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9.30的更新在此章)^^……
次日,簇玉前往嘉善坊。
因了昨日的事,小丫鬟一夜都没睡好。来到女郎身边后人也是恹恹的,总是沮丧地耷拉着眉眼,仿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令漪这时候已在别院东边的晴雪院住下,除院中本有的邓氏侍女外,还有宁灵相随。见簇玉神色不对,她寻了个机会支走其余人等,将簇玉单独叫到房中。
“出什么事了吗?你一来,就是这样的神情。”
“我……”簇玉眼波如冬日的雪水沉凝不起,犹豫着,却没有将实情道出。
她内心其实十分纠结,殿下将娘子骗得团团转,眼下又把她送到这座邓氏的别院来,要一直住到出嫁,分明是变相地软禁。
以二人身份的悬殊,就算告诉女郎,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任他拿捏。
殿下又怎么能这样啊!分明答应得好好的,答应了要娶她做王妃,答应了不会有旁人,眼下,却要另娶……
小丫鬟眼中雾气渐起,隐隐有控制不住之势。最终,却只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自在罢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不是王府。”
怕女郎多想,忙又转换问题:“要成婚了,娘子开心吗?”
“我……”令漪神色微赧,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他身上了,没得选了,还能怎么样呢?”
她总不能,等到将来肚子大了再成婚吧?那她还不得被外头的流言蜚语和唾沫星子淹死。令漪满面愁容地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她怀着这一胎,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她心内其实有些隐隐的怀疑,因为太过风平浪静,便总疑心是不是他故意说来骗她的,为的就是让她对他死心塌地。
但从前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就是想求证也没机会,如今虽然搬出来了,也不敢贸然找医师去瞧——万一,是真的有了呢?且她的月事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来了,就姑且相信了。
簇玉怔怔看着女郎。
娘子的话里话外虽是埋怨,但神色间并没有几分怨怼之色,反而有几分甜蜜的忧愁。想来,叫殿下软磨硬泡了这么久,娘子的内心实则而已经隐隐约约偏向他了。
否则,自己那日告诉她的时候,她怎会丝毫没有怀疑便否决呢?还反过来劝自己不要多想……
簇玉内心愈发为自家女郎感到不值。
但没有证据的事,她不能说,最终,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沉默。
备婚的日子总是缓慢而平淡的,隔三岔五会有裁缝与金银匠人上门,替令漪量体裁衣准备婚服和大婚时要用到的头面。
对外,则一律称她为邓氏女郎,连第几女也没有说。
邓家人并不住在这儿。因她不喜人际交往,嬴澈早在她搬过来前便与邓家那边打好了招呼,不必他们过来寒暄。
是以,除了初搬来时,令漪名义上的养父母——吏部尚书邓殷及其夫人来瞧过,为的是彼此打个照面以免日后见面不识,此后,便再无邓家人来过。
令漪也乐得清闲,每日睡至自然醒,闲暇时写写画画,再讲些笑话试图逗笑那从来没什么情绪的宁灵小姑娘,再然后,就是绣一绣t大婚却扇礼需用到的那把团扇了。
虽说王兄会为她准备,但到底是自己成婚,她内心还是想有些参与感的。便自己绣了一把并蒂花开、鸳鸯和合的扇子,日日精心绣着,从日出绣到日落,稍不满意便要重来,设色纹样,莫不精致。
簇玉见状,愈发不忍心告知了。
一月之后,邓婵却搬了进来。
她先来晴雪院拜见了令漪:“想来这位就是令漪姐姐吧。南阳邓氏女,问姐姐安。”
少女的态度十分谦卑,立在庭下,朝她行福礼。令漪忙下阶扶她:“小娘子实在太客气了,我一客居之人,本是叨扰,怎敢劳烦小娘子行礼呢?”
邓婵却一笑:“姐姐言重了,都是自家姊妹,何来的客。”
二人手挽手进入客厅,亲密得当真如一对亲姊妹,看得簇玉目瞪口呆。
这,这真是好一对娥皇女英啊!
进入客厅后,邓婵在令漪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又关怀地问她:“姐姐如今在这儿住着可习惯?吃得习惯吗?睡得安稳吗?丫鬟婆子们可都听从差遣吗?”
“您就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好了,若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来告诉妹妹,喏,妹妹如今搬来,就住在西边的凤竹院,好与姐姐作伴。既是一家人,姐姐可万莫要太客气了。”
得,这是大婆来慰问妾室了。
簇玉立在一旁,忍不住腹诽,又暗暗将某个始作俑者骂了祖孙十八代。
若说前时还可勉强为他开脱——没准,那只是他为了欺骗二公子这个“外人”扯出来的假话呢。如今这大婆都找上门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殿下他——竟然真的打算一妻一妾!
他可真有手段啊,连邓婵这样的清贵世家的嫡女也能说动,如今就与娘子姐妹相称上了,还真是大度又贤德!簇玉气愤地想。
令漪则受宠若惊:“小娘子真是太客气了……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有劳小娘子惦念了。”
*
“你似乎不喜欢那位小娘子。”
邓婵走后,室中只余主仆二人,令漪极突兀地说道。
“没有啊,”簇玉柳眉轻蹙,“就是觉得她太谄媚了,好似上赶着巴结您一样,莫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吧。”
令漪实则也觉得那位小娘子有些过分热情了,但也很好理解,多半,是看在王兄的面子上呢。
况且人家本是好意,她也不愿把人往坏了想,便道:“我们是客,她是主,做主人的热情好心,反倒成罪过了吗?你也莫要胡思乱想了。”
从小到大女郎都很少训斥她,如今却为了邓婵一个外人破例,簇玉心内微微委屈。
“我知道了,不会乱说了。”她道。
下午,嬴濯却来了。
他径直去了凤竹院,书房里,粉衣蓝裙的少女正在窗前书案下写婚帖。
窗间微风将风铃吹得阵阵清响,书案上,一旁放着的画纸也被吹得呼啦啦响动。她拿过一方白玉镇纸压住,闻得丫鬟通报,头也未回:“二公子怎么来了。”
房中丫鬟早已无声无息退了下去,房中唯剩他们二人。这本是与礼不合,可眼下,嬴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当真要嫁给王兄?”
“是啊。”少女搁下笔,回过身来,对他嫣然一笑,“二公子此来,莫不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看法么?可就算有,也不该对阿婵说吧。”
嬴濯急道:“可,你知不知道王兄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另有他人,拿你,不过是当个挡箭牌……”
关心则乱,他也是真有些失了分寸。若说之前他还可以骗骗自己——说不定,王兄眼下只是拿阿婵去阻拦流言呢?他喜欢的是裴妹妹,不是阿婵,如今这般,也许是为了来日的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可眼下,眼瞧着阿婵也住了过来,俨然是要和裴妹妹一同发嫁的,得知此事后,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我知道啊。”
少女却只用一句话便浇灭他的满腔急火。她静静回望着那急得失了礼仪容止的青年郎君,恬淡笑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总归我也不喜欢晋王兄,既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嫁谁不是嫁呢?自然也就只有服从家族的安排,这样,离那个人也还近些。”
说完这句,少女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霎如枯寂的花黯淡下去。嬴濯却是一愕:“女郎说的那个人是……”
“没什么。”邓婵却一改方才的情态,冷漠说道,“是个懦夫罢了,连争取婚事的勇气都没有,不值得人惦念。”
冷淡如三冬雪水的一句,嬴濯心间才涌起的些许希望,又被这一句悉数浇灭,心如燃烬的枯枝,嗒焉自丧。
他勉强咽下涌到喉边的苦涩,拱手行礼:“那是在下打扰了,在下告退。”语罢,便要离开。
眼看他要走,邓婵神色一急,忍不住怒喝道:“嬴濯,你个乌龟王八蛋!你一个大男人,就非要我一个女孩子挑明是吗?”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连你哥那样高高在上的人都知道为他喜欢的人作长远打算,你就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嫁人?那你今天还假惺惺地跑过来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说啊??”
素来温婉敏慧的小娘子何尝有过如此泼辣的形态,嬴濯愣在当场:“你,阿婵你……”
“别叫我阿婵!”邓婵气急地道,双眸灼灼锁着他,“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嬴濯的心都跳得要跃出胸腔。大惊之下,竟有些磕磕绊绊:“我,我当然……”
“你喜欢我就回去同你哥说啊!让他上门来提亲!”邓婵急道,“你个胆小鬼,你说都不肯说!就真想我嫁给你哥是吧?”
大惊之下又是大喜,青年郎君脸上阵红阵白,一半惊惶一半喜悦,忙如梦初醒般奔出屋去:“我,我这就去!”
一路疾驰回清化坊,快雪时晴轩中,兄长正负手立在窗边,似是在等他。
一霎之间,从前那些想不通的事忽都在脑海中条理清晰起来。嬴濯如释重负,郑重下跪,向兄长求道:“阿弟心悦南阳邓氏三娘子已久,想请兄长向邓氏提亲,为阿弟聘妇。”
嬴澈回过身来,看着终于开窍的弟弟,微微一笑。
“不是已经提过亲了吗?”他道。
已经提过亲了?
嬴濯不解,他又摆摆手,将两封镂花烫金合婚庚帖都轻掷在桌上,示意弟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