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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今夜的衡山, 似乎格外清冷幽寂,那一动不动的黑黢黢树影,莫名都显出几分悲凉之意。
    容陵在悬崖孤站片刻, 终是转身,向山顶灯火明亮处行去。
    丹卿正在屋内炼第二炉固魂丹。
    他盘坐在窗下,双眸轻阖, 青衫随意散落于蒲团。
    随着内力的不断消耗, 丹卿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面颊也略染薄红。
    在夜明珠均匀的光晕下, 他皮肤白皙又轻薄,能看到脆弱的淡青色血管。
    空气安静,落针可闻。
    容陵无声无息地望着丹卿,他目光仿佛凝在他脸上, 又仿佛早已失去焦距。
    约莫半时辰,丹药总算大成。
    丹卿睁开眼,刚想舒舒服服伸个懒腰,然后就错愕地发现了容陵。
    他一身素袍,静静立在明珠旁。那双漆黑的眸子犹如幽深古井,望不见底, 仿佛蕴着无数的谜。
    但他向丹卿投来目光时, 那股高不可攀的疏离感顷刻消散, 多了几许烟火气。
    丹卿胳膊还半悬在空中, 进退两难, 颇有些尴尬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刚才。”
    默默收回双手, 丹卿怪不好意思道:“我炼丹呢,完全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
    想到自己现下汗涔涔的模样,丹卿忙用袖摆擦拭额头, 但他抬起的手,忽被容陵轻轻捉住。
    容陵取出一方素帕,仔细替他将汗渍拭净。
    “那个,你去魔界做什么了?”
    两人挨得极近,这样亲密的距离,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丹卿还是有点难为情。
    他心跳的变化实在过于明显,砰砰砰,特别有力,频率也增快许多。
    望着容陵触手可及的俊颜,丹卿莫名想躲,但似乎,又想离他更近一点。
    丹卿甚至还有一股奇妙的冲动,想用指腹碰一碰容陵微垂的睫毛。
    他睫毛纤长乌黑,像黑色的羽毛,想必手感应该很好……
    “去魔界查点事情。”容陵专注替丹卿擦脸,他指腹偶尔掠过丹卿温热的肌肤,瞬间激起一片颤栗。
    丹卿咳嗽一声,顺势接过帕子,好让自己的手忙碌起来,以免当真对容陵做出什么荒谬举动。
    两人拉开些距离后,丹卿思绪逐渐恢复如常,他终于有所察觉道:“你手怎么有点凉?”
    “是么?”容陵回,“还好吧。”
    丹卿思索着说:“许是给明昼将军渡了过多仙力,我等会儿给你炼几炉益气丸,记得按时吃。”说着,歪了歪脑袋,眼睛一亮道,“我记得药囊里似乎还有几瓶益气丸,我先找找。”
    容陵颔首轻笑:“不急。”
    “找到啦!在这儿。”丹卿翻找片刻,果然顺利找到益气丸,他将碧绿瓶罐塞到容陵手中,又意识到什么,狐疑地盯着容陵上下打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从刚才开始,你眉头就没怎么舒展开,是需要保密的仙务吗?能不能跟我讲?”
    此刻容陵也实在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索性承认道:“是有些烦恼,不过不方便跟你讲的太细,你也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唔,这样啊!”丹卿其实不大相信,但容陵都这么说了,他又不能缠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只能另辟蹊径替他缓解心情,“不如,给你瞧瞧我最近学做的簪子吧。”
    丹卿本不想这么快暴露,谁叫他不擅长安慰人呢,也就只能试着转移话题了。
    兴匆匆把容陵牵到柜子旁,丹卿从匣子取出一根粗陋木簪,忐忑不安地递给他。
    容陵看丹卿一眼,饶有兴趣地接过木簪,放在掌心,慢条斯理摩挲。
    簪子是最简单的祥云样式,表面打磨得略欠火候,摸着有些许刺痛感。
    丹卿也知拿不出手,他挠着脖颈,窘道:“很丑吧?我这段时间闲得很,就在山中寻了些松木枝,练练手。”
    容陵笑着用簪子轻点丹卿鼻尖,打趣道:“是不够精致,但你觉不觉得,它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笨拙的可爱。”
    丹卿:……
    丹卿非常怀疑容陵是在“指桑骂槐”说他笨。
    “送我吧。”容陵握紧木簪,不知想到什么,眸色莫名深了几许。
    “这么丑你也要呀!你是在开玩笑么?等等,你认真的?别,你快把簪子还我……”眼见容陵作势把簪子藏到身后,丹卿慌忙去捉他手,可见是真着了急,“这支不行,等我以后手艺精进,再寻上等仙木,刻一支举世无双的簪子送你好不好?你快还我,容陵!你再胡闹,我可要生气了!”
    “怎么就胡闹?我就要这支。”容陵格开丹卿手腕,径直用行动表示决心,他取下发髻原有白玉簪,将木簪挽上去,还展示般地在丹卿面前转了一圈,笑问,“如何?”
    丹卿直捂眼睛:“丑得很。”
    容陵挑眉:“你说我丑?”
    “你故意的是不是?”丹卿好笑,谁说他丑了?说话的空档,丹卿不时瞄向容陵头上木簪,尤不死心地想要暗暗偷袭。
    容陵哪能看不出丹卿心思?堂堂九重天太子,若被盗走发上簪可是要闹笑话的,容陵扶了扶木簪,当即往外走:“我找诸葛将军商量点事,你别跟着了。”
    丹卿又惊又羞:“你要别着这簪去?你疯了?你快回来。”
    丹卿忙追出去,门外哪儿还有容陵身影?他气得就往诸葛云那边跑,又觉得在外面和容陵拉拉扯扯很不成体统,只得哭笑不得收回步伐。
    也罢,反正丢脸的是容陵,又不是他!
    进屋前,丹卿回过头,又留恋地望了眼身后。
    黑夜静静流淌着寒松的味道,清凌凌的,丹卿却觉心中暖意融融。
    他知道的。
    容陵才不是喜欢那支丑簪子呢!
    他喜欢的只是他亲手为他做簪子的那份心意。
    备受鼓舞地回到桌案旁,丹卿笑着捡起一根木枝,十分刻苦地继续练习雕刻木簪。
    他想,他必须再争点儿气,早日制出绝美木簪取代那只丑簪。
    容陵那样郎艳独绝的神仙,就该什么都配最好的,他要给他最好的。
    无人在意的一隅,容陵并没有如言去找诸葛云。
    他取出紫葵草,又将袖中一根青丝化作细雾,引导着将之渡入紫葵草内。
    这是方才趁丹卿不注意时,容陵刻意从他衣襟处取来。
    暗夜里,紫葵草周身流淌着淡淡灵气,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真好,看来丹卿身上的那道神秘封印,有足够保护他的能力。
    只是,它能坚持到几何呢?
    ……
    泗水之上,青丘境。
    再见容陵,狐帝宴祈的态度较上次温和,但他一想到容陵和丹卿的关系,又实在笑不大出来。
    “你这次有何事?”心思别扭,宴祈的行径也跟着相互矛盾,他淡淡瞥了眼容陵,面上忽晴忽阴,十分诙谐。
    若是往常,容陵定然觉得有趣,如今他却无这般闲情。
    “晚辈今日来,是为了狐帝失忆一事。”容陵抬起头,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波澜,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前辈可曾想过,为何您会独独失去归墟那段记忆?”
    宴祈神色陡变,是啊,他遗忘的仅有归墟那段过去。
    犹记当年,父尊跟他说,同去归墟的唯有他活着出来,这都要感激狐族至宝守护之功。
    大难不死,仅仅失去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已是天大之幸。哪怕后来莫名有了丹卿,宴祈也从没质疑过这点,他潜意识里认定,失去记忆,不过是桩意外。
    “浮世绘,您定然知晓的。”容陵掌心忽而出现一面精美小铜镜,它像是女子心爱之物,雕刻得巧夺天工,周边朵朵佛莲仿佛即将迎着光惊艳怒放,栩栩如生。“无论身中何种咒法,只要向镜面滴入被施咒者鲜血,都能得到答案。”容陵淡淡道。
    “你怀疑我中了咒?”宴祈震惊片刻,怒目而起,“你凭什么这么笃定?黄口小儿,就算你是九重天太子,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莫要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
    容陵不语,任宴祈如何风雨欲来,他只是默默把镜子推到他面前,一副请君一试的寡淡模样。
    宴祈气也是真的气。
    但他眼底却又极快略过一丝晦暗不明。
    最后怒瞪容陵一眼,宴祈猛地拾起浮世绘,将指尖血滴入镜面。
    不一会儿,原本平静无波的镜面陡然沸腾,似要蒸腾出血黑色浓雾。
    在宴祈瞠目结舌的愕然神情下,浓雾散去,镜面上,如波纹般组成的两个字清晰出现。
    “莫忘”。
    是莫忘咒!
    唯死可破的无解之咒!
    说来倒也讽刺,此咒分明代表的是永失永忘,为何要起这般缠绵悱恻的名字?
    宴祈连退数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面,生怕自己眼花看错。
    容陵倒是平静,仿佛自己只是个漠然无情的局外人,他扯了扯唇间,木然笑道:“那日听前辈提到失忆,晚辈就该意识到不对劲才是。”
    “怎会?”宴祈似喃喃自语,又似不解疑问。
    容陵静静望着不可置信的狐帝,此时此刻,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怜悯谁。
    有些事,当局者迷。
    在点破的那个刹那,容陵就明白,宴祈勃然大怒的背后,是惶恐与不安。
    宴祈以前不曾起疑,是因信任。
    但只要轻轻戳开那层窗户纸,那些古怪之处,就再难以忽视。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唯死可破的恶咒,是如何施展在宴祈身上?
    上任狐帝早在数千年前寂灭,真相或许也早已随着他的陨落,而彻底消散在了那年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