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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对待有用的臣子,她向来不吝宽仁。
    姚翼将头叩下:“臣领旨,谢陛下!”
    圣册帝看向裴氏:“裴氏恶行昭彰,朕便依律做主,令姚卿与之义绝。”
    姚翼未曾抬头,只应声:“是。”
    裴氏嘴唇颤抖着,不停地摇着头,口中却不知为何竟难发出完整的声音:“不……”
    母家将她除族,夫家也要与她义绝……
    她还有什么?
    从所未有的恐惧感陡然将她淹没,裴氏拼命地想要试图抓住些什么。
    她的视线慌乱地找寻起来,在对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睛后,她快步上前抓住了姚冉的肩膀。
    此时,圣册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裴氏作恶多端,多番谋害骠骑将军常阔之女,擅伤神象,构陷他人,扰乱祈福大典,罪不可赦,特除去其命妇封号,即刻押入净业庵削发悔过,至死不得出。”
    净业庵?
    此处专用来处置关押犯下大错的官宦女眷……一旦进去了,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裴氏恐惧地摇着头,紧紧抓着姚冉的肩膀:“我是你亲生母亲……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那种地方!”
    她已经没办法去思考面前的少女有没有能力救她,她只想拼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若非是因生下你而落下病根,我怎会落得这般地步!”
    她死死盯着姚冉,口中说出来的话犹如最恶毒的诅咒:“你一定要设法救我……否则你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你要知道,我若死了,那便是为你所害!”
    “是,我是不孝之人。”姚冉也定定地看着她,立誓般道:“那我此生便不嫁人,同母亲一样青灯古佛,以分担母亲之苦,以同赎母亲之罪!”
    她言落,忽而拔下发间金钗,神情决然地划向一侧脸颊。
    金钗深深划破皮肉,刮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裴氏尖叫出声,猛地推开她:“你疯了!”
    “冉儿!”
    “堂姊!”
    “冉妹!”
    姚翼连忙起身,上前将女儿扶住,不禁红了眼眶:“冉儿!你何苦如此!”
    那满脸鲜血被众人围起来的少女,此时的神情反而平复了下来。
    此一刻,常岁宁看着那个少女,心中却是异样的感同身受。
    这种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还清对方生养之恩的心情,她也有过。
    只是现下作为旁观者去看,却又难免觉得不值,甚至还有点傻。
    但她仍旧不后悔。
    再次受了刺激又哭又笑的裴氏,很快被内侍拖了下去。
    在圣册帝的示意之下,大典继续进行。
    很快有宫人将狼藉的四下恢复原状。
    常岁宁则被圣册帝准允先行回去让医官医治伤势。
    姚冉也被心绪难以平静的姚家人带了回去。
    “伤势倒多是些皮外伤,应当无大碍。”禅房中,医官替常岁宁看罢,舒了口气:“幸而没有内伤在。”
    若不然他还真担心自己的安危——若这常家娘子有个好歹,那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常大将军八成也得让他有个好歹。
    果然,得了他的准话之后,常阔的脸色肉眼可以变得平易近人了:“有劳医官了!”
    “除了些外用的药之外,待下官再给贵府女郎开张安神的方子即可。”
    常岁宁:“多谢医官,但药方就不必开了。”
    医官不解地看向她。
    只听那少女道:“并未受惊,无需安神。”
    医官:“?”
    这都不带受惊的?!
    好家伙……这小娘子怕是生了个铁胆!
    “乖宁宁,还是喝些……”乔玉绵在旁柔声劝道。
    在她听来,宁宁说出这番话,便是“受了大惊以致言语失常”的表现了。
    乔玉柏也在,此时却难得没有多劝——毕竟他瞧得见,宁宁说并未受惊,的确不像是假的……
    但在乔玉绵担忧的“注视”下,常岁宁还是点了头:“那便开一副吧。”
    医官沉默着点头。
    少说得三副起服,这一副药能干啥……
    常家娘子这一副安神药,安的不是自个儿的神,而是旁人的神。
    她喝的不是药,是人情世故。
    医官开罢了药,便听常岁宁道:“有劳医官给我阿兄也瞧瞧吧。”
    “不用不用!”常岁安连忙摆手:“我这都是小伤,不必麻烦!”
    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常阔斜睨着他:“你小子受了伤,还挺高兴?”
    “自宁宁遇事来,我也没能出上太多力,又没能代宁宁受苦。”少年挠了下头,坦诚道:“能受点伤,我还挺高兴的……”
    常阔大感嫌弃地皱眉:“你这什么贱毛病!”
    乔玉柏则狐疑道:“岁安,你该不是故意受伤,好叫宁宁感激心疼吧?”
    常岁安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我是你吗!小人之心!”
    乔玉柏挑眉:“那你脸红什么?”
    “乔玉柏,你讨打是吧!”常岁安扬拳之际,忽露出恍然之色:“你故意想激怒我,害我在宁宁面前失态!你休想挨了打然后在宁宁面前装可怜!”
    听着这人均十分离谱的对话,医官遂起身,离开了这荒唐之地。
    “宁宁……”待医官离去后,乔玉柏压低声音问:“那姚廷尉……当真是?”
    “当然不是!”常岁安截话答道。
    常岁宁也摇了头。
    阿鲤当然不可能会是姚廷尉的女儿。
    “那……为何姚廷尉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并不解释半字?”乔玉柏道:“莫非姚廷尉当真在暗寻并且误认为宁宁就是他的女儿?”
    常岁安立刻道:“我待会儿就去同那姚大人说清此事,免得他总惦记着!”
    常岁宁轻点头:“是该说清楚……”
    只是,姚翼当真是在找“女儿”吗?
    怕是不见得。
    他于御前之所以未曾解释,或许是另有顾虑呢?
    若是如此,那可算得上是条老狐狸了。
    在常岁安去寻姚翼之前,先有姚家人寻到了此处。
    姚家老夫人,曾氏,姚夏兄妹,甚至是姚冉也一同过来了。
    姚家老夫人先是为裴氏所为,同常阔父女赔了不是。
    曾氏也一脸惭愧之色。
    平日只知那不做人的长嫂在家中祸害人,竟不知连外人也遭了殃?
    不对……
    未必是外人呢。
    曾氏悄悄瞧着那纵然脸上受了擦伤,却也难掩惊人颜色的少女,心情不合时宜地激动起来。
    这要真是他们家的……
    那岂不得直接拉高全家的美貌值!
    此时,姚冉微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的询问:“不知……我能否单独与常家娘子说几句话?”
    第66章 还是先别出发了
    少女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止血后上了药,依旧十分醒目。
    但姚冉看起来并不在意这道伤口的存在,便也未有遮掩之举。
    她此时一双眼睛看着常岁宁,等着对方的回答。
    常岁宁点了头。
    二人去了一旁的茶室内。
    常岁宁入得茶室即在蒲团上盘腿坐下,喜儿提了壶茶水进来,斟满两盏,便福身退了出去。
    “姚娘子也坐吧。”常岁宁抬手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
    姚冉下意识地看着常岁宁。
    少女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裙,脸上的诸多擦伤涂着淡褐色的药膏,一张娇艳的脸显得颇斑驳,但一举一动却透出叫人无法忽视的利落乃至……
    乃至有压人一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