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不欢而散
第227章 不欢而散
且不说薛姨妈、宝钗母女两个心下五味杂陈,却说金钏儿领命出来,须臾进得园子里,便往那清堂茅舍而去。
一径到得地方,透过那敞开的院儿门,便见红玉正与五儿靠坐树荫下打着络子。
金钏儿笑道:“你们倒好,搬进园子里没了管束,自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红玉、五儿一并抬头,见是金钏儿,紧忙上前将其邀进来,红玉便笑道:“哪里得闲了?足足拾掇了两日,今儿个方才歇息一会子。是太太有事儿?”
金钏儿就道:“表姑娘也是个爱诗词的,自个儿做了一阙,舅太太也不知做得好不好,便想着请远大爷过去给评评。你家大爷可在?”
红玉笑道:“一个时辰前还在呢,写书写得憋闷,说是往园子里逛逛,谁知这会子还没回。”顿了顿,又道:“不若姐姐先去回了太太,我与五儿去寻一寻,待寻见大爷便请大爷往太太院儿去?”
金钏儿应下,道:“也好,那我先去回话儿了。”
金钏儿扭身而去,红玉与五儿出来寻陈斯远,不一刻撞见四下游逛的小丫鬟芸香,于是众人分头找寻,偏生寻了一圈儿也不见人影儿,于是禁不住‘大爷’‘大爷’地四下呼唤起来。
……………………………………………………
玉皇庙,静室里。
邢夫人横卧炕上,罗衫半掩,露出大片脖颈与那雪腻的膀子来。来之前精心打理过的发髻这会子凌乱不堪,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与脖颈处,双眸半睁半合,眼神迷离,睫毛微微颤动。
面上那一抹酡红,透着欢愉过后尚未褪去的缱绻之意。刻下双唇微张,喘息依旧有些急促,胸膛上的衣裳随之起伏,于是须臾那衣裳便滑落开来,敞开了大半,露出里面的亵衣,大片如雪般细腻的肌肤袒露在外。
待少一时,邢夫人睁开眼来,眼神里尽是满足与惬意。瞥了陈斯远一眼,却嗔怪道:“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那么些折腾人的手段……”还能有谁?定是那新宅里的狐媚子姊妹。邢夫人自知这话不该自个儿说,便咬着下唇道:“我这会子快散架子了!”
陈斯远得意一笑,道:“你快些拾掇了,我不好久留,陪你说会子话儿就得回去。”
邢夫人应下,慵懒着起身不紧不慢穿起衣裳来,又理着发髻道:“你那胶乳营生如何了?上回二房太太说王大人对你盛赞有加,说那营生一准儿错不了。”
“嗯?”陈斯远蹙眉道:“还有此事?”心下哭笑不得,暗忖这邢夫人果然是个没城府的,换了旁人,方才又岂会将此事漏过?偏生她只记得王子腾有意嫁女,竟将称赞胶乳营生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偏生邢夫人还不当回事儿,直到此时陈斯远细细问将起来,她才略略说了说。临了才道:“连他都这般看好,可见这营生大有可为。”
陈斯远情知邢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当下也不与其计较,笑道:“若赚不得银钱,我何苦这般折腾?只管守着那百草堂,每月也是千多两银钱呢。”
“嗯嗯,”邢夫人心下仰慕,点头如捣蒜,又殷切道:“那这股子何时发卖?”
“不急,总要发酵一番才好往外发卖。如今只几人知晓,便是发卖了也卖不上价钱。”陈斯远说罢,忽而蹙眉摸着下巴思量道:“不好,王子腾既然知道了,只怕大老爷不日便能知道。”
贾赦那性子,石头过过手都要攥出油水来,又岂会放过这等好处?说不得到时又要拿迎春来吊着自个儿。
眼见邢夫人不解,陈斯远便略略说了说,邢夫人犯了糊涂劲儿,竟说道:“那岂不正好儿?迎春如今养在我房里,我这当母亲的总要为她寻一桩妥帖婚事。她那性子最是绵软,若你果然娶了,来日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陈斯远想起小惜春先前所言,便意味深长道:“这就不好说啦……说不得二姐姐是扮了木讷情形呢?这有的人厉害在明处,有的人厉害在骨子里……尤擅隐忍。”
“她?”邢夫人不信,撇嘴道:“再如何说,她如何也叫我一声儿母亲,孝道大义压着,还能反了天不成?”
陈斯远笑而不语。孝道又如何?那尤氏三姊妹还不是逼着尤老娘嫁了人去?
正待此时,外间忽而传来芸香的呼唤之声。陈斯远便道:“怕是有事儿寻我,你且快些拾掇了,我先走一步。”
邢夫人虽心下不舍,却只得目送其穿戴齐整溜出了门儿。
陈斯远溜到玉皇庙耳房旁,那耳房比正房低矮了许多,陈斯远踩墙抱柱须臾翻上屋脊,搭眼便见小丫鬟芸香正拢手四下嚷着。他仔细观量一圈儿,见除了芸香别无旁人,纵身便跳在桃林里。
扑啦啦声响顿时骇得芸香一激灵,扭头见是陈斯远,不禁愕然道:“大爷?你这是打哪儿出来的?”
“腾云驾雾……寻我何事?”
芸香便道:“前头金钏儿姐姐来传话,说是太太请见,大爷快些……额,这衣裳怎地皱巴巴的?怕是须得换了衣裳再去了。”
陈斯远也不解释,快步回返清堂茅舍。因这会子红玉、五儿两个还未回,便自个儿换了衣裳,交代一声儿便往前头而去。
玉皇庙静室里,邢夫人拾掇了好半晌方才拾掇齐整,当下紧忙挪步出来,问苗儿道:“我方才怎么听着……有人喊远哥儿?”
苗儿便道:“是哥儿房里的芸香。说是前头太太请哥儿去给王家姑娘瞧瞧诗文。”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太太,王家太太与姑娘都在,这岂不是请了哥儿过去相看?”
邢夫人眨眨眼,顿时蹙眉不喜道:“哥儿爹妈虽不在了,我这当姨妈的可还没死呢!走,咱们也去瞧瞧!”
这婚姻大事,若父母不在,自然要请族中长辈做主。可如今陈斯远寄居荣国府,这等事儿岂有不与邢夫人招呼的道理?偏生不拘是王舅母还是王夫人,都不曾想起此事,可见其心下从未将邢夫人当回事儿。
邢夫人虽是个没城府的,却最厌嫌被人小觑了,因是心下恼火,领了两个丫鬟便要往王夫人院儿来。
谁知条儿是个眼尖的,见邢夫人半边衣裳褶皱不堪,裙裾处又湿了一片,便道:“太太这衣裳跪皱了,不若先去换了衣裳?”
邢夫人面上一怔,随口遮掩道:“方才有些困倦,往那炕上躺了须臾,不想这衣裳就皱了。”
至于那湿了的裙裾,是为免雀跃下失声高呼,她才自个儿堵在了嘴里的,因实在不好解释,她便只当没瞧见。
当下邢夫人先行往东跨院而去,自是不提。
却说陈斯远一路到得王夫人院儿前,正撞见玉钏儿出来。见了陈斯远顿时笑道:“远大爷可算来了,这舅太太等不及,正打发我往后头去寻远大爷呢。”
“舅太太?”陈斯远纳罕不已,方才芸香可没提这一折啊……许是先前红玉、五儿不曾说?
玉钏儿眉眼弯弯,眸中略带了些许揶揄,催促道:“远大爷快进吧,有好事儿呢。”
玉钏儿如此一说,陈斯远哪里还不知这是王家人存了相看之意?他心下略略不喜,暗忖这姑娘家须得自个儿寻了才好,这般相看总让其想起前一世的相亲来。
抱厦里的金钏儿瞥见陈斯远,紧忙入内传话儿,须臾便由玉钏儿引着其进了内中。
陈斯远入内扫量一眼,便见一五十许妇人坐在王夫人右手边,薛姨妈陪坐下首,屏风后人影晃动,许是藏着王家姑娘?
他规规矩矩上前见了礼,王夫人便笑着引荐了王舅母。陈斯远复又上前见礼道:“晚辈见过王淑人。”
王子腾此时乃是正三品的大员,王舅母为其原配,自然得了淑人的诰命。
那王舅母打陈斯远入内便盯着观量,眼见其身量高挑,姿神娟洁,骨格仙妍。又见其举止稳妥,不由得心下暗自赞许: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陈枢良名不虚传!
当下王舅母不禁笑着颔首道:“枢良可莫要多礼,因着些许小事儿劳烦你一回,我这心下也过意不去呢。”
陈斯远心下不知缘故,因是也不好答话。待落座,又有丫鬟上了茶水,他便捧了茶盏察言观色,轻易不好张口。
那王舅母就道:“说来我那女儿与枢良一般年纪,素日里也喜爱吟诗作对,就是关起门来自个儿乐呵,也不知写的好坏……”
话还不曾说完,便见屏风转出一人来。身量倒是不矮,奈何生得平头正脸,姿容比照小丫鬟芸香还要逊色三分。行出来便直勾勾盯着陈斯远笑道:“妈妈说话儿恁地啰嗦,还是我自个儿来说好了。”
那王夫人与薛姨妈愕然不已,偏生王舅母好似习以为常,当下便招手道:“你怎地出来了?也好,我正不知如何开口,不若你来央枢良。”
便见那姑娘迈开大步到得陈斯远身前,自袖笼里寻了纸笺来递过去道:“素闻陈词大名,我私底下也做了一阙,还请远兄弟评述一二。”
陈斯远暗自蹙眉不喜。实在是这般行事做派的姑娘家,他前一世见过太多了。那话儿怎么说的来着?普信女?普通却自信,不然又岂会一把年纪了还将自个儿剩下?
自个儿长得丑想得美,非要一米八的彦祖;自个儿赚三五千,非要替赚三五万的管账……
这王家女行事做派一如前世所见,陈斯远能欢喜得起来才怪!
因是便蹙眉接过来道:“诗词本就是有感而发,又哪里分得出好坏?王姑娘既让我品评,那我便只好勉为其难了。嗯——”
低头搭眼一观量,见是一阙画堂春:凝窗外满眼残春,春叩深掩重门。着一袭素裳霓裙,绝世销魂。唐风宋雨飘临,古文字里醉心。与君共滚滚红尘,韵伴春深。
出韵了好不好!单看字里行间,满满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这让陈斯远如何品评?
陈斯远沉吟半晌,方才说道:“王姑娘这一阙画堂春,虽略有出韵,却隐隐有盛唐名家李季兰之风范,殊为难得。”
李冶,字季兰,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唐朝豪放女,换了宝姐姐、林妹妹听了,定会勃然色变。奈何这王云屏是个不学无术的,竟不知李季兰是何许人也,只当陈斯远是在夸赞。
便赧然道:“不过是涂鸦之作,当不得你这般夸赞……是了,你近来可是诗作?”
陈斯远顿时哭笑不得,这骂人是骂了,可挨骂的听不懂,这叫他怎么往下说?
除去王云屏,内中不拘是王夫人、王舅母还是薛姨妈,都是不曾读过书的,又哪里知道内中门道。唯独依旧躲在屏风后的宝姐姐禁不住笑开了儿。
虽觉陈斯远方才所言太过,可宝姐姐这心下难免快意。眼见表姐兀自纠缠不清,宝姐姐抿嘴思量了一番,虽心下尚有顾忌,可到底还是自屏风后转了出来。
与那王云屏道:“表姐快放过远大哥吧,他如今要下场春闱,哪里还有心思吟诗作赋?”
王云屏扭身见宝姐姐娴静笑着而来,顿时蹙眉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宝姐姐嗔怪道:“原本咱们一道儿躲在屏风后,偏你出了来,我又如何好继续躲下去?那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着又敛衽一福:“见过远大哥。”
陈斯远拱手还礼:“宝妹妹。”
此时宝钗正侧对着薛姨妈等,她素来循规蹈矩,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如今乍然这般大胆,心下竟生出几分快意来。因是起身之际竟大着胆子情意绵绵地抬眼与陈斯远对视了须臾。
这般情形薛姨妈等自是没瞧见,可却原原本本的落在了王云屏眼中。这姑娘也没急智,反应了些许才觉不对。
正待说些什么,便见宝姐姐探手便将那纸笺拿了来,扫量几眼便道:“表姐也是真真儿胡闹,这画堂春都出了韵,偏你还要催着远大哥品鉴。这般诗词漫说落在远大哥这般名家眼里,便是懂一些的都瞧不过眼儿呢。早知如此,方才我就该拦着表姐才是。”
王云屏顿时恼了,上前一步道:“你,你胡吣!他方才明明说挺好的,还夸我有李季兰风范呢。”
宝姐姐顿时掩口而笑,嗔看了陈斯远一眼,便扯了王云屏道:“表姐莫要闹了。”
端坐着的薛姨妈眼见王舅母变了脸色,赶忙呵斥道:“宝钗,与你表姐闹什么?还不快回来!”
宝姐姐低声应下,也不理会薛姨妈纳罕的眼神儿,乖乖行到了薛姨妈身旁。这般情形落在王夫人眼中,心下顿时明镜儿也是。
是了,她此前连番撮合,本道二人接触得少,还不曾有什么。如今看来只怕是宝钗遮掩得好,这不?王云屏一来,宝钗立时就急了。
王夫人才不管结亲的是王云屏还是宝钗呢,只要来日能让陈斯远为自个儿臂助,便是结亲的是探春又有何妨?
那王舅母心下暗恼,出言便不由得带了些许阴阳怪气儿,道:“宝钗小时便与云屏顽闹,不想如今大了还是这般。不过这顽闹也须得有时有晌,可不好让枢良瞧了笑话儿去。”
陈斯远正不知如何答话,忽有金钏儿入内道:“太太、舅太太、姨太太,东跨院大太太打发了苗儿来,说是大太太寻远大爷有急事儿呢。”
陈斯远暗赞一声来得好!当下紧忙起身道:“是了,竟忘了下晌要去帮姨妈处置一桩事。太太、姨太太、淑人见谅,晚辈须得先走一步。”
那王舅母正待开口挽留,王夫人就道:“既如此,远哥儿快去吧。”
陈斯远拱手作别,扭身就随着金钏儿去了。
他人才走,王舅母便腹诽道:“好不容易相看一会,只坐了一盏茶光景就走了——”
薛姨妈因着金陵一案,虽不曾与王子腾家断了往来,却心下恼恨不已。闻言便道:“嫂子大咧咧叫了远哥儿来相看,让大太太如何做想?大太太自个儿不曾来,就是不想伤了和气。”
王舅母撇嘴道:“不过是姨妈,还能做得了枢良的主?”
薛姨妈便笑道:“远哥儿待大太太素来恭顺,听闻前些时日大太太还有意将府中二姑娘嫁给远哥儿呢,嫂子以为她做不做得了远哥儿的主?”
“还有此事?”王舅母蹙眉纳罕,禁不住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就道:“是有这么一桩事……不过后头就没了下文,也不知是怎么个说法儿。”
王舅母正蹙眉思量,那王云屏却再也憋闷不住,指着宝钗道:“我就知你是个记仇的,好啊,先前扮娴静哄了我去,如今又要坏了我姻缘。告诉你,做梦!”
宝姐姐委屈道:“表姐这话从何说起?莫非表姐没见方才远大哥欲言又止,实在不知与表姐说什么好?表姐那词作……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你——”
王夫人赶忙呵斥道:“你们姊妹两个怎么又闹起来了?”
王云屏却看也不看王夫人,只与王舅母道:“妈妈,咱们走,我这会子一刻也不想瞧见她!”
王舅母应了一声,便与王夫人告辞。临行前又饶有深意瞥了薛姨妈、宝钗母女一眼,这才领了王云屏往前头去。
王夫人、薛姨妈、宝钗将王舅母一行送至仪门,待回返时薛姨妈便蹙眉道:“你素来是个周全知礼的,方才怎么与你表姐又闹了起来?”
宝钗低声道:“妈妈不知内情,我是怕表姐再催问下去,远大哥厌嫌之下再出口伤人……这亲事结不成,反倒成了仇家。”
薛姨妈不解道:“远哥儿不会吧?”
她心下暗忖,那小良人虽床笫间蛮横了些,可素日里待自个儿素来体贴周全……便是方才也算得上是应答得当?
宝钗不明就里,略略思量,干脆说破了,道:“妈妈与姨妈怕是不知李季兰其人。”当下略略说了李冶其人,顿时惹得薛姨妈与王夫人瞠目。
此时二人方才回想起来,那远哥儿可是个有脾气的,当日甫一入府便与薛家做过一场,逼得薛姨妈拿了香菱去赔礼。
那王云屏本就是骄矜刁蛮之辈,若果然惹得远哥儿厌嫌,说不得还真会口出恶言。
王夫人便道:“阿弥陀佛,我看宝钗方才做得对。若真个儿不拦着,说不得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薛姨妈心下悚然,想着如今小良人还不曾过得春闱,如今便结了大仇,来日为官哪里还有作为?当下颔首连连,不再责怪宝钗。
宝姐姐面上娴静,心下舒口气之余,暗暗得意不已。想着,此番为他解了围,来日定要他好生谢过才是。
少一时三人绕过梦坡斋,王夫人回了院儿,薛家母女两个多走几步便进了东北上小院儿。
此时薛姨妈方觉不大对,狐疑着瞥了宝姐姐一眼,说道:“我的儿,近来怎么不见你去寻宝玉耍顽?”
宝钗蹙眉遮掩道:“快别说了,去过两回,每一回都有老先生耳提面命,宝兄弟如今可不得空。”
薛姨妈又想着莺儿不曾与自个儿说过什么,只怕是自个儿多心了。于是便叮咛道:“我听闻宝玉没少往栊翠庵去,那妙玉不过是带发修行,虽说二人年岁对不上,可也得防着。”
宝姐姐烦闷着应下,干脆推说困倦,回了自个儿房里。一径歪在床榻上,宝姐姐手托香腮犯了春愁,思量着这般见不得光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又想着,也不知他如今可曾想起了自个儿……
……………………………………………………
“啊嚏——”陈斯远揉了揉鼻子。
此时正房里只他与邢夫人两个,那邢夫人便关切道:“可是着凉了?方才要你盖着些,你偏不肯。”
陈斯远端了热茶呷了一口,道:“亏得你来搭救,不然我方才真不知如何回话儿了。”
邢夫人便啐道:“王家人素来眼高于顶,只怕瞧不起咱们这等小门小户的。那王家女生得平头正脸,哪儿来的脸面来相看?”顿了顿,又道:“若不是修国公府来了人,我一准儿过去给她个好瞧!”
“修国公府?”
邢夫人眉眼顿时生动起来,禁不住眉开眼笑道:“果然让你说着了,修国公府来了个婆子,代淑人来问,那胶乳的股子可往外发卖。”
四王八公同气连枝,连王子腾都瞧出胶乳营生大有可为,这其余勋贵人家又岂会瞧不出来?
就听邢夫人压低声音道:“我推阻了一番,只说如今你不缺银钱,却也没将话儿说死。那婆子便说,淑人发了话,只消一句话,一二万的银子一日内便能送来。”
说话间却见陈斯远蹙眉不喜,邢夫人便纳罕道:“我可是说错了?”
陈斯远叹息一声,摇头道:“修国公府都知道了,大老爷又岂能不知?这回须得琢磨个法子遮掩过去才好。”
几万两银钱呢,陈斯远羽翼已丰,与黛玉婚事敲定,哪里还用得着便宜了贾赦?
二人嘀嘀咕咕计较一番,陈斯远便起身回返清堂茅舍。
入得内中,便有红玉、五儿、香菱一道儿来迎,那小丫鬟芸香又不知跑哪儿疯顽去了。
香菱就道:“大爷,这月的虫草给林姑娘送去了。”
“哦?”
香菱笑道:“林姑娘没说旁的,只是问了大爷这些时日做了什么。又教了我如何作诗。”
陈斯远颔首应下,甫一落座,那红玉奉了茶水来,抿嘴问道:“大爷被相看得如何了?”
陈斯远气恼着白了她一眼,道:“那王家女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亏得大爷我瞧不上她,不然来日有你们好过!”
红玉咯咯笑道:“我才不担心呢……大爷喜好什么样儿的姑娘,我们还不知?再如何也轮不到那位王姑娘来做主母。”
红玉这般说罢,扭身端了脏衣服出去浆洗。那衣物上的余韵,红玉又岂会闻不出来?先前又见苗儿那小蹄子拿眼神儿勾人,她便只当方才陈斯远与苗儿厮混了一回。左近苗儿也不曾来房里,红玉也就懒得计较。
待用过晚饭,陈斯远正在书房读书,又有婆子来请,说是大老爷要见陈斯远。
陈斯远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八成是大老爷知道了胶乳营生大有可为。
当下起身往东跨院而去,不一刻进得外书房里,与贾赦厮见过,落座后那大老爷便迫不及待道:“远哥儿,老夫仔细思量过了,你那胶乳营生,老夫须得帮衬帮衬。”
陈斯远心下直撇嘴,摘桃子能说成帮衬,也就贾赦这等不要脸的货色能说得出来。
可他面上却欢喜道:“姨夫若能帮衬,自是再好不过。”
贾赦笑着摆手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爹妈亡故,既投在老夫羽翼下,老夫又岂能不帮衬?非但如此,你那亲事,老夫也有些念头。”
陈斯远愈发欢喜道:“这,多谢姨夫。”
“诶?又与老夫客套。”贾赦笑吟吟行过来道:“老夫此番预备了八千两银子,便兑了你八千股子如何?”
“啊?”陈斯远面上骤变,咬牙为难不已。
“不行?”贾赦蹙眉问道。
陈斯远叹息一声,拱手道:“实不敢瞒姨夫,前一回因着银钱短缺,外甥不得已抬了几万两银子,与人说好了三月归还,给付五成利息。这……外甥为了这胶乳营生,已然掏光了家底儿。姨夫若要买八千股子,只怕要一万两千两,不然外甥旧债未除,只怕又要添新债啊。”
这就是说话的技巧了,他与李纨约定三月归还,又与薛姨妈约定了五成利息,合起来可就变了意思。
“嗯?”贾赦一琢磨也是,满打满算陈斯远那百草堂才开张半年,每月才能得多少银钱?就算其上下其手,这会子能存下一万两银子就烧高香了。
而那胶乳营生,除去内府占了三成,余下七成可都是陈斯远自个儿张罗来的。这拆借银钱,给付利息,本就天经地义。
可这利息若算在股子成本里,贾赦便琢磨着有些得不偿失了。是,今儿个在五军部听得四王八公都赞胶乳营生妙,简直是变废为宝。可再是变废为宝,这胶乳还能涨上天不成?
就算扣去利息依旧能赚,几年光景只赚个千儿八百的银子,实在得不偿失。
此时就听陈斯远道:“不过姨夫难得张一回口,八千股子,我只算姨夫一万一千两如何?实在不能再少了。”
贾赦顿时兴致大坏,说道:“罢了,罢了,你也不易,老夫又岂会占这等便宜?待回头儿老夫往五军部宣扬宣扬,总要替远哥儿将这股子发卖了才好。”
陈斯远顿时感激涕零,非要一万一千两卖大老爷八千股子,吓得贾赦紧忙寻了由头躲去了后宅。
待好半晌,陈斯远出得外书房,眼看大老爷风风火火往三层仪门而去,不禁心下暗乐。心道任你奸滑似鬼,还不是着了大爷的道儿?
当下出得黑油大门,须臾回转大观园里。正待四下游逛一番,想着若是撞见宝姐姐、林妹妹总是好的。
谁知才绕过沁芳亭,便听得侧面有人喊道:“陈大爷!”
陈斯远停步扭头观量,便见篆儿小跑而来。
这丫头到得近前张张嘴,忽而想起了什么,忙敛衽一福,起身才道:“大爷这是才回?”
“才从东跨院回来,是了,表姐可还好?”
“不好!”篆儿蹙眉瘪嘴告状道:“那二姑娘是个面团儿性子,由着奶嬷嬷拿捏。那奶嬷嬷带头,下头的婆子有样学样,眼里瞧不起姐姐小门小户的,但凡驱使一回,总要给些银钱。
大爷也知,姐姐那金瓜子被老爷偷偷拿去输了个精光。这才两日光景,姐姐自个儿的体己就不多了,再往后只怕就要当了头面首饰!”
陈斯远心忖,这二姑娘扮弥勒佛,却连累表姐邢岫烟吃了排头。当下在袖笼里一番摸索,寻出一张银票来递过去:“这银票你给表姐送去,与她说不用俭省,便是用银子砸也将那些没起子的砸得将表姐当了姑奶奶供起来。”
篆儿顿时大喜,眉开眼笑道:“我便说早该来寻大爷,偏生姐姐一直拦着不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