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人赶去机场, 游砺正抱着书包坐在大厅椅子上,低着脑袋, 像犯罪嫌疑人被逮捕现场。
“去过机场警务室了吗?”江巡问。
“去了, 也报警了。”游砺声音沉闷,语气也不快,他说话的余光时不时瞟向游珉。“查了监控, 我从卫生间出来撞到一个背书包的中年男人,手机和钱包应该是那时候被偷的。”
“身份证也没了?”游珉黑着脸问。
“钱包里只有几百块现金和零钱,没有别的, 身份证和银行放在书包夹层里, 还在。”游砺说。
游珉:“那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
游砺立即闭上嘴巴,等了等, 他又说:“手机号码挂失了,明天去补办。”
他给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没见有多慌张。
看他这样儿, 今天应该是不准备回宴市了。
游珉说:“你打电话给我干嘛,你应该叫爸来接你回家。”
游砺踌躇不定, 为难地看着他:“我不想回家, 也没告诉爸妈。”
游珉爆了句粗口, “艹, 那你想怎么办?”
兄弟两人僵持不下, 江巡说:“住我那儿吧, 客房多。”
江巡把人载回白水街的老洋房, 跟赵商商商量:“太晚了, 你也留下行不行?”
赵商商点头,不想麻烦他再把她送回学校, 太折腾了。他捏了一下她葱白手指, “好乖。”
赵商商固定住的客房里, 衣柜里留了几件她的衣服。属于她的东西也逐渐在变多,大多是江巡添置的。
她磨磨蹭蹭洗完澡,边吹头发边看程水直播。
江巡的敲门声被吹风机遮盖,他端着牛奶进来,抬脚将门虚掩上,走进浴室抱她。
赵商商身上泛着潮湿水汽,沐浴露的香味掺杂在还未散尽的白雾里,浑身是热的软的,像春末夏初时的晚风扑面。
赵商商挣了一下,“我头发还没干。”
“我帮你。”江巡扯过白色厚毛巾垫在洗手台上,将她轻松抱上去,卡在她双腿之间,边帮忙吹头发边占便宜。
赵商商仰着脖子乏力地往后倒,被浮起青筋的手臂捞回来,重新给予她支撑点。
她声音变了调:“你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呀?”
江巡压抑的气息拂在她面颊,“你说是就是。”
冷白肤色染上云霞,蛰伏着欲望,他眼尾泛红地问:“商商不救我吗?”
赵商商手机屏幕一直没关掉,仍挂在程水直播间,游戏里的剧烈枪击声不断,各种弹幕刷得飞快,莫名让赵商商紧张感。
她好不容易腾出手熄灭屏幕,又被抓住,江巡带着她的手臂缠上他脖颈,要她主动抱他。
赵商商真被磨得受不了,支支吾吾挤出话:“阿巡……可以了。”
他不停,声音含糊不清:“我上瘾了。”
两人从浴室出来,已经快到半夜。
赵商商浑身泛红滚进被子里,蒙头蒙脑将自己罩住。江巡坐床边,俯下身贴着被子询问:“去我卧室睡吗?”
“不去。”赵商商闷在里头,瓮声瓮气地说。
她不会再上当。
什么都做了,只差最后一步。江巡扯松了衣领,语气听上去颇为遗憾:“那下次我再邀请你。”
话音未落,赵商商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
江巡坐了会儿,关上房门离开。一楼有动静传来,本该在客房睡觉的游珉游砺在客厅喝酒,古丘成留在冰箱里的几打.黑啤被搬了出来。
地上全是空瓶。
三花跳到五斗柜上,眯着眼凝视底下两个奇怪的人。
酒量不行的游砺明显喝醉了,人趴在茶几上,眼神涣散迷离。
游珉看着还清醒,见江巡下楼,他冲江巡举杯,“兄弟,不好意思,偷你家酒喝了。”
江巡打开一盏灯,不太在意地说:“随便喝,但别吐,吐了没人扫。”
他打开柜门翻找,“喝不喝解酒茶?”
游珉说:“我还行。”他觑游砺一眼,“他不行了。”
趴着的游砺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说:“给我来段音乐,我要跳舞。”
游珉终于笑了,“发酒疯?就你还跳舞?”
“我会跳。”游砺说。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他抱着酒瓶扭了扭,身体东倒西歪,很滑稽。
游珉笑得更大声了。
“我弟弟会跳。”游砺接着说,“我弟弟跳舞可好看了。”
游珉这下又不笑了。
游砺的眼睛重新聚焦,盯着游珉看,刚才醉了不认识他,现在又像认识了,他说:“珉珉。”
“闭嘴,别跟着赵商商这么叫我,恶不恶心。”游珉说。
游砺眼睛一眨,两行眼泪滚下来。
游珉被吓住,“卧槽,你哭什么?”
“我会跳舞。”游砺说。
“知道了,你会跳。”
难得的,游珉没再反驳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我从去年就开始学跳舞了,到现在有半年了,”游砺呜呜的哭声被酒嗝打断了一秒,又接着继续,“我没有去健身房减肥,我是去学跳舞了。”
游珉突然心疼学费,“那你还不如找我报名。”
转念一想,他估计根本不会耐心教游砺,看他不顺眼,只会骂他。
游珉心里扯着疼了一下,烦闷地灌了自己半瓶酒,头重脚轻地犯晕,他撑着额头说:“你别哭了行不行,一大老爷们,搞得像我欺负你。”
“珉珉,我好羡慕你,想变得跟你一样。”游砺声音哽噎,越说越???伤心,他用酒瓶接眼泪,然后混着酒喝掉。
“羡慕我挨打,还是羡慕我关禁闭?从小到大得到偏爱的都是你吧,你有什么好哭的。”
游珉感觉自己醉了,不然他不会啰里啰嗦说这些:“一个苹果切两半,大的那边肯定给你。鸡腿只有一个,也是你的。衣服先给你买,鞋子先给你挑,接着才会轮到我,好东西都先紧着你用……”
“你成绩好,长大以后有出息,我看着就是一混社会的,说我一定考不上大学,跳舞跳不出什么名堂,这辈子也就那样……”
“太可笑了,游砺,你竟然说想变成我。”
“对不起。”游砺喝醉了才有勇气拥抱弟弟,这些年他没有喝过酒,没醉过,所以没抱过他。
这是第一次。
游珉打开他的手,响声清脆,他手背上红了大片。
但他锲而不舍,重新张开手臂,又被打了。
不懂放弃地扑过去,游珉终于妥协地接受了这个拥抱。“对不起。”游砺不断重复地说。
他太懦弱了。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哪件事道歉。
也许是为小学五年级那次,同班男生嘲笑他是肥猪,游珉站出来把他们都揍了结果被叫家长,爸爸回家用皮带抽了游珉。
也许是为了初二那次,补习费丢了,父母怀疑游珉偷钱,而他也没有坚定地选择相信他。
也许是为了很多很多次,生日帽选择戴在他头上,而他被动地接受,没有替同样是寿星的游珉说过话,一次也没有。
他才是最可耻的那个。
“你高中为什么去要读私立?”游珉坐在地上,低着头问。
游砺太阳穴胀痛,游珉再问了一遍,他才听清,说:“你不想跟我一个学校。”
“你猜对了,我不想跟你一个学校,不想整天被拿来和你比。”游珉说,“所以你在铭徽寄宿很少回家的那三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被欺负,只是想你们,经常会想你们在十五中过怎样的生活。”游砺说。
游珉像松了口气,又点了下头,“你滚回房间睡觉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客厅里只剩下如老僧入定始终没有出声的江巡,和伏在他膝上打盹的猫,三花打起了小呼噜。
游珉也回房间,他走了几步,只支撑到楼梯拐角,就撑不住了,蹲下去缩成一团。
他哭得没声,不像游砺刚才喝醉了酒那样呜呜叫唤,只有肩膀不停抖。
跳舞能宣泄,但他这会儿没力气跳不动,心脏难受地缩着,就是想哭,想尽情地哭。
可他尚有一丝理智在,半醉半醒中,觉得丢面子。
江巡起身将三花拎进窝里,关了最后一盏灯。
屋里变黑了。
只剩老洋房百叶窗外的零星月光。
游珉觉得安全了,没人再看见他,他靠着楼梯坐在地上,终于哭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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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游珉起床后先在卫生间敷了十分钟眼睛,才出房间。
下楼发现游砺在收拾客厅,把空酒瓶整齐码在纸箱里,搬到了墙角,还把地板拖了一遍。
两人坐着等赵商商和江巡下来,一块儿去吃早餐。
谁也没跟谁说话。
赵商商今天睡了个懒觉,将近十点才起。
早餐直接变午餐。
游砺先走了,去逛商场买新手机,到营业厅补办手机卡。被偷的东西找回来的几率太小,他几乎没抱什么希望。
机票改签到了下午三点多,他吃过午饭就要直接去机场。
打车走的时候,游珉跟他挥了下手。
他们之间有种默契,两人都懂,昨晚事情翻篇的意思,谁也别再记得。
两个月后,游珉收到宴市的快递,是一双他想要很久了的球鞋。
他打电话过去问游砺:“哪来的钱?”
游砺说:“给人当家教,还有奖学金。”
游珉说:“不用你给我买。”
游砺急忙说:“代购说这个鞋不能退。”
游珉打断他:“我有说要退吗?”
游砺愣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点开心:“你有空可以来我们学校玩,叫上商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