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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节

      殊不知,这话并不算全对,肖旻暂时并不知晓钦差已在途中的消息,他方才之言,不过是为了扳回人心的胡诌之举。
    但这胡诌也是有支撑的——他未来主公早已告知他,此番君王定会发落李献,让他早做防备。
    肖旻对常岁宁的话历来深信不疑,今日觉察到李献有支开他的嫌疑,遂将计就计一番,果然便得出了答案。
    他未来主公已提前给他偷看了答案,他若还能眼睁睁看着李献在军中酿出大乱,日后还有何颜面去主公面前做事?
    见四周躁动哗然,李献冷笑否认:“当今圣人乃我嫡亲姨母,污我造反,简直是无稽之谈!”
    肖旻看向众人,忽而拔刀,掷地有声道:“执意跟从李献造反者,肖旻绝不阻拦,却也绝不手软!”
    他多以平和待人,但为将者的杀伐之气一旦展露却也十分慑人。
    当二人各执一词,而真相在大多数人眼中暂时难以分辨之际,考验的便是谁更得人心了。
    见肖旻强行让人为那些被绑着押在行刑台上的部将松了绑,下面开始有人往肖旻的方向走了过去站定。
    站过去的部将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然分明且坚定。
    他们当中有原本便忠于肖旻的,但大多却是一直以来保持中立的,他们本不愿在军中站队,但瘟疫之事的真相他们也心知肚明,李献和肖旻在这件事情当中所展露出的截然不同的心性与作风,他们都看在眼中。
    即便是从人品出发,他们也更信得过肖旻。
    而抛开对真相的分辨不提,如此情形下,他们也不愿追随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对方可以不将岳州百姓和患病士兵的性命放在眼中,自然也能随时将他们用完即弃。
    这样的人,无论所行何事,都是不值得他们跟从的。
    昔日不被李献看重的人心,在此刻如土崩瓦解般崩裂开来,在肉眼可见地断绝他的后路。
    眼见站到肖旻身侧的人在不断增加,李献后牙几近咬碎,他很清楚人的从众之心,再这样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人选择肖旻……
    李献被迫放弃了最后一层伪饰,在他抬手间,忽有密密利箭自暗处飞来,刺向肖旻等人。
    趁肖旻等人抵挡间,李献下令带人往前冲杀出去。
    他身后万余骑兵也有半数倒戈,但闫承禄手下掌着近万兵力,此刻得李献授意,立时下令拔刀冲杀。
    也有部分人主动选择投向李献,他们并非出于信任李献,而是遵从了在这乱世中不安已久的野心,想要跟着搏一把。
    但局面的倾斜是明显的,肖旻本就有所安排,很快便让人控制了那些暗中放箭的弓弩手,又使人迅速列阵阻拦。
    闫承禄奉李献之命,带兵欲冲破那层阻拦,奋力厮杀间,却听对面有部将大喊道:“……李献已经败逃,尔等确定还要枉死为他拖延吗!”
    “肖将军有令,此刻回头者,尚可从轻发落!执意跟从者,定斩不赦!”
    这话是说给普通士兵听的,他们大多只是听从各自校尉之令行事,而肖旻不欲酿成大的内乱伤亡。
    李献败逃的消息很快传开,厮杀混乱间,闫承禄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只见得肖旻率军追击的情形。
    而他回头的这短短间隙,忽有刀刃贯穿了他的胸膛。
    闫承禄僵硬地转头看去,只见动手的竟然是他麾下的一名校尉,怕是见势不妙便要拿他的人头将功折罪。
    “真他娘的……”闫承禄咬牙切齿:“全是畜生……!”
    这一帮天杀的畜生,太畜生了……他算是栽在畜生窝里了!
    闫承禄怒极间,猛地提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将那校尉一刀抹了脖子,旋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盯着李献逃走的方向,死不瞑目。
    第504章 末路
    李献在动手之初,便很快看清了从正面冲杀出去的机会十分渺茫这一事实。仍让闫承禄等人冲上前去,为得便是给自己制造从后方离开的机会和时间。
    被长刀贯穿胸膛的前一刻,闫承禄充血的脑子里,仍在幻想着杀出此地,攻往沔州,取常岁宁人头泄恨——
    而未顾得上去想,李献此人最擅长的便是以他人性命,全自己之功利及生路。无辜者他舍得,韩国公府上下人等他舍得,区区一个闫承禄自然也不在话下。
    李献策马狂奔,在身后士兵的拖延阻挡之下,得以逃出了军营。
    离开军营之际,他身边有八千士兵,这些大多是跟随他多年的旧部,其中的将领乃是其父先韩国公留下的部曲,他们与李献一损俱损,对李献忠心不二。
    但他们的忠心,并不足以让李献有分毫心软,这份忠心于李献而言只是可用来以命换命的符咒。
    李献离开军营后,先令三千人在后拼死阻拦肖旻,而后又与心腹贺善更换了衣袍盔甲,令贺善带人走另一条路,用以混淆追兵视线。
    如此一路且战且逃,李献得以于天色将亮之际逃至洞庭。
    此时负责驻守洞庭的数千士兵,大多是李献的人,为首的将领平日里于军中也更偏向于奉承李献,加之此时尚不及知晓李献谋反的消息,李献又以急务行军为由,天色尚且朦胧间,那本就怀有私心的将领未多追问,便匆匆放行。
    出了洞庭后,李献令人短暂休整间,清点了人数,惊觉竟已不足两千。
    肖旻穷追不舍,屡屡未能甩脱,他唯有不停让人在后方抵挡拖延,此刻这不足两千人也多疲怠。
    不单如此,李献自己也受了箭伤。
    他伤在左手臂处,箭羽被他折断,箭头尚且扎在骨肉中。
    趁着这休整的间隙,李献令人为自己拔出了断箭,匆匆上了伤药,但因拔剑的士兵不似医士精细,即便包扎之后,李献那只手臂也依旧无法动作,稍一行动便疼得他满头大汗。
    这时,一路跟随他逃至此处的阿尔蓝走上前去,捧上一只瓷瓶:“此药可解将军之痛。”
    疼得咬紧了牙关,面色苍白的李献扫向她,却是问:“你何时备下的此药?”
    “临行之前。”阿尔蓝道:“为将军备药,是阿尔蓝分内之事。”
    李献心知若无法镇痛,必会影响接下来赶路,他看着阿尔蓝,命令道:“你先吞一颗。”
    阿尔蓝没有迟疑,倒出一粒药丸吞下。
    李献紧盯罢她的动作,这才放心服下,很快下令继续赶路。
    他的目标仍是岳州。
    他原本的计划被肖旻打乱,于情急之下逃离,以致于随行士兵身上所备干粮药物少之又少,这种情况下,若一味盲目逃亡,不必肖旻来杀,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肖旻必不可能这么快将消息传到岳州,他只需快一步赶到,占下岳州城,到时有城门屏障阻挡之下,便可带兵休整喘息,眼下只有先活下来,才能筹谋下一步!
    在求生欲的促使之下,李献等人一路疾奔,于午后时分抵达岳州城。
    因岳州情形特殊,即便是白日里也紧闭着城门,李献的部下扯出帅旗,冲城楼上方的守卫大声道:“速开城门!迎主帅入城!”
    守卫见状不敢迟疑,连忙照办。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李献带着千余名士兵策马入城。
    这时,负责此处守卫的一名副将闻讯而来,上前向李献行礼。
    城门在身后合上的动静让李献终于找回两分安定,他未下马,先吩咐道:“传令下去,没有本帅的准允,无论任何人来此,都不准擅开城门,违令者斩!”
    “是!”那名副将应下,见得李献身上的衣甲和臂上缠裹着的伤布,以及其身后疲惫至极且多有负伤的狼狈部下,不由肃容问:“敢问主帅因何突至岳州?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献对眼前这名样貌泯然众人的年轻副将并无印象,他未答对方的询问,而是问:“你叫什么?”
    “回主帅,属下唤作元文实。”
    李献仍无印象,因此不敢大意,再次正色吩咐道:“军中动乱,我奉圣命行事,无我明示,务必守紧城门。”
    听得“军中动乱”,元文实面色微变,神情愈发郑重地应下。
    见他忠厚听令,李献微放心些许,交待道:“带我去城中刺史府,让人备上伤药和食物。”
    他服下阿尔蓝给的药丸之后不久,手臂上的伤口的确没了痛觉,但方才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想来是药效已过。
    “是。”元文实应下后,又补了一句:“只是如今那座刺史府内,另有其他贵人在。”
    李献一手捂着作痛的伤口,视线扫去:“何人在此?”
    “是淮南道常节使。”
    “……常岁宁?”李献皱眉色变:“她怎会在此!尔等何故擅自放她入岳州城!”
    一路疾行逃命之下,让李献甚至顾不上去掩饰自己周身陡然间爆发的敌意和杀气。
    元文实怔了一下,才解释道:“主帅或有不知,约四日前,沔州处已得医治瘟疫之法,常节使遂带人来岳州城救治百姓,房侍郎也在此。”
    卞军撤出岳州之后,城中仍有部分百姓未曾离开,他们或是病重无力远行,或是畏惧外面的战火扑杀,因此选择躲藏于岳州城内不出。
    元文实带人接管岳州城后,每日都在清理城池,焚烧尸体,并未忍心对那些东躲西藏的百姓赶尽杀绝。
    直到常岁宁带着医士和救治之法前来,那些百姓才敢陆续出现,这几日清点之下,竟也有数千人之众。
    “常岁宁带了多少人?”李献定声问。
    “除医士外,有一千铁骑。”
    李献又问:“你手下有多少人?”
    元文实顿了一下,答:“回主帅,末将率兵五千于此。”
    李献眼神微动,快速地思量罢,定声道:“前面带路,稍后听我命令行事——”
    他此刻出城等同送死……而他未必不能于岳州城中,趁常岁宁尚无防备之际取她性命!
    常岁宁一死,她麾下千人必然溃乱,届时便不足为患。
    李献打定主意间,驱马继续往前。
    元文实心思百转间,上马跟上,行至中途,他将马慢下:“主帅,前面似是常节使的人。”
    此处是一条长街,李献勒马看去,只见前方有一队数十铁骑在驻足等候。
    片刻,有一道浅青色身影从一条巷中行出,有人为她牵马,另有一名身穿官服者慢后半步随同,这随同者正是礼部侍郎房廷,其姿态甚是恭敬。
    房廷没办法不恭敬。
    他奉圣命来此控制瘟疫,人刚到,宋显便给他捅了个大篓子,之后他唯有原地候命。等到圣人让他协作常岁宁行事的明示后,他便带着医士去了沔州。
    在沔州,他的处境略显尴尬。这期间,他曾试着向这位常节使打探过宋显的消息,这位倒也不瞒他,与他道:【侍郎放心,宋大人平安回京去了。】
    房廷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什么深意,但也不敢再多问。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世道又这样乱,他唯有小心谨慎,听从常岁宁的安排,救治患疫百姓——倒别说,医治瘟疫的法子,竟当真让人家给捯饬出来了。
    这让房廷也松了口气,他当日虽能做到旁观闫承禄活烧百姓,但于他而言那是官场规则所在,而非他当真就生得铁石狠辣心肠,如今见这些百姓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也能更好交差,心中也觉庆幸。
    并且在这救治的过程中,他因亲眼目睹了太多悲惨景象,也愈发难以接受韩国公的行事之法——如今岳州城中十户九空,一半是卞军所酿,另一半便是瘟疫摧残啊。
    房廷此刻在心中叹息间,忽听身侧少女道:“韩国公——”
    房廷反应了一下,还当这位也要骂上李献两句,然而抬眼间,只见少女驻足,视线直直地看向前方,语气未起波澜地道:“久候了。”
    房廷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人马停留,为首者正是狼狈版的韩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