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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除了张家的丝绸, ”沈持又问杜不寒:“做金银的徐家和做香料的秦家,生意又如何?”
    “这两家啊……”杜不寒说道:“生意没有张家的好,急得徐、秦二位掌柜遣伙计到处搜罗好货呢。”
    徐、秦两家从鸭池城铩羽而归, 眼巴巴地看着张家发财,一连数日垂头丧气的, 后天徐家听一位来挑首饰的贵夫人抱怨他们款式老,不新颖, 方知问题所在,赶紧找好货去了。
    秦家也在四处搜罗名贵香料。
    鸭池城的贵族们眼光很高。
    沈持:“……”
    起初王渊还不知这三大商行是沈持特意遣往鸭池城的, 以为是自发的商业行为, 听到这里他明白了, 看了沈持一眼说道:“为了消耗大理段氏的财力?”
    “先生,”沈持诚实道:“正是这个打算。”
    王渊说道:“是个好手段。”
    “说到这个事儿了, ”沈持说道:“我正有一件事要麻烦先生呢。”
    “你听听, ”王渊对杜不寒笑道:“我的这个学生,没给我交过一文束脩, 却总是来使唤我。”
    杜不寒哈哈大笑:“先生一说, 我才知沈大人还有这使唤人的毛病, 我还当他是个好的呢。”
    沈持等他们笑够了才一本正经说道:“我此次遣商行与鸭池城做买卖,一来为了引鸭池城的贵族挥霍,快速消耗大理段氏的财力,使他失去与朝廷戍军对抗的实力, 二来呢, 也是筹算着大兴此地的商业……”
    王渊:“你说下去。”
    杜不寒:“沈大人请接着往下说。”
    “大理段氏已是强弩之末, 这片土地很快会纳入我朝的王治之下,”沈持说道:“我最近常常在想,日后该如何治理这片地方……”
    “天下幅员辽阔, 从北到南物产风俗各异,此地盛产矿产药材茶叶山珍,但稻米布帛却很是欠缺,若能让各地商行来往,将这里的物产卖到北地,把北地的稻米布帛运进来,互利互济,长此以往,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两两有了商贾之利,或可让这里的土司部落与我朝百姓相融在一起,日后不因为山高皇帝远而再割据一方,又可减免大半兵燹之灾,先生和杜大人说是也不是?”
    且西南这个地方,蛮夷杂居,各式各样的部落分散多如牛毛,都养着兵,一旦谁家没粮食过不下去了就去打仗,劫掠他人。
    部落间也不大太平。
    他想:要是能通商,或许他们可以拿自己丰裕的东西去换取粮食,这样就不用动不动就干一仗了。
    “再往南去,也可与安南国通商,开边市……”
    兴商贸,开边市。
    “这是其一。”他低头饮了口茶又说道:“眼下朝廷在此地屯兵,兴学,哪一桩不需耗资费财?若兴了商,有大量的商税进账,可拿来作为官吏、将士的给养,此其二也。”
    然而当朝和农耕时代的所有朝代一样,重农抑商,若想要在这里兴商,甚至开边市,要说服皇帝,还要让老大臣们点头答应。
    他上奏提出肯定是没有份量的,王渊最是合适——为什么这么说呢,“重农抑商”一般被认为是儒家的正统观念,从《论语》中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1”引申而来,但实际上,儒家没有明确提出“抑商”,甚至也有提倡商业的说法,只不过没那么明显罢了,由王大儒来解读,可以说是权威,让别人反驳不得。
    王渊几乎没有犹豫:“你拟奏折来,我看看。”
    这是答应他了,沈持:“是,先生。”
    杜不寒笑道:“方才先生还同我告状呢,说沈大人使唤你,这……沈大人连壶酒都没出,三两句话就把先生给说服了,甘愿供他使唤,你说说……”
    王渊笑道:“我只说让归玉拟折子,还没最终答应他呢。”
    杜不寒笑而不语。
    沈持回去后思索几日,拟了份草稿:昔日孔子入卫,见卫都繁华,亦盛赞其富庶,何以如此?全赖通商之故。子思曾说“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2”,若无商贾运输让物品得以在各地交换,百工何以足财用,君子何以柔远人?先贤孟子更是提倡,
    以我之余换他之多,皆各得其所,互利互惠,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间之人,谁不趋利,岂独商贾?一地,一国亦如此。臣奏请速开西南边市通商,早开一日,便早一日从中获利,晚开一日,弊患则多增一分。
    ……
    你看看,儒家哪有说过“重农抑商”啊,是不是。
    王渊看后说道:“嗯,句句务实。”
    沈持:“那请以先生之名向朝廷提出?”
    “哎呀,”王渊说道:“不急,我今儿亲自下厨,炖一锅豆腐肥肠招待你,咱们边吃边聊。”
    沈持微愕:“怎好让先生动手,您坐着吧,想吃什么只管说来,我来就是。”
    王渊:“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你就不要跟我抢了。”
    “这豆腐肥肠,还是当年在退思园的时候按照的办法,我改成了我自己的爱吃的口味。今日,你来尝尝。”
    在里面放了风干的咸鱼来煲。
    临近中秋,满城的野桂花弥散出浓浓花香,带着丝丝缕缕的香甜,配着刚从灶火上端下来的豆腐肥肠砂锅的醇香,让人食指大动。
    “我今天收集了一些山上的桂花,”王渊兴致勃勃地说道:“拿来泡酒,明年这个时候,有桂花酒喝了。”
    这次只能喝从酒肆里沽来的酒了。
    沈持斟了酒,二人边品着美食边小酌美酒。酒至半酣时,王渊才说道:“归玉,这兴商开市的奏折即便以我的名义上奏,陛下也能瞧出是你的主意,若当真经营起来,陛下或许要你来主持,这么一来,你平定大理段氏之后又要接手此事,那么又要滞留在西南而无法返京回到朝廷……久久远离陛下身边,于你的仕途不利啊……”
    “你还要上奏吗?”
    “先生,”沈持说道:“此地虽远离京城,但山川锦绣,物产富饶不逊别处,我身处这里并不觉得委屈,再者我身披官袍,腹食朝廷俸禄,全赖陛下隆恩,愿意为朝廷治理一方,乐见物阜民丰,还请先生成全。”
    王渊:“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给陛下递这份奏折了。”
    沈持再一次谢过他。
    吃过饭,王渊收下了他草拟的奏折:“放这儿吧,我好好看看。”
    因为王渊的名气,他来到鹤州府之后,不时有名儒才子跋山涉水慕名前来拜访,这两日恰好来的人还不少,他拿给他们看,士子们都说好,又提了些意见,酌情修一修更好。
    定稿后,以王渊的名义上奏朝廷。
    恰在八月中秋节之前到了朝廷。
    这日,皇帝萧敏在早朝时拿出来让群臣议论,右丞相曹慈头一个反对,他说道:“诚如王大儒所言,骤开商贾,起初其利必厚,民必蜂拥而至前往经商,如此则田地抛荒难避免,日久恐难保生计所需的粮食棉麻,再者,开通西南各边市,行商来往必多,若心怀不轨之人效仿一次白衣渡江,遽然生变,何以应对。”
    又质问,若一地发生灾荒,流民骤增,一旦酿成民变,如何处置。
    皇帝萧敏,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才问道:“沈归玉履滇,已经快两年了吧?”
    “滇”是当朝对西南一带的简称。
    沈归玉?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是王渊上的折子吗,关沈持什么事。
    皇帝萧敏则在心里想着:这折子不会是王渊所写,必定是沈归玉的主意。
    左丞相萧汝平说道:“陛下,沈大人是去年正月去的西南,到今日一年又七个月。”
    皇帝萧敏“哦”了声:“接着说西南通商的事吧?”
    群臣各持己见,大多数是反对的。总之,是看不上商业的。
    半天没议论出来个结果。
    皇帝萧敏不耐烦了:“再议。”
    说完便让奏的事情,对此事暂且搁置不提。
    他下了朝之后,除去冕旒衮服,换上一身锦袍,黄色的底子上,绣着金丝盘龙纹,金冠束发,腰系玉带,话语平和随意,像个平常人家的丈夫和父亲,踱四方步来到郑昭仪居住的临华殿。
    郑琼忙出来迎他:“陛下来了?”
    两岁多还在蹒跚学步的十皇子福满也跑了出来,嘴里咿咿呀呀:“……来,来了。”
    他说话迟,放在古代叫“贵人语迟”,后世的话那是语言发育缓慢,还叫不清楚一声“父皇”,萧敏偏要逗他:“福满,叫父皇。”
    十皇子扑上来用他的锦袍擦了下鼻子,稚嫩又娇憨地叫他:“爹。”
    一个“爹”字比“父皇”两个字省事,反正都是一样的意思。
    “偷奸耍滑,”皇帝把他抱起来亲了亲:“小机灵鬼。”
    十皇子迈着小短腿咯咯笑着往临华殿外跑去,皇帝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看样子要自己带孩子。
    一出临华殿,十皇子玩兴大发,跑的越来越远,而皇帝萧敏就那么在后头跟着,跟民间爱子心切的老父亲没什么两样。
    “哇——”十皇子跑的太快,一下栽倒在修建整齐的草地上,皇帝大步流星走过去,站在一旁并不抱他:“男子汉自己跌倒了自己爬起来。”
    十皇子果然止住了哭声,爬起来又扑在他身上拉着锦袍擦脸上、手上的泥……
    皇帝萧敏乐呵呵的:“这才像个小男人嘛。”
    ……
    好巧不巧,庆春殿的周淑妃也出来散步,这一幕正好落在她眼里,她酸了。皇帝从来没有这样带过她的儿子萧承彧,小时候他跌了或者哭了,当父皇的只会将乳娘、宫女大骂一顿……从来没有亲自带过,更别说言传身教鼓励儿子做个男子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