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山宁境中传来李主事的死讯。
    “他似是没经受住严刑拷打，准备将那暗殿的事吐露出来时，便咒发身亡, 死了。大概是来之前那幕后之人就在他身上下了咒。”沈云砚说着，又补上一句：“暗殿就是驯魔师的大本营。”
    “虽然没从李主事嘴里探得些什么，但李主事死了, 拔除了奸细, 对山宁境来说也是好事。”
    “山宁境的李主事，红霞海的姜鹤……山界两大势力中, 居然都有暗殿的奸细。暗殿在地下蛰伏多年，恐怕不止是这两大势力, 其他的势力说不定也有暗殿的奸细，我与山宁境境主已联名修书, 送往其余各个势力，希望各派都能彻查奸细一事。”
    沈云汇报完, 发现没几个人听他说话。
    “陆一前辈……”沈云可怜巴巴地望向陆一。
    温珏躺在凉椅上假寐，闻言掀了掀眼皮，“怎么了？”
    “秦洲前辈和陆三前辈呢，燕奇也不在。”沈云东张西望, 果然没有发现人。这么一方院子，只有陆一前辈和展玉在。
    “秦洲借了山宁境的铁匠铺, 领燕奇和陆三去打铁了。”
    “您没去啊。”
    温珏：“……”他倒想去的, 可秦洲说如果他去了要睡觉，便让他在院子里睡。不让他去铁匠铺睡。
    他其实也能不睡的。
    但秦洲不信。连老三都不信。
    不去就不去。
    反正他对打铁也没什么兴趣。
    “沈海主, 喝茶吗？”展玉从另一方提着茶壶缓缓而来。
    沈云砚：“多谢展玉兄弟。展玉兄弟叫我沈云便是，在诸天界怎么叫，在这里也就这样叫吧。”
    说到这, 沈云砚便忍不住问起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山宁境之后，前辈们是不是打算去找十四前辈了？”
    “等他自己找来。”温珏道。
    嗯？
    沈云砚愣了一愣。
    展玉解释道：“七阶灵器现世，光柱会停留数日不休，十四叔看见这光束，定会寻来。”
    “连方向都给他标出来了，若还不知道来，就是他自己笨。”温珏毫不客气地说。
    沈云砚明白了，却又不怎么明白。
    这就是秦洲前辈借了铁匠铺用的原因？临时铸一把七阶灵器，让灵器现世的光芒指引十四前辈找来？
    七阶灵器，于灵山界来说，这与神器也无异了吧。
    这种神器，说造就能立刻造出来的？
    也罢，那毕竟是秦洲前辈啊。
    “这法子还是展玉想出来的。”温珏不吝啬地夸夸他的侄子。
    展玉轻笑，“村长爷爷说要借铁匠铺打一些东西，我便顺便想到了这一点。”
    “对了沈云，那灵兽迁徙的事查得如何了？”温珏问起。
    “我来也是为了说这件事。”沈云当即正色，“我与山宁境的几位长老一道观察了两日。发现山宁境管辖范围之内，的确多了许多灵兽栖息。”
    昨日，他与山宁境的几位长老一道去看了看。
    这一去……
    倒真有所收获。
    “山宁境中有一处地方，灵气比其他地方更甚。”沈云砚说话的声音不禁凝重起来，“整个灵山界，我来从未见过灵气浓郁成那样的地方。仿佛是什么东西将要现世的前兆。可那东西对灵山界来说，是福还是祸，在下也不敢断定。”
    “奇怪的是，我们在那地方寻了整整一日，也没能找到那灵气浓郁的源头。”
    “若是十四前辈在，定能从那些迁徙过来的灵兽口中得知事情真相。”
    温珏：“不用担心，十四应该快来了。至于你说的那地方，带我去看看。”
    听见温珏要去，沈云自然起身，“好。”
    “温叔，我也去。”
    “走。”
    三人刚出门，就见一山宁境着装的弟子左顾右盼着在门口徘徊，见他们出来，反而像受惊的鸟。
    展玉见他，垂了垂眸。
    “师兄，有事？”
    来者，正是先前与展玉同住一个小院的师兄。也是那位受许成礼威胁，同时也因为嫉妒他，拿走了他的药的师兄。
    柳承林。
    “你们、要出去吗？”那人磕磕巴巴，不敢看展玉身后的沈云砚和温珏，只是对这展玉鞠躬行礼，“我没别的事，只是……来和你道个歉。掌门将我贬为了外门弟子，今后怕也……应该见不到了。”
    道歉？温珏看了过来。
    展玉道：“道歉就不必了。”
    若说这柳承林坏。的确是坏，拿了他的药交给了许成礼，被戳穿的那日所说的话也实在尖锐。
    可后来想想，他去找许成礼后，也是柳承林冒着危险去找了掌门来。
    无论是因为他自己害怕，还是心中有愧，他去找了掌门，这也是事实。
    “即便你不要道歉，我也……也要向你道谢。”柳承林小心地看了看展玉身后的两人，说道。
    如果陆展玉那日在大殿上所点出的不止是许成礼的名字，那他今日的下场恐怕不比许成礼好多少。
    “你我同住一院，是我待你不好。多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柳承林抿唇说道。
    展玉摇了摇头，“不必了。师兄于我，不是那么紧要的人。”
    他不说，只是因为他不在意。
    “既不是什么紧要的人，那就走了，展玉。”
    “好的温叔。”
    展玉越过那柳承林，跟上温珏。
    柳承林没追过来，也只是看着，心里无端端有些气愤，却莫名地失落，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沈云砚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柳承林，突然不解地问——
    “展玉兄弟，你为何来这山宁境呢？”
    即便修为只有筑基期，但以展玉兄弟的才智，应该不会在此甘受欺负才对。而且就算是第一次来灵山界，他也大可直接去红霞海寻自己。
    他们好歹相识，就算看在陆一前辈和秦洲前辈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展玉。
    展玉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不外乎是从小没见过宗门里是个什么样。想着这回没了仙魔城少城主的头衔，又没了长辈庇佑，刚好能去寻常的修仙宗门里看看是个什么样。”温珏一语道破，“这世道，不是什么好世道。我们能抬着下巴看人，是因为我们比旁人更强。但底下的这些……这些宗门里的勾心斗角，看多了反而乱心。”
    陆展玉的脸上多出一丝赧然，“温叔……”
    “下次不许这么玩了。”温珏瞥了眼他，“你倒不觉得多疼，全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担心。”
    展玉抿唇却笑，“温叔，展玉错了。”
    温珏轻哼一声，不与他计较。
    展玉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骨子里究竟是黑是白他不清楚吗？
    那许成礼若真能让人从展玉眼皮子底下将药拿走，那仙魔城的少城主的位子就该让他来坐。
    如今的展玉，与刚入剑宗时、一千来岁的陆一何其相像。
    偶尔比斗受了伤，哪怕就是擦破了皮的小伤，他也得赶紧跑回村去，生怕晚了一日，伤就好了，秦洲就瞧不见了。
    秦洲有一句话没说错。
    展玉在他们面前，也只是小孩罢了。
    几人正说着，突然，周遭的灵气都迅速被吸收。
    齐齐地涌向他们身后的方向。
    这是……
    紧接着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七阶灵器现世。
    沈云瞠目望着。
    山宁境灵气浓郁，可在这一瞬间，居然方圆几十里的灵气都仿佛被吸收了过去一般。
    那映在眼中的金色光芒，几乎夺走了原本的瞳色。
    温珏看了一眼后回头，“十四这笨蛋，可别迷路了。”
    ……
    十四倒没迷路，就是走岔了路。
    他带着人从暗殿出来后一路往红霞海的方向走。
    大家穿着一身黑袍斗篷，虽然暗殿，但是好人。
    一路走，一路做好事。
    遇见需要搭把手的，都不会吝啬。
    像遇到路上受伤的修者，救治之后还会帮忙送回宗门去。
    被救的修者满脸希冀地询问他们是何门何派，暗殿小头目们支支吾吾，报上名说自己来自千机殿，乃是一个新兴小门派。
    “千机殿……诸位前辈恩情我定记下。”
    得了感谢，暗殿众人齐齐拉了拉兜帽——
    有点害羞。
    “本座就说了这世间不是只有驯兽师才能得到尊重，是吧！”十四慷慨激昂道。
    众人：“是！”
    一旁看着的独魇，呵。
    “你又垮着脸干什么？”十四盯着这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魔狼，问。
    魔狼瞪着他，不说话。
    这几日来独魇已经摸清楚了，他这位驯魔师主人不知道从哪习得了魔兽语言，如今已经能够听得懂他们说话。
    这普天之下，竟然有能听得懂魔兽说话的人类。简直匪夷所思，但他好像真就是天选之子。
    从此之后，独魇就决定了，他要闭嘴。
    十四一拍狼头。
    “嗷！”痛啊！
    十四眯着眼，“不说话你是在心里打什么歪主意呢？”
    独魇：“嗷嗷嗷嗷！”他没打歪主意！
    他的内丹还在这家伙手里！他敢打什么歪主意！
    “别动坏心思。”十四再次警告。
    独魇虚弱地嗷呜一声。
    他要回去，要回红霞海。
    他要去找他的真身，哪怕是被陆一继续压在湖底，他也不想跟着这个驯魔师主人做好事！
    憋屈，太憋屈了！
    每天狼头都要被敲的痛苦谁懂啊！
    他堂堂元婴期魔兽的地位，还不如主人身边那只会暖手的小狐狸。
    他是魔兽啊！
    还好，再忍忍。等回了红霞海……