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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我很想你”

      他身边并没带过多侍卫,只一老仆相随,满眼期盼地瞧着女儿的依恋模样,竟有些可怜,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令漪微微一愕,下意识便回过头去看华缨的反应。
    华缨的反应却很淡漠。她垂下眼睫,避开了生父的视线:“我不认得你,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骆华缨,骆华缨早就死在了十年之前,我只是我,一个刚得自由的官妓罢了。”
    这话宛如利刃在老父心头肉上割着,骆超大恸,流着泪道:“阿父知道,当年,是阿父对不住你们母女。这些年我也曾尝试着派人回来找你们,可总探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消息。想来是被他们故意拦截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华缨冷冷打断他,“往者已不谏,来者亦不可追。我算是死过一回的人,就算是了了你的生育之恩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就不牢你费心。”
    说完这一句,她撇过身去,先行走到了府门之下。骆超只好求助地望向令漪:“裴娘子……”
    华缨却疾言厉色地打断了他:“你要是还有半点良心,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来叨扰裴娘子!”
    “回去过你夫妻恩爱、儿女绕膝的好日子吧!不要再来打扰我!”
    骆超央告的话顿时断在喉咙中,一脸尴尬。
    他们父女间的事,令漪不好相劝。只是她确有些事还需问问骆超,便对华缨道:“你先随簇玉进去,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伯父。”
    华缨点一点头,淡漠地跟随簇玉先行进府了。骆超牵挂地望向女儿背影,令漪瞧在眼中,没来由地鼻翼微酸。
    她忍不住想,若是父亲还在就好了。她无意去评判这对父女间的种种恩怨,也理解支持华缨自己的选择,她只是,很想很想父亲罢了……
    “娘子有话要问我?”
    片刻后,令漪延骆超进了王府会客的小花厅,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回过神,点一点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问一问,当年我父亲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骆超听后,缓缓叹了口气:“你父亲他,的确是被我所连累。”
    当年他奉命出征柔然,一时不察,被敌军困守在怀荒郡,粮草将绝,消息尽断,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损兵折将地派出副将虞伯山拼死突围,前往囤兵塞上的皇长子嬴泽处求援军。
    然而一月过去,消息却始终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又听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选择开城门投降,心想,先假意投降,将来一有机会,就带着部下逃回魏境。
    可他哪里能想到,虞伯山回去之后,皇长子转首就向先帝告发了自己的投降之罪。先帝因之大怒,将他的父母族人悉数下狱,后又杀他全家,妻女皆没入教坊,至此,故乡,故国,就彻底回不去了。
    至于裴慎之,彼时他们连见也没见过,只听妻子说,华缨曾救过他女儿,他曾带着女儿上门致谢。但彼时他统兵在外,根本不知晓此事。
    后来,再听说他名字时,却是对方因替自己仗义执言,以同党论处,被先帝处死。
    这些年,他一直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想不通为什么一直信重的下属会背叛自己,想不通素不相识的人会因替自己说了几句话而死在狱中。
    直至今年晋王找上他,在信中告知了他当年的事。
    原来,当年他还尚未投降之际,皇长子就援引虞伯山的话诬告了他投降,先帝闻之大怒,将他父母族人下狱,裴慎之身为御史,出于公道,说他为人忠孝,如果是反也一定是迫不得已,或许另有打算。
    而后,太子也为他说话,极力说服了先帝不杀他的家人,再等一等。但不久t之后,他终因抵抗不住投降,而边境上也传出他早已投降、为柔然练兵的消息,两则消息一先一后抵达先帝耳中,先帝确信无疑,这才杀了他的家人,他也因之彻底回不去故国,终于接受柔然的册封。
    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他彻底背负叛贼名声,让素昧平生的裴慎之成了他的同党,而太子则成了那个主谋,说是太子与柔然勾结,指使他引贼寇入境,好借柔然人之手打压皇长子的势力。可太子既为储君,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他们遂改口,说他原是太子一党,前时太子为他说话,是为包庇。
    先帝只是斥责了太子,但裴慎之,可就没这样的好运了。皇长子想利用他攀扯到太子身上,他不肯即遭嫉恨,而先帝也不信他与自己素昧平生却肯为他据理力争,于是他被赐死在狱中,还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
    世道浑浊,清白,反而成为了一种罪过。
    裴慎之的命,与骆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以及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清誉,就这样沦为了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就连太子,也在几年之后被皇长子做局陷害时重被掀出此事,又一次引发先帝的猜疑与怒火,幽禁在上阳苑,不明不白地死去。
    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令漪早已红了眼眶。骆超亦长叹道:“若女郎想要替令尊翻案,在下愿出庭作证,报答令尊与女郎对我家的恩情。”
    女郎清润美丽的杏眼中早已浸满泪水,她微微回过身去,拿帕子拭了拭,勉力笑问:“能行吗?”
    “我与令尊确不相识,事发之初,我甚至不知千里之外会有个素昧平生的人因我枉送了性命。我听说,他们还伪造了我和你父亲来往的书信,信中有我叮嘱他照顾家人的内容,届时,就想办法从这些书信里,寻找突破点吧。”
    令漪木然颔首:“那好,我再问问我王兄。”
    她这时全然沉浸在父亲被冤杀的悲伤之中,根本无暇撑起心神来待人接物。遂命宁灵送了对方出去。骆超又千恩万谢过营救华缨的恩情,终究是不甘心地望了眼王府鳞次栉比的重重乌檐,长吁短叹地走了。
    而令漪也在送走他之后,独自回了云开月明居。
    嬴澈原在屋中等她,眼瞧着太阳都已下山她人仍未回来,心间便止不住地烦躁,直在心中埋怨骆华缨占用她太多时间。
    “还没回来?”他问进来送药的宁瓒,语气已有稍许不耐烦。
    “娘子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和骆将军在花厅说事呢。”宁瓒诚实地答。
    看看,就知道又是骆家人占用她时间。
    她们父女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么?
    嬴澈虽未言语,俊朗玉面却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周遭气息急剧变冷。宁瓒小心翼翼地问:“那这药……”
    “你放下吧。”嬴澈语气冰冷。
    苦药天天喝,是个人也受不了,何况他一向身强力壮,受着伤也能把她操晕,并不觉得这些药有什么用,便想在宁瓒走后倒掉。
    可今日小侍卫却异常地固执:“王妃说了,要属下亲自看着您喝。”
    他还管起自己来了?
    嬴澈脸色顿时一沉,正要开口训斥他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令漪失魂落魄般进来,顿时将那碗药放了回去。
    “回来了?”
    他给宁瓒使了个颜色,示意对方退下。令漪点点头,密长眼睫仍沮丧地耷拉着,一瞧便知不高兴。
    既是去见骆超,必是提起她父亲了。他眼眸微转,才想着要怎么转移她注意力,这时令漪已走至身边,瞥见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搁在他手旁,霎时板起脸来:“王兄怎么不喝啊?不会又想着倒掉吧?”
    这些天她陪着他在云开月明居养伤,也算知道他的一些脾性。譬如怕苦,譬如过分自负,觉得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想把药停了,夜里还总缠着她。她只能一日三餐亲自盯着他喝药,还嘱咐了宁瓒,她不在的时候也要盯着他喝药,这才老实了。
    原本还担心她心情不好,现在看起来倒似自己多虑了。嬴澈看着她笑:“我没力气了,等溶溶回来喂我啊。”
    说得这样理直气壮,一看便是想偷偷倒掉结果被她撞上了。令漪顿时柳眉剔竖,端起药来就往他嘴里灌:“喝吧,苦不死你!”
    他没有挣扎,顺从地任她喂完整碗汤药,用茶汤漱过口后,手臂一揽将人拖入怀中坐着,将头埋在她颈下,犬兽般依恋地轻蹭:“怎么出去这么久。”
    “也不早些回来,知不知道,还有人在等你。”
    窗外天色已晚,暮色携清寒与华灯浸满花窗。令漪心间软成了一滩水,安抚地轻抚他脸颊:“王兄在等我么?”
    “你说呢?”嬴澈反问。
    她轻叹一声:“我不过出去接华缨,又遇上她父亲,所以耽误了会儿。又没什么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呀,等我做什么?”
    “你说呢?”他还是反问。
    她便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改口道:“那你用晚膳没有?”
    这回他总算没有再说那句“你说呢”了,却是惬意地闭眸靠在她颈下,不说话了。令漪忍不住催促道:“你说啊。”
    他这才懒洋洋地开口:“你不在,没胃口。”
    令漪抿唇一笑:“那我陪王兄用饭。”
    说着,便要起身叫人去传饭。
    “别走。”
    他却揽着她腰将人重新抱了回去,依旧是把头依恋地埋在她胸前:“让我抱会儿。”
    “你出去这么久,我很想你。”
    轻轻淡淡的一句呢喃,几不可闻。却如箫音一缕,轻柔地逸进她心间,吹皱一池春水。
    她轻轻叹息一声:“不是每日都见么?我才离开半日呢就说想我……”
    还真是个傻瓜。
    就是想。
    嬴澈并没有反驳这话,只是更亲近地往她怀中蹭了蹭,侧颜轻贴她脸颊,嗅着那股淡淡的女儿幽香,心头的不安定之感才算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