扮了一番,天不亮便起身焚香沐浴了,此刻便如一只花孔雀般招眼。
    把守在廊下的康芷,很难不以白眼待之。
    偏偏顾二郎还敢往她身边又凑了凑,小声问:“怎么,康校尉也觉得顾某今日这身行头很不错吧?”
    康芷瞥他一眼:“今日入宫者皆有功绩官职在身,你一个不入品的也敢跟来,不觉虚得慌吗?”
    还有,她已经说过了她如今是将军,将军!早不是什么校尉了!
    可见此人纵有几分好皮囊,也不过是拿脑子换来的!
    顾二郎却半点不虚,含笑拢起衣袖:“承蒙太女殿下赏识,顾某在江都迎来送往,交际应酬……某这张脸,便是功绩。”
    康芷凉凉地道:“可惜在这天子脚下,却是不够看的。”
    这话却是顾二郎所不能忍受的,他刚要反驳,却见康芷倨傲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前看。
    顾二郎下意识地看去,只见一名服紫袍的青年官员正拾阶而上,其人仪态斯文悦目,生得一副青山拂晓容色,出尘脱俗,叫人移不开眼睛。
    顾二郎有些呆了,愕然问:“此人是……”
    康芷抱臂,悠悠道:“我朝左相。”
    顾二郎的神情扭曲了一下,如此年轻有为还且罢了,为何还要长得这样好看?如此两头通吃,不觉得蛮不讲理吗?
    顾二郎正觉无地自容时,下一刻,只见又有一人在内侍的指引下走来,此人一身气质过分夺目,几乎是不由分说地便抓住了顾二郎的眼球。
    可若单是气质瞩目也就算了,偏又生得一张寒松照雪般的俊颜,身形肩背优越挺括,周身既见清贵,又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气。
    顾二郎人都傻了,这位神仙又是……?
    第656章 崔璟修修补补
    不待他问,康芷也很乐意主动为他解惑:“我朝上将军。”
    “……”顾二郎只觉天都塌了。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京城的人,都这样不给人留活路的吗?
    见顾二郎深受打击的模样,康芷心情大好。
    东罗国主亲自前来拜贺,殿内众官员的心情也很好。
    同样心情很好的,还有带着一群内侍宫娥们在甘露殿中布置寝殿的喜儿,宫人们忙碌搬抬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典做准备。
    皇城之外,放眼民间,亦见欣欣之气盈满京华。
    就连京中各狱所内,也多了一份生气。许多轻罪的囚犯,以及先前因大局更迭而被牵连入狱者,都在期待着册立新帝之后的大赦和翻案,等待重见天日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注定不属于被单独关押在刑部地牢中的那些死囚重犯。
    这里不见天日,不辨昼夜,纵是暑日里也渗着丝丝缕缕的潮湿阴冷,仿佛被切断了与这世间的连接,而直抵黄泉幽冥。
    一间狭小的牢房中,一名囚犯卧缩在角落中,任凭蚰蜒等爬虫在身上游走,他却也一动不动。若非还睁着一双眼睛,实在已像极了一具死尸,让人很难想象着这会是数月前那位仁名满天下,即将登临帝位的荣王殿下。
    那双眼睛里此刻仅剩下强撑着的不甘,不甘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相隔不远的另一间牢房中,锁着一名女囚。
    明洛是直接被玄策军押送到此处的,未曾更换囚服,还穿着原本的裙衫。那用料上乘,刺绣繁复的衣裙已经很难辨认原本颜色,崔璟军中无人凌虐拷问她,但身为犯人跟随行军已足够让养尊处优已久、自尊心极强的她受尽折磨。
    被扔进这间牢房中之后,许多不愿回想的泥泞旧事不受控制地将她缠裹,她在这肮脏阴暗的牢房里,借着盛水的碗看到自己狼狈的倒影,崩溃了一次又一次。
    她做了这么多,为得就是不必再回到泥泞中,可为何她已竭尽全力却还是被留在了这种地方?难道真的就是命吗?凭什么她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这不公平!
    明洛反反复复回想,此刻她缩坐在墙角处,口中怔怔然自语,牙关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发出的声音同鼠类啃噬之音重叠着。
    她的眼神不断变幻,时而怨恨,时而恐惧,时而厌恶,时而浮满杀意。
    在这里无人会去留意她的情绪,两名狱卒经过牢房外,其中一人说:“再有三日就是太女殿下的登极大典了……我昨日里偶然听那位谭大人和宋大人说,到时六部的人都有赏赐,说不定咱们也能沾一沾光呢。”
    “户部的人成天叫苦呢,国库里也拿不出赏赐来吧?”
    “不是国库,是淮南道的人带来的……太女殿下的私库!江都有钱着呢,不单有作坊,听说这两年海上通商也大赚了几笔……还有那些淮南道的富商们,上贡的贺礼,都是成车成车运来京师的!”
    “我说呢,昨日下值,见湛尚书上轿时红光满面,还以为他家中有什么喜事呢……”
    “待太女殿下登基后,咱们说不定也能有好日子了。”
    早在卞军还没打进京师之前,各衙门的俸禄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未能正常发放了,像他们这些小吏的日子更是苦巴巴的,更何况之后又几番动乱。
    “岂止是好日子……我还听说东罗国君亲自来拜贺了!咱们太女殿下文武兼备,打得四海八方无有敢不俯首称臣者……”
    狱卒们与有荣焉的声音远去,明洛脑中不停地回响着“太女登基”四字,只觉犹如一根根长针刺入她的脑髓,疼得她头脑欲裂,无数神思之弦崩断支离破碎。
    她猛然站起身来,更觉天旋地转,环顾四壁,喃喃道:“这本该是我的!”
    “她是个妖邪!”明洛猛然扑向牢栏处,大声道:“李岁宁是妖邪之物!你们都被她骗了!”
    有狱卒听到动静走来,只见那扒在牢门处的女子神情恍惚,口中说着什么:“不对……她本该选我才对!”
    “我才是姑母选中的人,李尚应当选我……为什么她要选常岁宁?”
    明洛茫然后退,双眼盛满了不甘心的泪:“分明我才是最像她的人!”
    因为她足够像,所以姑母才将她带进宫中……以便迎接李尚回来,不是吗?
    姑母盼着李尚回来,同时也想继续操纵回来之后的李尚,所以姑母选了她,留在身边……
    她将一切都已经想明白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李尚偏偏不选她?
    她一遍遍重复:“分明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若李尚选择在她的身体里醒来,那她明洛便会替代如今的李岁宁,成为大盛的新帝!江山,皇权,崔璟……一切都将是她的!
    她明洛的名字会以帝王的身份留在史书之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败涂地!悲惨肮脏!
    你我她,主与次,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存在与消失,明洛俱已分不清了。凭借全部力量仍旧落得惨败收场,这让她的内里彻底崩塌,她无法接受失败,于是宁愿外求,宁愿成为容纳他人灵魂的器皿,成为一具拥抱权势与胜利的躯壳。
    此时此刻,她仅剩下一个混乱的念头:“……我要去见她!我要见李尚!我要问她为什么不选我……究竟为什么!”
    她用力拍打牢门,锁链摩擦发出聒噪声响,声音尖利颤抖:“我要见李尚,让她来见我!她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不来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