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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捉虫)想与她结为连理……

      凉州,武威。
    夜过子时,青灯如豆,武威城内用来安置朝廷命官的驿馆内,宋祈舟正在看近来朝中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各类文书。
    凉州近来在召开诸蕃部落大会,为的是同西边的高昌、龟兹、大食、于阗等结盟,攻打柔然西南一翼之事。因凉王对河西地区享有高度的自主权,事情就全权交由了他处理,专断横行,宋祈舟这个远道而来的中央官员,反倒要事事配合他。
    二来,他到武威也有些时日了,不管是逾制的王府建制,还是超出亲王规制的羽葆、鼓吹、班剑、甲仗,以及对待他们这些中央官员的跋扈冷淡,无一不显露出这位凉王的野心勃勃与不臣之心。
    出于对国事的担忧,他曾写信与朝廷提醒,但尚书台给他的批复却是,全力配合凉王即可。
    随公文寄过来的还有嬴澈的私人信件。嬴澈在信中言,凉王一脉经略河西已历四世,统治固若金汤,兼又远离中央,朝廷实无法对凉州达成有力的统摄。
    嬴灼如今的头衔,是凉王、河西节度经略大使、诸蕃部落大使,统辖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七州,全境军政一手抓,连赋税都不必缴纳中央,俨然一个独立割据政权的君主。
    唯有在人事任免权上,明面上还需朝廷同意,但朝廷派去凉州的官员都被他以种种手段逼走,眼下才同柔然历经一场大战,尚不能与凉王直接撕破脸面,就需一位性格刚硬、能力出众的地方官,扎根武威,为朝廷辖制他一二。
    除此之外,随信还附了一张婚笺,言他与令漪将于十月完婚,届时请他赴洛阳,饮一杯喜酒。
    宋祈舟微微愣住,于转瞬之间,明白对方的用意。
    纵是盛夏,西北的夜里仍极冷,地底的寒气一丝一丝自足心沿着经络蹿上来,他浑身如浸冰雪,持信的手皆为之发凉。
    最终,他自嘲笑笑,重拟了一封表文,交予驿卒:“请将这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回洛阳。就说,我愿留在武威,为朝廷耳目。”
    宋祈舟的这封书信到达嬴澈手中已是七月初四,其时已是初秋,七月流火,清晏厅外种着的婆娑修竹都染上一二分初秋的萧瑟。晚风碎金,竹叶萧萧。
    嬴澈坐于主位之上,漫不经心地看完了那封回信。冷笑一声,评论道:“他倒是懂得知难而退。”
    “你也看看。”他将书信交给一旁的弟弟,“是他自己请求留在凉州的,如此一来,宋瑀那老匹夫不能再说是孤在针对他的宝贝孙子了吧?”
    嬴濯接过一览,信内,宋祈舟言辞恳切,极力状写凉王之跋扈,字里行间悉是对朝事的担忧,不见丝毫怨怼与被胁迫的不满。
    兄长对于宋祈舟的那些排挤打击,嬴濯实则并不赞同,略斟酌片刻,委婉地劝道:“虽说是宋少卿自愿,可这个节骨眼上,难免叫人说些什么。”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王兄就是再不在意,也当为裴妹妹考虑考虑……”
    “她不会知道。”嬴澈语气淡漠,想也不想地说。
    长兄决定了的事,历来无有转圜的余地。嬴濯只好咽下剩下的话,道:“那……宋t太傅那边还是要好好派个人去说道说道,以免叫人误会,邓傅不也劝王兄,不要与宋家把关系闹得太僵么?”
    ——宋瑀隐退后,嬴澈的老师邓懿屡屡来信,劝谏他不要与宋氏交恶。
    宋瑀毕竟三朝老臣,在朝廷素有雅望。又曾担任国子监祭酒,朝中如今不少大臣皆出自其门下。
    宋太傅中年丧子,晚年也唯有这么一个孙子,前时两家绝婚、闹得十分难看,宋太傅上书致仕,就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晋王对宋氏逼之过甚。
    邓懿如今虽不在朝任职,却也一样心系朝廷的安稳。为此,他甚至搬去了龙门住着,日日与宋瑀谈棋论道,试图缓和晋王府同临川宋氏那早已势同水火的关系。
    嬴澈点点头:“所以过几日我打算亲往龙门走一趟,去瞧瞧宋瑀那老头子。”
    又看着他笑:“听闻邓三娘子近来也随邓傅住在龙门,阿濯要不要与为兄同往?”
    嬴濯俊颜微赧,却是低下眸去:“多谢王兄相邀,只是近来户部的事千头万绪,阿弟实是走不开,不能陪伴王兄前往了。”
    “行吧。”嬴澈也不在意,“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对自己的婚事又作何打算呢?”
    他同阿婵的事,王兄竟也知晓了么?嬴濯有些不安,眸光微微闪烁:“日后再说吧,眼下阿弟一时也没有合眼缘的……”
    再说了,长兄不成婚,他又怎敢期许此事呢?虽说眼下王兄看着是宠爱裴妹妹,但她做不了王兄的正妃,王兄也不可能娶她,他未来的王嫂,仍有可能是阿婵。
    长兄一日有可能娶她,他便一日不能肖想。
    更不能回应她,只能回避。
    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在自己面前太过小心谨慎,好似他会不顾兄弟之情、豆萁相煎一般。
    嬴澈一时也没了与弟弟细说亲事的兴致,只淡淡道:“随你吧。”
    三日后,时逢七夕,嬴澈嘱咐了下属去准备夜里的烟花,一面策马出城,仍命车夫驾辂车跟随,去往城郊龙门。
    伊河东岸的东山宋氏别院之内,宋瑀正与邓懿在树下对弈。远远见得嬴澈从马上下来,白肤秀目,束发玉冠,一身便服华丽又不失清贵。
    宋瑀微微凝眉,回头对邓懿淡笑道:“今日是什么风,倒把晋王殿下吹来了。想来是来看你的。”
    邓懿捋须呵呵一笑:“我怎么觉得,是来瞧你的。”
    这时嬴澈走近了来,先朝二人恭敬拱手施了一礼:“小王见过太傅、恩师。”
    宋瑀不理,与邓懿下棋如故。对方态度疏离,嬴澈也不在意,继续道:“太傅,令孙来信,想要留在武威为官,可小王心想,那凉州天高皇帝远的,太傅就这一个孙子,原该让他留在京中尽孝,便想等他回来后、擢他入尚书台为官。”
    “可令孙既说想留在武威为朝廷辖制凉王,这拳拳报国之心,小王亦不好回绝。便十分为难,特来与太傅相商,顺带也来看看太傅。”
    说完,他命宁瓒将宋祈舟的那道奏章奉上,宋瑀面不改色地接过,看罢,却是沉默了一息。
    “他想留在凉州就留在凉州吧。”他最终叹息道,“临川宋氏受国恩厚矣,正愁无有报国之处,小儿辈既有报国之志,正当遂其心愿。”
    嬴澈又问:“那就授他凉州别驾之职,辅佐凉王管理州郡内的军政,太傅意下如何?”
    往日飞扬跋扈的晋王此刻十足的谦卑,仿佛当真在征求他的意见。宋瑀心知对方不过做做样子,只怕这会儿连任官文书都制好了,也真难为他作出这等礼贤下士的姿态了。
    宋瑀微微颔首:“甚好,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敲定此事后,嬴澈赖着性子陪着二人又坐了一个多时辰,才向宋瑀请辞:
    “时候不早,小王还想去西山拜见先太子妃,就先不打扰太傅了。”
    ——邓家那位以先太子未亡人自居的未过门的太子妃,如今,就在对岸的敬善寺内修行。
    不过他今日来倒不是为的见邓婉。而是听闻邓婵入京后亦住在敬善寺中陪伴其姊,此行乃是为了找她,商议自己的婚事。
    宋瑀也没起身送他,只对邓懿道:“劳你,替我送送晋王殿下。”
    离开宋氏别院后,嬴澈邀老师同车,一上了车,先前一直沉静旁听的邓懿便忧心忡忡地道:“凉王如今,果真如此跋扈么?”
    手心手背都是肉,凉王曾也是他的得意门生,邓懿自然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祸延九族。
    嬴澈神色淡淡:“他对我有怨,不过故作姿态挑衅挑衅罢了。”
    又笑道:“先不说这个,学生今日来找老师,为的是别事。”
    “哦?”邓懿捋须而笑,“当日子湛曾说保不齐他日要来向老师提亲,难不成,今日过来,就是为的此事?”
    车马辘辘,辂车上悬着的铜铃也随车马的轻微颠簸疾响不停。铃音清响中,嬴澈莫名有些赧颜,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老师。”
    “知好色而慕少艾,学生确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既有心仪之人,便想与她结为连理,白头偕老。”
    邓懿点了点头:“看来当日那只娇鹰,子湛已是势在必得了。”
    “是,不过她身份有些敏感,便想请老师帮个忙,将她认在令郎名下,来日从贵舍发嫁,也才好堵住那些闲人的悠悠之口。”
    “这有何难。”邓懿道,“你要送老师一个女孙,老师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婚嫁乃人生大事,你与那位娘子商议过了么?既说是娶邓氏女,可不要叫人家误会啊。”
    邓氏如今门第衰落,正需凭联姻提升门第。虽说京中不少人晋王会念及旧情娶他们家三娘子,但邓懿本人并未作此想。
    子湛并不欠邓氏什么,他的婚姻大事自是由他自己做主。如今,他本也可以挑选别家做他那位娇鹰的养家,却偏偏选了邓氏,如何不叫他感激呢。
    “已经商议过了。”嬴澈云淡风轻地道,“不过今日,学生还想见见三娘子。学生还有事,需请她帮忙。”
    “三娘子?”邓懿微微疑惑。三娘一小女子能帮他什么忙?
    嬴澈一笑:“对,就是三娘子。”
    对岸,敬善寺外一处地势高峻的平台上,正有女郎翘首以望。容如丛兰裛露,清婉秀雅。
    当目及对岸山下离码头愈来愈近的车驾,女郎忙回身奔进寺中。佛堂里,正有女子一身青衣,在佛前祷祝。她欣喜地道:“阿姊,祖父和晋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