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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徽州城热闹极了, 柳源开始后悔让这个招人烦的火星子入住衙门了。
    这几日闹得,没一件好事,他都没法好好休息,两眼一睁就是有人在他面前吵架, 大哭, 打滚, 威胁。
    “好端端让他们都出了府学做什么?好歹也花钱了。”
    柳源在听了第四个乡绅耆老的痛哭时, 忍不住去敲钦差的大门,打算给这些人说说情, 没必要把事情闹僵啊, 以后自己还怎么工作啊。
    江芸芸见来人了,顺手把东西往底下塞了赛,然后拖出一本书装模作样翻开第一页。
    动作做得慢慢吞吞的, 瞧着在遮掩, 但一点也不遮掩, 柳源站在门口沉默了片刻, 才继续走了进来。
    ——我只是年纪是大了点, 但也不是瞎子啊。
    “府学是多么神圣的地方啊, 读书人读书的地方,这么能花了点小钱就能进去读书呢。”江芸芸慢慢吞吞说道, “如此学风不正,怪不得徽州这几年的科举成绩起不来,这个整改就要从入学学生的资历开始动手。”
    柳源听笑了:“哪个地方的府学没有这样的操作, 府□□行是要钱的,你不让这些富贵子弟来刷脸, 是给我们捐钱, 那些座椅, 那些藏书阁,那个不是他们掏的钱。”
    江芸芸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们只是掏了钱,又不是拿到了肆无忌惮的许可证,学政贴出的公告不是还在府学门口吗,被申饬退学的,都是半月不来上课,欺负同学,不敬老师的,这样的人留在那个学校都是祸害。”
    “可他们花了钱,难道就这样把人赶走。”柳源坚持说道,“传出去可要被人笑死了。”
    “可现在除了有些人在哭,其他人大都是拍手称快吧。”江芸芸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认真解释着,“我去过府学了,大家都很高兴。”
    柳源沉着脸:“高兴?真是可笑,那些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懂什么政务,等他们没书读了,就不高兴了。”
    “他们花了大价钱想要去府学镀金,而不是普通学校混日子,这个原因我们心知肚明。”江芸芸冷下脸来,“我现在没把人枷号站在衙门口,亦然是很给他们面子了,若是再来胡搅蛮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柳源咬牙威胁着:“那些人谁家里没个官员在朝,江学士就不怕得罪了这么多人。”
    江芸芸笑了起来:“官场上的位置就这么多,我便是没得罪他们,也有的是敌人。”
    她眉心微动,似笑非笑:“难道柳知县就不觊觎更高的位置。”
    柳源瞬间哑然,无话可说,到最后甩袖离开。
    江芸芸目送这位汲汲名利的县令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重新掏出被藏起来的纸张。
    徽州,确实麻烦。
    她想。
    “听说汪家那位当家人被气得下不了床了。”乐山在外面打听了一圈八卦回来,兴致勃勃说道,“嘴巴都歪了,这几日家里到处都是看望他的人。”
    “本地说得上名字的人都去了?”江芸芸问。
    乐山点头:“至少那几日在堂上出现的人都去了,程家的人也都去了,我就说是蛇鼠一窝吧。”
    江芸芸笑:“算不上蛇鼠一窝,不过是墙头草两面倒,两边都和和气气才是。”
    乐山皱了皱鼻子:“那也是和您过不去,就该跟琼州兰州一样,把他们套上木枷,让他们都去衙门口罚站去。”
    江芸芸微微一笑:“不着急。”
    “学政是不是走了?”她又问。
    “走了吧,把徽州上上下下的府学县学都整顿了一遍,罢斥了五十七个学生,然后就离开了。”乐山说,“我本以为他不会来的,他看上去很火急火燎,也没想着来见您一下。”
    “不愿意来,但又不得不来。”江芸芸笑,“都不愿意见我一面,十有八九怕我又给他出难题。”
    乐山不解。
    “学政都是朝廷直接指定的,按道理不应该怕您才是。”乐山跟着江芸芸多年,对大明的官员体系很是了解,“便是他这次不来,我都觉得很正常。”
    江芸芸点头,突然说道:“你如果是他,经常听闻我的名声,还是不太好的那种,现在我来了你的地盘,还不巧,抓到了你工作上的错处,你害不害怕我回京把你告了。”
    乐山一想:“所以他是怕你弹劾他,所以急匆匆来做给你看。”
    江芸芸点头。
    “那这次做的也还挺好,这不是能做吗。”乐山不高兴说着,“怎么一开始就不做。”
    江芸芸笑了笑:“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开胃小菜也没必要让他们吃的太饱,月荣快到了吗?”
    “已经在城外了,估计明日就能入城吧。”乐山说,“顾大人问了,您还不出门和他汇合嘛。”
    “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来来回回多麻烦。”江芸芸笑呵呵着。
    乐山耸肩:“行吧,幸好顾大人和我们认识,不然听说您一开始就跑路的事情,怕是要吓得当场打道回京了。”
    江芸芸皱了皱鼻子:“我看他胆子大得很。”
    徽州各官员听说钦差的队伍终于要来了,但转脸一看还是巍然不动整天在城里晃荡的钦差,都犹豫要不要去接驾。
    虽然队伍还没见到,但人已经是看烦了的。
    “我看江芸好像有别的事情。”柳源低声说道,“我好几次见他都背着我们在弄什么东西。”
    众人大惊:“我们徽州哪里被他盯上了。”
    胡原脸色凝重:“不是说来查案子,现在案子都结束了,为何还不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想起最近过得日子,不由都心头泛出苦水。
    钦差队伍是在三日后入城的。
    领头那人也颇为年轻,长了一张斯文俊秀的读书人模样,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看着站在两侧的徽州官员,笑着点头说道:“诸位可安?”
    胡原一看这人就觉得很好说话,是个软脾气的人,立马上前说道:“安,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我如今在刑部任照磨所照磨,这次和江学士一同入徽办案。”
    副钦差顾桐仁说起话来斯斯文文。
    胡原试探说道:“顾钦差有所不知,这案子已经办好了。”
    顾桐仁看着他笑:“原是如此。”
    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各的和气,却都没有说话。
    胡原心中莫名咯噔一声。
    “还是先入城吧。”柳源在身后低声说着。
    徽州的官员对视一眼,皆一脸沉重。
    顾桐仁见了江芸芸第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穿成这样?”他看着穿着粗布衣裳的江芸芸,笑问着,“跟刚从地里回来一样。”
    “确实刚从地里回来。”江芸芸说。
    顾桐仁不解:“去地里做什么?”
    “之前内阁发出清丈土地的政令,我看看这里干得怎么样。”江芸芸接过帕子随意呼噜了一下脸,随口说道。
    “落实得如何?”顾桐仁问道。
    江芸芸从帕子上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似笑非笑:“要是好的话,我就不会叫你进城了。”
    顾桐仁倒也不意外:“瞧着他们刚才见我的架势,也非坦坦荡荡之人。”
    江芸芸做事粗鲁,帕子随意揉了揉,沥干水就挂在架子上,然后撸起湿哒哒的袖子,转身准备回自己的书桌:“我叫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顾桐仁跟了上来:“很一般,外面庄园很是严密,具体情况也不清楚,我们几个面生,又不会说徽州话,他们也很警惕,说了几句就不说了,应该是一开始就有人提醒了。”
    江芸芸从一堆书籍里抽出几本:“衙门里还是有些能人在的,我之前借着那位小娘子的时候调取了这几年的户口册子,做的漂亮。”
    顾桐仁重点看被江芸芸抄出来的内容,一炷香后才抬起头来:“人口户籍倒是稳定上升,你圈出来的那几家,这么看确实看不出问题来了,怪不得去年吏部考核为优,要是今年也这样,不出意外就能升任了。”
    江芸芸点头:“本地势力盘根错节,我每次出门都有人跟着我,若是跟人多说了几句,那人第二次见了我就要避开走了。”
    顾桐仁听得直皱眉:“那如何推进?”
    江芸芸坐在椅子山,抬头看着顾桐仁,半晌没说话。
    顾桐仁摸了摸脸:“是看我做什么?是脸上有东西?”
    “有点美貌。”江芸芸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笑说着,“我在想,这事我们要做什么地步?”
    “那就按陛下的密旨做,不行嘛?” 顾桐仁原本还哭笑不得,见她说回正事,便也跟着说道。
    “你想来也该知道,一道圣旨只有两个途径可以到我们手里,一个是内阁,一个是内廷。”江芸芸左右手各自比划出一个手势。
    顾桐仁点头:“我们这个内廷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圣旨,内阁可能都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江芸芸反问着,“是有这个可能性的,对吗?”
    顾桐仁神色微动。
    “陛下这么做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陛下显然想要我们跳过内阁去做这件事情。”江芸芸想了想,突然说道,“你知道顾士廉在江南的土地清丈快要推行不下去吗?”
    顾桐仁犹豫点头:“我在扬州的朋友就写信来说,顾郎中在浙江的推行很不顺利。”
    “你觉得为何此事会不顺利?”江芸芸反问。
    顾桐仁其实和江芸是有过交集的,都是扬州人,当年为了读书赚钱还给人抄过报纸,只是弘治九年因为一些事情,会试时大病了一场,没有赶考成功,所以拖到了去年如今考试,得了二甲五十名,一直在刑部观政,夏日时刑部有了人事变动,一时间人员空虚,不然也会点他这个没任何经验的人跟着江芸一起来徽州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