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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一章

      闹鬼的事情是顾仕隆从后院的一个厨娘那边听说的。
    ——“这么大的烤鸡, 刷得一下就没有了!但是!你知道吗,当天晚上就还回来了,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甚至还有热气, 但是鸡上面有个黑漆漆的手印, 瞧着可渗人了。”厨娘对着不速之客也依旧兴致勃勃比划着, “而且我每天睡觉都觉得不安分, 总觉得有人看我,只有出了衙门才觉得好多了。”
    厨娘身形壮硕, 偏说话的时候压低声音, 目光幽幽,死死盯着顾幺儿看,带着诡异的狂热兴奋还有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幺儿偏偏就怕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想要强装一下镇定, 但又人紧盯着, 又觉得浑身不得劲, 很快就找了个借口跑了。
    “是不是被猫抓走了?”江芸芸随口问道。
    “不应该的, 那得是多大的猫啊, 带着一只烤鸡瞬间消失无踪。”顾幺儿反驳道,“烤鸡, 上次那些人供奉的就是烤鸡呢,这么大只。”
    江芸芸想了想也跟着点头,若是猫那肯定是能被人赃俱获的。
    “难道有贼?”她又理性提出意见, 甚至觉得非常有可能性。
    “衙门这么穷怎么会有贼呢。”乐山小心翼翼说道,“而且都偷走了怎么还有还回来的道理。”
    “这倒也是。”江芸芸皱眉, 突然看着紧贴着自己坐的顾仕隆, 又看着不知何时也坐到另外一边的乐山, 不解问道,“这世上没鬼,你们到底怕什么?”
    顾仕隆大声说道:“我自然知道,我才不怕呢。”
    “可不行胡说的!呸呸呸,鬼神无忌,鬼神无忌。”乐山慌里慌张,神神叨叨地到处张望了一下,嘴里碎碎念着。
    江芸芸感觉两边的肩膀都重了起来。
    “而且我今天白天也老觉得有人盯着我看,可我每次回头都没有人。”顾仕隆警觉得看向周围,“这个院子瞧着也不小,怎么没人啊,看上去空空荡荡的,跟话本里的鬼怪变幻的荒院一样。”
    “前任知县孤身上任,而且听上去比较廉洁,估计也就没请什么人来。”江芸芸安抚着,“说起来,有厨房那我们今天的晚饭也有着落了。”
    她一站起来,哦,没站起来。
    “松手啊!”她一个踉跄坐了回来,看着被紧紧抱着的胳膊,面无表情。
    乐山和顾幺儿面露犹豫之色。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天边是一大片红彤彤的夕阳,照得院子里落败的花花草草格外凄凉,晚风吹过,能听到咽呜之声。
    那声音连绵不绝,细听之下还真好似有人在幽幽哭泣。
    好可怕!!
    顾幺儿和乐山抱得更紧了。
    —— ——
    江芸芸总算是见到了来送晚饭的厨娘了。
    “我是前前任知县的时候找过来做饭的,衙门可真是抠搜啊,我一个人要做那一大家子的饭,还要被各种挑剔,不是说我们琼州这不好,就说琼州那不好的,我瞧着他也不怎么好,要是好的话,怎么还来我们这不好的地方了,折腾了我一年总算是走了,结果这中间一年多没人来,我又去外面打工了,不过上任知县人还不错,听说我没工作还带着孩子,就又让人把我请回来了,不过这个知县也不好,一个人上这里,时常忙得顾不上吃饭,衣服也穿的跟个咸菜一样,还要我帮忙洗,弄得我整日忙死了,偏做菜这一身手艺又施展不出去。”
    厨娘是个急性子,说话好似一个机关枪,江芸芸就说了一句,她笃笃笃说了一大堆还停不下来。
    江芸芸只能含笑听人抱怨着。
    “那你可见过上一任知县的那个女儿?”江芸芸适当接过话题,打断她喋喋不休的抱怨,笑问道。
    那厨娘一顿,勉强点了点头:“是个非常调皮的姑娘,县令捡来也才两岁,瞧着还没这腿凳高,可是花了好多心思才养活了,长大了些就整日跑上跑下,跟个猢狲一样,皮得很。”
    “那县令出事后,她人呢?”江芸芸打量着面前的厨娘,依旧和气得问道。
    厨娘想了想,好久之后才冷硬说道:“不知道,县令被送回来时人就已经不行了,当时整个衙门乱得很,谁也没顾上她,估计是跑了吧,县令常年忙的脚不沾地,养不熟也很正常。”
    江芸芸沉默了。
    “不会是那个小女孩在闹鬼吧。”乐山警觉问道。
    厨娘嗤笑一声:“七八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又爱玩又爱哭,没用得很,县衙闹鬼是自来就有的,前院有个监牢,死人也是常见的,这院子来来回回这么多任,听说有一任县令喜欢打女人,打死不少丫鬟妾侍呢,我听说这间屋子就死过人呢,不过后来听说离任那天坐的船冲撞了水神,掉水里淹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乐山将信将疑,只是目之所及,只觉得屋内的重重影子都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顾幺儿已经开始挤着江芸芸坐了。
    江芸芸推不开,只好无视这两人,继续问道:“今天辛苦你了,这么久还没回去,早些回去休息吧。”
    厨娘见县令说了软话,又开始得意起来:“我们做厨娘就是辛苦的,若是能加点银子那更好了!”
    乐山不高兴说道:“你怎么这么和县令说话。”
    厨娘横眉冷竖:“说起钱你们倒是给我摆谱了,我这一个月才五百文呢,整个厨房都归我管,我每天早起买菜很辛苦的。”
    乐山觉得她是觉得江芸年纪小,再倚老卖老,不高兴说道:“可别欺负我们不懂,琼山县的粮价如今是一两银子两石,很正常的价格,也就比繁华地方贵一点点,码头上一个普通小工搬运货物,一日才三分,若是一个月干活二十一天,每个月就有六百文。”
    “每月采买的钱都是另算的,除了一日三餐,我可不信你能呆在衙门里闲聊,你也说前任知县忙的脚不沾地,很少回家吃饭,你之前拿这银钱怎么不说拿的亏心。”
    厨娘听得讪讪的,提高声音大声强调道:“这又不是我不给他煮着吃,是他不要的,我只是说说,现都不能抱怨不成,小哥好大的脾气。”
    瞧着要吵起来了,江芸芸咳嗽一声,笑说着:“先吃饭吧,明日做些琼州的特色来看看,听说这里的肉类和海鲜格外与众不同。”
    厨娘嗯了一声,随后又大声说道:“若是吃肉的话,现在价格就高了些的。”
    “为何?”江芸芸惊讶问道,“是之前那波倭寇导致肉类少了吗?”
    厨娘嘟囔着:“我哪知道,这不是你们这些大老爷要操心的嘛,整天涨涨涨,饭也吃不起了!”
    “你这人说话好冲啊。”乐山回呛道。
    厨娘睨了两人一眼,难得没说话。
    江芸芸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厨娘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
    江芸芸收回视线,笑说着:“你回去吧,今日辛苦你了。”
    厨娘扭了扭腰,扭头就走。
    “什么破脾气。”乐山见人走远了,立马抱怨道,“这琼山的人怎么回事,各个狗眼看人低,一个厨娘都敢给您脸色看。”
    江芸芸看着厨娘离开的背影,推了推默默一个人吃完一碗面的顾仕隆:“这个厨娘会武功吗?”
    顾仕隆头也不抬,摇了摇头:“不会,瞧着还是个体虚的,平日里没事该走两圈了,对身体好。”
    “瞧着就没少偷吃油水。”乐山还是愤愤不平说道,“瞧着拿身板,我们三个加起来还没她一人大呢。”
    江芸芸把面推到他面前:“别拿别人的身材说事,她能吃,前任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嘛,但他都没说什么,也就不管我们事情了。”
    乐山却只拿了素面吃,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你之前见的都是读书人,你觉得他们对你彬彬有礼,谈笑风生,但他们未必真如你看得这么和气,你觉得他们好说话,不生气,是因为他们若是要为难人从不屑于在口头上。”江芸芸为厨娘仔细解释着。
    “但你现在来的是一个更真实的世界,你觉得他们粗鄙,是因为他们真实,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生活已经让他们很难再温和和人说话了,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且与你有话直说,也比在背后捅你刀子好,你说是不是。”
    江芸芸想了想,又说道:“而且听厨娘的口气,琼山县有人在操控物价,所以她想涨月俸无可厚非。”
    乐山听得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公子教训的是。”
    江芸芸拿起筷子,笑说着:“我不是在教训你,我只是和你交流交流这个偏远地方的基本情况而已。”
    乐山窘迫地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来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和诚勇他们说一定照顾好您,没想到还是您看得远。”
    江芸芸呲溜索着面,闻言笑了笑,把自己碗里的肉丝拨了过去:“相互照顾吧,今日你也跑一天了,多吃点,晚上有得忙了。”
    乐山好奇看过来。
    顾仕隆也好奇地凑过来,顺便想要看看还有谁的饭有剩下。
    江芸芸挑出一根青菜扒拉到边上去,随口说道:“晚上估计要闹鬼……咳咳,松手!”
    —— ——
    江芸芸想把顾仕隆赶去和乐山一起睡,奈何两人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抱着被子说要在他床边打地铺,一个则牢牢扒着床板说什么也不肯走。
    僵持了好一会儿,江芸芸只好妥协了,看着两个胆小鬼窸窸窣窣地越挨越近,就差又要贴在她身上了。
    江芸芸眼一闭,心一横,一脚一个,都把人踹走了。
    ——好大的个子,好小的胆子。
    “睡吧,万一今天不来呢。”江芸芸虚与委蛇了一整日有些困了,一沾上床板就困得厉害,随口安慰了两句,就闭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