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为难事
第221章 为难事
一小段唱罢,陈斯远四下拱手:“唱的不好,姊妹们见笑了。”
探春、惜春率先合掌而赞,探春就道:“远大哥填的词儿极好,就是不知这曲目可有名头?”
陈斯远笑着回道:“名为武家坡。”
惜春道:“听着与时常听的曲目不大一样儿?”
陈斯远自不会说自个儿方才唱的乃是四不像的京剧,当下只道:“胡乱唱的,我又不曾学过,唱起来自然荒腔走板。”
湘云就道:“听着就好听,远大哥不必过谦。”
席间余者,凤姐儿读书不多;邢夫人就没读过书;李纨特意扫量了陈斯远几眼,也不知听没听出门道儿来;迎春这会子兀自还在羞着;宝玉倒是借题发挥,说自个儿有一友人虽是男儿身却擅唱旦角;邢岫烟隐约察觉出来,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薛宝钗;
倒是黛玉记起自个儿好似瞧过一样儿话本子,内中便有薛平贵,其妻苦守寒窑一十八载,好似名为王宝钏?
黛玉心下一动,一双似泣非泣的眸子便搭眼往宝钗这边厢瞧过来。奈何宝姐姐面上娴静一片,竟瞧不出一丝一毫变化来。
莫非是自个儿想多了?黛玉心下狐疑,又瞧了宝钗两眼。
宝姐姐这会子心下一直强忍着方才不曾破功,被黛玉盯了半晌,宝姐姐禁受不住,趁着下头又唱起来,扭头一双水杏眼便回瞪了回去。
黛玉原本还道自个儿多想了,见宝钗如此,顿时掩口而笑。
宝姐姐便凑过来低声道:“你总瞧我做什么?”
黛玉掩口附耳低语道:“我方才是可怜宝姐姐呢。”
“嗯?”
“一想着来日宝姐姐便要苦守寒窑一十八年,我这心下啊,就十分过意不去。”
宝姐姐顿时俏脸儿泛红,压低声音道:“好个容儿,再来作弄我,仔细你的皮!”
黛玉咯咯咯好一通娇笑,又惹得下首的湘云纳罕不已,禁不住也凑过来问道:“宝姐姐、林妹妹,你们说什么顽笑话儿呢,也说给我听听?”
黛玉乜斜一眼,道:“云妹妹果然想听?”
“嗯。”
“那不如叫一声儿林姐姐,我就告诉你。”
湘云眨眨眼,顿时瘪嘴别过头去:“不说算了,哼!”
又是两折子戏唱罢,邢夫人见众人都吃好了,便命人撤了席面,上了茶点来。众人围坐说了会子话儿,便有大丫鬟琥珀来催,说是老太太想宝玉、湘云了。
邢夫人见此,便说道:“既如此,那咱们今儿个就先散了,改明儿再一道儿高乐。”
当下一应丫鬟、婆子自外间涌入,伺候着哥儿、姐儿围了披风,便叽叽喳喳往外而来。
邢岫烟就住在三层仪门外,湘云是个心直口快、良善的,见此便道:“邢姐姐住在这儿实在不便,待过几日搬去缀锦楼就好了。”
这厢房不过三间,邢岫烟与篆儿住在东梢间,邢甄氏、邢忠住在西梢间。那邢忠夫妇还不到四十,三不五时夜里便要折腾,邢岫烟转过年来都十七了,自然极不方便。
湘云这话有些揭短,邢岫烟情知湘云一片好心,便笑道:“云姑娘说的是,我这心下也巴不得早点儿搬去缀锦楼呢。”
当下又瞥了两眼陈斯远,邢岫烟这才与篆儿回了厢房里。
陈斯远与惜春、探春说得热闹,却遥遥缀在迎春、宝钗、黛玉、湘云之后。宝姐姐被黛玉窥破了行迹,又好生打趣一番,本待寻其计较,谁知这会子被湘云缠上,便只得费尽心思想了个笑话来说。
湘云听罢得意非常,与黛玉道:“林妹妹不说,自有宝姐姐说与我听。”
黛玉只掩口笑着,瞧傻丫头一般瞧着湘云,并不与其计较。
转眼自角门回了荣国府,湘云要回碧纱橱,便顺路与宝玉同行;黛玉也不理会宝钗,径直与三春一道儿往后楼去。
于是乎便只剩下陈斯远与宝钗自马厩旁角门进了内宅。进得小过道子里,提了灯笼的莺儿自觉先行一步,留了陈斯远与宝姐姐在后头说话儿。
到底是宝姐姐,那会子心绪激荡,这会子却已平复,又权衡起利弊来。与陈斯远道:“不过是大太太胡乱做主,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个什么劲儿?”
陈斯远负手而行,存心逗弄道:“妹妹这话我却不懂了。”
宝姐姐嗔道:“再装疯卖傻……我往后可不理你了。”
陈斯远这才笑道:“不过是唱了个曲目,谁还能以此穿凿附会传瞎话?”
宝姐姐便道:“林妹妹听出来了。”
陈斯远闻言一怔,心想这倒也寻常,有个进士老爷做老师,房里孤本、善本无算,黛玉私底下也不知读了多少书,偶尔读到那薛平贵的话本子也是寻常。
他便说道:“料想林妹妹也不会说些旁的什么。”
宝钗心下暗忖,若易地而处,自个儿姻缘早定,为家中宗祧计,只得为兼祧妻。来日良人选谁为正室,自是与自个儿无干……若能选个手帕交,或许自个儿反倒会欣喜?
宝钗时常去寻黛玉说话儿,倒是将黛玉的性子拿了个七七八八,这般思忖罢了,心下才松了口气,又道:“上回与你说的,你可记得了……林妹妹孤苦伶仃,如今老太太三五日才见她一回,瞧着怪可怜的。”
陈斯远颔首应下。他倒是想与黛玉多往来,奈何他这般外男实在不好往后楼去。
转过梦坡斋,东北上小院儿近在眼前,宝钗不觉放缓脚步,心下极为不舍。又与陈斯远道:“说来也是怪我……要是早早儿说服了妈妈,又何至于如今还要四下遮掩?二姐姐那边厢,瞧着好似也有些心思……”
陈斯远沉吟道:“妹妹放心,这事儿怕是过不了大老爷那一关。”
眼见前头莺儿已然叩门,宝姐姐瘪嘴略略思量,便横挪了小半步,探手扯了扯陈斯远的大手:“往后不用急躁,我心下信你,旁人说什么又与我何干?”
“嗯。”陈斯远笑着反握了下。
宝姐姐心下羞怯,扯了两下见挣脱不开,便娇嗔道:“同喜出来了。”
陈斯远这才松了柔荑,目送那嫽俏身形进了门儿,又回首脉脉一望。
待门扉合上,陈斯远这才信步而行,口中哼哼有声:“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今时不同往日,好不容易引得宝姐姐倾心,陈斯远自是咬定了不松口。二姐姐迎春自是好的,可与宝姐姐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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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仪门外,厢房。
篆儿伺候着邢岫烟卸了头面,又换过衣裳,这才说道:“姐姐,脂粉不大够用了。”
邢岫烟道:“府中不是方才发下?”
篆儿瘪嘴道:“发倒是发了,只是到手就一股子霉烂味儿,只怕不得用。白日里问了条儿姐姐,条儿姐姐说,府中买办素来都买些不中用的,各处姑娘、丫鬟都是寻人自个儿采买。”
邢岫烟想着自个儿的脂粉、胭脂也不多了,便道:“那我过会子给你一些银钱,你明儿个寻了条儿仔细问过,寻个妥当人代咱们买回来就是。”
篆儿立时欢快应下。她虽年岁不大,却是个爱美的,时常便将自个儿描绘得好似年画上的女娃娃一般。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邢岫烟扭头便见母亲邢甄氏行了进来。那邢甄氏笑着抱怨道:“不想这过的生儿也能累着人,我方才领着四个婆子好半晌才将那戏台子给拆了去。”
邢岫烟不置可否。自个儿妈妈什么情形,邢岫烟自然知晓。仗着与邢夫人有亲,每日家在东跨院里呼来喝去,便是拆戏台子,也是邢甄氏在一旁指手画脚,活计自然有旁的婆子来干。
邢甄氏笑着凑坐邢岫烟身边儿,扯了其手儿道:“我怎么听着,你姑母好似有意撮合远哥儿与二姑娘?”
邢岫烟便道:“妈妈扫听这个做什么?左右我也做不得正室,来日表弟娶了谁又与咱们何干?”
“诶唷唷,我的傻女儿,话儿可不是这般说的!”邢甄氏蹙眉絮叨道:“你与远哥儿再是情投意合,素日里总要瞧正室眼色过活。这正室若是个性子强的,就好比那琏二奶奶,你瞧将琏哥儿板的,不是寻小厮泻火,便是与府中那些不三不四的媳妇子勾三搭四的。便是那平儿,一年里也不过与其做几天夫妻。”
邢岫烟还是闺阁女儿家,哪里听得了这般话儿?顿时羞红了脸儿道:“妈妈快别说了。”
邢甄氏语重心长道:“这都是经验之谈,我若不与你说了,来日你一准儿吃亏。你如今想那闺帏之事好似洪水猛兽,实则就是那回事儿,天下间哪家的夫妻不亲热?妈妈今儿个教你个道理,这男人若是宠着你,自然便总寻你亲热;若男人心思变了,只怕就不来寻你了。”
邢岫烟实在听不下去,寻了个由头起身便要走。谁知又被邢甄氏扯住,又嘀嘀咕咕与其说道:“过些时日你去了缀锦楼,须得与二姑娘好生相处着。这万一二姑娘果然嫁了远哥儿,她是个性子软的,你们二人相处得好,说不得来日你也能宽泛些。”
邢岫烟支支吾吾遮掩过去,待邢甄氏去了西梢间,邢岫烟红着脸儿胡乱思忖了好半晌。心下暗忖,自个儿不过与远哥儿拉拉手儿,这会子哪里就要想那敦伦之礼了?
待回过神儿来,邢岫烟又见篆儿来回在眼前飘,便起身往箱笼里翻找银匣子。上回陈斯远给了她一袋子金瓜子,她还一直不曾取用呢。
谁知翻遍了箱笼也找寻不见!邢岫烟不禁变了脸色,篆儿也凑过来帮着找寻。
那邢甄氏忙活完又往东梢间来,眼见二人翻箱找柜急切不已,便问道:“这是找什么呢?”
篆儿苦着脸不说话,邢岫烟咬着下唇道:“妈妈可曾瞧见我那银匣子了?里面装了上回表弟给的金瓜子。”
“啊?”邢甄氏骇然变色。
篆儿此时道:“足足十两金子呢……可是太太拿去用了?”
“少胡吣!”邢甄氏呵斥一嘴,蹙眉略略思量,‘诶呀’一声合掌道:“糟了!我说昨儿个怎么瞧着你爹爹拿了个银匣子乐颠颠而去,原是被他拿了去!”
邢岫烟闻言叹息一声,情知以邢忠的性子,那十两金瓜子不散完只怕寻不见其人影儿。
邢甄氏却不肯罢休,跳脚道:“我的儿,远哥儿给了这般多金瓜子,你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儿?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邢岫烟暗忖,给了你不也一样儿?爹爹软磨硬泡一番,说不得你自个儿便说漏了嘴。
那邢甄氏蹙眉原地打转,随即道:“不成,我去找你爹爹去,那可是十两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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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跨院正房里。
大老爷贾赦方才用过丹丸,正待与翠云那小蹄子好生缱绻一番,谁知便被翠云告知了方才席间之事。
大老爷贾赦本待拿了迎春待价而沽,自个儿几次三番暗示,偏生那陈斯远一直不上道儿,惹得贾赦好生烦恼,心下自然也就对陈斯远有了意见。此番听闻邢夫人又明晃晃的趁着迎春生儿撮合二人,大老爷顿时就急了!
当下急吼吼寻来,蹙眉便呵斥道:“我且问你,方才你在席间都说了什么浑话?”
邢夫人叫屈道:“老爷这话说的……我不过说了几句应景儿的,哪里就是浑说了?”
“还敢狡辩?四下人等眼没瞎、耳没聋,你撮合迎春、远哥儿的话儿都传我耳朵里了!”
邢夫人眨眨眼,道:“老爷一早儿不就想着撮合这两个小的嘛……”
“住口!”贾赦蹙眉负手来回踱步:“便是要撮合,也不急在这一时……好歹等远哥儿过了下一科再说。”
邢夫人顿时嗤之以鼻,待下一科春闱,二姑娘都二十了,哪里还能留在家里?情知大老爷不过是想索要好处,邢夫人便道:“老爷,我听远哥儿说,他这回可是置办下了十几万银子的大营生。”
贾赦顿时愣住,道:“我怎地不知?”
愣罢便着恼起来,暗忖许是因着迎春之事有些反复,远哥儿便与自个儿生分了?
心下略略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将话说死,总要将萝卜吊在驴子面前。如今倒好,十几万本钱的大营生,自个儿竟全然不知!
贾赦心下五味杂陈,急走几步到得邢夫人身旁,道:“你快说说,远哥儿又寻了个什么营生?”
“好,好似是什么胶乳。”
“胶乳?”
邢夫人也一知半解,便将自个儿知道的一一说将出来。
贾赦听罢摸着下巴思量了好半晌,心下却是不懊恼了。盖因这胶乳乃是太宗李过力主引进,其后几十年,内府多番尝试也没尝试出个所以然来。
此物不好保存,至多半年就没法儿用;且所制之物,时日一长也会变脆易碎。那陈斯远再是能为,还能改了胶乳本性不成?
嘶……莫非又是如那海贸一般的噱头?随即击鼓传,股子高价转出去也好大赚一笔?
想到此节,贾赦也不急切了,只蹙眉道:“这却不好说了……总之等过些时日再瞧吧。”
邢夫人眼巴巴看着贾赦,道:“老爷,那迎春与远哥儿——”
贾赦乜斜道:“急什么?每临大事有静气,若远哥儿果然将那营生铺展开来,老夫便做主将迎春下嫁给他。”
邢夫人心下信极了陈斯远,当下便道:“好好好,料想过些时日就能知道成不成了。”
贾赦应了一声儿,正要起身去寻翠云,谁知外间忽而传来吵嚷声儿。细细听闻,却是邢甄氏与邢忠在拌嘴。
大老爷贾赦蹙眉不喜,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邢夫人也心下纳罕,当即叫了苗儿吩咐道:“去瞧瞧又怎么了。”
苗儿应下,紧忙往前头去瞧。过得半晌,待那吵嚷声停歇了,苗儿方才回返,与邢夫人回话道:“太太,听说是舅老爷偷了十两金子,只两日光景便用一空。舅太太正与舅老爷闹着呢。”
邢夫人眨眨眼,纳罕道:“十两金子?他才来多久,哪儿就贪了这般多?”
苗儿摇头道:“这却不知了。”
邢夫人摆手打发了苗儿,蹙眉思量半晌,忽而恍然:是了,定是小贼私底下送与邢岫烟的!
许是引了酒之故,又因着一直不曾与小贼重温旧梦,是以邢夫人难免心下吃味。奈何明儿个便要启程往娘娘庙还愿,待要寻小贼计较,却是要过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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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早儿,贾琏好一番忙前忙后,眼看邢夫人都上了马车,唯独不见大老爷贾赦身影,便不住打发人来催。待过得许久,大老爷贾赦方才扶腰而出。
随即一行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离了荣国府,径直往东而去。
丫鬟苗儿送过邢夫人,便提了个小巧包袱欢天喜地往自家而去。这头一日自是回家看望爹娘,第二日嘛……远哥儿还等着她呢。
却说这日陈斯远日上三竿才起,因放心不下城外工坊,用罢了早饭便乘车往外城而去。
他这边厢暂且不提。另一边厢,黛玉用过早饭,念及宝姐姐定会来寻自个儿,干脆反客为主,领了雪雁、紫鹃便往东北上小院儿而来。
便有如宝姐姐思忖的那般,因着婚事早定,黛玉自是没旁的念头。正室本就与其无干,既如此,莫不如寻个手帕交,往后热热闹闹的,也免得太过孤寂。
一径到得东北上小院儿,正撞见薛姨妈领了同喜、同贵要往老宅去小住两日。黛玉便与宝姐姐一道儿目送薛姨妈而去,待转头儿宝姐姐便扯了黛玉的胳膊道:“好个容儿,我不去寻你,你自个儿反倒送上门儿来了!”
黛玉见挣脱不得,一双灵动眸子乱转,探手便抓向宝姐姐肋下。宝姐姐此处最是怕痒,顿时惊呼一声蹲踞在地。
黛玉便笑道:“我拿了你的短处,你还敢寻我计较?”
宝姐姐顿时瘪嘴嗔恼不已,黛玉又噗嗤一笑,当下两个姑娘家进得内中,将丫鬟尽数打发出去,只面对面说些体己话儿。
黛玉便道:“我却不曾想到,原来宝姐姐竟对远大哥情有独钟。”
宝钗存心结交黛玉,为的便是来日好相处。她素知黛玉不会背后乱嚼舌,当下便实话实说道:“我如今也想不分明,怎么就成了如今这等情形。犹记得他才进府时,我心下可是厌嫌得紧呢。”
“厌嫌?”
宝姐姐蹙眉道:“每回遇见,他总要说些阴阳怪气、戳心窝子的话儿,偏生我又辩驳不得,可不就要厌嫌?”
黛玉过几日才过十二岁生儿,虽情窦初开,却并不知男女情事那心绪跌宕的微妙之处。
当下只道:“那金玉良缘——”
宝姐姐面上一哂,道:“快别说了,都是我妈妈的主意,我自个儿可从没赞同过。”
黛玉观量其神色,便笑道:“原来宝姐姐瞧不上宝玉啊。”
宝钗苦笑道:“他才多大年纪?说来不过是个顽童,爱使性子。自小又是娇宠着长起来的,受不得半点儿委屈,便有如厅里温养的朵,见不得一星半点风雨。”
再说姨妈王夫人食言而肥,早先应承得好好儿的,眼看大姑娘晋了贤德妃,立马便含糊其辞起来。自宋明以来,外戚素来不受重用。且依着大顺规矩,便是元春来日侥幸晋了贵妃,惠及的也是贾政、王夫人,又与宝玉何干?
远大哥又不一样,不说二人情投意合,看年纪,看品貌,看能为,看才学,又有哪一样是宝玉比得上的?
此番生生铺展出十几万银钱的胶乳营生,若果然成了,来日高中皇榜,必为圣人夹带中的人物。或许念及其有陶朱之才,往后让其入户部学习,十几、二十年为一部堂,而后登阁拜相……
黛玉见宝姐姐这会子目光逐渐痴将起来,顿时掩口娇笑,只当宝姐姐与陈斯远正情意绵绵。
待宝钗回过神来,黛玉才道:“我昨儿个仔细瞧了,好似只邢姐姐、珠大嫂子瞧出了行迹来。大嫂子素来不管闲事儿,邢姐姐也是个秀外慧中的,料想也不会拿出去说嘴。”
宝钗便叹息一声,苦恼着道:“旁的都好说,我如今只是不知如何说服妈妈。”
黛玉便道:“你又何必庸人自扰?远大哥最有法子,何不让他寻个法子?”
宝钗笑道:“你怎知他没出主意?只是这主意见效慢,须得磨时日呢。”
听她这般说,黛玉一时也无法,便只能好生宽慰了其几句。
宝、黛两个说过此事,又寻了棋子猜枚作乐。待晌午时二人干脆一道儿用了午饭。黛玉每日午后都要小憩一番,正待告辞离去,谁知外间便有莺儿入内回道:“姑娘,远大爷房里的红玉姐姐来了。”
“快请。”
莺儿应下,须臾便将红玉引了进来。
宝钗抬眼便见红玉捧了个物什,不待开口过问,红玉一眼瞥见黛玉,便笑着道:“原来林姑娘在宝姑娘处,香菱姐姐早一步便往后楼给林姑娘送东西去了。”
黛玉笑道:“你家大爷又打发你送了什么来?”
红玉抿嘴笑道:“我不说,两位姑娘自个儿瞧。”
说着将物什交给莺儿,莺儿又捧到宝钗面前。宝钗、黛玉簇在一处观量,便见是个漆皮发亮的披风?
宝姐姐铺展开来,见果然是件大衣裳,只是入手沉重,质地似皮非皮,其上又有兜帽,外层漆黑光滑,显是不侵水。
“莫非是蓑衣?”
红玉立时笑着颔首,道:“大爷打发庆愈送回来的,说是工坊新做出来的,正好拿给姑娘们试试好不好用。如今才二月,待搬进园子里只怕就要多雨,撑伞而行不免湿了裙裾,这雨衣胜在比蓑衣穿脱方便,到时候两位姑娘尽可趁着雨天游逛园子呢。”
黛玉赞叹道:“好物件儿。”顿了顿,又道:“就只是黑色,没旁的颜色?”
红玉道:“才造出来的,还没涂旁的色儿。”
宝钗这时才道:“代我谢过远大哥……是了,远大哥今儿个何时走的?早间可用饭了?”
红玉一一回了,待宝钗问过方才告辞而去。
她才走,黛玉便起身道:“我去瞧瞧我那女弟子去。”当下领了雪雁、紫鹃回返后楼,自不多提。
宝姐姐送过黛玉,回房抚着雨衣不禁又犯了思量。正是相思最难耐,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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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仁寺左近,陈家新宅。
马车停下,车夫寻了脚凳来,夏竹紧忙挑开帘栊扶着尤二姐下来。
那尤二姐面沉如水,黛眉微蹙。待回得后楼,便禁不住叹道:“早知这样儿,当日合该跟着老爷往江南游逛游逛。”
丫鬟夏竹嘴笨,此时闭口不言。
却是因着尤二姐随窦寡妇学了许久盘账,学到最近也是账册识得她,她却识不得账册!今儿个尤三姐有心刁难,便在一旁看着尤二姐盘账。
结果不是这儿错了,便是那儿错了,尤二姐被尤三姐好生讥讽了一番。
尤二姐面上挂不住,又情知自个儿不是理账的那块料,干脆乘车回返,往后也不打算往那百草堂去出洋相了。
气闷半晌,尤二姐憋闷不住,又领了夏竹往宁国府而去。
乘车到得宁国府,方才下车便见贾蓉匆匆而来。
二人撞见,那贾蓉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招呼了声儿,便领了小厮埋头匆匆而去。
尤二姐也不理会贾蓉,随着婆子过仪门,须臾到得尤氏院儿里。
姊妹二人相见,不过略略言说几句,尤氏便将丫鬟、婆子打发了下去。
待内中只余二人,尤二姐还当尤氏又要旧事重提,谁知尤氏却道:“昨儿个郭家又来人了。”
尤二姐听得心下一跳,蹙眉道:“妈妈又生事端了?”
尤氏咬牙道:“都怪蓉哥儿!”
却是贾蓉与尤老娘厮混在一处,没少给其服用乌香丸。此物吃用几回便能上瘾,当日尤氏可是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将其戒除。
这尤老娘本就是贪图享乐之辈,又哪里会有这般心力戒除此物?是以待尤老娘将体己用干净,便又打发人来讨要银钱。尤老娘怕了尤三姐,生怕再被其给捆起来,因是这回只来寻尤氏。
尤二姐听其说罢,顿时松了口气道:“那乌香丸才几个银钱?大姐若是手头紧,咱们姊妹几个凑一凑也就是了。”
“不是这个道理。”尤氏摇头蹙眉,心下隐隐觉着那乌香丸不是好东西。偏生此物极得勋贵推崇,因是尤氏便不知如何说下去。
尤二姐也不在意,当下只道:“大姐那事儿……我可是与老爷说了两回了。”
尤氏果然急切起来:“他……他怎么说?”
尤二姐笑着低声道:“老爷能如何说?三姐儿私底下可拦着呢。”眼见尤氏蹙眉叹息,尤二姐就道:“不过山人自有妙计……来日我打发夏竹来请,大姐记得快些来,一准儿遂了大姐心意。”
尤氏想起那日癫狂,不觉双手迭于小腹,心下火热异常,强忍着方才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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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转过天来,陈斯远果然寻了苗儿,先行往造办处为其置办了一副头面,随即自然往那大格子巷而去。
苗儿心下早就认准了他,到得地方不过半推半就,待陈斯远哄了几句,便顺势委身于他。
过后陈斯远百般温存、言巧语自不多提。待过得三日二人方才分开,苗儿重返荣国府东跨院,陈斯远也往自家小院儿而来。
谁知方才略略小憩,芸香便咋咋呼呼疯跑进来道:“大爷,芸哥儿在后门等着呢,说是寻大爷有急事儿!”
“哦?”贾芸一直打理工坊,莫非是工坊出了事儿?
陈斯远赶忙起身外出,生怕工坊出了人命官司。到得后门,贾芸蹙眉拱手道:“远叔,祸事了!许老实一家子夜里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