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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宁宁,你不觉得稀奇吗?我从未见过如此稀奇的鸭蛋!”常岁安道:“那卖蛋的道人称,这些鸭蛋非同寻常,吃了可以消灾辟邪——他见与我有缘,才卖给我的!”
    毕竟他今日真的很需要消灾!
    “……”常岁宁看着衣着华贵,且双眼写满了清澈的愚钝的少年,只觉放眼这条街上,凡是坑蒙拐骗之人,怕是都很难不与他有缘。
    其浑身散发着的名为“怎么还没人来骗我银子”的绝世大冤种光辉,实在叫人难以抵挡。
    看着少年人一脸热切,她亦不好出言打击,只委婉道:“阿兄买一颗尝尝新鲜且罢了,怎还买了这些?”
    “我问过了,这蛋不仅能消灾辟邪,还能缓阿爹腿疾,亦可治妹妹脑病,剑童他们吃了,也会大有益处的。想着机会不可多得,我怕有人与我抢,便赶忙全买下了。”
    剑童默默转过了脸去。
    常岁宁看着那些方蛋:“……这神效,竟还能与人量体定制的么。”
    常岁安咧嘴,“嘿”地笑了一声:“一颗才一两银子而已,若真有奇效,自然不宜错过,纵无奇效,左右也吃不坏人嘛。”
    常岁宁点头。
    阔绰之余,于天真中又透露出一股随和的清醒,也算是一种大智如愚吧。
    常岁宁将那颗鸭蛋放回篮中,随口问:“这蛋阿兄是在何处买来的?”
    这鸭蛋虽无神效,但却有些意思。
    “就在前头!”常岁安指向前方:“那里有个卦摊——”
    常岁宁便走过去。
    常岁安忙跟上,待到了跟前,不由挠头:“方才还在这儿的啊……怎么突然没人了?”
    常岁宁目光轻动,只见一角青灰色的道袍消失在前方巷口处。
    一个道人打扮模样的男人进了无人的暗巷中,取出巷内水缸后藏着的包袱,动作利落地脱下身上的道袍,换上了一件长衫,在唇上黏上胡须,系一顶乌纱罗巾,从巷子的另一端走了出去。
    男人刚走出巷子,行入人群中,就被一名衣衫单薄寒酸的男童跪在面前拦住了去路。
    那男童二话不说就开始对他叩头:“郭郎中,总算找到您了!”
    男人被男童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你这是作甚!”
    “求您再给我阿娘瞧一瞧吧,她今日连饭都吃不下了,再这么病下去我怕她……”男童眼泪滚落,在脏兮兮而皲裂的脸上划过:“郭大夫,求您发发善心,再给我阿娘开些药救救她吧!”
    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已免了你们的诊金了,你们却连药钱都拿不出,竟还有脸来找我,走远些别挡路!”
    “郭大夫求求您了!”男童一把抱住他的腿,哭求道:“我愿卖身给您做奴仆,只求您能救救我阿娘!”
    男人一脚将他踢开:“谁稀罕你做奴仆……真晦气!”
    这番动静已招来许多人的注意,此时便有人看不下去,指指点点起来。
    “我说你这郎中怎么这样!”
    “怎能对一个孩子动手动脚?”
    “哎,抓几副药而已,医者父母心,怎能见死不救……”
    男人听得脸上起了恼色。
    男童抹着眼泪道:“郭大夫,我只求换几副药,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已没了阿爹,再不能没了阿娘了!”
    周围议论唏嘘声一时更甚。
    常岁宁站在人群中抱臂看着这一幕,眼里有些好奇——她当真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众人的起哄甚至是指责下,那被唤作郭大夫的男人脸色越发难看,随后冷笑一声,对男童开了口:“既如此,那我不妨就给你个机会!”
    第81章 没事,我心术也不正
    “你既说愿为奴为仆,那我便试试你有几分诚意。”男人指向前方,眼底有一丝戏谑:“我现下要回家中去,你若想跟着的话,那便每三步磕一个响头,你要真能跟着我回去了,那我便给你阿娘开药!”
    男童短暂的怔愣后,眼底燃起希望,连忙叩头:“多谢郭大夫,多谢郭大夫!”
    “这……”
    “这分明是刻意刁难!”
    “未免太过分了……”
    “是他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做奴仆的!我如何处置自己的奴仆,你们管得着吗?”那男人没好气地道:“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愿意花银子找乐子怎么了?比起只会动动嘴皮子指手画脚之人,我如此这般,已是大发善心了!”
    有文人听不下去,忿忿摇头:“你这郎中……”
    也有人同那孩子说道:“小兄弟,你不能听他的,此人不像是有善心的,多半是戏耍于你……”
    “多谢诸位好意!”男孩子连忙朝众人拜倒揖礼:“可我是心甘情愿的!请诸位不要再苛责郭郎中了!”
    俨然是将此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来看待,生怕错失了这唯一的机会。
    那郭郎中冷哼了一声,已甩袖离去。
    男孩子赶忙跟上,每行足三步,便立时跪下磕头。
    他身形瘦小,磕头时用的力气却很大,每每发出的声响像是砸在人心头上。
    那郭郎中自负手慢悠悠在前,并不回头去看,似十分享受这哗众之感,眼底有洋洋得意之色。
    跟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忍无可忍的指责声也愈发嘈杂。
    常岁安看着那男孩子的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渗出了血迹,皱着眉要上前,被常岁宁伸手拦下:“阿兄别着急。”
    常岁安愤愤难平地道:“俗话说医者父母心,这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自伤其身还这般心安理得!”
    常岁宁轻叹口气,认同地点头:“是不像个医者。”
    男孩子再一次磕罢头站起身时,瘦弱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幸有围观之人将其扶住,叹气劝道:“小兄弟别再磕了!再这么磕下去可如何吃得消!”
    “我看此人分明是存心捉弄!纵是考验诚意,却也没这般道理的!”
    “没错,当真是辱没医者仁名!”
    那郭郎中梗着脖子道:“你情我愿之事,与你们何干!”
    “只要能救我阿娘,我做什么都愿意!”男孩子眼眶里盈满了泪,刚要再跪下时,被一名大汉拦下了。
    “小兄弟不可再磕了!”大汉看着郭郎中,啐了一口:“京城又不止他一位郎中,这药也不是非得他来开的!”
    说着,摸出几枚铜板塞到男孩手中:“……虽不多,小兄弟且先拿着!”
    又道:“我虽粗人一个,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却也知道些浅薄道理,谁没有个艰难的时候,岂能如此欺负人!”
    “没错!”先前那名文人也终于站了出来:“世间事不该如此……不能叫此等人败坏了吾辈风气!”
    说着,扯下腰间佩玉,递到男孩手中:“将此玉拿去典当,可予令堂换些汤药。”
    人群随之沸腾起来。
    “我这里也有些碎银……”
    “都拿着,去请个好些的郎中看诊,抓些好药,不要误了病情!”一名妇人说话间,瞪向那郭郎中,咬重了“好些的郎中”几字。
    众人也都鄙夷地看向郭郎中,因此时给了银子出去,这鄙夷便愈发有底气。
    那郭郎中的脸色一阵红白交加,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般反应,落在众人眼中,无疑是极解气的。
    动容不已的常岁安一把夺过剑童递来的钱袋,也走了上去,塞到那男孩子手中:“……拿着,将你阿娘医好为止!若之后再有难处,便去兴宁坊常家寻我!”
    托着衣襟用来捧着沉甸甸的钱袋,男孩子一怔之后,眼中泪水滚滚而落,朝着常岁安等人就跪了下去,哽咽道:“诸位恩公的恩情我没齿难忘,若有来日,纵做牛做马,也必百倍偿还!”
    说着,重重拜叩下去。
    这一幕,叫不少人都红了眼睛。
    “快起来,不能再跪了……”
    “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圣人,日后争气些,天无绝人之路……”
    “照我看,这孩子一片孝心可感天地,又如此知恩,能屈能伸日后必成大器!”
    人群中附和声一时无数。
    常岁宁赞许地点头。
    竟连收尾也如此妥帖,叫人觉得这银子给的当真很值——细节处见真功夫,这是下了真功夫的。
    她看向那似无颜面再待下去的“郭郎中”,只见对方已然铁青着一张脸灰溜溜地离去。
    很快,那男孩子再三拜谢罢,便在众人的催促下,赶忙给病母请郎中去了。
    动容,感慨,喟叹等诸多情绪在人群中久久未散。
    常岁安折返回来,见妹妹若有所思,不由小声问:“宁宁,你是不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妥?”
    虽说他眼下未曾觉得哪里不妥,但碍于他行事一贯冲动,有时总是事后才能觉出问题所在,故而在这方面便很有自知之明。
    “阿兄心底良善,并无不妥。”常岁宁道:“不妥的是利用这份良善的人。”
    “宁宁……此言何意?”
    常岁宁抬脚往前走去:“阿兄随我跟上去看看,或许就明白了。”
    常岁安不解,却也赶忙跟上。
    路过街边一个老翁摆着的小摊前,常岁宁随手一指:“老人家这麻袋编得甚好,看起来结实耐用,买两个。”
    喜儿“啊”了一声。
    阿澈已经蹲下身去挑选麻袋。
    这种丧心病狂的服从性与行动力,让喜儿看得危机感顿生,慌不择路般掏出钱袋。
    偏僻昏暗的窄巷中,两道一小一大的人影一前一后从巷子的两端走了进来。
    “啊,怎就给我这么点……我的头都磕破了,也是要去看郎中的!”
    “你还嫌少?我另找了两个人混在人堆里鼓动帮腔的……且得分下去呢。你就知足吧,若不是我,你就是在街上跪上三天三夜磕昏过去,也不见得能讨来三个铜板吧?”
    “行吧……”男孩一边将分来的银钱收好,一边期待地问:“什么时候咱们再来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