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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她一颗心的确是逐渐偏向……

      既诊过脉,三个太医回去之后,给出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令漪并没有孕。
    虽然前时流言传得言之凿凿的,但的确并非滑脉,不是有孕之脉象。
    对于这个结果,朝中诸人都略显尴尬。前时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到头来竟然只是一场误会,不得不说有些冤枉晋王了。
    虽然,也有极个别大臣说及时无孕也不能证明晋王与那女子有染,但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值此“真相大白”之际,再拿出来嚷嚷,就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大长公主派了人分别前往铜驼坊与龙门告知江夫人与宋太傅此事,济阳侯则笑道:“晋王回去,得好好管管你那王府了。”
    “这都第几回了。没记错的话,晋王前时就因治家不严、还曾遭嫡母下淫药?这回又是治家不严惹出来的流言,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晋王若是连自己的王府都管不好,又如何能替陛下分忧?尚书台一职,不若早日让贤吧!”
    尚书台主管天下政务,是故有此一说。嬴澈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对方,笑道:“济阳侯此言差矣。”
    “都说三人成虎,只要有人用心传播流言,自会传得遍地都是,又哪里是本王治家严格就能阻止的?”
    语声微顿,他话锋忽转严肃:“譬如,本王就曾听说过,当年骆超困守怀荒之初,尚在全力阻敌,并未背叛皇魏。是济阳侯从怀荒逃回来,向先帝谎报其已转投柔然、为柔然练兵的消息,致使先帝错杀其父母宗族,这才逼走了他。”
    他每说一句,济阳侯那张黑红的胖脸上面色便褪色一分,渐趋惨白。嬴澈又微微笑道:
    “自然,本王还是相信济阳侯的,这些话不过是听来的流言罢了,做不得数。”
    “只是方才济阳侯拿人家刻意陷害孤的流言来说事,孤也少不得要举个例子,请济阳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毕竟狗不咬到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痛的。总不能,这些流言,也是济阳侯治家不严惹出来的吧?”
    若说先前那话不过暗指有关他的流言是虞氏在背后传的,后面那话,则是堂而皇之地触碰虞氏的逆鳞了。虞伯山的两个儿子都在朝会之中,虞恒担心地看向面露愠色的父亲,虞琛则怒目以视,右手习惯性地去握腰间因朝会而卸下的佩剑,含元殿内鸦雀无声,一片剑拔弩张之势。
    珠帘之后,一直静默观战的大长公主忍不住开了口:“子湛,捕风捉影的事,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济阳侯一家都为大魏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你拿这话说他,是伤了忠臣之心。”
    “姑母教训的是,侄儿受教。”他立刻恭敬行礼,倒令大长公主微惊。
    既有大长公主从中调停,济阳侯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忍气吞声地撇过黑胖的脸去。
    御座下群臣噤声、落针可闻,御座上,小皇帝也是极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嬴濯身为户部长官自然也在朝会之列,眼见兄长与虞氏针锋相对,内心不由隐隐担忧。
    虞氏手中毕竟还掌着北衙禁军,虽然名义上是天子亲兵,实际为虞氏所控。而他们手里并没有京中兵马,靠的是驻扎在幽州并州的叱云氏与公孙氏,致使虞氏诸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毕竟鞭长莫及。倘若虞氏狗急跳墙,上演一出“清君侧”可如何是好?
    虽说另一半禁军尚在姑母手中,可王兄与姑母也不甚和睦……
    事情到此暂时告一段落,朝会结束后,嬴澈兄弟先行返家,虞伯山却快步追上清河公主的车驾,向她致谢:“今日,多谢大长公主。”
    清河公主笑着摇头:“子湛前时被流言编排成那样,他心里怎可能没有怨气。济阳侯今日,是刚好撞枪尖上了。”
    流言?那不是真的么?虞伯山于心间抱怨道。
    况且这大长公主如今怎么这样向着那头黑鹿?莫非是徐娘虽老犹尚多情?
    这样的话自然只敢在心间说。虞伯山同清河公主并排走着,客套过后,便不满地抱怨开了:“不管怎么说,晋王同他那继妹是有些暧昧,前时不还处心积虑想为她父亲迁坟么?绕那么大个圈子,硬是把叱云修同那姓t裴的联系起来,让叱云修给他求情……”
    “此事事关重大,若晋王真是被美色所惑还好,怕就怕的是他对先帝对当年事的处置有所怨言,背后图谋不轨……”
    情知对方是想拿自己同裴慎之的昔年恩怨作筏子,清河公主皮笑肉不笑:“晋王为人忠厚,一向爱护弟妹,至于给裴慎之求情的,那不是叱云将军么?叱云小将军现在还为着这事留在京中呢,济阳侯多虑了。”
    “本宫还有事,就先行一步。”说完,她径直快步离开。浩浩荡荡的公主车驾潮水一般将虞伯山隔绝在后,虞伯山面色微变,终究忍下,未曾发作。
    “那姓裴的马上就要迁坟了,大长公主倒是沉得住气。”
    公主走后,虞琛握剑走了过来。
    虞伯山看着,微微眯眸:“公主毕竟是妇人,嘴上说着恨,心里不知怎么放不下呢。”
    虞琛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其实父亲何必费心费力讨好嬴萱。若想除去那头黑鹿,凭借咱们手里的北衙禁军,也就足够了。”
    只需以天子名义借某次宴会将嬴澈同嬴萱都召集起来,控制住他二人。二人自然乖乖束手就擒。
    “投鼠还忌器呢,你当你老子怕的是他?”虞伯山道。
    西北有凉王拥兵自重,幽并二州之军也不是好惹的。只怕他们今天拿住了嬴澈他人,明天这三人就能带兵入京勤王。
    争取到以嬴萱为代表的宗室的支持,至少凉王不会入京。
    *
    却说当日太医诊完脉便回去了,因此无孕之事,令漪本人至今尚被蒙在鼓里。只略有些好奇,自己怎么一点妊娠反应也没有呢?
    但王兄却说是华大夫给她配了调理汤药的原因,那汤药她每日都喝,先前的那些呕吐、眩晕等孕早期的反应的确是因之渐渐消失了,也不再涨奶。因此,对于这个说法,令漪将信将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进入炎热的六月,初三这日,令漪总算绣好了那个荷包,在兄长下朝归来时,有些羞涩地将那个荷包挂在了他腰间。
    仍是先前的那幅鹿王本生图,然绣图精致,设色巧妙,一针一线细如发丝,流淌着月色般柔和的莹莹光辉,实是光彩射目。
    “还算不错。”
    嬴澈微微抿唇。
    他心中实则甜蜜至极,但很快就想到,今日是初三,原先拟定的为她父亲迁坟之期则是初五,只怕是因了这个,她才肯拿出来给他,好似不是赠与他以求两心缱绻、天长地久,就只是在与他进行一桩交易。
    唇角溢出的笑霍然蕴上三分冷,他没有夸赞,反得寸进尺地问:“给我绣的帕子呢?怎么不见?”
    他这神情竟还几分“差强人意”之感,令漪怒气顿生。她嗔恼地背过身:“不想做了!”
    “反正王兄看起来也没多喜欢,我干嘛要废这个心力?”
    小娘子生起气来是可以几日都不理他的,嬴澈也觉这玩笑开得过火,自身后轻拥住她,“我如何不喜欢了?”
    抬手露出腕上仍系着的长命缕:“瞧,溶溶上个月给我编的长命缕,为兄可是还戴着呢。”
    令漪抬眸,瞄了一眼他腕上系着的五彩丝绳。
    这还差不多。
    心中酸涩如潮水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蜜糖般的甜意,脸儿也随之发起烫来。令漪有些茫然,只觉自己这般实在太不庄重,好似与他打情骂俏一般,她怎可能如此呢?
    这时嬴澈又追问帕子的下落,她板起一张玉软花柔的脸,佯作生气地道:“就知道帕子帕子,绣帕子很伤眼睛的王兄不知道吗?还要等几日!不许再催了。”
    还要几日?难道不是因为还未给她父亲迁坟么?嬴澈想。
    她可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
    他于心间冷笑,到底未曾道破。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她便忸怩地自他怀中回过身来,一改方才的气恼,小心翼翼地央求:“王兄,过几日迁坟,我可以过去吗?我,我想亲自去看看……”
    “清明的时候,你不是去看过吗?”嬴澈道。
    又故意逗她:“再说你如今身怀有孕,还凑过去看这热闹做什么?让你堂兄与我与阿瑶同去也就罢了。你坚持要去,难不成,溶溶还是疑心孤在骗你?”
    “不是的啊……”令漪忙道。
    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想亲自去有什么错。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了,无论如何她都得亲自去看看。
    若说从前她可能还会怀疑他,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为她的事忙上忙下,不辞辛苦,令漪大约也明白过来,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加之近来二人蜜里调油一般,她一颗心的确是逐渐偏向了他,自不会再怀疑这个。
    “好了好了。”本就是逗她的话,嬴澈见好就收,握着她手柔声保证,“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溶溶么?会带你去的,别担心。”
    六月初五,北邙。
    天空多云,万里阴霾,天色灰暗得好似瓷窑里遗弃的灰胎。
    灌木丛生的北园里,令漪同兄长并肩站在父亲坟前不远处,略微紧张地看着侍卫挥动铁锨与犁壁,将坟墓四周的土一一挖开,不远处则站着叱云瑶同裴令璋。
    土层越来越薄,椁室越来越深,却始终不见棺椁,令漪不禁有些担心,纤薄的身子一阵轻颤。
    见她担心,嬴澈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不由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