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献方
第223章 献方
话说陈斯远一路到得黑油大门外,便见条儿扶着邢夫人下得车来,其面上愁容未展,显是这一趟并不顺心。陈斯远正待上前见礼,又见贾赦与小妾娇红自后头一辆车下来。
那娇红春风得意,手中还捧了一捧紫竹,大老爷扶腰而行,看来这一趟是没少折腾。
陈斯远又与贾赦见礼,贾赦便道:“今日忙乱,我知远哥儿素来孝顺,今日不用你近前伺候,且下去歇着吧。”
陈斯远应下,又偷眼与邢夫人对了眼神儿,这才与贾琏一道儿回返荣国府。
不提陈斯远,却说大老爷贾赦撇下娇红,径直往外书房歇息。方才饮了一盏茶,便有小厮欲言又止而来。
贾赦瞟了一眼,道:“有事儿?”
那小厮道:“回老爷……小的方才听人说,远大爷那营生好似亏了?”
“嗯?怎么亏的?”贾赦顿时来了精神头。
那小厮学舌一番,只道贾芸不曾看管好匠人,如今那匠人携方子而去,那胶乳营生定然是要亏了的。
贾赦不疑有他,抚须道:“果然如此!”
那胶乳移植大顺百十年,至今也不曾折腾出什么名头来,陈斯远再有本事,还能化腐朽为神奇不成?
打发了小厮,贾赦便往后头来寻邢夫人。当下将小厮所说复述一通,唬得邢夫人一惊一乍的,心下忐忑不已。
临了,贾赦才道:“我便说远哥儿此番打错了算盘……说不得此番真真儿要蚀了本儿啊。亏你前几日还想撮合迎春与远哥儿,这若是迎春嫁了去,莫非用嫁妆填补其亏空不成?往后这事儿再也别提。”
呵斥一通,贾赦得意而去,只觉幸亏没掺和其中,不然好不容易贪占的林家家产,岂不打了水漂?
邢夫人本就是个没城府的,枯坐房中越想越怕,实在按捺不住,紧忙叫了苗儿去将陈斯远寻来。
过得半晌,陈斯远去而复返,入内不及见礼,那邢夫人就急切道:“小……远哥儿,你那胶乳营生可是出了差池?”
陈斯远一怔,笑道:“连姨妈也知晓了?的确逃了一户匠人,那方子怕是保不住了。”
邢夫人顿时痛心疾首拍腿道:“诶唷唷,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你没让芸哥儿去找找?再不行,顺天府推官是二房老爷的门生,你拿了帖子去求,说不得就能将人追回来。”
陈斯远四下看看,面上欲言又止。邢夫人一摆手:“都暂且退下。”
一干丫鬟、婆子应下,独留二人在房中。
此时陈斯远才惫懒着道:“接应那一户匠人的乃是忠顺王府管事儿,姨妈让我如何追索?”
“啊?”邢夫人顿时傻了眼,怔了半晌才嘟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了那灾星?”
陈斯远浑不在意笑道:“想是燕平王将胶乳造物呈与圣人,那忠顺王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中好处,这才命手下人来窃方子。”
邢夫人叹息连连,又见陈斯远一副惫懒模样,顿时急了,道:“这般祸事临头,你,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陈斯远笑道:“不过少赚些银钱,我又何必为此大动肝火。”
“说的好听,亏那般多银钱……咦?少赚?不亏?”
见邢夫人直勾勾瞧过来,陈斯远这才点头道:“是啊,玉蝶以为先前那七万两银子在哪儿了?”
邢夫人蹙眉思量了好半晌,方才恍然,道:“是了,那银钱尽数买了胶乳!方子流传出去,说不得胶乳行情大涨,你手里攥着胶乳,可不就稳赚不赔?”说罢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方才大老爷说得唬人,我还道你真个儿要赔了呢。”
陈斯远赶忙问道:“大老爷方才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邢夫人翻了个白眼,这才将贾赦方才所说复述了一遍。
陈斯远心下纳罕,大老爷贾赦虽然坏,却好似没那么蠢吧?怎么邢夫人略略提点都能想明白的事儿,大老爷反倒听风就是雨,自个儿短了思量?
思量半晌,陈斯远心下恍然:是了,大抵是因着此前连着搬倒了乌家兄弟、戴良,贾赦小赚一笔;其后自个儿与黛玉婚事坐实,大老爷豁出去脸面不要硬生生将余下的林家家产尽数挪到了东跨院。
这钱财一多,不愿意犯险也就罢了,连带着贾赦自个儿也飘了,浑然忘了若无陈斯远出谋划策,他又哪里能得来这些好处。
陈斯远便笑道:“如此也好,免得他来日寻咱们索要股子。”
邢夫人忧心尽去,顿时颔首笑将起来,又惋惜道:“只可惜二姑娘了……我瞧着你与她极登对。”
陈斯远不置可否。二姐姐迎春再好,又如何与宝姐姐做比?陈斯远自不会因小失大。
邢夫人也不再说迎春,转而说道:“那股子何时往外转手?”
“不急,”陈斯远悠哉悠哉道:“总要发酵一些时日。”
邢夫人一想起来日便能日进斗金,顿时眉开眼笑、点头不迭。忽而又说道:“临行前交代你的事儿……可办妥当了?”
陈斯远也不再作答,上前探手将邢夫人揽在怀中道:“你说呢?”
邢夫人顺势贴在其胸口,低声道:“那丫头眉眼含春,一双眸子恨不得长在你身上了,想来定被你灌了迷魂汤。”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我这迷魂汤乃是当世神药,玉蝶可想尝尝滋味儿?”
邢夫人意动不已,奈何此时此地实在不妥,便回道:“待你搬进园子的——”
当下二人略略温存,陈斯远也不敢久留,便回返自家小院儿而去。
一夜无话,转眼到得翌日。
一早儿陈斯远方才习练过桩功,还不及用过早点,后门便有婆子来寻,说是贾芸请见。陈斯远只得起身往后门而来,搭眼便见贾芸双目满是红血丝,显是一夜不曾安睡。
“远叔,这是方子。”贾芸双手将一封纸笺送上。
陈斯远接过来扫了两眼,颔首道:“昨夜没睡好?”
贾芸苦笑拱手道:“远叔快别打趣侄儿了,出了这档子事儿,侄儿恨不得找块豆腐立时撞死了去!”
陈斯远哈哈一笑,自袖笼里寻了一封书信来,连同那方子一并递给贾芸,道:“不过少赚几个银钱的事儿,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自寻烦恼?这书信且拿着,回去仔细誊抄了。”
贾芸接过来极为不解,道:“远叔,您这是——”
陈斯远笑道:“好事。你誊抄过后,趁着燕平王回府,去跪门献方,说不得另有一番前程呢。”
“啊?”贾芸面色骤变,蹙着眉头实在不解。
陈斯远便道:“有何不解的?方子既然丢了,左右也卖不了银钱,不若赶在未曾流传开来前径直献上去。”
“这……要献也合该远叔去献,侄儿不但无功、反倒有过,哪里有脸面贪占这等好处?”
陈斯远负手笑道:“你以为我用得着献方?”
贾芸眨眨眼,顿时说不出话来。是了,陈斯远走的可是正儿八经科举之路,自然不用献方邀宠——这等行径于清流而言,乃是幸进小人。
“你随着我大小差事没少办,功劳、苦劳都有,此功合该给了你。”
贾芸闻言略略发怔,旋即撩开衣袍跪地磕头。
陈斯远待其磕了个响头这才将其搀起,嘴上嗔道:“这是做什么?”
那贾芸已然红了眼圈儿,哆嗦道:“远叔恩德,侄儿无以为报,待来日……待来日……”
陈斯远道:“且收了小儿女情状,你我叔侄投趣,又何必计较这些俗礼?”
贾芸心下激荡,已然说不出话儿来,当下又深深一揖。陈斯远勉励了几句,这才打发其赶快回家誊抄。
陈斯远信步回返自家小院儿,暗忖:此番也算给了贾芸一条出路,就是不知燕平王能给什么赏赐了。
他才进自家小院儿,那芸香便神出鬼没一般嗖的一下拦住去路。
陈斯远骇了一跳,蹙眉教训道:“鬼鬼祟祟,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芸香压低声音得意道:“大爷,那事儿如今上下皆知了。还有,我方才瞧着姨太太急吼吼回府了呢。”
这是要讨赏钱?
迎着小丫鬟芸香眼巴巴的目光,陈斯远沉声道:“不错,下月加你两串钱。”
“多谢大爷!”芸香顿时欢天喜地而去。
陈斯远进得房里用着早点,心下暗忖,薛姨妈一早儿急着回来,定是得了信儿。不过有宝姐姐在,料想……是了,说来因着近来庶务缠身,二人倒是有些时日不曾聚首了,料想薛姨妈定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转头儿便要来寻自个儿。
果然如陈斯远所料,薛姨妈领了同喜、同贵回返东北上小院儿,入内便蹙眉道:“这远哥儿怎地将这等大事儿托付给了贾芸?他才多大年纪,哪里就担得了事儿?”
宝钗不知薛姨妈所想,便扶着其落座软榻上,娴静道:“妈妈也不用急切,我昨儿便去问过远大哥了,他只说无妨,不过是赚多、赚少罢了,定不会亏了本。”
薛姨妈虽是内宅妇人,可此前陈斯远将那胶乳营生揉开了、掰碎了,与她说了个清楚,她自是知晓这营生打哪儿赚钱。当下却果然辩驳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赔自然是赔不了,只是少赚就是赔啊。”
宝姐姐面上不解。
薛姨妈便语重心长道:“莫忘了远哥儿四下拆借了不少银钱,咱们家就一万,别处又要几万,这银钱都长着腿儿的,每年单出息就不少。他若是赚的少了,可不就要亏本?远哥儿若是心灰意懒,这营生来日如何还不好说呢。”
宝姐姐心下狐疑不已,她昨儿个倒是忘了这一节,不过想起昨日陈斯远气定神闲的模样,料想不会这般差吧?不过宝姐姐也拿不准,盖因男子在外做事,向来报喜不报忧,或许他是怕自个儿担心呢?
薛姨妈见宝姐姐蹙眉思量,心下暗自舒了口气,便道:“过会子我先瞧瞧你姨妈,随后寻了远哥儿去那工坊瞧瞧。哎,这能少亏一些总是好的。”
宝姐姐不疑有他,便颔首应下。
少一时用过早点,薛姨妈便去寻王夫人。
姊妹二人聚首,略略几句话过后,王夫人便说起此事,道:“我怎么听着……远哥儿好似亏了?”
因宝钗也在,薛姨妈不便多说,便摇头道:“如今还不好说,过会子我去那工坊瞧瞧再说。”
王夫人不禁蹙眉道:“远哥儿也是先前太过顺遂了,这十几万银钱的营生,又岂是那般容易操办的?”
王夫人心下惦念,一则承陈斯远先前之情,若无陈斯远,王夫人还不知何时才能掌了荣国府的家呢。如今账房、库房尽归其手,可说是掌了大半的家;二则是方才玉钏儿回话,说是老太太听闻陈斯远倒了霉,早间一高兴便多吃了一碗碧粳米粥。
王夫人心下十分瞧之不起,斗不过人家远哥儿,只敢在一旁幸灾乐祸,老太太真真儿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夫人心下想的简单,老太太高兴,她自然就不高兴了,恨不得帮衬陈斯远一把,也好气一气老太太!
姊妹二人说了半晌话儿,待一道儿用过早饭,便相携一道儿往荣庆堂而去。贾母今儿个果然来了兴致,笑吟吟与二人说了半晌,又吩咐凤姐儿捡了几个小戏子叫到内中,咿咿呀呀唱了好半晌。
当下王夫人面沉如水,便是薛姨妈心下也禁不住犯了思量:这老太太怎么瞧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捱过半晌,姊妹二人起身告退。王夫人自是回返自家小院儿,薛姨妈因‘惦记胶乳营生’,便打发了同喜去请陈斯远,说是要去瞧瞧工坊情形。
陈斯远心下早有所料,当下熟门熟路,与薛姨妈一道儿乘车而出,半路遮掩着换车去了那大格子巷。
二人本就恋奸情热,话儿都不曾说过几句,只搭眼略略对视便凑在一处。当下内中粉香腻玉、贴体熨肌,浑身通泰、透骨酥麻自不多提。
不一刻云雨既毕,陈斯远披了衣裳下得床来,自桌案上取了一壶温茶来,凑坐过来笑吟吟道:“快喝一些,我都怕你脱了水。”
薛姨妈咬着下唇白了其一眼,接了茶水果然牛饮了两盏。待其贴在陈斯远怀中,一手在其腿上摩挲,一边厢怔神儿道:“听闻你倒了霉,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早间多吃了一碗碧粳米粥不说,还闹着叫几个小戏子去热闹呢。”
陈斯远‘呵’了一声儿,道:“老顽童、老顽童,古人诚不我欺。待过上一些时日,老太太只怕又要失望了。”
薛姨妈吃吃笑了会子,又道:“既是忠顺王的手笔,你待如何处置?”
陈斯远嘿然一笑,附耳便将自个儿的谋算说了出去。薛姨妈听罢暗自赞叹,旋即又觉不对,道:“这等好事儿,你为何不留给蟠儿?”
陈斯远眨眨眼,道:“莫闹,文龙如今哪里敢见光?”
虽改了名,可在京师薛蟠还是以自个儿的名号闯荡,若果然献方有功,上头若赏个官爵下来,一查此人早死,只怕就麻烦了。
薛姨妈顿时蹙眉道:“都怪那贾雨村!”
陈斯远却不好接茬。金陵一案繁杂,若无薛家别房与王子腾一道儿使劲,贾雨村与薛家无冤无仇的,又怎会判其成了活死人?
薛姨妈自家知自家事儿,奈何哥哥王子腾开罪不得,薛家别房她更是避之不及,能骂的便只剩下了个贾雨村。
骂过半晌,薛姨妈又忧心道:“这家业有你在,如今看来好歹能保全了……说不得皇商也能保全了。就是宝钗那婚事……姐姐变来变去,老太太又极不待见我家,这却是难了。”
身子略略挪动,仰面躺在陈斯远腿上,薛姨妈蹙眉道:“你也知我家情形,寻常勋贵人家攀不上,寻那小门小户的又不甘心。宝钗业已及笄,若是宝玉这边厢不成,还不知往何处寻一桩妥帖的姻缘呢。”
“嗯,是难。”陈斯远面上附和,心下暗自动了心思,作怪也似逗弄道:“宝玉那般浪荡性子,只怕来日难以顶门立户。与其想着那劳什子金玉良缘,都不如将宝钗许给我呢。”
“你?”
陈斯远抖手便将假玉拿了出来:“你看,我也是有玉的,可不就应了金玉良缘?”
薛姨妈顿时变了脸色:“你再胡吣,看我往后再理你!”
陈斯远见势不对,赶忙笑着将其搂住,劝慰道:“怎么还闹了?不过随口一句顽笑,偏你当了真。”
薛姨妈气恼道:“我与你这般……哪里还能将宝钗嫁了给你?”
陈斯远意味深长道:“我是想着,若宝钗嫁了来,说不得咱们往后也能常来常往。”
“啐!”薛姨妈彻底恼了,骨碌起身瞧着其冷着脸儿道:“你往后再说这般话儿,咱们就豆渣粘年画——两个不相粘!”
陈斯远眯眼而笑,探手便挑了其下颌,赞叹道:“你这气恼的模样,反倒愈发可人了。”
“我与你说正经的——呜呜——”
不待薛姨妈说完,陈斯远便蛮横地将其压在身下。一番摆弄,直把薛姨妈弄了个娇羞满眼,春意酥慵,再不提气恼之事,方才罢休。
其后又是好言温存,二人复又如漆似胶。
一径到得下晌时分,薛姨妈方才恋恋不舍而去。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陈斯远看似戏谑之语,薛姨妈自个儿反倒犯了思量。
是了,论品貌、才学、身家,远哥儿哪一样不是出众的?错非如此,她薛姨妈又怎会舍了脸面与其不清不楚的厮混在一处?这般男儿,本就是闺中女子梦想之如意郎君。
若果然将宝钗许配给陈斯远,倒也登对。只是薛姨妈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于是待回返东北上小院儿,不禁又对宝姐姐狐疑起来,旁敲侧击也就罢了,还寻了莺儿专门扫听这些时日宝钗行迹。
莺儿情知自个儿早与宝钗绑在了一处,且这些时日时常便得了远大爷的赏赐,因是一问三不知,绝口不提二人私下往来之事。
转头儿又说与宝钗听,宝姐姐自然心下憋闷,却不好与薛姨妈闹起来,便暂且不去寻陈斯远。
这日下晌贾芸誊抄了书信,心下踌躇果然往燕平王府而去。到得王府,自报家门,言有胶乳秘方献上。
王府侍卫不敢怠慢,紧忙往内中通禀。少一时便有太监引贾芸入内,燕平王蹙眉纳罕不已,仔细问询了一番,又瞧了那方子,好半晌才允诺,来日定呈给圣人。
贾芸千恩万谢而退,燕平王摸着下巴思量了半晌,当下点过丁道隆问道:“陈枢良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王怎么没闹明白?”
丁道隆笑道:“王爷,听说陈孝廉那工坊走脱了一户匠人……又有人瞧见乃是忠顺王府的管事儿将其接进了王府里。”
燕平王眨眨眼,颔首道:“哦,破罐子破摔,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丁道隆笑道:“这献方也算是一番功劳啊。”
燕平王乐道:“有趣……不想皇城里竟还有不开眼的给我那王兄透风报信,合该让慎刑司仔细查一查了。”
丁道隆吓得顿时绷了脸儿不敢言语。慎刑司凶名在外,王爷说查一查,就不知要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了。
转天燕平王上朝,果然出班言有贾芸献胶乳方子一十三种,可使胶乳大行天下。圣人龙颜大悦,着礼部定下赏格。又闻贾芸年不过二十出头,圣人感叹‘勋贵之家亦有贤良’。
又三日,礼部定下赏格,随即便有主事领着小吏一路吹吹打打往宁荣后街而来,当场宣旨,因贾芸献方有功,封其为正四品轻车都尉,命其往工部‘学习行走’,待学成后另授官职。
贾芸与其寡母三呼万岁,跪地捣头如蒜。待慌乱着给了赏钱,其母更是喜极而泣。任凭左邻右舍踹了门楣,其母单领了贾芸入内嘱咐道:“一饮一啄、皆有缘由,我儿不可忘恩负义,往后定要像亲叔叔那般待远大爷。”
贾芸虎目泛泪,不迭点头应承,转头儿又舍了积蓄,往舅舅卜世仁处抛费足足二百两银子买了好些香料,这才往荣国府而来。
贾芸不愿给陈斯远添麻烦,因是此番依旧在后门请了婆子去请。待二人见面,贾芸千恩万谢不用多说,陈斯远勉力一番,到底收了那一大包冰片,临了嘱咐道:“你既有了出身,合该寻一桩妥帖婚事才是。”
陈斯远可是将红玉截到了自个儿房里,说来是抢了贾芸姻缘,是以先前种种未尝没有补偿之意。
贾芸却笑道:“劳远叔挂心,侄儿却不大急。”
是了,四品轻车都尉乃是大顺最低一等的军功,贾芸这爵位不多每月有些钱粮,是传不了子嗣的。真正的好处是那‘工部学习行走’!向来只有进士才有此等待遇,贾芸此番可算是鲤鱼跃龙门,至不济来日学成了也能为一部主事,好歹是正六品的官儿,比照过往绝对算得上阶层跃迁了。
贾芸又说其母心下感念,来日请陈斯远赴酒席,陈斯远笑着应下,二人方才别过。
这日乃是二月十二,林妹妹的生儿。陈斯远倒是一早儿打发香菱送了贺礼去,除此之外便只能眼瞧着。
盖因本日阴雨绵绵,黛玉、宝钗等便只在前头大厅耍顽。听闻下晌酒宴又在荣庆堂摆,陈斯远自知没份儿,因是心下百无聊赖。
料想贾芸封爵之事不一刻便能传进府中,为免许多烦扰,陈斯远干脆往能仁寺最近新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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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刻下荣庆堂后大厅里,三春、黛玉、宝钗、湘云、邢岫烟、宝玉齐聚,因外间下了雨,宝姐姐脚程最远,此番便披了陈斯远所赠的雨衣而来。
宝玉见了不免调笑道:“宝姐姐哪儿得来的这物件儿?乌漆嘛黑,没得辱没了宝姐姐。”
湘云也得了陈斯远馈赠,闻言便蹙眉道:“爱哥哥少浑说,这是远大哥送与众姊妹的。”又笑着凑过来与宝钗道:“宝姐姐穿着如何?”
宝钗笑着道:“可巧今儿个斜风细雨,亏得此物遮掩,不然便是撑了伞也要湿了裙裾呢。”
湘云乐道:“我就说此物雨天穿着最好!咱们过会子也穿了此物往园子里游逛游逛?料想雨中观景,定然别有一番韵味。”
黛玉禁不住揶揄道:“你想顽水便直说,好好的雨景落在你哪儿只怕不免牛噍牡丹了。”
湘云为之一噎,张口本要辩驳,忽而又吐出一口浊气道:“罢了罢了,今儿个是林妹妹生儿,我不与你计较。”
众姊妹嬉闹一番,纷纷落座。计较一番,黛玉便吩咐雪雁取了投壶来,众姊妹投壶为乐。
趁着大伙儿都在瞧热闹,宝姐姐便凑到黛玉身边儿,低声道:“他可送了物件儿来?”
黛玉赧然颔首,道:“头晌便打发我那女弟子送来了……是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见宝姐姐不解,黛玉便趁着无人瞧过来,扯了其到得后头,自盒子里拿了个物件儿出来。
黑足黑腹黄背白耳,瞧着似猫非猫、似熊非熊,宝姐姐纳罕道:“这是什么?”
黛玉笑道:“香菱说是小猫熊。”
宝姐姐不禁赞道:“可见是了心思的。”
这般说着,宝姐姐心下不免多想了几分。陈斯远先前送自个儿的是大熊猫,如今送林妹妹的是小熊猫,这大小既分,内中之意不言自明。
谁知此时一声惊疑,湘云一溜烟而来。眼巴巴瞧着那物件儿道:“竟是猫熊!”
黛玉抬眼问道:“云妹妹也知此物?”
湘云颔首道:“三叔曾往巴蜀办差,归程时随行小厮逮了一只,一路辗转送到了二叔家中。可惜只养了两年,那猫熊就养死了。”
宝钗不禁纠正道:“是小猫熊,还有个大猫熊的。”
湘云嬉笑道:“三叔与我说过,这其中还有个典故。说是本来这小猫熊便叫猫熊,那大猫熊叫法就多了,貔、貘、白熊、熊、竹熊、食铁兽,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大猫熊。那原本的猫熊,却成了小猫熊。”
宝姐姐笑道:“我却不知还有这等典故。”
黛玉则思量着道:“食铁兽?莫非大猫熊原是蚩尤坐骑不成?”
湘云笑道:“这却不得而知了,不过听说那大猫熊凶得紧呢。”
正说话间,又有莺儿撑伞而来。入内扫量一眼,翘脚招手道:“姑娘快来!”
宝姐姐告罪一声,起身来寻莺儿。到得近前,那莺儿便低声说道:“姑娘,可了不得了,那后街的芸二爷封爵了!”
宝姐姐讶然眨眨眼,就听莺儿又道:“说是什么献方有功,不但得了四品轻车都尉的爵儿,听说还要往工部行走,来日也能授官呢。姑娘,你说是不是芸哥儿将远大哥给卖了?”
“少胡吣。”宝姐姐呵斥一嘴,思忖道:“芸哥儿跟着他鞍前马后,素来妥帖,哪里会为了一时小利便卖方博功名?”
莺儿瘪嘴道:“功名利禄动人心……这谁说得准?我方才看几个小蹄子都动了心呢。”
宝姐姐瞪了一眼,莺儿顿时噤声不言。
宝姐姐自个儿心下自是心绪激荡,暗忖果然是自个儿选中的良人。不过略施小计得了个方子,转眼便有贾芸因此封爵。以他的能为,来日金榜题名、入阁拜相自不在话下!
宝姐姐强自压下心绪,这才笑吟吟回身与众姊妹耍顽。心下却想着,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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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荣后街五嫂子家出了这等改换门楣的大事儿,那消息好似长了腿儿一般,转眼传得东西二府众人皆知。
宁国府贾珍仔细问了一遭,待听闻不过是区区四品轻车都尉,撇撇嘴顿时没了兴致。念及到底是一桩好事儿,便打发贾蓉提了贺礼去道贺。
转头儿撇下尤氏,自去寻姬妾厮混。尤氏正待回自个儿院儿,谁知银蝶来报,说是丫鬟夏竹请见。
尤氏顿时心下怦然,暗忖自个儿想着盼着,可算等到了这日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