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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中秋生波澜

      第177章 中秋生波澜
    陈斯远一通好睡,待醒来时业已日上三竿。抬眼四下观量,五尺宽巷道里满是兵丁,左右号舍却寂静无声。
    起身四下观量,略略估算,自己这一行号舍估摸着才来了一半,尚有一半考生不曾进场。陈斯远心下不禁哀叹,这进来的早虽说省事儿了,可早早关进号舍里真真儿是如坐针毡啊。
    一径到得午时,陈斯远府中饥饿,寻了净桶放了水,又净手之后寻了惜春赠的折迭铜炉出来,生了炭火先是蒸了一笼屉的路菜,又煮了一小碗清水面条。当下饱餐一顿,只觉浑身暖洋洋一片。
    情知再不能久睡,陈斯远干脆起身在号舍里扭腰伸展,待消了食便坐下来手托下颌发怔。
    入夜时陈斯远又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间忽而听得铜锣连响,睁眼便见有考官领了觉着题目板子的兵丁往四下巷道行来。
    因着陈斯远先前打点,待那兵丁到得此间时,特意多驻留了片刻,容陈斯远抄写了题目,这才往下一处号房行去。
    这题目举着来回走动三回,若是那没打点的,就只能趁着下回再记下。
    陈斯远待看清了那题目,虽心中早有预料,却依旧禁不住心下怦然。那燕平王果然是信人,题目便是先前纸笺上写的那几道!
    陈斯远早有腹稿,自是不急着应答。眼见天还未亮,干脆钻了被窝酣睡起来。这一觉一直睡到翌日天明,陈斯远不慌不忙用了早饭,慢条斯理研磨了墨汁,先用发下来的草稿写了一遍,又故意涂抹两处,旋即才凝神应答起来。
    科考经义为要,这经义又以义为先,三道四书题目,头一道又最为紧要,是以陈斯远全神贯注,半点也不敢马虎了。
    他落笔极慢,又防着墨迹晕染了考卷,是以第一篇八股做完,已然到得晌午。略略休憩,用过午饭,陈斯远这才用心答起余下题目来。
    顺承明制,前三道四书题所有考生都答,剩下一道五经题,择以本经作答即可。听闻前明科考时还要与衙门报备本经为何,到得此时却免了繁琐,五经随便择一,阅卷时考官自会分门别类。
    这日答过三道四书题,陈斯远便觉精力不济,时而又有四下叹息声传来,只怕旁的考生连头一道四书题都不知从何下手。
    那唉声叹气自是惹得兵丁呵斥,下晌时又有考生呜咽啜泣,兵丁呵斥无果,干脆引了考官来,将那考生架出了考场。
    好生歇息了一阵,入夜时陈斯远挑灯作答。若换做前明时贡院只发三根蜡烛,惹得不少考生怨声载道。待到得本朝,几经改易,此时业已准许自带烛火。自然,这烛火须得兵丁仔细验看过才能放行。
    陈斯远用了黛玉所赠鲸油灯,沉下心来仔细作答。听梆子响估摸着临近亥时,陈斯远方才撂下笔墨,倦怠着吹灯歇息。
    谁知夜里下起了秋雨,又有冷风阵阵。便是探春所送的薄被都抵挡不住,冷得陈斯远赶忙起身生了铜火炉,又穿戴齐整裹了被,这才沉沉睡去。
    这会子他尽数答完,已然能交卷出贡院。只是陈斯远不愿做那出头的椽子,是以安睡一夜,转天又装模作样反复检查,眼见同一行号舍有三人交卷,这才叫了兵丁将试卷交上。
    憋闷几尺方圆的号房里,比那坐牢还要遭罪。前日白天骄阳似火,昨儿个夜里又冷风阵阵,陈斯远只觉身上好似有了馊味一般,急急忙忙出了贡院,便要寻了自家马车回返。
    谁知才与庆愈撞在一处,便有人遥遥在街对向招呼自个儿。
    陈斯远抬眼看去,却是王仲方、江元骞、魏钊高、徐学勤等国子监同窗。陈斯远当即撇下小厮往街对面迎去,到得近前拱手道:“几位兄台怎地来了?”
    江元骞最是骚包,临近中秋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遥遥一指王仲方,道:“王兄笃定枢良必不耐号房逼仄,说不得午前便会交卷。我原本不信,不料枢良竟果然这会子交了卷。”
    陈斯远苦笑道:“莫提了,那号舍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王仲方肃容道:“依稀听闻本次顺天府秋闱,首题乃是截搭?不知枢良如何作答的?”
    陈斯远笑道:“思量半日,破以:夫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有仁义之性也。今乃反诘“人而可以不如乌“,实以禽德照人心,圣道明物则也。”
    王仲方暗自思量,略略品味顿时合掌赞道:“破的好!”
    稍迟须臾,魏钊高也赞叹道:“枢良心思精巧,以此破之,果然巧妙。料想枢良此番必蟾宫折桂!”
    陈斯远谦逊连连,只道:“几位兄台也知我火候略有欠缺,此番能不能中举,人力已尽,只看天命。”
    何为天命?自然说的是考官之意。虽存在交叉审核,可也难保那精妙文章成了漏网之鱼。
    因着下晌还要上课,王仲方等人与陈斯远略略说了几句,约定待秋闱后休沐时聚饮,便催着其赶快回返,几人也回了国子监。
    陈斯远乘车一路回返荣国府,自后门下车,快步回了自家小院儿。红玉、香菱、柳五儿等自是希冀、小意着迎了出来。待瞥见陈斯远神色如常,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陈斯远急促道:“快预备热水,我要沐浴……额,我先去更衣!”
    白日里正房不放净桶,陈斯远扭身便去了西厢房尾的茅房,好一番五谷轮回,回身正房里紧忙将里外衣裳尽数换了个遍。
    那灶房婆子正烧着热水,须臾便有王熙凤寻了过来。
    陈斯远赶忙迎将出来,凤姐儿与其见了礼,便笑着道:“你二哥还道你下晌方才出来,谁知才到晌午就交了卷。”所谓送佛送到西,凤姐儿既然要送人情,自会周全着。是以她一早就催着贾琏去贡院外候着,谁知贾琏是个惫懒的,拖来拖去,人家陈斯远竟自个儿回来了。
    凤姐儿气结,数落了贾琏一通,这才赶忙来寻陈斯远分说两句。
    陈斯远便道:“琏二哥每日杂事缠身,何必去贡院外吃冷风?再说我有手有脚的,还不能自个儿回来了?”
    王熙凤摇头笑道:“话不是这般说的,总是你二哥惫懒了。我私底下数落了他一通,你二哥说了,再没下回。”
    “二嫂子客套了,咱们之间不至于——”
    王熙凤却果决道:“这事儿你莫管了……是了,远兄弟答的如何?”
    陈斯远便颔首道:“还算合意,能不能中就看天意了。”
    王熙凤见其面上噙了笑意,便知其答的一准儿不错。心下不禁一动,暗忖那位珠大爷不过十四岁中了个秀才,便被吹得天上仅有、地上全无,如今这远兄弟十五、六便要中举人,朝中又有贵人照拂着,说不得来日前程不可限量呢。
    这等人须得烧冷灶早早结好,心下便愈发笃定催着贾琏迎来送往了。
    王熙凤略略坐了坐,说过一会子话儿便告辞而去。
    此时热水业已烧好,陈斯远正要沐浴,忽有王善保家的寻来。陈斯远心下纳罕,素日里邢夫人最不待见这老货,怎地此番打发此人来了?
    忽而又想起那日派送出息,因着大老爷贾赦不在,唯独漏了东跨院……是了,只怕这老货是替大老爷贾赦来讨要银钱的。
    陈斯远懒得答对王善保家的,便与红玉道:“你去答对,就说我头一场一切如常。另外再取了五百两银票来,三百两是大老爷的分润,二百两是姨妈的。”
    红玉记下,赶忙取了银票往外去迎王善保家的。
    内中香菱与柳五儿伺候着陈斯远沐浴更衣,陈斯远好生搓洗了一通,又浸在温热水中,这才觉着自个儿活了过来。
    却说红玉答对了王善保家的,那老货得了银票自是喜眉笑眼,说了好些讨喜的话儿,这才施施然告辞而去。
    不等红玉从厢房转出来,外间又有同喜、玉钏儿、彩屏、雪雁、侍书、司棋等陆续到来,更稀奇的是连珠大奶奶身边儿的素云也送了得胜糕来。
    丫鬟们无不是为主子探寻陈斯远头一场考得如何,恭维的话儿说了一箩筐,有假意的,自也有真心的。便有如那司棋,恋恋不舍,直待连素云也要告辞,这才随着其一道儿走了。
    陈斯远沐浴过后,又命香菱生了熏笼,裹了厚被好生睡了一觉,这才觉着将身子里的寒气尽数祛除。
    而此时,荣国府各处无不提起陈斯远之名。
    碎嘴的丫鬟、婆子、仆役且不提,却说东跨院里。
    王善保家的得了五百两银票回来,当先去外书房送去三百两,大老爷贾赦自是心下稍稍熨帖。假模假式问了几嘴,便打发王善保家的去了。
    捏着那三百两,思忖着来日再寻个扇面来。又想起东府与薛家此番可是各自得了七百五十两,念及此处贾赦顿时蹙眉不已。
    早知如此,当日就合该将手头的银钱尽数砸给那便宜外甥,谁能想到此人竟这般能为?
    不过是两万两本钱的营生,操持月余光景,所得出息便有三千两!这还是刚开始,就算往后都是这个数,那一年下来也是三万六千两呢!一年赚回两个本钱来,往后都是干赚的,天下间哪儿有这么好的营生?
    唏嘘之余,又有些庆幸。亏得自个儿那混账儿子鬼迷了心窍,竟因着个小蹄子便要发卖股子。自个儿又慧眼识珠,原价两千两得了一成股子,这才有了眼前的三百两。
    贾赦瞧着那三百两心下时喜时忧,只拿定心思,下回不拘那便宜外甥折腾什么营生,自个儿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插一脚。
    至于秋闱……那又与他大老爷何干?陈斯远考得如何,他才懒得理会……额,也不对,最好还是过了吧。那林家的家产才是大头!
    不提贾赦心下如何作想,王善保家的过了三层仪门,一径进得正房里。因着正房门窗紧闭,内中又生了熏笼,是以闷热之余,又有一股子酸腐之味。
    邢夫人才奶过了孩儿,此时正歪在炕头歇息着,蓬头垢面自不多说,连面色都暗黄了几分。
    此时正与苗儿道:“何时是个头儿啊?早知这般难捱,就该坐单月,何苦坐双月子?”
    苗儿劝慰道:“太太想宽些,这外头的小门小户,妇人生产过后,能坐单月子便是享福,那产后几日便下地做活的比比皆是。太太叫苦,那旁的人艳羡还来不及呢。”
    邢夫人低头嗅了嗅,蹙眉道:“可也不能一直这般臭着吧?”
    “太太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此时王善保家的挑帘栊入得内中,邢夫人顿时来了精神,起身问道:“远哥儿如何了?”
    王善保家的打躬道:“给太太道喜啦!哥儿这会子正沐浴呢,老奴虽不曾见着,可哥儿身边的红玉喜眉笑眼的,说哥儿这回考得四平八稳。她这般说了,想来哥儿这回必定高中桂榜!”
    邢夫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身形放松,脸上也挂了笑模样,道:“这就好,这就好啊。”又心下别扭道:“远哥儿什么都好,就是难免心思多了些,我是生怕他被旁的事儿绊住,再耽搁了秋闱大事。”
    王善保家的就道:“哥儿心下有数呢,这不——”说着将二百两银票递送过来,道:“哥儿还想着那百草堂的出息呢。”
    邢夫人扫量一眼,心下感念不已。这些时日红玉来了一回,送了不少进补之物。眼下又送来了二百两出息……实则那营生邢夫人可是一分银子都不曾掏!这是他生怕自个儿短了银钱,故意贴补过来的。
    想着自个儿这般年岁能遇见个有情有义的,邢夫人心下别无所求,但求往后二人时常厮守便心满意足了。
    此时忽而东梢间传来婴儿哭闹,邢夫人顿时蹙眉道:“这小东西又闹什么?”说话间便要宽衣哺育。
    谁知须臾有婆子过来道:“四哥儿吐了奶,奶嬷嬷正哄着呢。”
    王善保家的便道:“太太,自个儿哺育实在辛苦,又不是没奶嬷嬷——”
    邢夫人顿时蹙眉道:“你知道什么?这头一个月最好自个儿哺育才好,如此孩儿记事儿了才与娘亲近呢。”
    王善保家的讪讪应下。
    实则是邢夫人记起了陈斯远先前所说,那头一个月最好亲自哺育,如此孩儿方才长得壮实、百病不侵。
    耳听得孩儿兀自还在哭闹,邢夫人便道:“怎么哄个孩儿都哄不好?快抱来我瞧瞧。”
    婆子应了,奶嬷嬷紧忙将孩儿抱了来。许是母子连心,那孩儿方才进了邢夫人怀里,顿时安静起来,瞪着眼睛扬起小手胡乱抓着。
    邢夫人见此顿时嗤的一声笑了,暗忖只盼着这孩儿来日能得陈斯远几分本事,如此自个儿便算是此生圆满了。
    ……………………………………………………
    荣国府里,各处主子自是得了信儿。
    司棋回来的最迟,添油加醋与二姑娘说了一通,奈何迎春性子便是如此,便是心下有些挂念也不会表露出来;那探春、惜春又是另一番情形,叽叽喳喳只差将陈斯远夸上天了。
    探春最得意陈斯远这般豪爽性情,惜春又多得陈斯远照拂,自会如此。
    雪雁回来时,宝玉正缠着贾母问中秋怎生耍顽,待黛玉回了碧纱橱,雪雁这才将探听得的说将出来。
    黛玉闻声只是默默颔首,别无旁的言语。只是下晌时不免多走神了几回。雪雁、紫鹃看在眼里,都知姑娘说一不二,若远大爷果然高中,只怕那婚书便要坐实了。当下自是一个欢喜,一个发愁。
    过得须臾,王夫人来了,笑吟吟与贾母说话。她心下自是替陈斯远欢喜的,待见得老太太面上吃了苍蝇也似,偏生还要露出笑脸来假模假式的附和了几句,顿时心下愈发欢喜。
    心下计较着等秋闱过了再寻远哥儿计较,这回便要对那买办房动手!若这回再得手,老太太除了赖家之外再无得用人手,往后这荣国府可就是姓王的说了算了!
    那凤姐儿院儿旁的李纨房里,素云回话儿之后,李纨便默然点了点螓首,又行过来督促贾兰课业。
    贾兰按捺不住心下费解,抬眼道:“娘亲,咱们素来与远大叔无过往,娘亲此番为何要送去得胜糕?”
    李纨叹息着点了下贾兰额头:“仔细诵读,这些事哪里要你来过问。”
    贾兰乖顺应下,只得闷头诵读起了千字文。李纨心下暗忖,错非为了来日课业上指点贾兰,她寡妇失业的,又何必讨人嫌的送去贺礼?
    东北上小院儿里,薛姨妈与宝钗得了同喜回话,俱都心下窃喜。母女二人,一个犹犹豫豫、进退维谷,一心要忘了,偏生忘不了。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一个芳心暗许、心思逐渐笃定,于是咳嗽连连,便是那冷香丸也压不住心绪。
    既压不住,宝姐姐干脆不再服用那冷香丸,因是不过几日间,一向娴静的宝姐姐竟也生动了几分,连那宝玉都啧啧称奇,只道宝姐姐近来脾气愈发的大了。
    母女两个各怀心事,又彼此藏着掖着,是以面上都浅笑着恭维了几句,转而便按在了心里。
    为陈斯远牵肠挂肚的又何止荣国府中人?小枝巷里的尤二姐、尤三姐,大格子巷里的晴雯,无不为其牵肠挂肚。前者入夜前打发了春熙好歹能问上一嘴,后者便只能在小院儿里胡思乱想。
    却说那陈斯远,在贡院里憋闷了三日,下晌又饱睡一回,待入夜时哪里还闲得住?少不得寻了香菱、红玉两个好一番颠鸾倒凤,直到亥时将尽方才安歇。
    那红玉便禁不住埋怨道:“大爷也太过恣意……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考呢。”见香菱掩着被子偷笑,便气恼道:“姐姐还笑得出来?”
    陈斯远这会子心如平湖,枕着双臂道:“你却不知,这科考历来头一场才是紧要,余下两场不过是凑趣罢了。”
    顺承明制,科考头一场经义自是最紧要;第二场考公文、判例、论并试帖诗一首;第三场又次之,考时务策论五道。
    这第二场考试,但凡中了秀才的,大抵都学过如何作诏、诰、表,谙熟公文律例,自是不在话下。若头一场名次相近,考官难以抉择,这才会翻看第二场试卷以定名次。
    第三场就更扯淡了,一杆子秀才有几个能通实务的?做出来的策论不过是纸上谈兵、徒托空言罢了。
    红玉听罢这才舒了口气,委身钻进陈斯远怀里瘪嘴道:“亏得大爷说了,不然我还想着,若此番耽搁了大爷秋闱,来日哪里还有脸面见人?”又抬头噘嘴道:“香菱姐姐既然早就知晓,何不与我分说?”
    香菱吃吃笑着道:“你急切一场,大爷知你心思,有何不好?”
    红玉自是不依,隔着陈斯远与香菱闹了半晌,三人方才相拥而眠。
    转过天来,又是贾琏清早相送。陈斯远卸去了包袱,只觉轻松闲适。
    漫说是他,便是号舍内的一应考生俱都如此。因着这第二场比凑数强不了多少,是以陈斯远隔天下晌便交了卷。
    想起晴雯来,陈斯远便驱车往大格子巷走了一遭。
    甫一叩开门,便听得噔噔噔脚步声渐近,抬眼就见晴雯奔行到了近前。抬眼希冀地瞧着陈斯远,见其面带笑意,顿时抚着心口松了口气。
    “呼……可怜我挂心几日,如今见了大爷气定神闲,想来定是考得不错。”顿了顿,又道:“是了,大爷怎地这会子就出来了,不是说这第二场要三日吗?”
    陈斯远笑着扯了晴雯往内中行去,路上便将此事解释了一遭。
    晴雯这才露出笑模样来,道:“原是如此。”
    晴雯这半年来心下顺遂,吃用不缺,因是出落得愈发明媚皓齿。说了一嘴,赶忙张罗着倒茶来,旋即便被陈斯远扯住:“别忙了,我坐一会子就走,荣国府还等着信儿呢。”
    晴雯应下,心中略略失落。
    陈斯远便扯了其在身旁落座,扯了柔荑在手中把玩,低声道:“秋闱还有几日就过了,等得空我寻一处宅院置办下来,到时就好了。”
    晴雯应了一声,面上虽羞红,却好似故作不知一般,任凭陈斯远把玩着柔荑,只叽叽喳喳说起左邻右舍的趣事来。
    陈斯远坐了一刻,陪着晴雯说了会子话儿,便在其不舍中起身离去。
    倏忽又是几日,转眼到得八月十六。
    傍晚时陈斯远提着竹篮子贡院款步而出,待越过大门,不禁深吸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心宽天地阔!
    这他娘的可算是捱过去了!
    “大爷,大爷!”庆愈遥遥摆手,分开人群挤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总算赶上一回的贾琏。
    庆愈接了竹篮,陈斯远与贾琏彼此见了礼,贾琏三场迟了两场,偏此人是个脸皮厚的,接了陈斯远说了好一番恭维话,一个字也没提前两回迟来之事。
    陈斯远情知贾琏是个公子哥儿习性,当下也不在意,与其说笑着共乘马车,施施然回返荣国府。
    王夫人此前发了话,只待秋闱一过便要为陈斯远摆了席面。奈何今日迟了,便放在了明日。
    陈斯远回得自家小院儿,再也不去想那秋闱之事,由着性子与几个丫鬟好生嬉闹了一番,又沐浴更衣,几个丫鬟一边厢伺候着,一边厢叽叽喳喳说起昨日中秋之事。
    中秋佳节,荣国府自是张灯挂彩,摆了席面不说,又请了徽班唱曲儿。
    白日里自不多提,待到了夜里,先摆了九层供台,置千层月饼。
    旋即贾母头插金桂簪,领了一应媳妇、姑娘祭月。
    而后各处女眷都寻了石榴、夹竹桃等盆栽,枝叶上挂了玉兔灯笼,此为盆斗月。
    其后贾政操刀杀月饼,第一块供奉灶王爷,第二块赠了守夜更夫,余下的才四下分润。
    此后开了席面,徽班与十二个小戏子轮流唱作,其间又有九节藕配桂酿,姑娘家含藕片饮了桂酿,断丝者意喻来年姻缘顺遂。
    听到此节,陈斯远便问道:“那都谁断丝了?”
    香菱便掩口笑道:“那丝孱弱,只消饮上两盏,哪有不断之理?不过三姑娘、四姑娘年岁还小,好似没含藕片。余下的说什么的都有,大爷自个儿扫听去吧。”
    女眷席间热闹,哥儿们也不曾闲着。自宝玉以下,贾琮、贾环、贾兰用蟹八件吃了螃蟹,其后又用蟹壳拼蟾宫折桂图,得胜者可得彩头。
    宝玉最是厌嫌经济仕途,贾琮笨拙,贾环心思过多,最后偏生是年纪小的兰哥儿拼成了,便得了贾母赏下的端砚。
    待酒宴散去,姑娘家兀自不曾停歇,须得往园子里夜游。
    早有仆役在稻香村前头的地里留存了并蒂南瓜,三春、黛玉、宝钗等嬉笑着摸黑去寻,此为摸秋。若果然摘了并蒂南瓜,便寓意早得良缘。
    这回红玉不曾藏着掖着,笑道:“总共一对儿并蒂南瓜,大爷以为哪位姑娘得了去?”
    陈斯远躺在浴桶里笑道:“又为难我,我又哪里知道?”
    红玉就道:“先是二姑娘自个儿寻了一个,过得许久,林姑娘与宝姑娘竟一并寻了个,两个人彼此推让了一番,大伙儿便起哄,算是二人共得一桩好姻缘。”
    此言一出,惹得陈斯远遐思不已。他二世为人,鬼神之说将信将疑,那冥冥之中的定数却笃信不疑。心下不禁暗忖,此番莫非寓意来日自个儿便能得了并蒂莲?
    谁知香菱此时低声说道:“后来也不知怎地,宝姑娘面上如常,林姑娘却又不高兴了。后头猜字谜,林姑娘推说倦了,便先回了房。”
    陈斯远闻言隐隐有些猜测,一时间却也拿不住,暗忖只能来日寻了宝姐姐忖度了。至于林妹妹那儿……不知为何,陈斯远总觉得自个儿见了黛玉会有些心虚。
    因是,陈斯远本打算夜里便去小枝巷寻了尤二姐、尤三姐好生乐呵一番,此时却再无他念。
    沐浴过后,陈斯远换了一身衣裳,施施然斜坐椅上,捧了一盏温茶闲适不已。外间已然入夜,谁知偏生此时有人叩门。
    小丫鬟芸香开门观量一眼,便嚷道:“大爷,姨太太与宝姑娘来了!”
    陈斯远错愕不已,怎么薛姨妈与宝钗一并来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当下陈斯远不敢怠慢,紧忙起身来迎。甫一到得房门前,迎面便撞见了愁眉不展的薛姨妈与宝钗。
    许是心下急切,薛姨妈少了顾忌,此时竟径直说道:“远哥儿,你这回可要救我一救啊!”
    “啊?”陈斯远见薛姨妈面上绝望,再看宝钗面色严峻,心下愈发费解,赶忙让道:“姨太太、宝妹妹快入内叙话,到底出了何事?”
    三人进得内中,薛姨妈落座便以帕拭泪,好似倾天之祸临头一般!
    因着薛姨妈心下慌乱,实在是前言不搭后语,宝姐姐便接了话头道:“远大哥,内府给薛家派了差事,说是圣人有心重修殿宇,派发薛家运十二根金丝楠木入京。”
    陈斯远兀自费解不已。薛家本就是皇商,上头派发差事也是寻常,怎地薛家这般慌神?
    此时就听薛姨妈道:“远哥儿不知,那内府不过开出每根五百两银钱的价码,薛家去巴蜀采买,少说要一、二千银子才能买到一根。这便罢了,沿途人工拖拽、河道疏浚,须得三年方才能运抵京师,我与老掌柜核算过,这十二根金丝楠木说不得便要十万两银钱啊!
    呜呜……薛家如今情形,又哪里掏得出十万两银钱!”
    陈斯远蹙眉道:“自四川采买运送,自是靡费颇大,何不改为自安南采买?”
    此言一出,薛姨妈呜咽啜泣,宝姐姐也叹息着摇头不已。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陈斯远眨眨眼,忽而心下恍然。
    是了,一则‘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二则……若买安南金丝楠木走了海运,那‘耿专员’怎么拿?‘耿专员’不拿,这下头的属官又怎么进步?
    备注:‘乾隆时因官禁私采,江南富商购走私楠木,每丈高达 200两’
    ‘四川楠木运京需三年,人工、河道疏浚等费用占官方定价70%以上(《清宫楠木档案汇编》)。’
    ‘乾隆重修太和殿,采办金丝楠木柱12根,耗银 9.6万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